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隆郡主冷笑一声，道：“我早就看那个贱人不顺眼，男生女相，真是恶心。”

红绡谄媚地笑着：“他再怎么好看也比不上郡主一根手指头。”

哪个女人不爱听奉承，即便知道是拍马屁，武隆郡主的脸色也好看了些。她笑了一下，尔后又变得阴狠：“被本郡主看上的人，只能是我的，那个贱人真是找死。”她的手放在腰边，没有人知道，在她的衣服下面，藏着一根鞭子。

红绡道：“郡主这么美，如果莫大人知道郡主的心思，一定会抛弃那个贱人的。不过郡主，这件事不能硬着来，您说是不？”

武隆郡主横她一眼，道：“这种事还用你来提醒我？本郡主自有分寸。”

红绡低头，道：“郡主说得是，奴婢多嘴了。”

武隆郡主没再说话。

其实，如果不是红绡这么说，她刚才真的会冲到县府对那个贱人狠抽一顿。但是红绡却及时提醒了她。那个贱人此刻正当宠，如果她执意硬来，只怕会招致莫北宸反感。

目光扫到红绡身上，武隆郡主眼中露出一丝满意。对这种聪明又知分寸的奴才，她自然也是喜欢的。

36.言明

“宸，喝口水。”柳柳把手中的水袋递给莫北宸，莫北宸接过，他又拿出一块丝帕给他擦汗。

每拂拭一下，帕子就脏一分。

村野之地，也没有什么遮阳之物，被太阳晒着又热又渴。

一月无雨，水十分珍贵。有些村民已经快要没水喝了，但是现在当务之急却不是这个，而是应付即将而来的蝗灾。

莫北宸和县丞想出几个法子，其中一个就是挖壕，待蝗虫进入壕中便以火烧之，以网兜之。这个方法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为了鼓舞士气，莫北宸亲自到农村督查，并且以身作则，挥舞铁锹光着膀子挖了半晌的土。

村民们见知县大人都这般卖力，也都来了劲儿，加入进去挖壕。

柳柳在一边看得心疼，一见莫北宸上来，就赶紧过去嘘寒问暖。

这时候壕边的土已经堆了半人高，莫北宸微微弯着腰让柳柳给他擦汗，一边咕咚咕咚喝了半袋水。

他的皮肤晒得黝黑，不复之前的白皙，却增添了一股男人味。

喝完水，他看着脸蛋被晒得通红的柳柳笑道：“嫌这里热就回去，不用一直候着。”

柳柳摇头：“我陪着你。”他的视线落在莫北宸的肩头，那里又黑又红，显然是晒伤了。

莫北宸注意到了，不在乎的耸耸肩，道：“男人家这点伤不算什么。那些农人才辛苦。”他转身看着干得热火朝天的村民，感叹道：“他们年复一年辛苦劳作，受的苦何止一星半点？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永远也无法体会农民的艰辛。”

不知是不是由于近日忙碌操劳的缘故，莫北宸的脸颊更加瘦削了一些，原本就英俊的面容更添一份刚毅。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部线条滑下，在烈日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他望着村民的眼睛含着赞赏和悲悯，而看向柳柳时却又含着温柔缱绻的情意。

眼光逡巡于他的脸上，柳柳黑白分明的眼中染上一丝爱意。

这个男人即使只是这么默默站着，也会吸引他全部的目光。

目光也移到了那些汗流浃背的村民身上，柳柳问道：“你说，凭着这些方法能熬过去吗？”

莫北宸一窒，继而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柳柳抿抿嘴唇，手缓缓摸到了胸口。那些潜伏的剑气终于被他完全消化，再不会时不时地骚扰他了。

“我会帮你的。”放下手，柳柳看着莫北宸笑着说。

莫北宸捏捏他的鼻子，笑道：“你只用陪着我就好。不要胡来，知道吗？”

他不禁感叹妖精体质真是好，即使晒太阳也不会黑，他的柳柳依旧全身上下白生生的，让他看着就想把他一口吞下去。

柳柳的鼻头被捏得红红的，脸蛋也粉扑扑的，莫北宸终是忍不住对着那一张红润的小嘴亲了一口。

柳柳捂住嘴，惊慌地四周看看，发现没人注意才放下心，嗔怒地看他一眼：“在外面呢，小心被别人看见。”

莫北宸笑着摸摸他的脸，道：“老爷我都不怕被别人看见，你怕啥？”

送给他一个大白眼，柳柳扭头不理他，心却甜了起来。

他感觉得到宸的心意。宸想让他名正言顺地在他身边，所以宸总是不遗余力地向别人表达他在宸心中的地位。

这种无言的关心让他感动。

跟着莫北宸过来的县丞等官员识相地没有过来打扰，但是却不见得所有人都像他们一样这么有眼色，比如说——

“红绡，把那个莲子汤端过来给莫大人喝。”颐指气使的声音传过来，霎时让正享受脉脉温情的二人皱了眉头。

莫北宸无力地揉揉眉心，让柳柳帮他穿上衣服，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上前去。

“郡主，这么大热天，您不必每天都亲自前来。”莫北宸嘴上说得恭敬，眼中却都是不耐。

武隆郡主依依不舍的目光缠绕在莫北宸被衣物遮盖的坚实胸膛上，对刚才惊鸿一瞥的完美身材颇为心动。她心思敏锐，一下子就捉住了莫北宸的不耐，心里顿时有些委屈，下巴却越扬越高，声音也变得尖利：“本郡主看你可怜才天天过来，你不要不识好歹。”

红绡端着一个小碗，汤汁晶莹剔透，几枚白生生的莲子卧在碗底，煞是好看。

她不满地看着莫北宸，对这个不明白郡主苦心的男人颇看不顺眼。当然，更看不顺眼的就是那个站在莫大人身后美得像妖精一样的少年。

武隆郡主显然也注意到柳柳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然后又很好地隐藏起来，对着莫北宸巧笑倩兮。

她隐藏得再好，也瞒不过五感敏锐的莫北宸和柳柳，二人交换了一下眼光，柳柳笑道：“我回去看看小花。”

莫北宸点点头，柳柳对他笑了一下，装作没看见满脸妒色的武隆郡主。

转过身，柳柳就冷了脸。

对这个天天来缠宸的女人，他真的没有一点好感。他知道宸对这个女人没有一点感觉，可是即便这样，看着他们站在一起，内心的妒忌也会像野草一样疯长，让他几乎以为那野草会将他吞没。

他害怕这样的自己，更害怕看到宸和那个女人站在一起。

所以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会借口离开。而这个时候，宸总会用深情的目光看着他，让他知道，宸的心里爱着他念着他。

这也算是宸特有的爱的方式吧。

心情似乎好了一点，柳柳加快了脚步。

这几天热得厉害，小花的情况很不好，即使增加浇水的次数，他还是感觉得到小花的情况在变坏。也许该想些别的办法了……

莫北宸看着柳柳明显不高兴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嘴角的笑痕带着无言的宠溺。待转身看武隆郡主时，却又恢复了面具般的笑容，明明笑着，却带着莫名的冷意。

“郡主的好意下官心领了。不过下官刚喝过水，并不觉得渴，反而是那些挥汗如雨的村民们一定很渴。既然郡主带了这么些，不妨慰劳一下众人，也好显示郡主身为朝廷王爷女儿的爱民如子的心意，也让百姓们感受到郡主、王爷乃至皇上对他们的殷殷关爱。郡主以为如何？”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郡主被气得脸通红，却也无法反驳。

不错，她这么大老远过来的确不是只带了一小碗，但是这本就是给她的心上人喝的，他不领情不说，反而说了这么一番话，让她连发火的理由都找不到。

红绡战战兢兢地低头站着，捧着碗的手都开始抖了。

她心里无限怨恨莫北宸。每次郡主被这个家伙惹怒之后倒霉的不还是他们这帮下人？

手摸着腰间的鞭子，武隆郡主忍着怒意的笑容显得有些扭曲：“好，好，好，莫大人三番四次糟蹋本郡主的心意，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这汤就分给那些贱民，让他们这些低等人也尝一尝本郡主的手艺。”

莫北宸眉头一挑，道：“郡主，请恕下官无礼。您口中的贱民可是您的衣食父母，没有他们哪有您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郡主以后说话还请三思啊。”

县丞等人看着武隆郡主被气得青一阵白一阵的脸，不由得心里一抖。心说莫大人真是天大的胆，竟然敢对备受皇上宠爱的武隆郡主冷嘲热讽。这不仅让他们为他捏了一把汗的同时又酣畅淋漓。

这武隆郡主的确是一副刁蛮性子，处处显着高人一等的模样。好吧，就算她真的是高人一等，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您在别人的地盘好歹对别人表示一下尊重吧？她没有，没来几天就把人都得罪光了。说句不厚道的话，如果他们计划周密，不留证据，这位郡主即使死在这里皇上也查不下去。

所谓天高皇帝远，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就是这个理嘛！不过他们也没这心思。这郡主一介女流，还不值得他们跟她一般见识。

如莫大人这般明着跟武隆郡主唱反调的，他们心里颇为敬佩。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这如果被武隆郡主记恨上，别说掉了乌纱帽，就是家里都可能被牵扯上。

武隆郡主看着莫北宸的双眼几乎能喷得出火来。

莫北宸淡淡笑着，低声说：“郡主不必动怒，下官是不是为郡主好想必郡主想一想就会明白。这里不是京城，郡主还是不要太过张扬。下官言尽于此，请郡主好好思量一番。”

武隆郡主目光一动。想到了这几日拿些在她眼中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官看她的眼神，顿时一寒。那些大小官员在她刚来的时候还围在她身边企图讨好她，却都被她一个个讽刺走了。不是她没脑子，而是她真的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现在想来，她的确失策了。

想到此处，她脸色顿时由阴转晴，笑着看了莫北宸一眼，对红绡说：“把汤分给众位大人和村民们。”

莫北宸八风不动，任她打量。

那边闹哄哄地抢汤喝，这边武隆郡主对莫北宸说：“多谢莫大人提醒，以后本郡主会注意的。”

莫北宸微微一笑，道：“还请郡主再听下官一言。”

“莫大人请讲。”武隆郡主笑意盈盈。

莫北宸再笑，道：“郡主一介女流，还是不要总在外面抛头露面比较好，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只怕有损郡主的清誉。”

武隆郡主俏脸一僵，握紧了手。

“世上哪个男子都希望拥有一个温良贤德的妻子。”就比如我的柳柳，多温柔多善良。莫北宸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彩，“如果下官喜欢上一个人，必定会去追求他。而不是让他来追求我。”当然，如果是柳柳的话，即使柳柳主动追求我我也不介意的。

武隆郡主俏脸寒霜，不再言语。

她不知道莫北宸口中的是“他”还是“她”，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莫北宸不喜欢太过强势太过主动的女子。想她贵为郡主，如果不是真的看上莫北宸，又怎么会屈尊纡贵主动接近他？想到这里，武隆郡主心中气苦。

莫北宸目光淡然地看着前方闹哄哄的村民。

他无法接受武隆郡主的好意，就只能想办法让她打消念头。因为他的心，早就被一个妖精占满，满得不留一丝缝隙，满得无法再给另一个人一丁点。最近柳柳的担忧黯然他都看在眼里。言语的安慰是苍白的，他只能用行动向柳柳证明，他想要的始终都只有柳柳一个人。

纵然那条路会让他早日完成约定，但是如果是以伤害柳柳为代价的话，他宁可一步一步慢慢走。他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意接受另外一个人，也无法看着他爱的人伤心。

过了好一会儿，武隆郡主说：“既然莫大人忙于公务，本郡主就先告辞了。”

莫北宸道：“郡主，请容下官直言。”

“你还有什么没说？”武隆郡主僵着脸道。

“最近旱情严重，蝗灾也即将发生，郡主还是回京城比较安全。”

“本郡主的事，不劳你操心。”甩下这句话，武隆郡主招来红绡坐上马车走了。

莫北宸挑眉，目送她离开。心里却有些轻松。

这下她应该不会再缠过来了吧？

37.爆发

一路上，红绡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出。

她已经好久没见过郡主这么恐怖的脸色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大约是三年前了吧？三年前那个惹怒郡主的人的下场……

红绡抖了抖，眼观鼻鼻观心。

武隆郡主手中绞着一方帕子，纤细的手指指节发白。

因为情绪过度激动，她俏丽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她不是感觉不到莫北宸对她的拒绝，只是这种拒绝让一向自视甚高的她如何接受？想她姿容身段家世哪样不比那个小宠强？怎奈莫北宸竟被那个男生女相的家伙迷了心窍，无论她怎么示好都会被推拒。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好不甘心！

刺啦——

帕子碎成几块，掉落在武隆郡主的裙裾上。

目光胶着在残破不堪的丝帕上，武隆郡主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只是这微笑怎么看怎么残酷、嗜血。

＊＊＊＊＊＊

去看小花前，柳柳先去舀了一瓢水。

春寒上前来接，柳柳笑着说：“我去看看花。”

春寒笑着退后。

柳柳公子爱花他们都是知道的，每天都要去看一会儿。

走了几步，柳柳又让春寒给他翻腾出一个花盆和一把小铲子，这才拿着东西去看小花。

到了花圃边，柳柳看着蔫巴巴的紫牡丹二话不说给他浇了水就开始挖。

小花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默认了柳柳的行为。

他实在熬不下去了，这一花圃的花，他实在无力照顾了。太热了。大眼睛中盈满哀伤地看着仅留一丝生机的那些花儿，小花最终闭上了眼。

捧着花盆里的紫牡丹，柳柳慢慢地往他的房间走。

他自然有自己的房间，只是平时都和莫北宸住一起，自己的那个房间就闲置了下来，不过好在平时有人打扫，也算得上干净。

和莫北宸的房间比，柳柳的房间就狭小简朴许多。

把花盆放在桌子上，柳柳坐下，说：“不能让你再在外面呆着了，一直不下雨，这样下去，即使是你也受不了的。”

一阵光芒闪过，小花蔫巴巴的小身子出现在花蕊中央，他的身子缩在一起，紫色的卷发几乎将他整个儿覆盖住。

“我知道。”小花脸色有些苍白，“只是我想着，能帮它们一些就是一些，就算它们再脆弱，也是生命不是。我们那时候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柳柳温柔地摸摸小花的头，道：“我明白。这也是我的错，如果当时你提出离开花圃我就答应的话，也不会让你受这么多苦了。”

小花亲昵地蹭蹭柳柳的手心，大眼睛弯了起来：“不是的，你说得对。这段时间我虽然受了点苦，但是还是有收获的。我觉得我的妖力好像增强了许多。”

“那就好。”柳柳笑着，只是这笑容却慢慢变得浅淡。他看着小花小小的身体，动了动嘴唇：“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你修成人形的那一天……”

他的声音太低了，小花一时没听清，抬头问：“你说什么？”

柳柳抿着嘴笑：“没什么。”

有些事情不想对小花说。他还这么小，应该无忧无虑才对。

“真的没什么？”小花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几圈，没发现什么异样，也就没放在心上，继续跟柳柳撒娇。

柳柳宠着他，任他腻腻歪歪直到莫北宸回来才嘱咐他还好呆着别让别人再发现什么不对。

小花嘟着嘴不满地看着柳柳离去，心想，莫北宸真的是他的对头，总是跟他抢柳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