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情错(第二部)(生子)+番外——西雨
西雨  发于:2012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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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人家明天要吃页页买的云片糕!不然我告诉父皇和母后页页欺负我,要父皇打你屁股!」

提起宋玄禛,匡顗立时不懂拒绝丁丁的要求。他暗叹口气,就当对丁丁作出补偿,毕竟是他害她在俞暄儿腹中时得不到父亲的呵护。

「……好吧,不过明天不准再撒赖了喔!」

「嗯!」丁丁喜笑颜开地深深点头,一举双手,匡顗顿时会意抱起丁丁,从北门的隐秘处潜入皇宫。

匡顗听丁丁所言踪身至蓬清园,在丁香丛后放下丁丁,弓身小声说:「记紧低着头走,别让人看见你的样子……」

「要是遇到上位的人就躲在年长的宫女身后嘛,我知道了,你都说了三天也不怕累!我都说了没人会到这里来了,你就是不信!」丁丁鼓着小脸蛋打断匡顗的唠叨,抬眼瞧了匡顗一眼,半带威胁的眼神说:「明天一定要到喜益宫去,不然我就告诉父皇。」

「我知道了,食言的是小乌龟。」匡顗伸出尾指跟丁丁打勾勾,算是承诺明天一定会带着云片糕出现了。

丁丁得了匡顗应允,打过勾勾,便乖乖目送匡顗离去,自己也东躲西闪地回到喜益宫。

想起这三天跟匡顗游历城都,吃遍全城小吃,看遍大小玩意,丁丁便开心边跑边跳,哪里记得匡顗叫他低调地垂首慢走。

她轻快地哼着俞暄儿以前常唱给她听的小曲,还大模大样地走进喜益宫。守门的侍者见她回来纷纷低头示礼,瞥见她如此高兴又不忍阻止她跳进殿内,只希望她看见敬淑宫的侍者候在一旁,至少让她早作准备,先打草稿。

不知大祸临头的丁丁自然没看见那群多出来的侍者,对她来说人多或少了都没所谓,她根本不放在眼内。

她摸出几个放在小荷包里的铜板,两手推开殿门,大声笑说:「雨若,今天页页把找零的铜板送给我呢!」

「公主……」穿着一身华服的小女孩跪在地上,泪光流转,可怜兮兮的看着夺门而入的丁丁。

她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转目瞥见雨若身前坐在一位妇人。那人在侍者侍候下慢悠悠接过茶盏,稍稍摆首一吹,嗑了口清香的热茶后,淡说:「不知攸儿在宫外玩得可高兴?本宫等着听你在宫外所见所闻呢。」

「母、母后……」

除了深夜之外,相信守在喜益宫前的侍者从未见过如此安静的喜益宫。他们平日所侍候的小公主只要一睁开眼睛嘴巴便跟着不断说话,吃饭时也不忘捣蛋一番,除了她累了,睡了,否则嘴巴没有一刻停歇。

可如今他们当真见了奇景,聒噪的公主竟乖乖闭着嘴巴听皇后训话,还不敢顶嘴,只连连点头称是。皇后问一句答一句,把这三天的「恶行」从实招来。

待他们以为公主此回悄悄出宫定是遇上什么大恶人而害怕了,却忽然听见公主用娇细的童声开始了今日的喋喋不休!

「母后,页页真的很厉害的!他会像父皇和逊敏那样『嗖』,而且他的『嗖』可以没声的!啊,不过页页不是刺客,他说他是您的朋友,还以为您是妃子,看来他真的好久没回来看您了。不过您不要怪他,他一定是没空才回不来的!我告诉您,页页他还会很多字呢!很厉害吧?母后……反正父皇都要给我找个夫子,不如……让页页当我的夫子吧?我会听他的说话乖乖的!好不好?母后……」

俞暄儿紧蹙柳眉,揉揉太阳穴说:「据你所说,那人自称是本宫的友人?那他长什么样子?」

宋攸以为俞暄儿答应,便一口气笑说:「页页可十分英俊呢!就算穿着太监服、化了妆,也会引来很多姐姐的目光,有时到婶婶的小摊上买东西还可以不用钱!有坏人想欺负我们时,页页也能把人吓跑呢!他比父皇还要高,还要俊,是攸儿见过最英俊的人!还未上妆前的他更俊!不过页页笑起来时脸上有两个小洼,脖子还有一朵小桃花呢,看起来蛮好看的!」

茶盏蓦然从俞暄儿手上滑落,应声摔到地上四分五裂。尔遐立时抱起宋攸怕她被破瓷划到,遂上前看看俞暄儿有否烫到。

「攸儿所说之人可叫匡顗?」一道不属于喜益宫的嗓音响起,众人无不惊讶转头看去,瞥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从殿门而入,严容正色道:「告诉朕。」

第三章

天犹暑,而意寒,君心悗难息。

丁香馞,杜鹃鸣,伊昔恨难平。

「备茶,开窗。」宋玄禛一回到谦德殿坐下便在案前扶额吩咐二事,平福跟逊敏听了立即应声各做各的。

平福一边偷看主子的脸色,一边着手煮茶,心里祈求主子千万要冷静,不要动怒,不然身子可受不了,到时他又要心疼好一阵子。

逊敏打开了窗子之后回到宋玄禛身边,垂首听令。未几听见宋玄禛叹了口气,眉头紧皱,指头不自觉地敲着书案。

「逊敏,死士一事办好了没?」

「回陛下,事情已准备妥当,只消陛下一声令下便可即日出发。」

宋玄禛若有所思地点头,说:「朕要提早吞并逖国,他恐怕听到风声才特意归来,朕不能让他肆意妄为!」

一语说毕,宋玄禛吃痛弯身,闭目掐紧肚腹咬牙死忍,绝不让自己痛哼一声。平福见状立时放下手上的工夫欲扶宋玄禛休息,却被他抬手阻止。

几下深深吐纳,疼痛缓了过来,宋玄禛的唇色褪了大半,粉白的唇瓣在白净的脸上仅仅点缀了丁点色彩,胸前强烈的起伏昭示他方才的痛苦。

他乏力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按在腹前,垂眸淡说:「传朕口谕,命五百死士潜伏凉都,准备突袭都门。」

「是。」

「还有,自明日起你亲自到喜益宫保护宋攸,不得她出门半步,让明聪代替你留守朕的身边。」

逊敏闻言一愣,面有难色地抬眼瞄了宋玄禛一眼,又转目瞟向平福。宋玄禛顺他的视线看了看已然一脸依依不舍的平福,深吸口气说:「听到没?」

「……属下知道。」他拱手低头,主子的命令不容有违。

「召明聪过来。」

「是。」

一阵轻风带过,逊敏像是从未立足此地似的没了身影。

平福把煮开的茶递到宋玄禛面前,听见主子疲惫地低叹一声,坐起身来拿起茶盏,打开茶盖轻吹热雾,低首浅尝一口,拧紧的眉心方慢慢舒开。

他沾指轻点热茶,不理平福的惊惶以茶作字,在书案上写了一字。平福见了只觉触目惊心,他恨不得抬袖抹了此字,让他不再扰乱主子的心,也不得他再伤害主子!

宋玄禛出神凝视桌上的字,抬手抹去字的左旁,独留一旁「页」字于案。手指在旁边点出一颗晶莹的水珠,指头一下一下打乱水珠,但它又在指尖下凝聚为一。那个字随动微颤,彷佛随时化成一滩没有意义的死水。

宋玄禛不想臆度他此行的用意,却又不敢不猜他的来意。本想此生不再相见,五年前假宣那人已死,算是放他一马,亦是放自己一马,怎料他当真还敢回来。

难道自己再加上孩儿的命都不够偿还当年的债?还是他一心为敌国而来手刃他方能安心?他接近宋攸又有何目的?

头疼渐起,他不愿再想,一手拂去桌上的字,两手扶额闭目静歇。

殿门微启,一道人影随光而入。平福转头看去,向进门的明聪点了点头,退到宋玄禛身后侍候。

穿着一身暗卫紫服的明聪单膝跪地,揖拳低首:「明聪参见陛下。」

宋玄禛睁眼抬起头来,两手十指相缠放在颏下,「翠州何府可有异样?」

「回陛下,自匡顗一行人离开何府,再无任何人等入府,何氏夫妇亦无可疑之举。」

「何氏夫妇可有外出与人接触?」宋玄禛细眉一蹙,闭目而说。

「有,近日老夫人风湿脚痛,携属下到药房抓药,仅此而已。」明聪想起老夫人抱着他的手臂蹒跚地走到药房,心里倏忽有点放心不下两老,而且还不知道那个替代他的丫头够不够机灵。

「到太医院叫太医抓几副治风湿的药,再拿些人参、当归叫人送去翠州给老人家补补身子。」宋玄禛站起身来走到明聪面前,稍稍弓身扶起明聪,拍了拍他的肩膀,续道:「这些时日委屈你了,从今天起,你不必再扮成丫环到何府监视两老,留在朕身边罢。」

「谢陛下。」

明聪不知是喜是忧,回想这五年岁月,看着主子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也看着何氏两老为了匡顗哭得多伤心,心里百般滋味。他知道匡顗对主子的坏,也听过匡顗对两老的好,而他也清楚知道匡顗此行回来可以掀起多大的风波,但他却不由相信匡顗不会再做出违逆主子的事。

他只知道匡顗那年在凉都对主子的关心、眼里的情意,绝无半分虚假,但就算他将之告知主子,主子也不会再信……

日夕交替,晨光曦微,宋攸双眼一睁,起床第一件要做的事不是洗漱穿衣,也不是喝茶用膳,而是爬到匟床上打开窗子,在窗台上捧着小脸看着迷蒙的天际。

「呵呵……」她带着甜甜的笑容左右摇头,万分期待匡顗的到来。她心里思量怎样告诉页页父皇已经答应让他成为夫子的事。

想着页页的云片糕和惊讶的表情,宋攸不禁高兴得踢着小腿,哼起小曲。

不知等了多久,原本捧着脸等匡顗的宋攸已靠在窗台睡去。雨若进殿见了,忙把热腾腾早膳放在桌上,小跑上前拍醒宋攸:「公主睡在这里会着凉的,要是公主病了,奴婢可要受罚呢!」

宋攸在雨若的拍打下醒转过来,她揉揉大眼,皱起眉头,噘起小嘴左右一看,发现和煦的阳光已悄然洒在她的身上,天边换上一片蔚蓝,母鸟也觅食归巢饲巢中幼鸟。

「什么时辰了?」她打着呵欠含糊地说,伸出小脚让雨若为她穿鞋。

「回公主,辰时三刻了。」

她狐疑地噘起小嘴,算算手指,喃喃自语:「页页睡过头了?怎么还不来呢……」

「嗯……奴婢猜……页页公子可能不来了。」雨若吞吞吐吐地说。

「你别胡说!页页答应我会来的!他说食言的是小乌龟,还跟我打勾勾呢!」宋攸气呼呼地站在匟床上,两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雨若。

雨若把手指放在唇前示意主子噤声,低声说:「外面来了很多侍卫,个个凶神恶煞的,页页公子可能看见他们便不敢来了。」

宋攸听了立时气得面红耳赤,小腿一蹬从匟床跳了下来,不理自己披头散发冲出寝殿。殿门一开,果真瞥见走道两旁都站满侍卫。她瞪目咬牙,脚刚踏上门槛欲出,一个紫色的身影便跃身而下,挡住宋攸的去路。

「请公主进殿。」逊敏低首视足,一手拦在身侧,阻绝之意显而易见。

宋攸左走右走欲从逊敏手下窜出去,谁知逊敏根本不把她放在眼内,一个弯身把她抱起走进殿内,遂说:「陛下有令,自今日起由奴才保护公主,不得公主出门半步。还望公主见谅。」

「为什么?!有页页在,我才不要你保护呢!你跟外面的侍卫一起走!」

逊敏拱手作揖,面不改容淡说:「奴才跟外面的侍卫都是听从陛下的旨意办事,望公主莫为难奴才。」

「我就是要为难你!父皇怎舍得关住我?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最后一句宋攸几乎是尖声吼出来的,震得逖敏耳朵发疼,不由皱了皱眉。

如此一来,逖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站在原地听宋攸大吵大闹,看着她乱掷东西,只要她不踏出寝宫半步,一切好办。

可逊敏万万想不到宋攸可以由一睁眼开始大吵大闹,直至喊累了睡着才肯闭嘴。他向来不甚喜欢孩子,却无人知晓此事,就连平福也不知道。以前一直跟在主子身边自是没有接触孩子的机会,也没想过宋攸的出生对他有何影响,但他却不料主子竟会要他看顾宋攸!

在宋攸日复一日的喋喋不休下,逊敏终忍不下去。他曾请俞暄儿过来帮忙哄她,也曾请宋玄禛过来看她,但她就是死命吵着闹着,非要撤走侍卫不可。

一向对女儿千依百顺的宋玄禛此回竟硬下心肠,不允侍卫撤走之馀还加派人手紧守喜益宫,父女间的执拗却苦了无辜的逊敏。

秉烛夜阅,暗烛微晃。晚风吹过笔架,吊笔轻轻相敲,案上的烛火随风而灭,宫殿霎时少了一点烛光,但案前的人依然埋首批奏。

「陛下,都五日了。奴才猜那人不会再来了,您不如先歇会儿吧。」平福替宋玄禛换上新烛,看着主子连日夜夜坐在案前批奏阅卷,眼下的疲惫之色越发浓重,他不禁连连上前劝谏。

宋玄禛漫声应了,但人却依然一手撑额,一手执笔,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任平福如何再劝,他也不动摇分毫。

夜深了,平福也禁不住站在他身后眯眼稍歇,他却仍无睡意,见平福睡了,也不唤他起来,迳自放下朱笔望窗轻叹。

他何尝不想作息?只是人一躺下,便想起那人种种,在梦里缠绕不断,直教他心头发疼,肚腹的空虚也乱了他的气息。

等五天又算什么,他都等了五年了,那人就算对他有多少虚情假意,对大叔大婶、恩师和军中兄弟的感情都是真的,唯独二人之情真真假假,说不清,道不明。

那人要来便来,反正他已无法再从他手上夺去任何东西,一切都在五年前死了。

他垂首看着平坦的肚腹,遂轻轻摸了一下。孩子的生辰快到了,或许今年应该多陪陪他,莫再像往年一样让他孤伶伶地待在喜益宫里。

美眸轻闭,他舒心地呼了口气靠在椅背,烛光在眼帘下轻跳摇曳,如繁星一闪一瞬,柔柔入眠,难得一夜无梦。

天之将明,蓬清园如蒙上一层丝织白纱,清脆的鸟声从天边传来,阵风牵动丁香细晃。一人从丁香丛后转出,衣着轻简,长发用荷色发带束于脑后。

他提气点足一跃,旋身飞至走道上的屋檐倾身而走。顷刻落在喜益宫后,轻而易举地踪身寝殿窗前,摸出襟前的油纸包悄悄拉开窗子,从细缝中瞥见睡在匟床上的小人儿皱着眉头,不知噘着嘴巴不满地嘟嚷什么。

他抿嘴一笑,正想把油纸包放在人儿身边,猛然掌风疾劲而至,他忙侧身闪避,随手把油纸包放在窗台踪身而上。

未及转身,来人已拔剑朝他的要害刺去。他翻身后仰劲力一踢对方的手,长剑顿时偏移开去,却并未脱手。

他方站定身子,顿觉臂间刺痛,撇首一看方知手臂被那人割了一道口子。他正想抬头看清来者何人,却听见那人率先开口道:「果然是你,你回来究竟有何目的?」

言毕之时,他的身边倏地多了几个身穿紫衣的暗卫,个个手持兵器,目光冷冽,只要他稍微一动也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他捂住冒血的伤口抬目看去,轻声说:「原来你是暗卫,难怪他昔日让平福以外的人侍候身侧,那么当日那个车夫……」

「是我的部下。」逊敏剑尖直指匡顗,下颏一仰,数暗卫立时会意上前捉住匡顗。他斜眼瞧了一眼屋檐下仰首惊讶的宫人与侍卫,故意让他们听见说:「将欲谋害公主的刺客还押天牢,待陛下发落。」

将军尚在人间的消息在宫中不胫而走,不消三日便传遍整个城都,城里的人绘声绘影地说着匡顗当日差点被人撞破正身之事,那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更被人缠得厉害,终日被人问东问西,好不烦扰。

匡顗的事人人津津乐道,同时他当成刺客被押入天牢一事亦耐人寻味。有人说匡顗当初听从圣旨假死潜入边疆小国助尧扩展大计,也有人说那刺客不过是个长得像匡顗之人,各式各样的谣言四起,却无损宫中知情之人的心情。

在匡顗被关押第四日,宋玄禛仍然照常早朝听奏。宋曷听闻匡顗回国一事自然着紧,但眼见侄儿神色无异,昨日与他共膳亦未见有何不妥,只好回避谈及匡顗之事。

他不禁瞟向右列的俞胥,心里只求他别为了自己唯一的门生请奏。俞胥感到宋曷不安的视线,撇目轻轻点头示意,事关重大,他也不会轻举妄动。

百官见陛下脸色如常,也不敢斗胆问匡顗之事。回想当年仅次先皇驾崩的大葬,他们深知陛下有多器重匡顗,若然他人未死,陛下又岂会无动于衷,还被冠上刺客之名任由他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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