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芳对于这些也只是淡然接受。一路上他话也不多,偶尔揭了车帘望着窗外的路景,眼神微眯间也只顾自己浅思罢了。而几人中最高兴的自然莫过于与他单独乘一辆马车的凤笑阳。自上了车就紧挨着师父,一直握着那人的手捏捏摸摸,偶尔趁对方不注意还会亲上一亲,总之不吃几口豆腐那叫一不罢休啊。他动作幅度克制点还能勉强算平安无事,一旦稍微得寸进尺,苏芳就‘收拾’得他海带泪横着飚。
听见车后面传来的声音一会哭叫一会嬉笑,苏湄又是担忧又是好奇,忍不住别过头问同车里的那人,笑阳哥不会有事吧……
杨卓宇揉了揉眉心,抬眼忽然冲她邪魅一笑,道,
“他皮厚着呢,怎么会有事?湄儿……或者我们也来试试?”
苏湄闻言,立刻瞪大了眼并反射性的抡起了拳头……
马车离开易城,行进了几个时辰后中途在一处郊野暂停了会。苏芳正好借此机会侧身靠在软垫上闭眼小憩。凤笑阳轻捋过他的额发,柔声说师父你躺我腿上罢。苏芳懒得理他,手却是任由他握着未予抽回。
眼看气氛难得柔和了一把,凤笑阳弯了嘴角心里甜甜的,倾身正想吻他,忽然一阵亮光射入车内,二人同时惊得侧过头望向后帘处。苏湄面色酡红,一手掀开车帘径直就钻了上来。她本就有些急噪,动作匆忙之下也未注意到自己此举的莽撞。等坐下身来才发觉凤笑阳看着她神色有些尴尬,再一看那二人姿势亲密,尽管之前就知晓他们师徒感情好,眼下仍不由得错愕起来,张口紧张地‘我’了半天却是连歉语也忘了说。
苏芳皱了下眉,再度闭眼靠了回去,手却反握住凤笑阳的猴爪并越发用力。后者心领神会,微袖同是握了回去。随即也不顾苏湄惊愣的目光,问道,
“猪丫头又怎么呢?”
“我要换过来和你们坐一起!”
苏湄闷闷的答道,岂料话一说完就见苏芳又睁了眼,冷冷的睨着她。凤笑阳纳闷道,
“好好的为嘛要换?”
苏湄被某人的冷眼看的有些怯胆,只得冲凤笑阳哀求道,
“就一会也好,拜托了!笑阳哥!”
随即可怜巴巴的目光又望向了苏芳,“就快到朔城了,这之前让我跟你们坐一起可好?好么,芳师父……”
凤笑阳有些两难,此刻也回过头看着苏芳,后者却干脆就闭了眼,直接不表态了。
正说话间,且听杨卓宇在车门外唤道,“湄儿,方才是我不好,你下来罢。”
苏湄一听他声音就气得脸红脖子粗,取下手戴那串玉珠子掀开车帘就朝他砸过去。后者哭笑不得,最后只得由着她留下独自回车上了。
马车再度驶上路途。凤笑阳摞了摞坐位,方便更贴近师父身边。而在苏湄看来却似让了一整排的位置给她坐一样。瞧着那二人在一起的画面,她心里虽谈不上吃醋但还是忍不住有些不自在。沉默空挡,正想开口说话却听凤笑阳先问了她一句,究竟发生啥事了。苏湄脸色又是一阵绯红,偷看了一眼闭眼似睡的苏芳,悄声道,
“笑阳哥,你真要我说也得配合些啊!”
说完以眼神瞅了瞅自己身边,凤笑阳心里明白却仍是笑道,
“就这么说吧,我师父不是外人。”
说完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用力的拧了一道,他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苏湄满头黑线,叹了口气,见他又催促了一遍这才不太情愿的说了出来。
“卓宇那坏蛋欺负我,可恨我一世英名!现在却是打他不过了!”
凤笑阳竭力止住自己大笑出声,同回敬道,“大小姐你何止英明!简直神武啊!”
苏湄怒瞪着他,压低声音骂着笑个屁笑你才神武你全家都神武!后者罢手认输,点头道,
“得了,捡正经的说,他怎么欺负你了?”
“……他刚把我压在身下,不仅不让我起来还……”
她看凤笑阳瞪大了眼,只觉得终于找到了共鸣,于是冲动起来也顾不得羞愤,直接指着自己脖子就脱口而出道,
“还咬我!”
“……”
凤笑阳噎语,只因站在杨卓宇的角度有切身体会。他看苏湄说完愤恨的看着车窗外,便认真的问,
“丫头,说实话你喜欢他么?”
苏湄气鼓鼓一张脸覆满红霞,撇着嘴矢口否认,最后还说叫那人去死。他只微笑道,
“你若是喜欢,哥便不管,若不是,一会到了朔城我就替你教训他。不论他是否大官身份,亦或是你堂兄,只管留条命就是!”
说完迅速抽手自苏芳腰间摸出一根长针朝苏湄飞去,后者惊吓的张大了嘴,侧过头一看一只灰色粉蝶被钉在了窗沿边,一边翅膀扑腾了几下便就动也不动。
苏湄惊愣的回望着他,凤笑阳仍是一副痞子般的笑颜,
“刚飞进来的,别鄙视我,还没死呢!不信你把针拔了。”
苏湄抬手将针拔了,那粉蝶果然又见扑腾了几下继而飞走了。她将针扔丢回去这才有些慌了,
“你别乱来!我方才……只是说说发泄呀!”
见凤笑阳笑得眼睛都弯了,她这才知晓自己被戏弄了,气恼之下就欲上前掐他,但又顾忌苏芳最后也只得不了了知。
马车行进朔城时,已经是入夜时分。在车上苏湄早就靠着软垫倒下睡着。苏芳此刻却是目光清明,看着凤笑阳满是微笑样子轻骂道,
“别人的事要你这闲人管?还抽为师的针,一路上早憋得皮痒了是吧?”
后者余光瞥见苏湄熟睡未醒,蓦然凑近咬了下他的下唇,悄声道,
“好,师父说不管就不管。”
届时马车也就着客栈门前停了下来。苏湄醒来一眼就看见那令人震惊且诡异的一幕:
凤笑阳被师父扇了一耳光。前者吃痛竟依旧带着无赖的笑颜,后者明明占势却又被气得面红耳赤。
杨卓宇亲自前来请他们下车,目的自然还是为了哄心上人。可惜苏湄完全不给面子,学着苏芳的样子一巴掌就拍到他脸上,然后大摇大摆的跳下了马车。凤笑阳也跟着跳下来,随即逮过他站到一边,故作凶狠的威胁道,
“你再喜欢她毕竟是个丫头,还小呢!收敛点!”
岂料杨卓宇除了苏湄面对谁都是块冰。眼下虽然知道这话在理,还是拍开他的手说,我自有分寸!凤笑阳瞪着那人的背影‘嘁’了一声,随即还是跟了过去。
“掌柜的,我们要三间客房。”
“慢着!”
凤笑阳一听这话就先喝住他,道,
“干嘛只要三间?一间给两个车夫住了,剩下的你要怎么分?湄丫头还未出阁呢你会不会考虑啊!”
说完又冲客栈老板道,
“别听他的,要四间!”
杨卓宇听他还在故意碎碎念什么亏得是个状元,皱眉片刻反是若有所指的讥讽道,
“怎么,合着你跟苏前辈就该同住一间了?”
凤笑阳被戳中敏感点,当下竟找不出词儿来驳他,此刻却见苏芳走过二人身边,冷冷的来了句,
“老板,要五间。”
众人顿时沉默。客栈老板擦擦汗,摆出招牌笑容诚声道,
“几位客官,实在是对不住,今日客多,只剩两间房了。”
众人立马炸毛,首当其冲的就是凤笑阳,一把拽过那人衣领就开喷,
“你个掌柜怎么当的!不早说!两间叫我们一群人怎么睡呀!挤冰籽咩!?”
站在几人身后的两名车夫也被这阵势囧到不行,一边劝一边说不碍事,他们就在马车里将就一晚得了。
苏湄也是无语得很,奈何困倦袭来忍不住开始打哈欠。杨卓宇心疼的摸摸她的头说,你别急,既然还有两间我这便陪你上去休息。话未说完就被凤笑阳拉到身边,二人大眼瞪小眼,正要开始交火,还是苏芳叹了口气道,
“罢了,三人挤一间吧。”
说完就先随小二上楼去了。苏湄也跟着走了。剩下狐狸和猴子还站在原地,心拔凉拔凉的欲语不能。
45.漠然入府门,难奈惹是非
一间客房,两张床,三个男人,加店掌柜凑一起四双眼睛,相互瞅着谁也不不肯先出声。最终还是在掌柜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之下,先行开了口说,
“三位爷,没别的事小的就退下了。”
凤笑阳郁闷的罢了罢手。杨卓宇同是情绪不高也没接话。房里那两张床略显窄了些,摆明只够一个人睡。前者虽然极乐意挨着师父,可又怕太挤,对方会睡不好,再加上有个‘外人’在,怎叫他一个‘愁’字了得。后者也是自幼娇生惯养不爱与生人独处的主。若要他和人挤一张床不如叫他去外面站直身子吟一夜诗得了。
苏芳自然明白那二人想些什么,在店掌柜的转身要离开之际出言叫住了他,并吩咐他叫人把隔壁那位小姐房里多出来的床搬一张过来。掌柜的擦擦汗,只得依言而行。凤笑阳以为苏芳是故意要和自己分开睡才出这主意,顿时苦着张脸哀怨的望着他。
“师父,我在你身边坐一夜也行啊,何必那么麻烦。”
“再废话直接滚出去。”
凤笑阳赶紧猛摇头,心想自己怎可能由得别人和师父睡一屋里,于是只得垂头认了。
杨卓宇见他吃瘪的样子禁不住觉得有些喜感,表面不语却在心里隐隐偷笑。
没过多久,店小二和另一个伙计就将床抬过来横着摆在了房中间,虽然屋里一下子有了些显挤,但好歹也算安顿好了。熄灯后三人梳洗完便在各自就床睡下,一夜无话。
半夜里,杨卓宇迷迷糊糊间翻身,意外的发觉有抹人影在眼前晃。他细眯着眼,借着月色透窗而过的浅淡柔光看见那背影的主人是苏芳,正疑惑不解,却见他轻步走近凤笑阳床边,伸手替其拉好被子。
杨卓宇顿时满脑子都是“……”,困意再度袭来就欲闭眼之际,蓦然又见苏芳被拽住了手,竟是凤笑阳醒了!
因为那人是背对着自己,仅能自姿势判断他们头凑得很近。随即又见苏芳抽出一只手朝身下那人按去,紧接着听见一声闷哼,二人便又分开了。
苏芳站起来边揉手腕边转过身,杨卓宇吓得立马闭了眼,心理自我催眠道:幻觉……一切皆是幻觉……
次日清早,苏湄瞧见房里走出来的三人,除了苏芳都挂着对熊猫眼,逗得她直乐。凤笑阳按着痛了一夜的腰际,边啃花卷边垂海带泪。杨卓宇则是因为做了噩梦,早点也顾不上吃,只管拉着苏湄哄说我以后再不乱惹你了云云,搞得后者莫名其妙。
用完早膳几人又踏上了归途。颇为喜感的是经过昨夜共挤一室,杨凤二人不约而同都变得‘老实’了许多。对此苏湄继续莫名,苏芳却是波澜不惊,毫不在意。只是越发接近盈州,他面上的表情越渐变少。整个人显露出来的淡漠让凤笑阳也不自觉跟着有些情绪低落,仿佛此去是见仇人而非恩人。
盈州距离朔城并非太远。马车离城后直线向北行了两日便到了。刚踏进永河县不久,便有人前来接应。李四喜因之前先送了杨府夫人回来故比他们早几日抵达盈州,杨卓宇下车跟他交代了些琐碎事,便径直吩咐车夫驾车驶往苏家。
进城后的路上,凤笑阳揭开车帘看着记忆里熟悉的街景,雀跃得无以复加。话也是唠个不停,一会一句‘我以前便是在那收小弟的’,再一会又来句‘我在这堵了湄丫头’。他滔滔不绝下却未注意到师父回应到后来直接变为沉默了。
看着他开心的样子,苏芳只觉无法体会。他的童年,除了师父师兄,就只有云山周遭的一景一物。略显与世隔绝的过往,回忆起来处处皆是平淡如水。再之后便是凤笑阳的出现,打破了那片宁静,衍生了波澜……
其实有些记忆埋在心里深处早已模糊,他并非不明事理或者要刻意冷漠,只是令他抑郁的感觉些许还在,暂时未能尽然挥去罢了。
“师父?师父!”
听见对方喊了两声,他才回过神。凤笑阳握紧他的手,关切的说,
“是不是陪我来这里你不开心,却又一直忍着未说?”
苏芳侧过头,淡淡了回了句‘没有’,凤笑阳又道,
“师父,你可记得在溪河我们说过的话么,你不想说不要紧,只需记得我在你身边就好。”
说完便冲他微笑,握着的手也紧了紧。苏芳拍开他的爪子,沉默半晌还是回了句,‘为师没事。’
车行至了苏家,几人一下马车便见当家的领着众人侯在门外。苏湄一头扑进父亲怀里,眼挂泪花的喃喃直道‘对不起’。苏怀晨悬着的心在眼见女儿那一刻终于放了下来,轻锤了她的头终究没有再过多责骂。随即瞧见她身后的那人,惊喜道,
“笑阳!?”
“晨叔!是我,我回来了!”
凤笑阳满面笑容,几步走近他跟前一时也感动得眼角有些酸涩。苏怀晨拍拍他的肩,上下打量了一阵直感叹说长高了、长壮了。后者厚着脸皮笑说还长本事了呢。随即侧过身拉了身后那人过来冲苏怀晨道,
“我师父苏芳,晨叔可还记得?”
苏怀晨点头,望着那人欣喜之下也有了些激动,温和的唤了声,“芳儿。”
苏芳眼见那二人融洽的样子,之前存于心中的细丝郁结此刻也淡散而去了。看着对方轻了点下颚示意,总归是没了初次见面时那般冷硬带刺的态度。
“你也来了便好,可千万别见外。正好过几日便是苏家祭祖的日子,你们多留些时日罢。”
苏怀晨两手各牵了他二人,边走边笑说着。苏芳却立马抽回了手,神色有些不自然。其实并非他刻意失礼,实在是不习惯徒弟以外的人那么碰他所至。好在苏怀晨并未介意,依旧微笑着领一行人进了府去。
各人安顿好以后,傍晚苏怀晨便招待一家人在前厅共聚饮宴。府夫人因病未起,席上却依然来了位中年贵妇,那便是二夫人苏惜夜,杨卓宇之母。
凤笑阳与苏芳进厅时她已坐在了位上,还未上菜却是独自在喝着炖品。苏惜夜瞧见他,自然也没多少好眼色。在她心里凤笑阳始终是当年差点祸害了苏家的坏小子,且不说这个,初进苏府他本就是个下人身份,如今回来却要落座与自己同席,向来小姐脾气如她想想也觉得不屑,只是碍于眼前欢和的气氛也不便发作罢了。
杨卓宇见了母亲,坐到她身边笑说‘娘如何也到了。’苏惜夜敲了下他的头戏骂道,
“回来了不去见你爹却先跑来伯父这边,好意思问我?我是苏家的人如何来不得?”
随即又咯咯笑起来,苏湄在一旁撇撇嘴,却是不大待见自己姑妈的样子。众人入座后,苏惜夜眼瞧着坐对面那个一身白衣的清丽男子,笑问道,
“哥,这位是……?”
苏怀晨吩咐完下人上菜,转头笑说,
“他就是笑阳的师父,芳儿。”
苏芳?!
苏惜夜还握着小匙的手瞬间僵硬住了。苏芳只是静静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在场众人皆发觉二夫人反映有些不对劲而倍感莫名。杨卓宇凑近唤了声娘,她才回过神来轻声说了句没事,只是方才的笑颜霎时变为了眉宇紧蹙。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起来,一顿饭未用完,苏惜夜便借口有些饱了起身欲离席。然而刚站起来似是又想到什么,转头对苏怀晨说,
“哥,你吩咐厨房给芝兰送些燕窝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