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刺客

望风镇的东西两个方向同时有人放火，不用想也知道，这必定是黑风教干的好事，专挑了今日无双城主与三十六派聚会的时候，各派群龙无首，火势一起，顿时混乱不堪。

刘小刁甚至还能够想到后招，倘若向时雨足够狂妄，在大火吸引了大部分人注意的时候，派遣黑风教精锐突袭聚会会场，将那些门主帮主一锅端了，这就有意思了。随即微微一愣，倘若说擒贼先擒王，如果他们还选择对付无双公子？

刘小刁正思索到这儿，忽的腰间一紧，两脚离地，一柄螺旋状的刀片从他的眼前堪堪擦过，只差毫厘就能在他脖子上开出一道口子。

无双公子反应迅捷，脚下一踩，翘起两粒石子，看似轻轻一踢，石子便先后射向那回转的螺旋刀，只听叮的一声，第一发石子中的，螺旋刀改变了轨迹，并且飞行起来也似乎有些无力，正待第二发石子就要将其击落，谁知从远处微光一闪，又一柄一模一样的旋刀飞了过来，正巧往先前那柄刀身上一撞，不单躲过了第二发石子，两柄刀更又加速回旋起来，并且一左一右向无双公子所在的地方袭来。

刘小刁刚刚躲过一劫，一身冷汗还未消退，但见那刀影再次袭来，在夜色中忽隐忽现，左右摇摆，仅仅两个方向却好似能将退路全都封死，想要躲避也不知道往哪儿逃。

“别动。”耳边一阵轻声，刘小刁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陷在他的怀里，只微微侧身了半步，两柄刀在其前后交错而过，便是连一丝衣袖也未沾到。

“躲的好！再接我一招。”

黑暗中有人叫好一声，还是跟先前一模一样的武器，不知道从哪儿又射出两柄，同样跟早先的两把撞击，四把刀这次分作四个方向攻来。

刘小刁自问，如果全力施展轻功，有八成的把握能够逃出攻击范围，可谁知抱着他的无双公子依旧不动，眼睁睁的看着回旋刀袭来，在最后关头，刘小刁忍不住闭眼，只感觉抱着他的无双公子先往左侧动了一下，又往右侧动了一下，睁眼一看，意外的发现仍然处在原地。

“阁下耍得这手杂技，倒也尚可，可否改日往我无双城表演一番，价钱好商量，表演一次一百钱如何？”无双公子道。

“好，我看你还能躲过。”那人似乎被刚刚无双公子所说的话语激怒，黑暗中一下又多出十二柄回旋刀来，连同先前的四柄，天空中一下子出现了十六柄，看起来遮天蔽日，环绕着慢慢接近，好似再无回旋闪躲的余地。

“公子……”刘小刁想要催促，以为无双公子又像先前两次玩惊险刺激，却不想后者咬着他的耳朵说了句“别怕。”瞬间便使得他身子软了。

随后无双公子轻轻一笑，如第一次一般踏出一枚石子，用力一踢，石子犹如飞蝗，霎时便击中了最先袭来的那柄回旋刀，迫使它改变了方向。

“哼，你脚下可没几块石头了。”那个声音又再响起，听起来似乎颇为得意。

刘小刁赶忙低头一看，确实地上光秃秃的多是泥土，适合飞射的石子寥寥可数，可周围那些回旋刀却已经将他俩限制在一个极其狭小的范围内，稍稍移动便有可能被刀刃割伤。

谁知无双公子却是毫不在意似的，非但没有准备任何应对，还将原本抱在怀里的刘小刁放到了地上，口里数着：“五……四……三……二……一！”

话音刚落，异变突起，先前被无双公子改变了轨迹的第一柄回旋刀突然一个晃动，撞上了另外一柄与它相邻的刀刃，而第二柄刀受到了冲击同样也改变了方向，很快又撞向了第三柄……接着第四……第五，拢共十六柄刀无一幸免，最后竟接连往同一个方向坠下。

“怎……怎么可能！……啊！”随着一声惨呼，声音戛然而止。自始至终刘小刁连那人的面也未见到，无双公子竟然早就发现了他的藏身之地，并且只用了一粒小小的石子便破解了对方引以为傲的回旋刀大阵，并且还利用那些刀刃，反过来对付那人自己。

这样的心智，这样的手段，刘小刁一时间竟然有些后怕，觉得刚刚幸亏没有下手，不然的话，搞不好就跟那人一样的结果。

啪啪啪……旷野里竟忽然有人鼓起掌来，循声望去，却是一名锦衣公子，金冠束发。轻衣裘带，左右两只织锦麒麟靴上，居然还各缀了一颗桂圆大小的白色珠铃，走起路来叮铃叮铃的，在这夜空下尤其引人注目。

“在下路野，闻名不如见面，无双公子请了。”青年远远便停下脚步，深施一礼道。

“原来是黑榜上排行第三的‘珠铃寒雾’相必刚刚那位便是排行第九的‘回旋刀’柳不头吧！倒不知黑风教出了多大的价钱，请你们二位来取我性命。”无双公子说的云淡风轻，不知有意还是存心，将刘小刁挡在了身后。

路野摊了摊手，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寒声道：“公子刚刚这话却是错了，不是二位，是三位才对。”

话音未落，周围变化又起，刚刚还清清楚楚的旷野，忽然间降下一片大雾，渐渐的雾气越来越浓，头顶月影星光黯淡，很快就要伸手不见五指。

刘小刁手掌一热，原是最后一刻，无双公子又再握住了他的手掌，这时周围已变得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那铃声继续响着，一下一下，极有规律，但听起来那声音的源头却好似忽近忽远，让人辨别不清方位，他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人的外号叫做“珠铃寒雾”了，能在杀手榜排行第三的家伙，果然有一手本事。

“区区一座迷阵，便想困住我么？”无双公子道。

“如果是其他人入阵，在下只需准备好弓箭即可，最多是枉费几支箭矢。”路野顿了顿笑道，声音依旧忽远忽近，“但对公子，恐怕三箭之后便可以脱困而出了，所以在下的任务便只是维持阵法运转，取公子性命，自有他人来做。”

刘小刁听着心悸，黑榜杀人几乎从无失手，只是不知道这些夜行刺客对待目标以外的人物能否宽宏大量！正这样想着，当前的雾气一阵涌动，突然翻滚了起来，他知道那必是周围有人接近，搅起气流的缘故，不及反应胸口便是一疼。

“呃！”

所幸无双公子反应更快，在那条棍子后劲即将头体而入的前一刻，拉着他抽身飞退，可即便这样，刘小刁也疼的眼泪直冒，这算是他到目前为止遭受的第二严重的罪过了。

“原来是使疯魔杖法的盲和尚，想不到十方丛林的有道高僧也会加入黑榜！”无双公子少有的讥讽道。

“阿弥陀佛，世间苦难无穷尽，但亡一人便可度十人。”雾气中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声。

刘小刁忍不住破口骂道：“你个假仁假义的臭和尚，江湖传言你接济贫苦，哺育孤幼，原当你是个好人，想不到暗地里竟干这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这倒并非胡说，在今天以前他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另外他还有一重想法，这盲和尚名声不错，并非邪派中人，跟他晓以大义，说不定就化敌为友了呢，至于黑风教的计划，那与他有何干系，于是继续道：

“大师还是趁早回头是岸，倘若想要接济贫苦，我家公子亦可，保准比你自己干好上千倍万倍。”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疯魔铁杖再度袭来，刘小刁跟无双公子手中都没带兵刃，血肉之躯自然无法抵挡，况且身陷这大雾之中，便是想要抵挡也要能看得见才行呀，是以只能不停后退。

一退再退。

刘小刁脚下一个踉跄，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踩入一道田埂，铁杖袭来，无双公子只能抱着他施展轻功向后飞跃，再落地的时候，脚边又多了几块岩石，他们逃的快，那两人追的也快，只听那铃声也变得急促起来，不过片刻功夫，盲和尚的铁杖又再次袭来。

刘小刁只得跟着无双公子不停的辗转腾挪，一刻都得不到停歇，这架打的着实窝囊，几乎可以用抱头鼠窜来形容，起初他还能根据起雾前对周围的那点印象做出规避，但随着脚下的地形越来越变得陌生，再想躲避就完全只能仰赖身旁的无双公子了。

自始至终无双公子都牵着他手，大约是为了防备他走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交握的方式已经变成了五指相缠。

一边躲避攻击，一边还要护得刘小刁周全，自始至终，无双公子的面上仍一滴汗水皆无，反倒是一路跟着他的刘小刁有些真气不继，额上显了一层薄汗，他心里明白，真气早晚有用完的一刻，这样一直用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被盲和尚追上。与其一直跟无双公子在一起等死，不如两人分开逃命！堂堂杀手榜上顶尖的杀手，不会跟小小一个书童过不去吧！决计是不会先攻击他的。况且只要他们解决了无双公子，他逃不掉还可以表明身份，想来那些杀手也不至于会赶尽杀绝。

刘小刁于是立即开口道：“公子你放开我吧，你一个人应该能逃出去的。”

无双公子的面上随即有了些微诧异，只可惜他此刻看不见刘小刁的表情，不然的话他恐怕立刻就会失望，不过此刻他还是颇为感动的，手上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紧了紧。

刘小刁没想到说了之后竟然造成了反效果，急的叫道：“公子……”

“想不到在这儿还能见到一出主仆情深的好戏，其实你们大可不必这样，分与不分你们都脱出我的迷阵，在我看还是待在一起的好，死的也痛快。”路野在外笑道。

“是么！”

无双公子轻轻一言，让路野的笑声乍然而止。

刘小刁只觉得忽然间两人移动的速度快了许多，开始他还能勉强跟上，但不久之后他就只能紧挨着无双公子的身子，借力而行了。而从这一刻开始，先前一直如影随形的铁杖竟很长时间不见踪影，反倒是前方的铃声渐渐清晰，虽然依旧是那样忽远忽近，但比之先前那种缥缈，要好上许多。

“阁下的轻功似乎还有待提高啊！”无双公子忽然道。

让刘小刁意外的是，刚刚还趾高气昂的路野竟意外的默不作声。

又过了一会儿，无双公子忽然向前方一拳捣出，紧接着一声闷哼，瞬息之间周围景色大变，雾气消散，还原出先前旷野的景色，不远处的小镇依旧火光冲天。

刘小刁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路野此刻正半趴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胸口低头干呕，显然刚刚那一拳挨得不轻，好半天才抬头问道：“你……呃……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方位？”

“将这里周围都走了一遍，你能躲的地方有限，多试几次自然就知道了。”无双公子轻松的道。

路野听到这样的回答，一时间竟噎住了一般，看了眼手边流经的河道，好一会儿才不可思议的问道：“莫非……莫非你将这儿周围的地势都记在了脑里！故意将我引到河边？”

只见无双公子依旧轻松一笑：“这有何难！”

就在这时，刘小刁发现路野脸上的骇色消褪，转而露出一丝微笑……

刘小刁急忙抬头，发现此时的无双公子脸色铁青，膝下一弯，半跪了下来，在他的后背上，赫然插着一支羽箭。

原来刺客并非三人，而是四人。

说时迟那时快，刘小刁猛得抬起一掌，向依旧笑着的路野隔空击去，随后接着这股反作用力，往无双公子身上一扑，噗通一声，两人一同坠入河中。

这一份当机立断，让人完全不及反应。

路野短时间内连挨了两下重击，内力轻功本就是不他所长，蜷在地上猛咳了两声，接连呕了两口精血才缓过劲来。

“你还好吧！”一双鹿皮短靴出现在他的眼前，来人手持一把一人多高的长弓，披着狼皮，一副大漠游民打扮，后背的箭盒里却只插了三四支羽箭，虽出声询问，却无一丝一毫出手帮忙的意思。

“还死不了。”路野答道，说完从怀里掏出药瓶，倒了两粒红丸出来服下，一会儿之后，苍白的脸色才重又恢复红润，这时才发觉来人并未远离，当即骂道：“你愣在这儿干嘛？还不快去追。”

“阿弥陀佛，看来老衲来迟了。”不远处，一个拄着一杆铁杖的光头和尚，一步一步行来，只见他走的时候，不住用铁杖在前探索，两只眼中只见眼白，显然双目无光。

待盲和尚走近，持弓人这才说道：“我不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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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激流。

刘小刁一手用衣服卷了块石头，一手托着无双公子在河床上缓慢而行，因害怕下游有人埋伏，所以他不敢顺流而下，只能逆着冰冷的水流，艰难而上，他内力先前消耗甚巨，所以每过一段时间便要上浮换气，可谓行的缓慢，走的艰难。

好在在河的上游，支流繁多，如之前五通派驻地那样的浅滩有不少，他寻了一处距离望风镇较近的，将无双公子拖离上岸，由于怕在泥地上留下足迹，他索性脱了衣服代替绳索，将无双公子吊上了临近河边的一棵大树。

这一番动作，又使得他出了一身大汗，夜风一吹，不由的瑟瑟发抖起来，心里更是将黑风教上下都骂了个遍。就在这时，手上一暖，竟是无双公子又覆上了他的手掌。

“你受了伤，还动什么真气。”

由于处境特殊，刘小刁这时也多少显露出一些平时习气，这一副卸掉伪装的姿态，倒全让无双公子看在眼里，黑夜中他那双好看的眼睛一直睁的大大，一直没有移动分毫，偏偏映入他眼眶中的那个人，还全无所觉。

刘小刁并非是没有警惕，相反夜晚的他已经是前所未有的警惕，只不过单单防备外来的威胁就耗费了他全部的精力，事实上他此刻是相当矛盾的，因为一旦他目前的状况被黑风教的人发现，所造成的后果实在无法预料，可让他动手把无双公子干掉，又十分之下不了手，更何况就在不久之前，两人还刚刚共过患难，无双公子对他可谓是十分维护，自始至终都没有抛下他不管，这多少也让他有一点感动。

就在两人怀着各自不同思绪的情况下，他们终于迎来了天明。

天亮意味着暗处的危险远离，同样也意味着他们更容易被人发现，至于发现他们的是黑风教还是无双城，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他刘小刁可没有无双公子那过目不忘的本事，如今的他只是大概的知道望风镇所在的方位罢了。

刘小刁原本身上穿的那一身衣服如今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但作为一条绳索它还是完成了它的使命，稍显粗鲁的动作似乎碰到了无双公子的伤口，让他微微皱眉，那好看的柳眉靠在一起的样子，衬着那张脸竟也别有一种风致。

刘小刁暗地里感叹了一番，将他背了起来，刚一抬步脚下竟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那双鞋子已经不翼而飞了，略一思索他就明白了，多半是沾了河泥躺在了河床底部。

他的脚掌生的纤细，比宸风的还要小上一号，无双公子那一双天足，他的鞋子自然是穿不起来的，就在这时，头顶一只乌鸦嗷叫着飞过，他浑身一个激灵，也不知是畏是冷，一咬牙，就这么走了……

望风镇内，殷娘不停的忙碌着，昨天晚上黑风教发动夜袭，先是四处纵火，然后趁着混乱，大肆杀人，三十六派可谓损失惨重，各处的损失不停的报到了她处，可偏偏找不到无双公子的影子，他心里担心着急，面上却还要摆出镇定自如的样子，所以当听到回报，得知公子返回的消息时，总算是松了口气。急忙前去迎接，她一直记得那时的情景，少年满身狼狈，浑身上下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了，两只赤裸的双脚更满是血污，在他的背上，她家公子人事不知的伏着，一支半折的羽箭还插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