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歌行 下——龙十三娘
龙十三娘  发于:2013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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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敷衍我,我觉得我比她好看多了。”梁棠棠不满意他的回答,她想了想又道,“我就是觉着,要叫她姐姐,心里不乐意。”

“你年纪原本就比她小,叫她姐姐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我就是不痛快。”

脑中某一个神经被触动了,康沐的眼神变得冷冽,他勒紧缰绳,沉思片刻,下了一个残酷的决定:“你真的想要嫁给他?”

“那当然。”

“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

“我来找你之前就想好了。”梁棠棠执着道。

“好。”康沐冷笑,那笑容看得人不寒而栗,“这件事我会帮你与国主说的,你就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着嫁人吧。”

阮溪云,你以为你能逃得过吗?

康沐甩了甩缰绳,带着两匹马,继续向前漫步。

几日后,康沐再度来到湖心小岛,与吴梓衣见面。令吴梓衣意外的是,康沐一扫往日萎靡之态,似乎又恢复了他应有的精神状态,面色也红润了许多。

吴梓衣诊了脉,见他对药物依赖程度大大降低,不由得为他高兴:“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就要沉溺在那药里了,倒是有些好奇,你是怎么下决心戒掉的?”

“也谈不上,只是有人整天盯着,被逼无奈。”康沐看似轻松地说道。

吴梓衣神色一黯,但又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是华尧对吗?”

康沐点了点,并未察觉他的异样。

“没想到他还有点能耐。”

“他还想我活着给他卖命呢。”康沐满不在乎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还没有完全戒除干净,所以你还要坚持。你的手也是,还没有完全长好,一定要小心。”

“等这只手长好了,骨头都僵了。”康沐自嘲道。他拿出他的白铜酒壶,又拿起吴梓衣放在桌上的阴九毒,取出了两包,随手拆了倒入壶中,重新放好。

吴梓衣默默地看着他做着这一系列的动作,心底像有块石头压着,又沉又重。这阴九毒,一定要想办法为他解了!

“看你一只手不还是挺利索的吗?”吴梓衣照例取笑他。

康沐懒得与他斗嘴,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我过几天会出远门,我已经拜托师父帮你定期配药,到时候你找他便可。”吴梓衣忽然说道。

“出远门?去哪?”

“也没什么计划,随便出去看看。”

康沐笑道:“也只有你,会在这种动荡不安的时期到处闲逛。”

“始终呆在一个地方岂不无趣,你是了解我的。”吴梓衣也笑了笑。

“等你回来我们再聚。”

看着载着康沐的船,越划越远,吴梓衣收起笑容,面容沉静。

“乖徒儿,在想什么?”水月先生出现在他身后。

“师父,要是我没能找到解药怎么办?”吴梓衣语调中暗含忧虑。

康沐下了船,就看到华尧站在码头不远处。

“你也不用盯得那么紧吧。”康沐缓步向他走去。

“怕你一转身溜走了。”

华尧调笑般的话令他皱眉,还未开口说话,华尧已转身。

“跟着我。”华尧边走边道。

走了一段路,他们停在了一艘画舫面前。这艘画舫并不大,造型简单,里面布置得暖意融融,但仍是以简单为主。

华尧已躬身走了上去。

“这是干什么?”康沐不解道。

“游湖,还能干什么?”华尧站在船头,理所当然地回答,“上来。”

“游湖为什么带着我?”康沐踏上了船。

“我一个人多没意思。”

画舫划至湖中,停在了湖面上。桌上放着几道小菜,到还都对康沐的胃口,感到饥饿的康沐连吃了几口。与康沐相处几日,已把他的口味摸得一清二楚。

华尧朝外瞥了一眼,淡淡道:“都说澄湖泛舟,是人间一大乐事,可我看也不过如此。”

康沐的视线也转向船外。此时大兴也只刚刚复苏,游人少得可怜,只有零星几只船飘在湖上,声乐断断续续,很是冷清。

传闻,春夏之际,澄湖夜游,湖面上应是游船如织,琴瑟不绝于耳,花灯如天上银河,美不胜收。可如今,早不复当年盛况。

“那是你见惯了俗人俗物,体会不到个中乐趣。”到嘴边的话自然不会好听。

“俗人?”华尧好笑地望着康沐,故意强调。

康沐想要回嘴,偏偏这时又觉阴九毒隐隐要犯,取出自己的酒,喝了几口。

华尧收起笑意:“康沐,你的毒要是解不了,你打算如何?”

“我还有几年好活,还能上几年战场,你大可放心,不耽误你的事。倒是你,不如好好想想下一步该如何做,三年期限眨眼即会到。”

“你倒是豁达。”华尧淡淡一笑,“不过对我来说同样如此,我若败了,这条命留着也没用,我若得了天下……”华尧顿了顿道,“似乎活着也没有其他乐趣了。”视线再度投到湖面上:“游湖之乐恐怕我真的是无法体会。”

康沐放下手中筷子,抬眼问道:“你觉得梁棠棠如何?”

“梁棠棠?”华尧觉得突兀。

“可曾想过娶了她?”

华尧见他问得认真,不像在说笑:“这是谁的意思?”

“她本人。”

华尧抿了一小口酒,几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好啊。”他回答得爽快,完全不出康沐意料。

“那我就回头答复她,说这事就定了。”康沐继续低头吃菜。

一个人的后半生便在二人两三句对话间,被轻而易举地决定了。很多事情看似不公平,其实自有物竞法则。

一个卫兵入内传话:“主上,有艘船向我们靠近,示意要登船。”

华尧嘴角一勾,朗声道:“让他们来。”

第87章

不一会儿,另一艘画舫靠了过来,一个人跳上了船,径直入内。

来人是个青年男子,相貌俊朗,眉眼冷峻,他薄唇紧抿,向华尧拜倒:“木家二子木钶叩见主上。”

原来是木家的人,木家二子那便是木家家主木铘的弟弟了。康沐只觉此人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华尧挥了挥手:“起来吧。”

“谢主上。”木钶倒是不卑不亢,神情中还有些许傲然。

康沐始终盯着他,在脑海中搜索关于他的记忆。

“那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家兄得知主上今日游湖,特意派我来拜见,因为仰慕主上威名,备下薄礼一份,贡奉给主上。”他说着朝外招呼了一声,一个仆从模样的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圆盘,圆盘上赫然一株红珊瑚。

康沐也算是见过不少宝物的人,乍一看到仍是惊得不能自已,这株红珊瑚树高约两尺,红光闪闪,烛光下晶莹剔透。

这就是所谓的薄礼!第一次见识到,木家人出手竟是如此阔绰豪气。

木钶捧着这株红珊瑚,向华尧走去。

康沐觉得眼都要被闪花了,就在那人将要走到华尧面前时,他猛然间想起究竟是哪里见过他了。当初被卢鸿煊手下擒下时,就是这男子的一箭,将自己射下了马。一瞬间,康沐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叫木钶是吗?”康沐突然出声,那人在离华尧三步远处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向康沐。“主上,这般精美绝伦的红珊瑚,能拿过来给我看看吗?”

“也好,就让你开开眼。”华尧微微一笑。

木钶愣了愣,向康沐走去,在他面前站定。

康沐站起身,仔细端详着红珊瑚树,赞不绝口。

“康将军若喜欢,我回去告诉家兄,让他也送您一株,只是大小成色肯定比不上这株了。”木钶说道。

“啊,那太好了,木铘真是个大方的人,我先谢谢你们家主了。”康沐喜笑颜开。

木钶施了一礼,转身欲走,却被康沐一把抓住胳膊。

“等一下。”康沐的手一抓一拍,一把匕首从木钶袖中掉落,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木钶当即面色惨白,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

“咦,这匕首也好生精致。”康沐弯腰拾起,拿在手中翻看。他抽出半截,锋利的刀锋透着森冷寒意,黄铜做的刀鞘上,缀着一颗硕大的蓝宝石。

木钶的手微微颤抖,唇抿得更紧了。

康沐又是惊叹不已:“我正好缺把称心的匕首,不如一并送给我?”

木钶惊讶地看了康沐一眼:“将军能喜欢是木钶的荣幸。”

康沐笑着收起匕首,自顾自喝酒吃菜。

木钶将红珊瑚送到了华尧面前,垂手退后了几步。

“没什么事你就先退下吧,代我向木铘问好。”华尧似有若无地笑着。

明显可以看到木钶紧绷的身体松懈了,七分恍惚三分泄气,他又跪下叩首,随即离开,在跨出门刹那又回头看了康沐一眼,眼神极为复杂。

“你尽坏我事。”待人走后,华尧冲康沐道,话虽这么说,可脸上没有半分怒意。

“哎呀,这红珊瑚真是好看。”康沐不理他,忍不住伸手在珊瑚树上摸了又摸,被华尧一巴掌打开。

“你终究还是太心慈手软了,总是护着这些不相干的人。”这一场暗杀化解与无形,所有人心里都明白。

“原来你故意跑到湖上来招摇过市的?我看是这小子自己异想天开排了这出戏,木铘八成被蒙在鼓里。”

华尧点头表示赞同:“我本想借他意图暗杀之名,把木家连锅端了。”

“你可真贪心,还嫌上次卖给他家破烂换回来的钱不够多吗?估计这木钶也是恨你敲诈,才想杀你的。”

“那些钱算什么?在木家眼里还不是九牛一毛?你看这么一株价值连城的红珊瑚,他随手就拿来用作道具,可见他家家底之厚,难道让我白白放过这只肥羊?”

“可你就这么宰了,以后也就没了,不如吃一点,留一点,再等他养肥。”

“你说得有理。”其实华尧也是中途想到了这一点,才任由康沐在那做戏。他盯着珊瑚树左看右看,最终摇了摇头:“真可惜。”

“可惜什么?”他居然对着这么个宝物说可惜?

“他要是送的是真金白银就好了,这玩意儿一时半会的,叫我去哪换现钱啊?”

康沐无语:“真是个俗人。”

华尧也不反驳,却向他伸出了手。

“做什么?”康沐疑惑。

“那匕首给我。”华尧悠悠道。

“凭什么,已经是我的了。”康沐小气地护住匕首。

“把那颗宝石挖出来,匕首你留着。”

“你做梦,没了宝石多难看。”

“我命工匠给你镶个假的。”

“你得出钱向我买。”

说笑了几句,华尧正色道:“我之所以叫你来,也是有件事情要你去做。”

康沐当即拉长了脸:“我就知道没好事,又有什么要命的活?”

“这次可是个好差事”华尧笑了笑,神秘道,“我会和你一起去。”

几日后,他们便有所行动。

“你……真的确定……这样好吗?”康沐坐在马上侧身望了一眼华尧,后者也是骑在他的枣红马上,直视前方。

此刻,他们正站在荧州木家的门口。

这只是木家的一处别院,可已经堪比王族宫苑,据说还是小的,因为连年战乱,所以举家低调迁来此地,以求暂避几年,度过乱世。

康沐抬头望了眼门沿上的匾额,上书“锦珍院”三字,看得出来是大家的手笔。单凭其目测,别院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白墙青瓦,高约一丈,倒也并无奢华之意,但屋檐瓦当上的鸟兽云纹图案却惟妙惟肖,院内古树参天,干云蔽日,透着森森古意,可见这连绵广厦有些年头了。

而康沐身后,也就是令他苦笑的缘由,齐刷刷站着一百骑狼骑军战士。

他们身着软甲,刀枪弓各类武器齐全,一个个雄纠纠气昂昂,精神抖擞地骑在马上,眼中还闪烁着兴奋。这一百人是他从亲兵虎狼二营中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无一不是以一当十的悍勇之辈。他们只是单单站在那里,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喷薄而出,胯下战马膘肥体壮,均是训练有素,没有任何躁动,但紧致的肌肉下蕴含着强大的爆发力,只要主人一下令,下一瞬间就能撒腿冲刺。

偶有路过的百姓,被这阵势吓得根本不敢靠近,远远地绕开。

而这一切,均是华尧的注意。

康沐向华尧靠了靠,低声道:“我们这打秋风的架势,是不是太大了点?”

“有吗?”华尧瞥了他一眼,“本来我还想让你带五百个人,可是又担心他们家太小住不下,现在看来失策了,早知道我就应该带个一千人,都怪你没有把宅院大小调查调查清楚。”

康沐暗想,你怎么不把十二万大军统统带到这里来驻扎,把他们家吃穷呢?

他又望了眼身后士兵,向华尧请示道:“可以去了吗?”

华尧微微颔首。

康沐策马向前几步,向身边陆十七使了个眼色。陆十七立刻下马,上前敲门。

不一会儿,一个仆从打开了大门,可刚打开半扇门,一见门外乌压压一大片戎装战士,当即吓得面无人色,嘭地一下又把门关上了。

康沐回头看了眼华尧,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又向陆十七示意继续敲。陆十七加重了力道,把门拍得咣咣响,幸好这门是铜质的,否则大门都要被他砸下了。

又过了一会儿,这回来的是一个管家打扮的人,身后跟着几个仆从。管家毕竟见过世面,看到这么一大群人,虽也紧张,但并不慌乱,还是有礼有节,一派大家族出来的风范。他仔细看了下众人,这些人全副武装,领头两人看其衣着便知身份高贵,而康沐又是一身铠甲,虽然不认识他们,可他们的身份便已明了,如今闾国东北一侧境地,会这般耀武扬威出行的,除了郦军还能有谁。

于是他先向较远处华尧深深一拜,又向门口康沐拜了拜:“这位将军可是来见我们家主的,可否告知尊姓大名,老奴好向家主通传。”

康沐并不下马,高高在上地说道:“我是郦国镇军将军康沐,那位正是我们国主,请你家主速来迎接。”

管家没有料到两人来头那么大,面色一白,又拱手一拜:“请二位再稍等片刻,老奴立刻去禀报。”

康沐忍不住想笑,可回头再看华尧还是一副装模作样地面无表情,只得忍住。

再等了一会,这次来的人更多了,木家青壮男子几乎齐全,木钶也在其中,当他看到康沐和华尧时,明显脸色一变,偷偷瞥着他的兄长木铘。

而走在最前的,当然正是这一代南闾木家的家主——木铘。

木铘甚是年轻,观其容貌大约与华尧一般大,他面容沉静,从容不迫地领着一班家众走出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康沐出于客人对主人家的尊敬,便下了马,陪着木铘走到华尧面前。

“木铘携本家上下叩见国主。”一家人俯首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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