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枫不想苛责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毕竟，林晓萍还在，现在，张岩和原秋间，再没有阻碍，决定会改变，也正常。

张岩正是最痛苦的时候，原秋相守相伴在身边，就算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感动，何况，张岩跟原秋感情很深，原秋除了生为男人，没有什么跟张岩不合适的，张岩也不可能再找到一个人爱他像原秋那么深，那么执着，张岩已经有儿子了，就连子嗣血脉也都不再成问题，张父张母都疼爱原秋，只要张岩迈过那道坎，他们之间，再没有阻碍。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的结局，也很好。

每个人，都有为自已做选择的权利，他又能怎么样呢？该做的，他都做了，他一直给原秋自由，是原秋没有选择他。

这次，肖枫没有找屈志远帮忙，原秋毕竟不是生活在真空中，他还在这个行业，要知道他离开后去了哪里不算太难，过了半个月，师兄给肖枫打电话，原秋去了广州一家公司，刚入职几天。

天南海北，分的越远越好，放在眼前，要多难才能遗忘得掉？

肖枫的生活渐渐恢复如常，公司，学校，上课下课，上班下班，他的一个学姐回家待产去了，肖枫主动接下她的课程，他想让自已忙一点，人忙起来，时间，过的就快。

褚言比他更忙，好像永远有开不完的病情讨论会，做不完的手术，医生几乎是没什么节假礼拜的，他偶尔过来过周末，肖枫自已说不清他跟褚言在一种什么状态，好像只有他们自已能明白，但却连自已都说不清楚。

除了属于情人间的一切，他们很亲近，他对褚言的感情，在隔了这么多年后，依然很深，但是，肖枫不是刻意的，他也不会控制自已那方面的情欲，他没跟褚言亲热的冲动。

褚言也没有这种举动，他对肖枫和从前一样好，细致体贴，肖枫有天上了四节课，到晚上，话都不想说了，枕在褚言的腿上，睡的很香，他醒来的时候，褚言也靠在沙发背上睡着了。

第102章

肖枫看着褚言在柔暗的灯光下的面容，他已经三十多岁，但在褚言面前，好像许多年的岁月，都被抽空了，他们再站在彼此面前，他还是那个二十几岁的大男孩。

他们家几个男孩的好相貌是遗传，但他们都不如褚言。

褚言的吸引力，不只是容貌上的，而是气质，看得见的气质，以看不见的内涵为基础，肖枫这辈子，没有见过第二个能超过褚言的男人。

肖枫握住褚言的手，在他的记忆中，褚言的手总是温暖的，他上高一那年，母亲陪父亲去德国做三年交换学者，两个哥哥在上海读大学，父母要把他送到大伯家，可是后来，褚言接走了他，那年，褚言刚大学毕业。

从小，他跟褚言的感情甚至比两个亲哥哥更好，他在祖父母身边待到七岁，褚言那时为了上学方便，也住在爷爷家，褚言那么聪明，宽厚，温和，那么有耐心，他从小对褚言是依恋，长大后，变成了迷恋。

褚言第一次吻他，在他十六岁生日的时候，那天晚上，他们上了床，那是他的第一次，也是褚言的，很疼，褚言一直温柔的吻他，他没有掉眼泪。

肖枫从来没有因为自已的性取向害怕过，褚言是他的兄长，朋友，情人，他宠爱他，包容他，褚言向他打开了一扇门，他们一起，走了那么久的路。

那些年中，他被褚言保护的太好，根本不知道GAY的圈子有多么现实和痛苦。

褚言是他做过的最美的梦，他还陶醉在梦中时，天亮了，一切都措手不及，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被动的接受着。

从他们分开，到褚言闪电般恋爱，结婚，赴加拿大工作，一共，才用了两个月。

等他真的意识到一切是真实的，褚言已经，远走天涯。

断的彻底，决绝，不留一丝转圜的余地，伤他伤的彻底，他却无法怨恨褚言。

外科医生，可以是最完美的杀手。

一直到最后一刻前，还是那么美好，一切戛然而止，没有变坏的过程，没有冷战，争执，互相伤害的过程。

肖枫在后来这些年中渐渐明白，褚言对他的影响，一直如此深远，他在褚言离开后，迅速的成长，褚言教给他如何冷静，成熟，如何保护自已，不再受伤害。

他没有怨恨过褚言，是真的。

在某种程度上，他跟原秋是相似的，虽然成长的经历不同，只是，他不是原秋，他不会让自已在痛苦里沉沦，褚言是这样教他的，褚言也不是张岩，褚言狠得下心来，把自已从他的生活中连根拔除。

他在三十四岁的时候，开始理解褚言，他不觉得褚言当年结婚生子，是为了回归主流社会，他们是堂兄弟，那时候，爷爷还在世，褚言拼了性命不要，不是不能出柜，可是，他跟褚言在一起住了八年，他们的关系再也无法隐瞒，褚成不能生育，大伯母正是子宫癌晚期，褚言是真的，预见了结局，与其在两家投下炸弹炸的血肉横飞，尸横遍野，他宁可自已背负所有的一切。

肖枫伸手把刚刚褚言给他盖着的毯子披在褚言肩膀上，在这一瞬间，他有些明白，如果，当年他和褚言换个位置，可能，他也会做相同的决定。

他们都是现实的人。

第103章

肖枫的生日，是十月底，这是这个城市最美的季节。

路两边的梧桐和银杏满树金黄，最后的繁华，美到极致的绚烂。

肖枫向车走过去，手机响，是褚言。

“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饭。”褚言在电话那边微笑着问他。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没问题，我去你那儿还是你过来？”肖枫回答，褚言的别墅交工一个月了，肖枫去过几次，环境很好，很安静，院子里有几棵火红的枫树。

肖枫出生的那个医院，病房外就有这样的丹枫，所以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就是大伯工作的那所医院，小时候，褚言还牵着他的手去看过，这里很少见到枫树长的那样高大。

“我去找你吧”，褚言回答他，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Daniel回来了。”

丹尼尔？肖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那孩子不是在美国吗？褚言后来从加拿大又去了美国工作，丹尼尔是在美国长大的，他五年前见过一次，就记得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像褚言也像祝琳。

“他现在在国内，前几天回来的，他可能以后，跟我一起生活了。”褚言简单的解释。

肖枫想起褚言说，孩子跟母亲一起生活对他们的成长更适合，“是Daniel自已要求的，我们从小很注意培养他的独立性，也从来都尊重他的决定，虽然他还小，但是，他跟他妈妈说，他想回国来和我在一起，所以，他妈妈就送他回来了。”

肖枫低头沉思，他忽然想起了小石头，那男孩虽然生龙活虎，但确实跟丹尼尔这种接受国外教育的孩子不同，褚言在电话那边问他，“晚上我带他过去方便吗？我给他联系了国际学校，是寄宿的，他再隔一周才开始上课。”

“当然没问题”，肖枫回过神来笑着答道，“他爱吃什么？我准备一下，还有，他喜欢什么玩具，我好几年没见他了，总要送个礼物给他。”

“他吃不太习惯中餐，等我过去做吧，对玩具也一般，你不用客气，丹尼尔现在有一节油画课，我接了他就过去。”

“哦？他学画画？”肖枫问，他知道那孩子早几年在学钢琴。

“嗯，他很喜欢，学了两年了。”褚言在电话那边简单的解释。

肖枫还是去了趟超市，西餐的食材和调料他都没有准备，不知道褚言要用到什么，想得到的，他都买了，最后去商场文具部买了一套油画笔，盒子上是一个男孩在画写生的图片。

低着头的一个男孩，背景是很美的风景，男孩的头发略长，头转过去，只能看到挺秀的鼻梁和清秀的线条。

原秋这么大的时候，也画过油画吗？少年，也是一道风景，肖枫隐约的想。

他默默的看了那幅画出神，直到销售小姐礼貌的问他要不要包装好。

肖枫微笑着点下头，触景伤情不可怕，怕就怕，总是会想起一个人，不由自主……

第104章

丹尼尔和他记忆中差别很大，几年时间，肖枫觉得除了心境，他几乎没什么变化，但一个儿童却可以长成少年。

丹尼尔才九岁，个子却很高，几乎到了褚言的肩膀，很有礼貌，感觉依旧是文静的男孩。

他的中文说的不好，肖枫笑笑跟他用英语交谈，倒是褚言在旁边温柔的更正和鼓励，“跟小叔说话，尽量用中文，好吗？”

孩子点点头，中文说的很慢也僵硬，可是看得出来，他很崇拜父亲，对父亲的要求，十分努力达到。

丹尼尔像褚言，并不是指容貌，容貌上，他结合了父母的优点，这孩子像褚言是一种气质上的相似，很温和，很沉静，他很乖，但并不会觉得他是个没有主见的小孩子。

褚言做的西餐很简单，土豆沙拉，红烩海鲜饭，肖枫走进厨房，他对褚言说，“丹尼尔好像你小时候。”

褚言回过头对他笑笑，“你怎么会记得我小时候？我这么大的时候，抱着你在院子里晒太阳，你哥见我抱你，也哭着要抱，还被二叔打了屁股。”

肖枫也笑了，“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辆蓝色的小汽车，是你拿到竞赛的奖学金送给我的，很漂亮很精致，我留了好多年，现在一点也想不起来最后哪儿去了。”

褚言低下头，他看着菜板上切的整齐的蔬菜，“不一定要留着东西，能留着记忆，就很好了。”

是的，童年，少年，青年，时光不可能再重来，褚言和他一起经年而过，他们是彼此生命的一部分，是岁月中最真实最完整的记忆。

肖枫走过去，从背后环住褚言的腰，把脸埋在他肩膀上，这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拥抱，无关爱恋，无关情欲，只是温暖平静的互相拥抱着，褚言的体温不再传来让肖枫觉得炽热的温度，他仍旧是褚言，仍旧是他深爱过的男人，褚言侧过头来，神情是他曾经沉醉了许多年的美好，现在他们的两双眼睛之间又恢复了如初的深情和平和，这个跟他有着共同的回忆，共享过青春的人，肖枫的唇边是一丝了然的微笑。

这样的结局，也很好。

褚言轻轻吻一下他的发丝，在前面握住他的手，两个人这样熨帖了很久。

最后肖枫松开手臂，他的笑容很灿烂，“我饿了，晚饭做的够不够吃？”

褚言掀开炒锅，海鲜饭鲜香微甜，浓郁的奶酪和番茄汁的味道飘出来，“开瓶红酒吧，今天晚上我们喝一杯。”他的笑容，依旧是那么温柔，温暖。

肖枫帮忙把晚饭端回客厅，丹尼尔正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支了着一个画夹，在画画。

他走过去，丹尼尔在画的是素描，是一幅人像，画的是褚言。

“画的是你爸爸？很像，爸爸很英俊，”肖枫微笑着夸奖。

丹尼尔说谢谢，毕竟是小孩子，他转过头认真对肖枫说，“长的英俊的人，不好画，因为五官特点不明显。”

“哦？可是你画的很好。”他也仔细的又看了一遍。

丹尼尔脸微红一下，“这不是凭记忆，这是对着爸爸的照片画的，算是临摹，不是速写。”

“临摹能画像也很不容易了”，他笑着揉揉丹尼尔的头发，“过来吃饭吧，小叔快饿死了，你再不来，我可能会连你的盘子一起吃掉。”

第105章

肖枫记得，上大学的时候，看过一本字典一样厚的小说，《追忆似水流年》。

写的什么，全不记得了，似乎拖沓冗长，只记得这个书名，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有这种感觉，生活，就是不断的看着流年如水逝去，难道因为他老了吗？

肖枫看看镜子，镜子里的男人，英俊帅气依旧，他笑了笑。

快到年底了，肖枫看着窗外下的入冬以来第一场大雪，漫天漫地都是雾茫茫的洁白，难怪说风花雪月，这四种自然现象，本是最寻常的，却永远美的难于描述。

肖枫倒了杯茶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出神，这一年春暖花开时，他曾经停在西湖柳堤下，听远处的暮鼓晨钟，曾经在山径上，踏月而归，都是点滴的回忆，可是，他拥有的那段感情的记忆，只有，那么多……

他今天没有课，下雪天堵车会堵的厉害，这城市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交通状况，哪禁得住这样的雪上加霜。

褚言去欧洲开医师年会，要过了元旦才能回来，晚上他要去学校接丹尼尔，刚刚跟老师通过电话，今天学校放学的也比往常早，马上就圣诞了，国际学校放十天的假，然后才返校参加期终考试，果然是中西结合的寒假放法。

手机响了，他拿起来，来电话的人让他有几分意外，是陆平安。

陆平安有一阵子没联系他了，他几乎都不太记得这个孩子的存在。

“我回英国半年，你根本就没注意到。”陆平安在电话那头说。

“你去英国干什么？”肖枫问。

“回去念书啊，我本来就没毕业，要不是你，我去年本来只打算回来过一个暑假。”陆平安的声音，有丝委屈，但是，他也不敢对着肖枫抱怨。

肖枫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果然，陆平安跟他的学生一样大，他一直都觉得他们是孩子，他比陆平安大的岁数，是陆平安年纪的一半还多。

“晚上你有时间吗？能不能，跟我见一面，我为了见你才从英国回来的，飞了十三个小时，差点因为大雪飞机不能落地，你赐见我一面吧，陛下。”

肖枫被他气笑了，“我晚上真有事，改天吧，反正你又不是明天就走。”

“相思成疾，我这半年已经病入膏肓了，肖枫，我是认真的，你不知道我多想你。”陆平安收起玩笑的语气，认真的一踏糊涂。

肖枫想了想，今年事，今年毕，他是应该跟陆平安好好谈谈了。

以前，他一直想，男孩子多经历些，不是坏事，但现在，他认真的觉得，不要从他这里经历，他亏欠不起。

“那要不然，一起喝下午茶？反正你在英国弄不好养成这习惯了。”

陆平安在电话那国笑的很生动，“那好，等我去接你，两点钟，准时，给我点时间恢复光鲜亮丽，你不知道我现在形容枯槁，姿色全无。”

肖枫合上电话，天气预报说今天温度是历史新低。

点上一根烟，好像很久以前，他曾经裹在被子里看着起床的那个男人，“你别得瑟，穿上羽绒服，去那儿的都是烧香的，没有精神欣赏你的美色。”

“穿着羽绒服也不影响我的美色。”他当时回过头，对着自已微笑。

把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年底都会有些综合情绪，但他不该纵容着自已沉沦。

第106章

这天傍晚，肖枫没有去接丹尼尔，丹尼尔在学生公寓等了很久，后来老师来了，“你叔叔来过电话，今天有事不能来接你了，老师送你回家去，好吗？”

丹尼尔点点头，他们到肖枫家小区外，在车里又等了一会，才看到肖枫搭的出租车驶过来。

老师领着丹尼尔下车，肖枫抱歉的致谢，“太麻烦您了，真不好意思。”

老师是个年轻的女孩，她脸色微红，“没关系，都是意外，您没有事情吧？”

肖枫摇摇头，一只手领着丹尼尔走进楼道，在灯光下，丹尼尔才看到肖枫的外套上全是血迹，他一下子惊叫出来，“小叔，你受伤了吗？”

肖枫握紧他的手，“没关系，车撞了一下，受了点皮外伤，已经缝合了，别害怕。”他如常的对着丹尼尔微笑。

丹尼尔眼睛里浮起一层雾气，但是，他没有哭出来，同样握紧肖枫的手，“小叔，你也别害怕，现在没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