鉴于先哲有句至理名言“做贼心虚”,华安很快就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干笑两声后摆出了一张严肃的脸。“黎黎……你的好,要放在值得的人身上啊。”
后半句他没有说出来,但聪明人却是明白的。黎砾背过身去,正好对上清醒过来的古瑞宜。他长手一伸将黎砾抱在怀中:“老婆……不要私奔好不好?如果我有哪里做的不好我会改啦。”
“私奔?”黎砾以探询的眼神看着他。
“喏。”他拿出一张湿答答皱巴巴的纸,上面是华安的字迹,写着“我们私奔去了”。黎砾猛地转头,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小安早就脚底抹油开溜了。
无奈地叹气,看着眼前可怜兮兮望着自己的男人。他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宽容,黎砾不是不感动,不然他不会让这个男人接触到自己的身体一丝一毫。但是,小安在他心中的地位永远是那么特殊,所以,他总无法给眼前的人一份完整的感情。如今,小安已经清楚地划分了一切,那么,他可以放下这份绝对没有希望的情感了吧。
“老婆……”古瑞宜不安地看着黎砾阴晴不定的表情,哎,他的心思好难猜。
回头,对他展露笑容:“别叫得那么肉麻。走吧,我和你回去。”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究竟做什么……对了!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说,你是不是派人跟踪我?”
“啊?哎?这个……那个……我……”
“你皮痒了是不是!”手起掌落。
“哇哇~老婆,原谅我啊啊啊……”哀号冲破屋顶,将方才幸免于难的鸟儿再一次震下了七七八八,这以后,这片林子一个月都再也不见鸟类出现。
另一边,看他把肚子里的水吐得差不多了,华安起身要走,被凌先一步抓在了怀中。他低头就吻上华安的发丝,顺着鬓角延伸到脸颊,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他的唇。
“住手!”安以手封住他的行动,“请你放开我。”
“安!”凌有些失望于华安的拒绝,所以他不满地呢喃着他的名字。他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在他怀里的人强烈地震了震,但是却还是倔强地别开了头。
“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吧。你的洛水还在等你呢。”华安冷冷地说着无情的话。其实,看见凌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真的很高兴,可是,他不能……
“安!”于碧凌抓住他纤细的胳膊,“你听我说啊!没有洛水,从头至尾都没有他,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你啊。”
“啪”挥手打掉他的牵制,华安笑得脸都有些扭曲了:“敢问于二少,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低能呢?从来都没有洛水?那难不成,我在你们那里时产生的都是幻听?”
“啊!安,不是,你听我说,这个,是……那个……”情急之下,于碧凌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他们之间那错综复杂的关系才好。
华安没耐心似得挥挥手,依然坚持原来的意见:“请回吧。”
凌急了,他拽了华安的手就把他拖进怀里,单手扶住他的脸:“我不走。我是为了追你才来的,没有得到你之前我不走。”何况,他是带着再也回不去的决心而来的,他,恐怕是根本就没有再回去的可能了。
“你……怎么这么缠人啊……”
“我……”
“最好还是让他留下吧。”说话的从屋子里走出来精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古瑞宜,“齐少君失踪了,我想他父母即使再不管他也会报警,之后的事情肯定会很麻烦。还不如让他代替,就说他出去游玩跌下山谷,失去记忆。被正好出来游玩的你给找到。我想齐家本来就是由齐少君的哥哥来继承,他们也不会无聊到去验DNA来鉴定。而且看他的脸,我想不会有人怀疑的。”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为什么要管这么多?”华安置疑。
古瑞宜倒是能沉住气:“他是为了你而来,离开那个自己熟悉的时代,本就不安,而一心热爱的人却对他冷言冷语。不管怎么说,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所以,他应该和你回去,融入你的生活。”当然,这样也能避免自己的老婆被他勾引去。后面这句,古瑞宜可没胆在黎砾面前说出来。
华安看了一眼满脸哀伤的于碧凌,叹气,走到他身边,牵了他的手:“你,至少先去剪个头发换身衣服。我知道你们古代人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轻易剪去,可是,你如果想要和我一起生活,这一点要做到。”
凌抿抿唇没有回应。
又是古瑞宜插话了,看起来他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帮于碧凌帮到底了。“喂,华安,你别逼人家啊,他不愿意剪,弄个假发不就可以了?”
“大热天用假发?我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常识。”讽刺了一句,他又转头看着凌,“你的回答,剪还是不剪?”
凌觉得他的安变了好多,比那个时候凶了好多也无情了好多,可是,是自己的错,当初他负了他,所以他认为自己是活该,是遭天谴了,也就没有反抗,点点头。他要和华安一起生活,他,连父母都舍弃了,他……既然已经不孝了,那么至少让他保有华安的情吧。
26
“咔嚓”钥匙转动,厚重的铁门打开,迎来的是满室浑浊的空气。华安咳嗽几声,吩咐道:“你去开窗。”
凌很乖的点头,走到墙边,看着明晃晃的玻璃窗却不知道如何下手,迟疑一会儿他问:“这个……是不是窗?似乎和那间小屋里的不太一样。”山上的温泉小屋是由木头搭建的,窗倒是嵌着玻璃,而且下山的一路上,华安和黎砾都教了他一些生活的基本常识,也让他见识了比马跑得还快被称为“汽车”的工具。
“是的,你把那个把手转动一下,然后拉开就可以了。”华安已经走到浴室打算放水洗澡,一路颠回来,满身的尘土弄得他难受极了。
凌走近窗子,歪了头仔细打量一番,愣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有什么把手,同时,室内的空气的确是污浊得令他难受,没办法,他只得用武力解决。天底下的窗的开法应该都差不多的吧?想当然尔,借着内力他轻巧地一拍,只听到“哐啷”一声,两扇铝合金窗应声飞出,“呼啦啦”强劲的风一下子为房间里送来了新鲜的空气。
“什么声音?”听到巨响跑出来看看的华安在发现原本该是窗子呆的地方凭白地空了一大片出来,紧接着又听见从楼下传来的重物坠落的声音,脸瞬间垮下来。
而那边,自从窗子飞出后,凌就意识到自己大概可能似乎仿佛或许是犯了错误,一动不动地像个等待受罚的孩子站在窗台边,可怜地看着华安黑了大半的脸。
安推开他,探出头看着下面,九楼哎,要死人的啊!不过,幸好他家楼下是一大片草地,没有伤着无辜,可伤害了花花草草也是不对的啊,估计物业的要来找他了。叹气中……“你,什么都不要动了,我先去找物业修窗子,回来你再和我解释一下刚才的事是怎么发生的。记住,你不认识的东西都不要动。去那边,那个长的软的椅子看到没?应该在我以前的房间里看过,它叫沙发,你就坐那里,要躺着也行。但是,不准动别的东西。”说完他像风似得卷了出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华安回来的时候,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突然,“啊!水!”他出门前忘记关水龙头了!天啊,他冲进浴室,果然看见里面已经呈现水漫金山之势。要不是有下水口,恐怕房间的木地板要遭殃了。
“你就不会帮我关个龙头么?”又花了半小时才清理干净,华安责问着在沙发上打坐的凌。
“可是,你不是说我没见过的东西不要动么?”
一句话,令他语塞。华安胸闷啊,有脾气又发泄不出来。
“我,是不是哪里有惹你生气了?”凌小心翼翼地问道,好像从他来了以后,安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看。
“算了算了,怪不了你的。那窗,反正是夏天,吹了风进来也冻不死人。而且他们过几天会来修。”想起刚才去物业时,被问及究竟是怎么损坏的,他是抓了半天头才编了个烂到极点的理由蒙混过去就觉得很丢脸。
“对不起。”
“算了,跟我来,我教你这里东西的用法。”拉起他的手,带他参观房间。凌本来很沮丧的表情在华安自然地牵着他开始,就换上了开心的笑意,只不过可惜的是华安是背对着他的,他们看不见彼此的表情。
“恩……安,你放心,我会努力学的,而且,而且,我十五岁就开始帮父亲的算帐,十八岁时就可以一个人管一个地区二十八家商行的所有业务了。所以,我……”
看着他急于表现来讨好他的表情,华安微笑着抚摸他的头发。剪短了头发后,黎砾和古瑞宜都觉得他像齐少君,可是他不觉得。他完全不觉得凌和齐少君有什么相像的地方。来了这里后的凌少了一分霸道的感觉,却多出许多孩子似的可爱来。总惹他生气却又发泄不得。真是的,自己总有一天会被他给郁闷死吧。
“安……”痴痴看着自来到这里后,华安展现给他的第一抹笑容,原本空荡荡的心渐渐满溢了。
“认真一点学。”
“好!我保证!”如果他是一只大狗,多半此刻是拼命摇动他毛茸茸的尾巴了吧。看着他的样子,华安如是想着。
27
夜风拂面,即使是炎炎夏日的晚上,在九楼的高度享受夹杂着少许微薰热气的风,也是令人觉得舒适不已的。华安坐在藤椅上,啜了口冰冻饮料,转头看看趴在他身边的于碧凌。他从傍晚洗了澡开始就一脸欲说还休的表情。
“想说什么就说好了。”放下杯子,他示意。
凌抬起头,张张嘴,又把头低下去,似乎是在组织辞藻。好半晌,他说:“安,那个,我想和你说的,是关于你的身世的。但是,请你不要太惊讶。”
华安定定看着他,不是太明白他的话,自己的身世?不就是一个平凡人么?有什么好说的?和父母长得出奇地相似,却完全没有他们的遗传基因。父母吵过闹过,现在也默默接受了,还有什么好说呢?哎,等等,他的意思是,他知道些什么自己所不了解的东西?
华安跳下椅子,蹲到凌的身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东西?”为什么是他知道?他甚至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啊。
“安,你先回答我,你们这里是不是有种方法能比我们那里更好地确认一个人是否是自己的孩子呢?”自从那个道士告诉他这里有这样先进的方法,他就一直非常好奇。
“有啊。血型是最初步的。一般来说孩子的血型只可能遗传父母的。另外,比较精确的是DNA鉴定。”华安又回想起了那时的痛苦的记忆。如果不是他被车撞到,需要大量的血液,就不会发现他与父母的血型不合,就不会让自己的父母被他人挑唆去做亲子鉴定,也就可能会拥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童年了吧。
“血型?和滴血认亲一样么?”
“那是更原始的办法。最不可靠的。哎呀,我一时也解释不清楚。”华安顿了顿,“你怎么会问这个?”
“原来真的可以啊……那他的话,什么DNA的东西一定是一样的。”凌小声呢喃着。
“你到底在说什么?不要吊我胃口了。”
“安,你不是你父母的孩子。”凌握着华安的手,生怕他因动摇而恐惧。
而华安仅仅勾起嘴角,满不在乎的表情:“我早知道了。不过,你似乎知道什么内幕,请你好好为我解释一下。”
“恩……说来话长,你还记得那个白眉白须的道人吧……”于是,凌将那道士的话复述一遍,也同时将自己曾经在忘忧潭见到他的事告诉华安。
听他叙述完毕,华安愣愣地定在原地,好久才问出一句:“那么,我是洛水?而且,你遇到的人其实是我?”
“你是本该叫做洛水的人。”凌回答,“我遇到的人肯定是你。”
“呵呵……很好笑……”华安摆明了不愿意相信他。
“安!这不是玩笑。都是那道士告诉我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很认死理的,也知道我的脑子转不过弯的,自然不可能编造些什么出来。而且,还是这么匪夷所思的内容。”凌急切地想要让他相信自己,甚至不惜贬低自己。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又叫我怎么能一下子去接受这么诡异的东西呢?”华安看着他,笑得有些古怪,“倒是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可以接受这么没有根据的东西?就因为那道士说的话看起来符合一切的逻辑?”
“什么叫逻辑?”
“就是事情的发展规律。”
“是符合啊。他说的东西都是实现了的啊。包括我向你求证的那种很先进的方法,如果我们是杜撰出来的,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你这里的事情呢?”凌坐起身子,抓住华安纤细的肩膀,“安,你难道不高兴么?我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啊,这难道不值得高兴么?”
华安回视着凌兴奋的表情,淡淡开口:“凌,你喜欢的也只是那一个虚幻的人啊。你在意的从来都不是我,不是真实的我。你喜欢的从来都只是你记忆中,或者说你幻想中那个脆弱的‘洛水’啊。”
华安的话很深奥,所以凌听不明白。
“凌,你会来找我,是因为你证明了我就是那个在水潭边被你爱上的人。那,如果我不是呢?如果当时的人的确是洛水呢?你还会来我身边么?恐怕不会了吧?不要说行动,可能连考虑的可能都不会存在,不是么?”华安跪坐在他的面前,继续解释着,他的眼底透出的是于碧凌不熟悉的深沉眼波。
那一刻,凌竟莫名地从脚底升起一种恐惧,华安明明离他这么近,为什么却仿佛遥不可及?这就是咫尺天涯的距离吗?他害怕地搂过华安,两个人双双跌落到阳台的地上,大理石的丝丝凉意钻过衣服,潜入毛孔,激起一阵战栗。
“安……你的话太深了,我不懂。我想要的是你,可是你为什么总是说不呢?还有,我觉得你回来以后变了好多,我发现我伸出双手竟已无法再触及你了。”将他包在自己的胸口,凌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不过,那道士曾经说我太执着于‘上天注定’这样的词语,而不去考虑‘事在人为’,所以……”他和华安错过了,他把华安伤透了。
华安聆听着,却没有表示什么。
“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的不是你。我的确是爱上了那个带着虚幻脆弱表情的你,是那样的你让我动心,让我想好好捧在手心里呵护。可是,你知道么,也是从那时起我就企盼着,那张哀伤的脸上可以出现生动活泼的表情。后来,你带着欢快的表情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是那么开心。再后来,一切真相大白,你不是洛水,可是我却在想,如果我不是那么执意要给你什么惊喜,或许你依旧是我的洛水,我甚至想,即使在洛府有一两块禁地的存在也不要紧,只要你在我的身边就可以了。安,我不了解你对‘爱情’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可是,你却不能否定我的爱情啊!”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饱满了深刻的痛,他不了解华安了,他觉得他们彼此的心渐渐拉远了。他拼命挣扎想要去拉拢,可是看起来效果是那么微弱,他本来就非常不安了,他已经无法用冷静去思考了,所以他只能用最赤裸最没有修饰的语言来表达感情,他只盼望着怀中的人可以明白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