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狼狈地垂下头，模糊地答了一个恩字，过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说到，“你……也保重……”
他说着抬起头，然而面前空空如也，克利斯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他有些发怔，愣在那里，心里突然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迪克兰送几人出小酒馆后返回大厅，看到失魂落魄的希瑞和醉倒在桌子上的菲罗克斯，耸耸肩。这两只肥鸭子，明明在嘴边却又不让吃，实在就是折磨人。
唔，还是丢给别人吧。自己要是一时冲动之下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克利斯他们回来自己就不用活了。
第 18 章
菲罗克斯在一阵喧闹下醒了过来，听声音是一个凶悍的泼妇在骂街。菲罗克斯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来，这是一间小房子，布置得很简单，自己身上只搭了一条很薄的被子，其他的就是什么也没了。难怪老是梦到自己在河里走，原来是脚凉了。
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看来克利斯他们是扔下自己走掉了。菲罗克斯心中难免沮丧失落，精神也萎靡起来。
可是自己实在太弱了，可能真的要拖后腿吧？
外面的骂街还在继续，到底是哪个女人这么凶悍？菲罗克斯有些好奇地爬起来开门，看到的是一个不大的庭院，对面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在指着两个下仆打扮的人破口大骂。
菲罗克斯盯着女人看，没想到女人有感应般突然抬起头，一张惨白惨白的脸！仿佛厉鬼一样。
虽然隔得远，但菲罗克斯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立即吓得半死。
太恐怖了！
女人朝菲罗克斯吼到，“看什么看！还不快滚过来！”
菲罗克斯愣了愣，左右看看，四下无人，便指了指自己，她是在叫自己吗？
“东张西望什么！？”女人大吼到，“叫的就是你！”
庭院里人很少，就只有那个女人和两个下仆，菲罗克斯皱皱眉，不太明白为什么女人要叫自己，但还是走了过去。
“还不快点儿去干活！”女人叉腰大骂，“一群只知道吃饭不干事的家伙！”
菲罗克斯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女人怎么这么说话？听到女人骂声，下面的人都唯唯诺诺地答是是是，然后快速跑掉了，就剩下菲罗克斯还杵在那里。女人一看，心头火起，双目怒瞪，手指头几乎要戳到菲罗克斯的鼻尖，“你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干活！”
干活？菲罗克斯这下是真的愣住了。一觉醒来，到了陌生环境，还被人呼来唤去，不会是像以前一样突然换了壳子吧？那克利斯怎么办？
他连忙摸摸自己的脸，从触感上看，应该没变。他长吁一口气，突然又想起，自己刚才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想克利斯看到他不在了会怎样，心里就对自己很无奈。
为什么自己老是要想到他？为什么自己不愿意离开他身边？
心中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他没这方面的经验，他自己也不明白。他觉得可能自己把克利斯当做自己的父亲或者朋友了，因为他是第一个收留他的人，在外漂泊的人总是对第一个向自己伸出橄榄枝的人抱有深刻的感情。
只是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黏人兮兮的？昨天居然还非要他带自己走？
他摇摇头，算了，还是别想了。
“你还在这里？我叫你去干活！你耳朵聋了吗？！”女人气得大吼，这小子实在太不识相了！
菲罗克斯被她的狮吼功震住了，半晌才愣愣地说，“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女人气得要跳脚，她破口大骂，“迪克兰你这个死王八蛋！欠了嫖资拿人打工还账，居然扔给我两个什么都不会的臭小子！你这混蛋给老娘等着！”
菲罗克斯正愣着，女人不骂了，斜眼瞟了他一眼，问到，“你会干什么？”
菲罗克斯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还没消化完女人的话。
“打扫会不会？端茶送水会不会？洗盘子会不会？”女人机关枪一样问了一连串，菲罗克斯愣了半晌，机械地点点头。
“那好！厨房里正缺人，快点儿去干活！”女人手一挥，像赶苍蝇一样赶他走。
菲罗克斯机械地走了两步，回过头来问到，“厨房在哪里？”
菲罗克斯对着小山一样的盘子碗碟目瞪口呆，女人在身后说到，“就是这些，今天晚上之前必须洗干净，要不然让你好看！”女人警告了菲罗克斯一句，就打着呵欠走出了厨房。
菲罗克斯站了好一会儿，对着小山一样的盘子碗碟不知道该从那里下手。半晌，他走了过去，试图抽出一个盘子，然而他刚一抽，上面的碗碟立即哗哗啦啦地往下滑，眼看着山洪爆发，整个厨房都将是破碎的碗碟碎片。他连忙双手前推，堵住了盘子的去路。可还是有些盘子掉了下来，乒乒乓乓之后，满地都是碎片。
不仅如此，最上方的盘子上，兜头盖脸地洒下一盘菜汤，淋得菲罗克斯满头满脸都是。
菲罗克斯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半只鸡骨架又蹲到了他头上。
菲罗克斯脸一黑。
当希瑞进了厨房，看到的就是菲罗克斯头顶鸡骨头努力抵挡盘山碟海的景象。他连忙跑过去，帮菲罗克斯把盘子清掉了一部分，菲罗克斯这才从压迫下解放出来，狠狠地喘了口气。
他目光缓缓地从那堆似乎和他有血海深仇的盘子上转到希瑞身上，阴沉沉地目光盯得希瑞背脊发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菲罗克斯磨着牙，别真是他想的那样，要不然他一定要杀了迪克兰。
希瑞望着他头顶上的鸡骨头，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菲罗克斯脸色阴沉，他继续追究到，“迪克兰呢？”
提到迪克兰，希瑞压抑住笑意，无奈地说到，“走了。”
“走了？”菲罗克斯不敢置信地问到。
希瑞点点头，抬头看了看菲罗克斯，还是忍不住提醒到，“鸡骨头……”
“他真的是欠了嫖资让我们还账吗？”菲罗克斯打断他问到。
希瑞无奈地点点头，想起昨天晚上迪克兰带着他们去了最近的花街，半夜突然过来对自己说，“这里就是我们的藏身之地，你们在这里绝对安全，我现在有要事要办，先走一步。”
当时他面色严肃，正经得不能再正经，自己还真信了，谁想到过了不久，整座楼都在找他，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迪克兰欠了人家的嫖资。最后在他的房里还发现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无钱还账，用人抵押。最后还写了一些，但被老板娘一把抢过去了，他没看到。
到了早上，他就被人叫去擦桌子了。
菲罗克斯磨着牙，那个死家伙，如果再有遇到的一天，他一定要他好看！
“他欠了多少？”菲罗克斯问到，眼睛凶狠地盯着希瑞，希瑞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说，“具体多少我不知道，好像他找的是科文尼，他是这里的头牌……”
希瑞的声音在菲罗克斯的扭曲的面孔下消失了。
菲罗克斯紧握着拳，往门外的方向扬了扬，迪克兰，你等着！
远在路上的迪克兰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哎，一定是那臭小子在骂他，不过，现在总算报了昨晚被揍的仇。
管他的，现在他把人交出去了，无事一身轻，唔，先去贝伦城吧，他们做完任务应该会回那里，况且，那里是全国首都，有好多的美少年啊！
想到美少年，迪克兰不由双眼发光，贝伦城的美少年听说都是小蛮腰啊。
“小蛮腰——美少年！美少年——小蛮腰！我爱美少年——！也爱小蛮腰——！啊啊啊……”
迪克兰陶醉地唱着，乱七八糟的歌声回荡在苍天白云下方。
菲罗克斯生气归生气，但盘子总要洗的。希瑞被外面的人叫走了，临走前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一个人洗这么多盘子碟子，还要在今天晚上之前洗好，老板娘明显是拿菲罗克斯撒气。可是他还要擦桌子，也帮不了他。
“希瑞，快点儿。”外面的人又在叫了，他连忙应了一声，跑出了厨房。
厨房里只剩下菲罗克斯一个人对着大堆的盘子干瞪眼。一个人，怎么可能洗得完？还是叫上希瑞闪人吧。
他将抹布往台子上一搭，转身追了出去，然而没走两步，路上突然冒出两个彪形大汉挡住了去路，虎背熊腰满脸横肉，菲罗克斯拳头正痒着，想找人来出出气，现在有送上门来的，就想冲上去教训教训一通。
“小子，你想干什么？”他刚握紧拳头，两个彪形大汉一瞪眼，眼睛像铜铃，气势压得菲罗克斯喘不过气儿。
菲罗克斯从来不是个被人吓唬吓唬就破胆儿的主，他咬咬牙，还是决定要上去较真较真，可是这两人跟自己明显不在一个级别，只能智取吧。
菲罗克斯眼珠转了转，突然指着天边叫到，“你看那是什么？”
两人反射性地看过去，菲罗克斯一拳往最近的一人挥出……
大汉低头看他对自己的肚子挥出一拳，再挥出一拳，半晌……
“小子，你干什么？”
菲罗克斯慢腾腾地收回手，干笑到，“我看你肚子上有点儿脏，想帮你擦擦。”他边说着，边往大汉的肚子上使劲儿搓了搓，手上的脏东西全粘在了大汉身上，不一会儿，大汉的衣服上就全脏了。
大汉额头青筋直冒，他握了握拳头，眼神不善地对菲罗克斯说到，“小子，你找死？”
菲罗克斯慢慢往后退，边赔笑到，“大爷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了。”
边说着，菲罗克斯转身就开始狂奔，身后的大汉立即凶神恶煞地追了上来。
菲罗克斯大叫着救命啊杀人啦，一个劲儿地往楼上乱窜。
杀猪般的声音立即将整座楼的人都叫了起来，才睡下没多久的人先是被老板娘一通臭骂骂醒，现在刚睡下又被菲罗克斯杀猪般的惨叫惊醒，纷纷打开窗户，心情不爽地往下看。
有脾气不好的，立即破口大骂，“大清早叫什么叫？叫魂儿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就是！搞什么鬼啊？”
菲罗克斯身体灵活地东躲西藏，大汉虽然身体强壮，但是好像并不灵活，菲罗克斯才能在他们的攻击下连连躲闪，三人追打着跑上了楼。
刚上楼，老板娘突兀的身影出现在楼道尽头，砰砰地走了过来，“混账东西！还让不让人睡觉！？”
正追着菲罗克斯的大汉闻言立马住手，战战兢兢地说到，“老板娘，是这个小子……”
话还没说完，菲罗克斯大叫到，“老板娘！这两人想欺负我，还打坏了厨房里的盘子！”
老板娘才不在乎谁欺负谁呢，她只听到了后面一句话，立马冲过来吼到，“你说什么？！盘子坏了？！”
两个大汉估计不善言辞，被凶神恶煞的老板娘吓得诺诺不敢言，菲罗克斯抓此机会立马一把鼻涕一把泪胡编乱造，“我认认真真地在厨房里洗盘子，但是这两人突然来找吃的，还非要我拿给他们，我当然不干了，于是这两个人就要打我，我说我在洗盘子，也不知道吃的在哪里，他们就发火了，把盘子砸了……”
过了希瑞诬陷自己的那件事，菲罗克斯已经知道语言的力量，难怪这个世界上有人光动嘴皮子就能混得好的。
“不是这样的！”大汉大叫到。
“混账东西！”老板娘大骂，“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这是第几次了？又去厨房偷吃东西！你们不想活了是不是？”
两个牛高马大的大汉被骂得畏畏缩缩，一句话也不敢回。好不容易，老板娘终于骂得累了，她住了口，干脆走上去一人一脚，大吼一声，“滚！给我洗盘子去！”
她还不解气地又踹了一脚出来，没想到三人都闪开了。倒霉的是，三个人本来就是站在楼道处的，老板娘站在楼梯上一踢腿，三人一闪开，老板娘踢到了半空中，她踢出去的力道又大，于是整个身子惯性地冲了出去。
乒乒乓乓的声音中伴随着老板娘哎呦的惨叫。
所有人的表情都随着那阵声音变化，楼上楼下瞬间无声。
“哎呀！”最后一声痛叫结束，楼下了无声息。
菲罗克斯看了看四周的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此时都没上妆，披头散发着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片刻，又同时往楼下看去。
最下面的地板上，老板娘趴在地上，摆了一个很写意的姿势。
老板娘一动也不动，菲罗克斯和大汉对望一眼，连忙跑下楼，围着老板娘的躯体。楼上的人也伸着脖子，紧紧地盯着下面。
菲罗克斯又和大汉对望一眼，终于，其中的一个小心翼翼地对地上趴着不动的老板娘叫到，“老板娘？”
没动静。
大汉手足无措地抬头望了另外两人一眼，菲罗克斯也额头冒汗，这里不是狩猎场，杀人是要犯法的吧……不对！明明不关自己的事。
菲罗克斯摇摇头，靠近那具躯体，两个大汉连忙退开，菲罗克斯弯腰轻声确认，“老板娘？你没事吧？”
还是没动静。
三人有点儿慌了，这不是真出人命了吧？楼上的人也小声地议论起来，整座楼嗡嗡嗡的。
“老板娘？”菲罗克斯声音大了点儿，还是没动静，他深吸一口气，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气壮山河地对尸体大叫：“老板娘——！！”
“吵什么吵！？”老板娘突然抬起脸，直直地瞪着菲罗克斯，菲罗克斯本来头就埋得低，心里没准备，突然看到一张鲜血淋漓的脸，吓得哇得一声蹦了起来。
“你们三个王八羔子……”老板娘干脆利落地爬起来，完全没有一点儿事的模样。
“今天……老娘要你们好看！”
老板娘恶鬼一样在身后追了过来，三人慌忙鼠窜，开始往厨房狂奔，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
“饶命啊——！”
从远处出来菲罗克斯三人的求饶声。
楼上的人目送着三人旋风一样离去，面面相觑片刻……
“老板娘没事吧？”
“我看到她流血了。”
“她那么精神，应该没事吧？”
“算了，反正不关我们的事。”
人们打着呵欠，该干嘛干嘛去了，楼道又恢复了宁静。
老板娘在三人身后狂追。她穿着一身白惨惨的衣服，头发蓬乱，在奔跑中随风乱舞，双眼睁得老大，脸上也白惨惨的，上面鲜血淋漓，幸好是在大清早，要不然还真以为是诈尸。
知道老板娘在身后追，菲罗克斯觉得压力很大，两个大汉也显示了与身形极不相称的快速。几人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希瑞一干正在擦桌子的人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嘈杂，急急忙忙跑进来，迎面就感觉一阵旋风刮过，什么也没看到，就看到一只破鞋在半空优雅地翻滚了两圈，直直地砸了下来。
希瑞愣了愣，弯腰去捡起鞋子，刚捡起来，一阵风又刮了回来，老板娘凶猛扭曲的脸吓得他差点儿尖叫。他还没叫出声，老板娘一把抓过他手上的鞋子，金鸡独立，将那只鞋套上，朝菲罗克斯三人逃跑的方向大吼一声“几个臭小子给老娘站住”，又是一瞬间风一样消失了。
走道上瞬间空空如也……
“发生……什么事了？”
希瑞怔怔地站在过道上，目送着几人消失在庭院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