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苏璟辰虽然救了他，但他却没有感觉到半点能与苏璟辰拉近距离的机会。苏璟辰帮他似乎只是出于本能，在车上与他说话的时候，态度依旧冷漠，好像根本不指望他的感谢，并用行动将他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杨湛也不是个冷血的人，苏璟辰救了他，他自然感激，只不过这种感激又多了许多无奈，因为他根本无从下手。

正想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杨湛转头看过去，韩墨凛冷着一张快掉冰碴的脸走过来，黑色的西装笔挺地穿在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酒味，显然是从应酬上赶过来的，和自己的一身狼狈相比，韩墨凛显得更沉稳。

而那个比他更狼狈的现在正躺在手术室里，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一刻他似乎突然明白了，苏璟辰为什么会待在韩墨凛身边。就算苏璟辰喜欢上韩墨凛，也似乎是情理之中的。如果今天换作韩墨凛是他，苏璟辰也许根本不会受伤，也不需要去保护他，甚至会反过来被护得很周全。

不过，有些事明白归明白，但不甘心多少还是会有的。

“韩总。”杨湛先开了口。

韩墨凛没说话，看了一眼紧闭的手术室门，坐到杨湛旁边的椅子上。墨黑的眼睛深不见底，气场更加压人，似乎顿时将手术室前的走廊变成了禁区。

沉默了一会儿，杨湛继续道：“这次是我疏忽了，让璟辰受了伤。”

抬眼看到杨湛身上蹭到的属于苏璟辰的血，韩墨凛皱起眉头，直接道：“离他远点。”

听到他的话，杨湛并没有生气，只笑道：“恐怕不行，毕竟他是为我受的伤，我有义务照顾他。”

“不需要。”韩墨凛毫不客气地拒绝，“你有空在这里，不如查查到底谁想杀你。璟辰不需要你操心。”

杨湛叹了口气，抬手捏捏眼角，最近他的确遇到了点麻烦，为了暂时避开对方，拖延时间，他又回到S市。没想到对方居然追到这儿了。

“韩总，”杨湛再次开口，“我想和你谈笔生意。”

“在璟辰出来之前，我不想谈任何事。”想到苏璟辰为了杨湛受伤，他就觉得很不舒服，甚至有些愤怒。

杨湛没再说话，只要韩墨凛没直接回绝，就说明还有谈的机会，也不急于这一时，还是苏璟辰的伤比较重要。

四十分钟后，手术中的提示灯暗了。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来，在见到韩墨凛后，微笑道：“韩先生，病人没有伤没什么大碍，只需要静养。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建议留院观察几天。”

“好，谢谢。”韩墨凛说道，听医生说没大问题，他的心也随之放下来。

“韩先生客气了，病人一会儿就能出来，我先去换衣服。”

韩墨凛点了下头，其他的事有陆承睿打点，也不需要他多管。

没多会儿，苏璟辰被推出来，脸色有些苍白，身上套着病服。从被抬到移动病床上，苏璟辰就已经恢复了意识，只是一直闭着眼睛，还有些疲倦。

韩墨凛看着他，没说什么，和推着病床的护士一起往单间病房走。杨湛跟在后面，也没多言。

陆承睿处理完后续，直接到了病房，并没有看到苏璟辰。刚准备转身去手术室，就见一群人推着移动病床快步走过来。

病床停在门口，原本要转进病房里，韩墨凛制止了护士的意图，走到床边，弯腰抱起苏璟辰，走进病房，让一干护士看得眼睛都直了。

被突然抱起来，苏璟辰也吓了一跳，但一靠到对方身前，苏璟辰就知道这个人是韩墨凛，毕竟在一起那么久，即使分开，心里的记忆还是存在。其实他只是伤了肩膀，完全可以自己走。睁开眼对上韩墨凛的眼睛，苏璟辰挣了一下想下来，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抱起来，他也有些尴尬。

见他睁开眼，韩墨凛低声道：“继续睡。”

“放我下来，我能走。”苏璟辰皱了下眉，韩墨凛将他抱得很稳，他根本挣不下来。

“别动。”韩墨凛手臂又收紧了些，阻止了他的动作。

陆承睿见此，心下了然，适时地走到门前，挡住医护人员的视线，并将病房的门关上，连带着自己和杨湛一起关在外面。

韩墨凛将苏璟辰放到床上，扯过床尾的被子给他盖上。因为不能压到伤处，所以苏璟辰只能侧到左边躺着。

“谢谢……”苏璟辰轻声道。

韩墨凛看看他，问：“喝水吗？”

“好……”他的确有些渴了。

韩墨凛走出病房给苏璟辰找温水，由于来得太急，住院要用的日用品还没来得及准备，只能一会儿让陆承睿去买齐。

单间病房很安静，设施也很齐全，靠墙角有一组沙发，可供休息。此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屋里的白炽灯很亮，窗帘遮了一半，反光的玻璃看不出外面的景色，当然，苏璟辰也无暇欣赏。

韩墨凛刚离开后，陆承睿就带着医生护士一起走进来，护士帮苏璟辰输液，医生叮嘱着注意的事项，提醒要小心伤口感染，多吃点补血的食物。

苏璟辰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直到医生和护士离开，他才低声对陆承睿道：“睿哥，这件事别让老爷子知道。”

陆承睿知道苏璟辰说的是方叔，以为苏璟辰是不想让方洪远担心，便痛快地点了头，“放心吧，你好好养伤，警方那边我已经处理好了。”

“嗯。”苏璟辰应了一声。

“对了，”陆承睿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杨湛还在外面，要让他进来吗？”

“不用了，让他回去吧。”他受伤只是个意外，所以也不需要杨湛感谢他，当时那种情况，他也不能看着不管。

“好，我去和他说，你先休息吧。”

“嗯，麻烦你了。”

“哪儿的话，应该的。”见他没什么事，陆承睿笑了笑，离开了病房。

医院的走廊上，杨湛站在韩墨凛面前，“璟辰没事我就放心了。不过说实话，他待在你身边其实更危险，就算他身手再好，也还是难免像今天这样受伤。”

韩墨凛皱了下眉，没有说话。自己身边是什么情况，他比谁都清楚，不需要别人提醒。不过……

“不过，不管怎么样，多亏他打伤了对方，否则我很难脱身。”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杨湛微笑道：“和他说我改天再来看他。”语毕，杨湛转身向电梯的方向走去，他知道今天韩墨凛在这儿，他很难见到苏璟辰。

杨湛的一席话虽然只是无意，但却上韩墨凛上了心，也不禁多了些疑问。

——苏璟辰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东西？

——而苏璟辰身上的秘密越多，对他越是莫名的吸引……

＊＊＊＊＊＊

小剧场：

韩墨凛：……【沉默地检查枪里的子弹】

苏璟辰：干什么你？

韩墨凛：杀了杨湛。【向外走】

苏璟辰：回来！

韩墨凛：【停下脚步，转头】……

苏璟辰：你不是要漂白了吗？

韩墨凛：杀他的时候我暂时再混一下黑。

苏璟辰：算了，打伤我的又不是他。

韩墨凛：【沉默了一会儿】你保护了他，所以他更该死。

苏璟辰：你这是什么逻辑……

韩墨凛：……情敌的逻辑。

苏璟辰：……

第26章

陆承睿从病房出来，并没有看到杨湛，只有韩墨凛站在走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走过去，陆承睿问道：“怎么了？”

韩墨凛看了他一眼，“杨湛说璟辰的身手不错，你知道这件事？”当时陆承睿给他打电话，只说有人要杀人杨湛，苏璟辰为了救他被子弹打中肩膀。其他细节并没有具体说，自然也没有告诉他苏璟辰打伤了对方的事。韩墨凛当时也是一急，只问了医院，就赶过来了。

“嗯，知道。”关于这件事，他并没有和韩墨凛提，以免自己提到安越离，让韩墨凛难受，“上次在会馆，姓谢的要动他，让他连谢天华带保镖一起打了。他说以前没事的时候学过一阵。”

“嗯。”得到答案，韩墨凛的疑惑也打消了，只是比别人晚知道，让他有些不高兴。不过，在他身边待着，能自保总是好的。

“还有，”陆承睿笑了笑，“他居然开枪把对方的手给打了。”男人喜欢枪很正常，但没经过训练，就敢用真枪实弹打人的可不多，不过好在不是杀人。

韩墨凛刚刚松开的眉心又皱起来。

陆承睿笑了笑，“这个你自己问他吧。我先让人买些日用品送来，晚饭想吃什么，我一会儿买回来。”

“随便。”将一串钥匙扔给陆承睿，韩墨凛说道：“你去璟辰家拿些换洗的衣服，还有洛克，把它送展逸那儿。”苏璟辰的钥匙和手机是医生刚才拿给他的，还有钱包之类的东西。

“好。”陆承睿接过钥匙，先去办事了。

拿着护士准备好的温水，韩墨凛走进病房。苏璟辰睁开眼看看他，脸色还是没有任何好转。

单手撑着上身坐起来，苏璟辰接过韩墨凛递过来的一次性纸杯，将水喝完，说了声谢谢，然后躺回床上。

韩墨凛帮他盖好被子，并将他的手拿出来，以免滚针。苏璟辰看着做完这些，拖过椅子坐在他床边的韩墨凛，说道：“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能照顾自己。”

韩墨凛并没有动，只是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你会用枪？”

苏璟辰微微勾了下嘴角，“你把拉开保险的枪放到十几岁的孩子手里，他们也知道扣动扳机就能射出子弹。”

听他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韩墨凛也没继续问下去，“你睡吧，等承睿送饭过来我叫你。”

苏璟辰应了一声，闭眼休息。与其和韩墨凛这样不尴不尬地对视，他宁愿选择睡觉。

晚一点儿，陆承睿拎着两个袋子走进来，一袋是日用品和衣服，另一袋是晚饭。

把苏璟辰叫起来简单吃了点东西，陆承睿还特地点了卤猪肝让苏璟辰补血，看得苏璟辰直皱眉，他不喜欢肝脏类的东西，最后全部拨到韩墨凛那里。

韩墨凛也没说什么，夹了些菜补给他。随后两个人各自吃着东西，谁都没说话。

陆承睿看着沉默吃饭的两个人，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苏璟辰将东西拨给韩墨凛的动作很自然，自然到似乎这个动作他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吃完饭，苏璟辰让两个人回去休息，他这点伤自己留院完全不成问题。

陆承睿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收拾好东西先走了。韩墨凛则沉默地留了下来，准备在这儿陪苏璟辰。

明亮的白炽灯被关上，只留了床头一盏橙色的台灯。韩墨凛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景。苏璟辰已经睡着了，输液也已经结束，只留下白色的胶带贴在手背上。

过了一会儿，韩墨凛拉上窗帘，坐到苏璟辰床边，低头看着他。苏璟辰睡觉很老实，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也不用担心他无意识压到伤口。但眉心却微皱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从苏璟辰开始做他的助理，他就慢慢陷入了矛盾中。他心里装着安越离，却总被习惯相似的苏璟辰吸引。他知道苏璟辰不是安越离，但他却能给他一样的安定感。他不想对不起安越离，毕竟那是他唯一爱过的人，即使最后安越离背叛了他，也无法完全抹去心里的影子。同时，他又不想伤害苏璟辰，这个人对他来说多少是有些特别的，特别到让他惊讶，也会微微心动。

伸手抚过苏璟辰的眼睛，手下的温度却让他继而探上他的额头，不正常的热度证实苏璟辰在发烧。

按了床头的呼叫器，韩墨凛低声叫着他，“璟辰，璟辰，醒醒……”

“嗯……”苏璟辰低低地哼了一声，全身肌肉的酸痛让他难受地屈起腿，拉紧被子。

“你发烧了，哪里不舒服？伤口疼吗？”

“……冷……”苏璟辰抿了抿嘴角，又道：“水……”

韩墨凛给他兑上热水，从后面扶起他，慢慢将水喂到他嘴里。也许是发烧全身无力的关系，苏璟辰也没有拒绝，靠在韩墨凛身上喝水。

不一会儿，医生赶过来。在为苏璟辰做了检查后，让护士给苏璟辰准备退烧药。

“怎么样？”韩墨凛看着难受的苏璟辰，帮他掖了掖被子。

“是伤口引起的发热，吃上药休息一晚就没事了，韩先生不必担心。”医生解释道。

韩墨凛点点头，对另一位护士道：“再拿床被子过来。”

“哦……好。”护士立刻跑出病房找被子。虽然她们私下里都在议论这间病房里的人，但谁也猜不出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能请动院长亲自安排病房和医生。

吃过退烧药后，医生和护士如数离开。韩墨凛将另一床被子铺开，盖在原先的被子上。

医院的被子要比家用的重许多，两床被子一起盖，的确不太舒服。苏璟辰扯了一下被角，轻声道：“沉……”

韩墨凛阻止了他掀被子的举动，“出汗会好的快一点。”

苏璟辰没再动，上辈子他身体向来不错，基本没生过病。所以这次突然发烧，全身发冷让他非常难受，被子盖着也不是，掀开也不是，心里发闷，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韩墨凛用冷毛巾帮他擦了脸，让苏璟辰勉强好过了一点。

“伤口疼吗？”墨凛再次问道。

“还行。”苏璟辰的声音有些哑，身体冷得微微发抖，只能缩在被子里。

看着发冷的苏璟辰，韩墨凛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脱掉外衣和西裤，拉开被子躺进去。

“你……”床上多了一个人，让苏璟辰有些别扭，但韩墨凛的体温却让他感觉很舒服。

让苏璟辰枕在自己手臂上，韩墨凛抱住他，随手关上台灯，病房顿时暗下来，“这样被子不会太重。睡吧，明天睡醒就好了。”

苏璟辰抿了抿嘴角，没再说什么。这样亲近的距离对他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但温暖的感觉却被从记忆中挖出来，狠狠地刺激着他每一根神经。

他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应该推开这个人……但手却不自觉地抓住韩墨凛的衬衫，不是贪恋，只是无法克制地握紧。

他不愿意承认生病时的懦弱，却愿意将自己失去原则的行为推到它身上。他累了，就当暂且休息一下，等醒来后继续逃离，这次要离得远远的，不再给自己任何退让的机会。

韩墨凛将苏璟辰抓在他衬衫上的手握住，没有多说，只低声道：“睡吧。”

苏璟辰将脸埋在被子里，他不想怀念，却止不住心里的酸涩。他已经错了一次，已经没有机会再错了……

在压抑中，苏璟辰慢慢睡了过去。

韩墨凛静静地抱着他，却没有半点睡意。他知道这个人是苏璟辰，却恍然觉得自己抱着的人是安越离。收紧手臂，将人抱得更紧些，在眼前的黑暗里，他放任着自己的感觉，他知道安越离不会回来，但似乎只要能这样多抱一会儿，就可以慰藉未来十年、二十年的想念，让一个人的生活不再单调到过于难熬。

夜，在紧紧的拥抱中慢慢走过，沿途留下的，只有浓重的悲哀和无尽的思念……

次日早晨，苏璟辰醒过来时身上已经轻快了许多，身体挨着的温度让他发觉自己还被韩墨凛抱着。

微微叹了口气，抽出被韩墨凛握住的手，这一晚对他来说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