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承载我目视未来的能力。而且在那之前，他要去人界历尽磨难赎罪并且磨练自己的心境，作为弥赛亚先知，他还不够宽容平和。”神这次回答了我。

远方突然传来轰隆的马蹄声，我看向发声处，发现地狱的大军正在向三界之门的要塞进驻。

路西法一定也在那里！这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我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我立刻朝着地狱的大军飞去。

飞了没多远，我猛然想起神并没有让我离开。心里一惊，我立刻停下了脚步，向后看去。

“去吧。”神并没有生气，他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我没有空去想更多了，得到了允许，我立刻冲向了中军。

飞跃地狱士兵的上空，我不难看到他们所有人一脸愁苦的模样。我知道地狱和天界并没有打起来，排除了战败的原因，那么只有是他们最崇拜的君王出了事。

想到这里，我的速度陡然变慢了。

怀着难以言喻的愧疚，我如同被审判有罪前的那一刻，一点一点的靠近了路西法的座驾。

认识了路西法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在军队中坐进了马车。

忍着心酸，我伸手去拉车门。

漆亮乌黑的车门反射出了自己的倒影，一个微弱的光团。

对了，我早已离开了肉体。

我这个样子，神当然放心我去见任何人。

犹豫了一下，我直接飞入了车厢。

路西法闭着眼依靠在角落，充满骄傲总是高高挑起的眉眼绞在了一起，仿佛在被梦魇纠缠。

我知道他不可能睡着，却也怕惊动他。

轻轻的落在他环抱自己的臂弯里，感受着他微凉的体温。

我们多久没有相拥而眠？

一千年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漫长的睡眠，而对路西法来说，这漫长的日子是一日一夜一分一秒数不尽的煎熬。

现在要他再经历一次当年的痛苦，他怎么会受得了？

我一滴泪也流不出，只能紧紧靠着路西法的胸膛。

路西法的心跳就在我身边震动，不时紧缩的沉默，似乎在诉说他的主人时时刻刻在被萨麦尔的绝情伤害。

从前我总是被路西法拉着坐下，靠着他但什么也不做，我对此很不耐烦。而现在，连互相偎依都无法做到的时候，才了解脆弱的时候能得到爱人一个拥抱是多么的欣慰。

我靠着路西法，想象我们还如同从前。

可是，这臆想的假象也支撑不了多久，很快就有人把我拉回了现实。

“陛下，要塞边上有……关于麦塔特隆的发现。”马车外突然传来了贝利亚的声音。

我飘上了车顶，缓缓睁眼的路西法并没有看见。

车门很快被打开了，一些剑的碎片被呈了上来。

“上面是麦塔特隆的魔法印记。”贝利亚指着一个碎片上面的花纹。“这是他的剑。弥赛亚说麦塔特隆已经得到了惩罚大概没有说谎。”

“萨麦尔呢？”路西法的声音低哑暗沉，仿佛断了弦的乐器。

贝利亚小心翼翼的看着路西法的脸色，轻轻说。“没有痕迹。”

路西法还想说些什么，结果远处的军队突然沸腾了起来。

我看向远处，发现是沙利叶和梅里美。

他竟然敢回来。

我仇恨的看着梅里美，他消瘦的面颊死灰，大概已经猜想了自己的结局。

路西法走下了车，看着梅里美直直的飞在他面前，跪在地上。

“是怎么回事？”沙利叶看着附近的气氛有些奇怪的问，不过当他看见路西法的表情后，就立刻白了脸，退到了一边。

“为什么？”路西法走下马车，依靠着门轻轻的问。

“陛下仅仅统治地狱让我无法忍受。”梅里美执拗的说。

“以前天界偷袭地狱都是你的计划？”路西法盯着梅里美，幽深的眼眸就像地狱的深渊。

“没错。撒旦们偏安一隅的想法让我痛恨。”梅里美抬起头，坚定的直视路西法，面对那死亡的逼迫没有任何畏惧。“让天界偷袭几处不那么重要的几处地方，既可以让大家看清局势，也不会让我们有太大的损失。”

“你跟随我多年，这样的忠心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可以饶过你一次。”路西法朝梅里美走去，把手捏在了他的额头上。

“可是你不该去害萨麦尔。”路西法的手几乎插进了梅里美的头颅，但是梅里美一声不吭。

“你明明知道，再次失去他，我怎么能活？”路西法的声音几乎发不出来。他的手在梅里美的头颅里似乎掐住了什么，用力往外拉。

梅里美痛的全身抽搐，但是他还是跪在地上，没有移动一步。

“我没有错。”

路西法摇着头，加快了施法动作。

在这最后的时刻，梅里美还狠狠的瞪向了天空，大吼出声。

“萨麦尔是……阻碍！”

路西法忍无可忍，用力把手抽了回来。

梅里美全身一挣，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这一切结束的那么快，所有人只能怔怔的看着地上那具消瘦的尸体。

“都退下吧，送我回万魔殿。”路西法摇摇晃晃转身，抓住马车的门，艰难的爬进了车厢。

撒旦们看见路西法转身就走，也不敢再看梅里美的尸体。众人纷纷上马，催动队伍前进。

也许在场的只有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梅里美看起来是死去了，可是他的灵魂始终没有出现。

灵魂和肉体始终是有不可跨越的鸿沟，可是路西法竟然抽走了一个活人的灵魂。到了此刻，我才知道路西法的力量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第57章

军队走的时候我并没有跟着移动，所以我穿出了车厢，被落在了原地。

“不追了吗？”神高大的身影被柔和的光芒包围，他就站在我身边，但是没有人看见。

“把身体还给我吧。”我祈求着。“看见这样的路西法您难道忍心吗？”

“我可以从别的方面弥补他。”神重新把我拢在手中，等到地狱的队伍消失不见，他另一只手拉起了梅里美的尸体。

“您要做什么？”我看了一眼梅里美凝固在灵魂离体前的扭曲面容，立刻移开了视线。

“我可以给路西法和我平等的地位，治理地狱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神淡淡的说。

对于梅里美的尸体，他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他要的是我。”我低落的说。

我心里明确的知道这一点，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自己置于险地。

“真的吗？”神带着我和梅里美的尸体直接飞向了万魔殿。

万魔殿的主人本也可以瞬间回到这里，可是因为心神重创，只能依靠马车前行。

神把梅里美的尸体放在正殿大厅，带着我在万魔殿里漫步，认真仔细的看着宫殿里的一草一木。

“我本不可以轻易离开净火天，可是你已成为圣灵，可以和弥赛亚一起稳固这个世界，我才能在自己亲手创造的世间行走。”

神抚向花园里的一朵黑色曼陀罗，它立刻像被火焰灼伤般萎靡凋零。

神没有在意，还是折下了它已经软绵的茎干。

“我从前无论触碰任何东西它都会被我身上充沛的能量燃烧殆尽。”神把花凑到我身前。“而我现在可以触碰到它们，是因为你的功劳。”

我躲着那朵可怜的花，不敢回应。

“路西法从今以后可以和我平分这个世界的极致的权利，而你得到这个世界顶峰的力量，世人膜拜于我时也必须加上你的名号，这样不好么？”

我看向地面。“我无法回报您的恩情。”

神轻轻一笑。“一定要和路西法在一起吗？”

“是。”我答道。

“那我们在这等他回来吧。”神突然转变了口风。

我愣在原地，不知如何答话。

“不过，看见路西法的时候你可不能说话。”神轻拍了我一下，仿佛在教训调皮的孩子。

其实我想主动去找路西法，可是我不敢触怒神改变主意，只能点头。

成为灵魂之后，很容易忽略时间的流逝。因为不会再感到饥饿和困顿，而且只要想休息就可以立刻失去所有意识，醒来之后浑浑噩噩也感觉不到过了多久。

在神第二次把我从虚无中拉起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宫殿的变化。大量的仆役出现了，他们在我们的面前清扫着每一块砖石。

我不自觉的看向梅里美的尸体，大概有几个月了吧，并没有腐烂的迹象，甚至还保持着生前痛苦的模样。不过来清扫的仆役也看不见他。

“路西法要来了么。”

毫无疑问的事，我也惴惴不安的询问。

神轻抚着我，没有说话。

想到马上可以看见路西法，无声流逝的时间终于变得难熬起来，我开始坐立不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要等到这个时候？”

“等他的心情平静。”神点了点王座的扶手。“做一个选择。”

我不再说话，看向宫殿的门口。

苍白的面容出现在了阶梯上方，曾经骄傲摄人美丽的脸孔已毫无生气。黑的像要吞噬一切的发披在脸颊两旁，也遮不住眉眼上的忧伤。

我不自觉的要向他飞去，神却比着一个安静的手势挡在了我的面前。

路西法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眼看向王座，止住了脚步。

神也依旧靠在椅上，静静的看着台下的路西法。

路西法抬手封闭了大殿的入口，轻轻的唤了一声。

“父神。”

他曾经在御座旁呆了千亿年，对神的气息无比熟悉，哪怕心神不定也绝不会认错。

“我以为以你的脾气，会狠狠的骂我。”神撤掉了隐蔽身形的魔法，坐正了身体。

我站在梅里美尸体的旁边，遵守和神的约定，一言不发。

“让我见萨麦尔。”路西法突然跪倒在地。

路西法做出这样的动作，我实在无法想到。

心中不忍，我偏开视线看向别处。

“我知道您能。”路西法又说了一句。

神叹了一口气，双手虚托，让路西法站了起来。

“我可以给你别的东西。比如正式承认地狱的领土为你所拥有，和我分管世界的两极。”

“现在这已经毫无意义。”路西法闭着眼，艰难的说。“我已无法忍受再次失去萨麦尔的痛苦，如果不能见到他，我希望您能把我的灵魂也带走，和他一起重新回到生命之树。”

“你的责任都要抛弃吗，以后地狱由谁来领导？那些随你堕天的天使呢？”神状似不满的说。

“我不知道。”路西法摇着头。“我已无法再思考了，我活不下去。”

“你知不知道萨麦尔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先刺杀麦塔特隆？”神说。

“不知道。”路西法无力的说。

“因为知识之树快枯萎了。他怕你们的力量会消失，或者重新回到我的掌控之中，对你们不利。”

路西法猛的抬头，锋利的视线让我几乎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我愣在原地，直到发现他瞪的方向其实还是王座上的神，才松了一口气。

“他从没对我说过。”路西法两只手紧紧的攥在身侧。“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样大的事，为什么让我置身事外……”

“因为他计划在无法阻止麦塔特隆的时候，用全部的鲜血浇灌知识之树拯救它。”神答道。

“为什么？”路西法的双手滴下了鲜血，开始不断颤抖。

“萨麦尔觉得对不起你，你为了他放弃了天界的荣光，他不会再要求你为他付出任何东西，同时还要补偿你。”

我不知道路西法现在是如何的感受，只知道此刻的我也对神心怀不满，这是我内心隐秘的思想，并不希望被公诸于众，何况路西法是我最不想让他知道的人。

“你现在放弃一切，对得起萨麦尔为你做的事吗？”

“我做不到。”路西法咬牙说。“我一直以为我足够冷静，任何事都不能影响我的意志。可是现在我才发现自己逃离不了感情的支配，我做不到萨麦尔的理智，做不到为了大义而放弃这段感情。”

“证明给我看。”神一挥手，让梅里美的尸体显现出来。“把他的灵魂放回去。你知道梅里美对地狱的忠诚，他作为地狱之王或者会比你优秀。”

路西法愤怒的瞪着神。“他背叛了我，害死了萨麦尔。我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他。”

“为什么呢。”神为难的说。“我把你的灵魂带走之后，梅里美怎么样是和你无关了。”

“其他撒旦也不会承认这个背叛者的。”路西法说。

“那是以后的事，留给我解决就行。”神好整以暇的靠向椅背。“你愿意跟我离开，又何必考虑身后的事呢？”

路西法的眼神几乎变为怒火的实质，要把梅里美的尸身烧的一干二净。但是最终路西法还是移开了视线，有气无力的说。“我要和萨麦尔的灵魂在一起。”

路西法不能死！

我想取消这个隐蔽身形的魔法，对着路西法大喊放弃这个想法。可是神似乎早就知道我的反应，一翻手把我吸到了他的右手掌之下，盖的严严实实。

“没有问题，我甚至可以让你们一同诞生。当然，是没有任何记忆的。”神答道。

路西法伸出了右手，一个微弱的光团从那里漂浮了出来。

神勾了勾手指，那个灵魂就飘向了梅里美，但是却没有立刻进入。

“你真的决定了吗？”神问。

路西法深深的看了一眼梅里美，点了点头，移开了视线。

我颤抖了起来，神感觉到我的不安，手指轻轻点了点我。

梅里美根本不算死去，因为灵魂是被活活抽取的。所以他的灵魂不会被伊尼亚吸引，身体也不会腐烂。

现在他的灵魂回归，那具尸体也很快恢复了生命的活力。

梅里美微微睁开眼，怔怔的看着万魔殿的穹顶。

“梅里美你知罪吗？”神说。

梅里美转过头看见了王座上的神，惊讶的翻坐起身，发现这里是万魔殿后，他回头四顾，又看见了阴沉着脸的路西法。

“你挑起地狱和天界的战争，是重罪。”神说道。

梅里美看着路西法，愣愣的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

“知识之树快要枯萎了，你要把力量全部交给它，将功赎罪。”神说。

此时，我和路西法都震惊了。

神明明说过是要让梅里美接替路西法的位子，现在让他把所有的力量交给知识之树，不是等于再让梅里美死一次吗？

神看着路西法不解的样子，轻声一笑，放开了盖住我的手掌。

“萨麦尔就在这里。”

我迟疑的看着神，不知道他是要做哪一出戏。可是他轻轻推了我一下，让我去找路西法。

我只能犹豫的飘荡着，直到路西法颤抖着伸手接过我。

他不敢置信的问。“萨麦尔？”

我这才相信神真的让我见路西法了，我激动的无法自制，千言万语最终只说出了几个字。

“是我。”我的声音隐隐颤抖。“对不起。”

神清了清嗓子，让我们注意他。

“你们都随我去一趟天界吧。梅里美要去义人园，萨麦尔去净火天拿回他的躯体。”

巨大的转折让我和路西法激动不已，这样的结果我们都从未想过。

“我怎么会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无缘无故的受苦呢。和你们说的那些绝情的话，只是试探你们真实的想法而已。”神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