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宁回答：“如果林彬知道黄随云认识我们，他的行为可以解释成，他要对付的人是我们，黄随云只是媒介。”

柳下溪丢下粉笔，走过来坐在沙发上，看着黄随云，眼神有些沉重了，“黄随云上个星期天从我们家离开回学校，在路上发生了事情……但是，对方并没有马上对付他，而是在第二天采取迂回方式把他诱出学校，甚至还画蛇添足地利用了仇青。黄随云不是他的对手，他却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接了清荷的电话告诉黄随云的位置。啊？！”他似乎想到什么，紧闭嘴唇没往下说。

齐宁明白了，“邹清荷跟他在手机里对过话！清荷，你再次听到他的声音能认出来吗？”

“肯定能。”

“我们首先要确定林彬是不是现场的那个人。”柳下溪点头。

柳逐阳指着雪狼道：“它不是已经肯定回答了么？”

“多方求证。”柳下溪干巴巴地道。

终于写出来了。黄随云觉得自己一定满头大汗，颇有成就感地看着邹清荷。

“‘找一无大师’，‘林是妖’”邹清荷成功地认出两句话。

“‘林’是指林彬吗？”柳下溪问。

“是。”

“他是妖……妖怪？”

“是。”

“咕隆”一声，黄随云头一歪，闭上眼睛头好晕啊，迷迷糊糊中，依稀听到清荷的声音，“他睡着了，是不是太累……”对外的五感缓缓封闭，虚无包裹了他的意识，他沉睡了。

邹清荷抱起雪狼打算带它到客房里睡觉，却突然想起他昏迷两天没醒，睡在自家客房突然消失的事……脚步停下来，心里很不安，担心这头白色的狼会不会也像黄随云一样睡着了就不会醒过来。（在邹清荷心里，不自觉地把人型的黄随云与狼型的他分成两个独立的个体）

“他是不是受伤之后元神没恢复，需要补充能量？”柳逐阳凑过来抚摸着狼背上的毛发，老实说手感好，很舒服哩。到了冬天去养一只宠物……毛茸茸的抱在手臂上很暖和……这只雪狼大了一点，不方便带着四处玩儿。

“‘元神、能量’，这样的词你从哪里听来的？”齐宁问，抬头看柳逐阳，为他脱口而出的生僻字眼而感到惊讶。据他所知，柳逐阳这个人相当没生活情趣，一不爱看小说、电视，二不喜欢跟人侃大山胡扯，只喜欢吃喝玩乐，活脱脱的一位不事生产的满清遗少。

柳逐阳眨了眨眼睛，怒瞪他，总觉得被齐宁小瞧了。“喂，姓齐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嘿嘿。”齐宁突然发出傻傻的笑声：“身边突然发生常识之外的事情，有点害怕你是不是在南美的时候被林彬掉包了。如果林彬是所谓传统意义里的妖怪，说不定把真的你给吃了，派个小妖假扮成你，甚至你就是他的某个宠物。啊，不能往下想了，弄得我心里凉嗖嗖的。”

“小样儿，我让你胡说！”柳逐阳跟齐宁斗嘴从来没赢过，气急，纵身朝齐宁扑去，一阵拳打脚踢脚。

邹清荷装着没看见，任由这对冤家在他家客厅大打出手。这么大的动静雪狼没有醒来，他揪着心蹭到柳下溪身边：“柳大哥，老黄他又昏迷不醒了。”

柳下溪手里正拿着黄随云写的字，“找一无大师”这句话他明白，目光落在“林是妖”三个字上，黄随云想表达的是：林彬不是人是妖怪。妖怪啊，柳下溪摇头，这个年代居然还有妖怪，太难以想象，就算眼见为实，心理上也无法接受……如果黄随云是狼妖，身为普通人类的他一不懂道术二不懂妖法，连医生都不是，他可没法子让一只妖怪苏醒过来。

“齐宁，林彬想对付的是你还是我？”柳下溪转头问齐宁。

“多半是我。”齐宁此刻正被柳逐阳压着打，那双拳头把他的背当成鼓，正快乐地击打着。他反扭着头伸出双手把柳逐阳的脸揉来捏去。

听到齐宁的话，柳逐阳停下拳头，连忙拍打他的衣服，虽然上面并没有灰尘。

齐宁感受到他的担忧，露着牙齿笑了一下，说：“越强的对手，我的热情更高！想要对付我？来吧。不管对方是谁，我绝不手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管他是什么东西！”齐宁充满豪情的大声道。

柳下溪撇嘴，问：“野生的狼是怎样自我疗伤的？”他从清荷手上接过雪狼，感觉真复杂，人变成狼或者狼变成人，这种现象无法得到合理解释。

13

齐宁说：“野生的狼一旦受了重伤，往往会独自离群，找一个只有它知道的地方躺着不动，等伤势好转或者等待死亡的降临。”

柳逐阳的眼睛突然一亮，“我给林彬打电话去！清荷你来跟他说，雪狼突然昏睡不醒，问他是什么原因，有没有办法弄醒它。这样，你可以判断林彬是不是跟你通过电话的人。”

“逐阳逐阳，你好聪明哦。”齐宁撒娇地扑到他身上蹭来蹭去。

“歇菜吧你！哪凉快哪呆着去！”柳逐阳嘴里虽然这么说，脸上的得意掩不住，也没真推开他。

“他喝醉了，可能不会接电话。”哪知齐宁趁他得意，凉凉地给他浇冰水。

“我装醉，他也有可能装醉吧？”柳逐阳一呆，显然没想到这一点。

齐宁说：“那就试一下。”

“通了，通了，他没关机。”柳逐阳扬着手里的电话道。

“阳，你找我？哈哈，你的酒这么快就醒了？”电话另一头传来林彬愉快的声音。

“吐出胆汁，人就清醒了。”柳逐阳嘿嘿干笑。“对了，雪狼好像生病了，突然一动不动。啊，我让清荷跟你说。”

“你好，我是邹清荷，请问雪狼是不是生病了？喂东西也不吃，突然倒下了。”邹清荷轻声问。

“那你们把雪狼带过来让我瞧瞧。”林彬说话了。

“好的。”

关了手机，邹清荷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点点头，“就是他！”

“走吧。”齐宁站起来。

“好。”柳下溪点头。

邹清荷拿起衣架上的外套给柳下溪披上。他检查了一下钱包，带上钥匙，也穿好外套准备出发。

“你们两个留在家里！包括这只狼。”齐宁道。

“不行，我要去！”柳逐阳对上他的眼睛，口气坚决，不容反驳。

柳下溪说：“想去都去吧，真要是双方撕破了脸，他们留在家也不见得安全。他们不去反而显得我们没胆量在示弱。林彬如果真的很强大，为什么不直接找上门？花了这么多心机只能表明，他也有能力的局限性。我们以前不知道他存在，没防备过他，他多的是出手的机会。老实说，我看不明白他的动机。利用黄随云对付我们，感觉不对劲，想不通的地方太多。我想还有一种可能性，他需要我们的帮助！”

“噫？说一说，你为什么这样想？”齐宁吃惊地看着柳下溪，他完全没想过有这种可能性。

“他救过三哥，不管目的是什么，他的确救了三哥。”

齐宁和柳逐阳点头。

邹清荷问：“三哥，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柳逐阳想了一下，说：“很健谈，说话有趣，见解独到。他如果要对付的不是我们，他这个朋友值得深交。”

柳下溪沉吟了一下，说：“他卖了两个人情给我们，一是救了三哥；二是没对黄随云赶尽杀绝，他接了清荷的电话告诉我们的地址，其实是在表态，他没有敌意！如果他要冲着我们来，可以直接对付清荷或者三哥让我们投鼠忌器。”

齐宁点头，被他说服了。

“我们对妖怪（柳下溪不习惯说起这个名词）……了解不够，我对妖怪的看法停留在少年时看过的《西游记》，那时我认为所谓的妖怪都是人类幻想的产生，是小说家的臆想，是古代人对那些无法了解的异象自我猜测的结果。假如世上真的有妖怪这类生物，我觉得他们的强弱很不均匀，有的可能比人类强大，有的比人类弱小。如果他们真是一个强大到人类无法比拟的种族，那么地球上的统治者就不会是人类，而是那些妖怪了。妖怪逐渐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消失，这表明如今的地球不是他们生存的乐园。无论是西方的神魔传说还是东方的志怪小说，都有类似的结局，妖最终被人类消灭，有强大的妖就有能对付他们的强人。”

“对啊！”三人六掌拍得“啪啪”响。

柳下溪宠辱不惊，继续平静地说：“假如这世上还有妖怪的话，他们要么隐住，要么混在人群中跟人类一起生活。他们不残害人类，人类也不会驱逐他们。就说黄随云吧，平时根本看不出他跟人有什么不同。”

“这头狼妖，除了比一般人长得好一点之外，没什么特殊的才能。”柳逐阳刻薄地道。

“老黄才不是狼妖。”邹清荷反驳

“好好好，不是狼妖那就人妖好了。”柳逐阳投降。

“三哥！”人妖这个词听起来很怪哩。

齐宁大笑。

到了伴山酒店，一问，林彬果然在。

“你们来了。”林彬打开房门，彬彬有礼地笑了一下。

“雪狼！”一个大眼睛少女从房内冲了出来，想夺走邹清荷怀里的雪狼。

邹清荷闪身，迅速躲开她。

“雪狼是我的。”少女委屈地嘟起嘴，继续抢。

“我妹妹Xin。”林彬笑道：“急性子。”

“不好意思，你哥把它送给我了。”柳逐阳帮助邹清荷躲她。

“大哥！”少女回头怒视林彬。

齐宁推了推眼镜，笑道：“林先生的汉语说得真好。你妹妹的名字是？”

“林昕，日月的日加公斤的斤。既然来了，请进。他们两位的名字是？”

“我弟弟柳下溪，表弟邹清荷。”柳逐阳介绍道。

“昕，你带邹清荷先生去下面的咖啡厅喝咖啡，我有事跟他们谈。”林彬道。

林昕眨了一下眼睛，“先把雪狼给我。”

“好。”邹清荷看了看柳下溪，对方冲他点了一下头。

林昕很喜欢雪狼，小心地把它抱在怀里，用脸蛋磨蹭狼耳朵。

“请问，咖啡厅在哪里？”邹清荷问。

齐宁他们三人进了房间，里面是套房，沙发刚好够四人坐。

“想喝点什么？”林彬问。

“开门见山吧。”齐宁坐下来，开口道。“你是明白人，有什么事明说。”

“你们比我预料的来得快。”林彬看了看柳逐阳。

柳逐阳往沙发上一倒，说：“有事堵在心里睡不着。”

林彬笑了，说：“我喜欢直爽的人，打起交道来更简单。我在找一样东西，也在找帮手。”

“你在找什么，需要怎样的帮手？”柳逐阳好奇地问。

齐宁跟柳下溪对了一下视线，看来柳下溪的猜测是正确的。

林彬没有回答，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是条件？”柳下溪五官不动，淡淡地道。

“什么条件？”林彬反问。

“让黄随云重新变回人的条件。”齐宁取下眼镜，冷冷地道：“希望我们之间更坦率一点，你救了逐阳，我们很感激，但一码归一码，别混杂着一起扯。”

林彬笑了，笑起来他那张俊脸非常灿烂。

齐宁相信他常常对着镜子练习摆笑脸。

“真有趣，你们只是普通的人类却不害怕妖怪，而且知道事不少。齐宁，你错了。我不是跟你们讲条件，我也没办法让黄随云由狼变成人类，他得靠自己。你们对妖了解多少？”

齐宁没吭声，对方不急他也用不着急。看起来黄随云一时半刻也死不了。

“呵呵，要讲你成妖的故事？”柳逐阳的头伏在齐宁肩头，嘴角带笑。他好奇得要死，一只动物怎么变成人的？

“我？没什么好说的。”林彬笑着摇头，此刻的他面部表情很丰富，跟在酒吧的他好像是两个人。“阳，我救你不是偶然的，你身上有妖的气息。”

“啊？我是妖怪？怎么可能！”柳逐阳诧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他活了二三十年，不可能连自己是不是人都不知道吧？！

“逐阳，他说的是你身上有妖的气息！”齐宁更正。

“你们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人类。”林彬继续不急不忙地道。

柳下溪莞尔一笑，心想：“林彬摆明阵营表示他不是人，瞧准了我们拿他没办法。他在观察我们，想从我们的谈话中多了解一些我们的事，同样的，我们东扯西拉也想从他的谈话中对整件事有一个大概的了解。可惜无论是他还是齐宁，双方都是人精，说出的话一点建设性也没有。得把僵局打开，大家才能更好地了解事情的起因。”

他朝齐宁使了一个眼色，齐宁会意，继续问：“林彬，逐阳身上有什么妖气？”

林彬站起来，走到储物柜前拿出一个时下流行的酱色牛皮公文包，从里面抽出一本杂志。

柳下溪眼神一亮，这本杂志他见过，去年夏天在山西蓝县寻找夏朝王陵，记者刘名方凭这件事扬名新闻界。他给柳下溪寄了几本样书过来，其中就有这本国外杂志。他收到后没细看，只翻了一下丢在一边没理了。他知道里面有几张有关夏朝王陵的彩色相片。

“这张相片。”林彬翻到某一页走到他们三人面前，指着其中的一张彩照道：“柳下溪，你当时在现场，这张凤凰化石的彩照还记得吗？”

柳下溪点头，当然记得。

14

“你当时拿走了凤凰的内丹，交给了阳吧。阳身上才有凤凰的妖气或者说灵气。”

“内丹？”柳下溪记起来了，当时清荷在石化的大鸟（后来刘老师认为这只鸟应该是传说中的凤鸟，详情请见《化雾II之<夏朝王陵>》）嘴里取出一颗圆圆的小珠子，不透光有微弱的清香。回到北京后，清荷发现带在人身上香味很浓，便请齐妈妈绣了一个香包把珠子缝在里面送给了三哥。三哥非常喜欢这香味，香包很少离他的身。

“内丹是什么？”齐宁问。

“我还以为你们知道呢。内丹是妖怪经过无数岁月修炼成型的元神，是妖最重要的东西，内丹不灭元神不散。凤凰跟其他的妖不同，它是上古神禽，永生不死，死后浴火重生。”

“都已经石化了怎么可能不死。”齐宁看得懂杂志上的文字，嘲笑地说。

“元神还在，可以死而复生。”林彬道。

“它既然能复生，怎么会把内丹留在嘴里？”柳下溪问。

“它被困在古代捆神阵里，哪怕是神禽凤凰也挣不开法力强大的古代神阵。而且那只凤凰当时无法幻化为人形，处于重生之后的幼年期，法力并不强大。悠悠岁月它的元神只好沉睡等待复生的那一天。”

“你要的是凤凰的内丹？”柳下溪问。

林彬摇头，“我无意中发现阳身上有凤凰的气息，再加上他长着一双凤眼，以为他就是凤凰变幻的人形。但是他身上没有半点法力，法力以你们的话来说是‘异能’。我接近他之后发觉，阳只是普通的人类。心想，他也许跟凤凰有过接触，跟他相处了一段日子，确信他没跟凤凰接触过。回到法国无意中看到这本杂志，才知道在山西境内有石化的凤凰。我去了山西，本想进洞可是捆神阵的威力还在，根本进不去。后来，我找到了撰文的刘名方，知道当时的大约情形，我到了北京，调查了你（指着柳下溪道）知道阳是你的哥哥。把事情串联在一起，我明白了，是你取走了凤凰的内丹送给了你哥，他身上才带有凤凰的气息。凤凰的元神还在沉睡，没有苏醒。我守在你家附近监视，有一天傍晚见黄随云从你们家走出来。他身上有怪异的气息，我认为他是冲着凤凰的内丹而来，借用了山中的不洁之物把他引出来，发现他是一头雪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