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焱狐眼一亮，立即回身抱住他，嘴唇挨过来，想要亲他。

黄随云不客气地挥出一拳猛击他的下巴，霸道地命令：“给我老实点！蹲下，双手抱头！”

鬼焱哈哈大笑起来，把上半身压在他肩膀上，满不在乎地说：“蠢狼，你真逗，真好玩。”

黄随云虎着脸，叉着腰说：“不听话，不管你了。”可恨啊，好不容易撑起的威严被他破坏了。

鬼焱立即蹲下，背对着他双手抱头。

这姿势太搞笑了——“卟嗤”黄随云连忙捂住嘴，别让自己笑出声。

鬼焱翻白眼，他已经听到了。

笑过之后。黄随云不再忽悠他，认真给他讲解浴室的构成，教他怎么使用花洒，怎样使用毛巾，区分洗发水与淋浴露；牙刷上挤多少牙膏，怎么刷牙。他的确有当老师的潜质，心情好时很有耐心。

鬼焱说他不会洗头，他便持着花洒教他如何淋湿头发，需要用多少量的洗发水，如何抹在头上，双手轻轻地揉搓着他的头发，手势非常温柔。

鬼焱很喜欢，忍不住抱他的腰，说：“蠢狼，我们一直要在一起不分开。”

黄随云没吭声，手没停下来，继续给他清洗头发。

“蠢狼！”鬼焱唤道。

“臭狐狸，尾随现象懂不懂？”

“尾随现象？”这个，鬼焱真的不明白。

“专业术语为‘铭印现象’。根据观察研究，小雁鹅孵化后，把最先看到会动的东西当成母亲。我不明白，你在山洞关了几千，第一眼见到的是邹清荷，为什么不黏着他？”

“小随，你很喜欢问为什么。”

“去。我脑子里还有十万个为什么呢。嫌烦啊？”

“不烦，不烦。”鬼焱连忙摆头，水滴全甩到黄随云身上。全身已经湿透的黄随云也懒得跟他计较。“邹清荷是普通人类，又没慧根，我黏他干嘛？”

“哪你干嘛要黏我？”

“你是蠢狼，是小随。”

这不算理由吧？听起来勉强能入耳。黄随云给鬼焱擦干头发，摸了摸，发质真好，那红更鲜艳了仿佛要燃烧起来。

蠢狼心门没关上，鬼焱暗中探入，发觉他的思绪混沌。有些讶意，小声说：“蠢狼，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黄随云的想法是：跟你说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人，不可能同等交流。

“不说出来，怎么交流？”鬼焱反驳。

“洗完澡再说！”发现鬼焱在刺探自己的想法，黄随云立即关闭大脑的思绪，拒绝他精神上的窥视。

这间浴室被鬼焱占了，黄随云跑去林彬的主卧室使用他的浴室。洗完澡出来，发现鬼焱躺在屋顶上，想了一下，也跟着过去躺在他身边。这时到了傍晚，夕阳已经西下，屋顶被日光烤得发烫，躺下去并不舒服。黄随云有些佩服鬼焱，他那逍遥的姿态，给人感觉他正躺在舒服的席梦思上。而他黄随云躺下去受不了立即跳起来站着。

鬼焱见他狼狈，笑了起来，手一指，黄随云躺过的地方出现凉席。

黄随云重新躺下，这次感觉舒服多了。

鬼焱侧身面对着他，眨了眨狐眼，问：“蠢狼，心里有事？”

仰头看天的黄随云心不在焉地说：“没事。”

鬼焱不满地拧他的面颊，催促道：“快说，快说！”

“跟你说也没用，你又不懂。”

鬼焱不高兴了，抱住他的胳膊，“你又没说，怎么不知道我不会懂。”

黄随云瞧着他那张写满委屈的脸，苦笑了一下，轻叹一声说：“你怎么会懂。人是人，狐是狐，不同物种，情感、阅历不一样。”不知怎么了，他今天的心情特别低落，想找人说话，“我呢，别人说我散漫，懒惰，不求上进。其实我知道，我只是自卑，很自卑。”

“自卑是什么意思？”鬼焱问。

“哼！”真让人泄气，黄随云冷哼了一声。再次确认这只臭狐狸不是好听众。“查词典去！”扬起手，闭上眼睛去书店搜索，找到了。“啪”的一声把词典甩在鬼焱的胸前。

翻翻翻，找到了，名词解释自卑……他不解地问：“蠢狼，你的能力很强，怎么会不如人？”

“你不懂！童年失去记忆，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懂，爸妈为了我能进学校，把我关在家里一年半，我每天得花上十几个小时学习小学一年到初一的课本。唉，我想就算你是个人也不可能理解我那时的心情。”

翻看词典看得津津有味的鬼焱随口插话：“我知道啊。关在家里就跟我被迫呆在山洞几千年一样。很烦，很绝望，也很害怕。看着自己的肉身死去，慢慢变成石头。”

几千年，身体石化，想想都可怕。黄随云愕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觉得冷，不由得打起冷噤。是的，比起自己，这只狐狸更可怜。

“山洞里的生物活下来的只有我和凤凰绯鱼。最初，高傲的它根本不理我，几百年过去也难顶住寂寞，偶尔会屈尊跟我交流。过了千年，还会主动找我说话。”

黄随云好奇地问：“所以你们成了朋友？”

鬼焱摇头：“不，我们不是朋友。”

黄随云斜睨他一眼，凉凉地说：“几千年的交情不是朋友是什么？还是说在朋友之上？”

41

鬼焱拿着词典砸他的头，“别岔开话题，你继续说。”

“先告诉我，你和绯鱼的关系。”

“为了摆脱同一困境的伙伴，摆脱困境后立即各奔东西。不是朋友，也不是你和我那种关系。”

黄随云瞪眼，拿词典砸他的脑袋，“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嘻嘻，”鬼焱鬼笑，得意地说：“在邹家天台上，看着你由狼变成人，我呀，决定了，你是我的所有物。绝对不让给别人，不会把你让给绯鱼或者章显。”

“提他们干嘛。臭狐狸，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我说是就是！”

“滚！去死！”

鬼焱压住黄随云的四肢，笑嘻嘻地问：“接着说。你爸妈把你关在家一年半之后怎么样了？”

黄随云反省，觉得跟鬼焱生气很幼稚，说话低下，不像成年人了。心情倒是变好了很多，想了一下继续说：“我插班去读初二，一直无法融入周围的环境，也没交到朋友，上了高中才有所改善。”高中三年，可以说是他黄随云最风光的年华。他的成绩好，长相好，体育也不差。父母在教育部门工作，学校的老师包括校长对他很礼遇。高一当班长，高二后当了学校的团支部书记。参加各种智力竞赛，每次都能获奖。身边围着许多爱慕他的女同学，男同学也敬畏着他。那时，他觉得世界都在自己手中。颇为自傲的他高考过后受到第一波打击，他的分数低过北大的录取分数线，幸好他有加分，总算挤进了北大的校门。进了北大，一个学期后，他后悔进这所大学。考进这所大学的都是精英，无论他怎么努力也赶不上这些人。就连同室的室友，个个都有专长。他们都是高过录取分数线进来的，除了能轻松应付学业还有空余去打工。而他却被抛下，记忆力不明原因地减退，上课听得懂，考试时却卡壳，连应付学分都非常吃力。同时，他发现自己不能行人道，围绕着他的女生们也渐渐远离。跟姚风他们度暑假，只有他一个人撞鬼又生病，又给他发现身体上的古怪秘密，终日惶惑不安，不得已休学一年。他常想，如果不进北大，去了其他二流大学，他的人生是不是可以改写？

鬼焱坐起来，老实说，他一点也不懂蠢狼的心事。他是狐狸，有自己生存的法则。活着，自由自在地活着。成年，到了发情期，找到自己的唯一所有物，想尽办法得到他，快快乐乐地合二为一。修行，拥有长生不老的道行后把自己的所有物也弄成长生不老。每一年发情期过去，带着所有物四处游荡，快乐地自由自在地度过每一天。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去哪儿就动身。有来找碴的，不必客气直接打回去。总之一句话：“天上地下任我行！”

“蠢狼，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开演唱会，帮你修行。你现在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吗？”

“唉呀，不好了，我要开溜！”转瞬间，鬼焱不见踪迹，屋顶上只留下那本词典。

“什么？”黄随云怔住了。

“小随！小随！”远处的传来鬼焱的呼唤声。黄随云定睛一看，雪狼版的鬼焱朝这边奔来，它的背上托着一个光着身子的婴儿。

黄随云跃下屋顶，站在别墅的院子里静等鬼焱奔跑过来。鬼焱的气息他绝不会认错，雪狼版的是他，先前人形版的也是他。只是两者之间气息的强弱有很大的区别。朝他奔跑过来的鬼焱要比先前那位的气息弱很多。只有一种可能，人形的他从未来穿越时间通道出现在他面前。

“小随，小随，灰狼兄成功躲过天劫修炼出人形了。”鬼焱一边嚷嚷一边冲过来。怕它背上的婴儿摔倒，黄随云没躲闪，被鬼焱冲撞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见到黄随云，鬼焱十分开心，立即黏在他身上不挪开，甚至忘记身上还有婴儿，伸出长舌快乐地舔他的脸。感受到鬼焱的开心，黄随云心跳加快，没像过去那样斥责它。

狼舌粗糙，刮着皮肤有点痛。

舔法倒是跟昨晚一样毫无章法，把口水全喷到脸上了。

没被黄随云拒绝，鬼焱舔得更欢。

“蠢狼，想你了。应该带你一起闭关，可是，又怕你担心灰狼兄，不小心被天雷砸到。”他的意识直接散在脑外被黄随云捕捉到。

黄随云一惊：“不是我的天劫，天雷会砸我吗？”这么说，昨晚自己坐在山顶修炼，鬼焱担心他被天雷砸到特意唤醒他。可恶，人形的鬼焱一直说谎骗他！还是眼前这只狼身的他要老实一些。

鬼焱恶狠狠地说：“天雷常轰错目标，准头不好！”

“昨晚你在山顶修炼，眼看天雷就要落下来，你呆在山顶却不动，都是你不好。弄得我只好跟未来的自己联系上，引渡他过来。”

“引渡他过来？”

“嗯嗯。”鬼焱有些洋洋得意，“这些天，我不是白修炼，灵力增长了许多。我发现只要灵力有所增长，被遗忘的传承就会恢复一些。知道我们这一族穿越时空的秘密了。”

黄随云好奇地问：“什么秘密？”

“保密！”

黄随云眼一瞪，恼道：“谁稀罕！”

“好吧，我们俩也用着分彼此，我悄悄告诉你，你不准跟章显、林彬说。”

黄随云张开五指挡住，鬼焱的狼脸，不屑地说：“算了，你别说。那两只妖成精年代久，不小心从偷窥我的想法到时秘密保不住。”

鬼焱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理。偷吸了黄随云不少阳气，满意地放开他，把背上的婴儿抖落甩到黄随云胸前。

黄随云叉着婴儿的小胳膊，真软，担心他会从指缝漏掉。举起他细瞧，吓了一跳，这婴儿眼睛都没睁开，头发浅灰且非常稀疏，皮肤红通通皱巴巴，跟人类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孩一样。奇了，妖怪不是能直接变幻成年人形么，灰狼兄干嘛变成婴儿？还好，肚脐没脐带，身上没奶味。

偷探黄随云的意识，鬼焱替他解惑：“灰狼兄要修人道。”

“人道？”

“嗯。人道不容易修炼，修炼成人类婴儿，妖力全无，很容易夭折。灰狼兄不知为什么，坚持要修炼人道。林彬和章显都是修的妖道。”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黄随云没带婴儿的经验，灰狼兄啊，拿你怎么办？

鬼焱蹲下四肢盘在地上，靠在黄随云身边，瞧着婴儿版的灰狼，说：“人道就像他一样，以内丹为基，修炼成人类婴孩，一边无意识地修炼一边长大成年，这段时期他跟人类没多大区别。成年后妖性会恢复，容貌也不会有再有变化。妖道则是妖力达到一定程度就可自由幻化成年人形，还可以随时改变外貌。不过受伤严重或者妖力无法维持人形就会打回原形。修炼人道的则不会轻易显出原形，也无法随心所欲地改变外貌，只有死去时才会打回原形。”

灰狼兄坚持选择人道，想做真正的人吧。唉，只是谁负责把他养大？

鬼焱也没兴趣带孩子，不怀好意地嘀咕：“枫妖章显呢？把灰狼丢给他养！”

“他去香港了。”谁知道他哪天回来

？黄随云坐在地上一直高举着灰狼兄，可能把他的嫩胳膊弄痛了，蹲着两条肉呼呼的小腿，眼睛也没睁，张着没牙的嫩嘴“哇哇哇”地大哭起来。黄随云吓了一大跳，手一缩，婴儿摔在他腿上。连忙抱起来他，问鬼焱：“怎么办？”

鬼焱站起来，昂起狼头摆了摆。问他？没办法。

靠不住的家伙！

哭声让黄随云心慌意乱，抱着灰狼兄转着院子转了三个圈也没想到解决的办法。婴儿期的灰狼兄远没有成年狼时的沉稳，哄不住，张着小嘴不停地哭，眼泪流完了，接着干嚎，嚎得全身抽搐起来，红红的皮肤开始发青，怪吓人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带孩子……得给他找个母亲，有乳汁的母亲。想到乳汁，忍不住猜测灰狼兄是不是饿了，把手指凑到婴儿的嘴边，想不到他真的饿了立即含住了他的手指吮吸停止干嚎，全身的抽搐渐渐平缓，肤色也不发青了。

婴儿不哭，黄随云也跟着冷静下来，知道焦躁解决不了问题。低头瞧见鬼焱一直跟着他身边打转，忍不住伸腿朝他踢去。

鬼焱见机早，快速闪开。

啊，黄随云想到办法了，去妇产科！大医院的妇产科应该每天都有孩子出生，找人借点母乳，就算没有母乳也可以向医生讨教养孩子的方法。“鬼焱，去快林彬的卧室找条柔软的毛巾来。别忘记把他抽屉的钱带上。我们去医院！”旋即又一想，去医院好像有些不妥，他没证件。医生询问起来有些麻烦，不如找家诊所。

42

闭上眼睛，探察离得最近的诊所……找到了，东南方三里外有家卫民诊所。看到了，送病人出诊所的白褂医生是中年妇女。

鬼焱办事速度快，眨眼功夫毛巾落在黄随云手上，钱进入口袋。

黄随云胡乱地把毛巾缠在婴儿身上，环着他往外冲。见鬼焱跟在他身后，立即说：“你留在家里，跑出去会吓坏人。”这年头，一头雄壮的成年狼出现在闹市只会惹来数不清的麻烦。

“不要。”鬼焱不听话。

黄随云的脸阴沉下来，恶狠狠地拿电眼射他。这招对雪狼版的鬼焱有效，他哀嚎着窜回宅子，爬到栏杆上目送着黄随云离开。忍不住磨牙，觉得它的所有物被灰狼抢走了，懊恼着没把它掐死在山洞里。

等啊等，等到远处城市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等到天边最后一抹光亮消失，星星挂上天幕，月亮慢悠悠地晃上树梢。等到夜色深沉……黄随云用背兜背着婴儿，全身挂着数不清的包裹出现。他立即飞纵过去迎接他。快乐地围着他打滚，也不先打声招呼，直接来了个移空挪物，把黄随云身上的包裹以及灰狼兄一起送回林彬的卧室，这才嘻嘻地笑道：“蠢狼，你终于回来了。”

“嗯，回来了。”累得半死的黄随云瞧不顺眼它的轻松悠闲，往它背上一扑，把它压翻在地，唉声叹气道：“累死了。妈呀，养小孩真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