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眨眨眼睛。找画？

“能让在下看看这把伞吗？”秦浅离问道。

“可以。”雨师点点头。

秦浅离走过去，打开那把青色的竹骨伞。只见那伞柄早已经被磨得圆润，伞面之下每一根伞骨的做工都很精细，而在那青色的伞面之上，青灰色的颜料像是被清水晕开的水墨画，模糊成一团一团的。秦浅离轻轻转动了一下伞柄——随着伞的转动，那些晕开的颜料在伞面上缓缓流动起来，时而分开时而又汇聚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这些画开始变得模糊，颜色也开始变淡了。”雨师在一旁开口说道，“我找了很多方法，可是都没有效果，这画还是一天天模糊暗淡下去。”

秦浅离把伞收了起来，还给雨师。

雨师接过去，把伞抱在怀里，说道：“似乎只有把这伞贴身收着的时候，情况才会好一点。”像是要印证雨师说的话一般，那些模糊的颜料渐渐停止了流动，安静地堆积在了一起。“可是……它还是在一天天的消失……墟公子有什么办法吗？”

秦浅离笑着摇摇头：“在下没有办法。”

雨师的眼神的光彩暗淡了一下。

“可是，有人可以帮雨师大人寻回这伞上消失的画。”秦浅离接着说道。

“谁？”

“那个制伞画画之人。”

雨师闻言微微低下头去，摇摇头，声音很轻：“……找不到……那个人……我找不到……”他的表情有些迷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秦浅离笑了一下，说道：“说不定在下有办法找到那个人。”

雨师抬起头来，表情仍旧带着一丝期待的光彩：“……是吗？”

秦浅离又笑了一下，清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温柔：“雨师大人其实感觉得到吧？这把伞，被注入了灵力，以思念之力注入的灵气。”

“思念之力？”雨师摇摇头，说道：“我只知道这把伞被注入了灵力而已。”顿了顿，说道：“墟公子真的有办法找到那个人吗？”

秦浅离点点头。

“真的吗？”一直有些平淡的语调有了起伏，雨师看着秦浅离，眼神中有某种亮光，仿佛是期盼的喜悦。

秦浅离说道：“不过，在下需要做一些准备，需要借雨师大人的竹伞一用。”

“这伞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雨师有些犹豫。

“只需要一个晚上便好。明天，在下自然会告诉雨师大人寻找那制伞画画之人的方法。”

雨师沉默了。秦浅离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呆着雨师旁边。

沉默良久，雨师把伞轻轻递给秦浅离：“那就……拜托墟公子了……”

“哪里，这是在下应该做的。”秦浅离微笑着接过竹伞。

“明天我再过来……”

话音刚落，我的眼前突然卷起一股旋风。忽而就有细密的雨丝打在眼皮之上，细微的疼痛感让我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

带着凉意的雨丝贴着皮肤划过，带起空气轻微的波动。

忽而觉得那些打在眼皮之上的疼痛感消失了，我睁开眼睛，店堂之内，雨师早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檀香的烟雾在袅袅上升。

我转头看向店外——屋外艳阳依旧，天空一片云彩也没有。

“这伞可是好东西呢。”秦浅离把玩这伞柄，翡翠一般的眼睛里冒着亮光，把伞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观察了一边。如果用这种目光来打量人，鸡皮疙瘩都要掉几层了。

喂，喂。我抚额。不要一副想对竹伞下手的模样啊。

“啊呀，鬼鬼在想什么呢。雨师大人的东西我当然是不会下手的啦，人家不过是因为见到好东西稍微有点小开心而已。”秦浅离一边说着，一边眼睛仍旧冒着光。

这是有点小开心？这根本就是兴奋好不好？！

“哦呵呵呵……”秦狐狸发出女王三段式笑声，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直往外冒。

“老板，你说要做准备，到底要做什么准备啊？”

“啊，这个啊……”秦浅离突然转过头来看我。

心中咯噔一下，不好。

“鬼鬼……”秦浅离声音一波三折，“麻烦你去仓库帮我找样东西吧。”

“不要！”我想也没想，一口回绝。开什么玩笑。仓库？那个看起来几百年没有打扫阴气沉沉蛇虫鼠蚁乱踹的仓库？！我才不要！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秦浅离眼睛眯起来，对着我笑道，“啊，好像玻璃珠快要没有了呢。”

欺人太甚！

我横眉竖目，说道：“去！我去！”

所谓的仓库，是在墟后院角落的一座独立的小房子。朱红的墙面掩映在翠绿的爬山虎下，能看出有些地方已经斑驳脱漆。我走到仓库之前，抬头看了看，仓库的大门很高，直达房顶。没有任何雕花图案，甚至没有涂上漆料，那颜色，是木头最本色的颜色。完整的一整块木头，镶嵌在墙面之中。

我伸手去拉大门，打不开……

我使上劲，拿出九牛二虎的力气，费力地把门向外拉开。费了好大力气我才勉强把门打开，我看了一下，那门竟然有二十几厘米厚，难怪那么重。

可是，当我看到门后的景象时，真是有种想哭的冲动——门后是一堵厚厚实实的墙，土坯的那种，没有窗。

我刚想抱怨几句，突然眼睛瞥到一样东西。

在我的右手边，有一块半米多高的木板，木板上装着一个铜拉坏。这个不会是……门吧？

我一脸黑线地蹲下身去，对着那块木板左右瞧了半天。不会真是这么变态吧，在那么大那么厚重的门后再装上这个这么小的门？

犹豫着伸出手去拉上那个铜拉坏，往外轻轻用力，打开了……

还真是门啊……

我低下头朝着门里面看了看，还好，没有第三道门了。

我弯腰走了进去。

仓库里很幽暗，光线从屋顶上安置的小小天窗里射进来，能看见那些一直达到屋顶的高大货架整齐的排列着。面前的地上的灰尘厚厚的一层，每走一步，都能看见一个清晰的脚印。那些高大货架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形成巨大的阴影，变成一种仿佛随时都会倾倒下来的古怪姿势。

我看了看周围，到处都是灰尘。无论是地面，架子，还是那些存封了很久的物品都被落上了厚厚一层灰尘——这里放佛是被灰尘掩埋的世界。

在这样一个落满灰尘的安静无声的世界里，我要找的东西，又在哪里呢？

“走马灯，走马灯……走马灯……”我边嘴里轻声念念叨叨，边快速扫过架子上堆满了灰尘的物品。

这个仓库过于安静，如果仔细看过去，还能在屋顶角落里发现悬挂的蜘蛛网，甚至能够看清蜘蛛网上快要风干的小飞行动物的身体。心跳不禁有些加快。这个幽暗无声的地方有点可怕。

我快速打量过一排又一排的架子。该死的，秦浅离到底有多少东西啊？

“啊，有了！”在我右手边的架子上，有一个深红色的木盒子，木盒子的侧面‘走马灯’三个字行云流水。

“找到了……”我走过去，仔细打量着这个盒子。大概二十厘米高宽的正正方方的盒子，表面除了走马灯三个字再无其他任何雕饰，看起来十分朴素的盒子。

盒子上蒙着厚厚一层灰。我伸出手去，把盒子拿起来，盒子表面立刻印上了我的手印子。

就在我要把盒子拿起来的瞬间，忽然有一道亮光从盒子里闪现出来。

“哇！”我一惊，差点脱手扔了手里的盒子。

然而，光芒只是闪现了一下就消失了。“哇……吓死我了。”我自我安慰般说道。

“真是的……以后打死我也不进这个仓库了……”像是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赶一样，我拿着盒子匆匆离开了仓库。

可是，一直到晚上，秦浅离都没有什么动作。他从下午开始就躺在软榻上呼呼大睡，直到屋外天黑下来，月亮都出来了还没有醒来。

等了又等，那个睡的舒服惬意的人始终没有醒来。忍了又忍，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推秦浅离，“老板，醒醒！”

“天亮了？”秦浅离闭着眼睛迷糊地问。

“天黑了。”我没有好气的回答。

“哦，今晚没什么事情，鬼鬼睡觉去吧。”秦浅离软软地抬起手，朝着我挥了挥，打发我去睡觉。

我黑了脸，“老板，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了？”

“恩？”秦浅离哼着声音回应我，半响，说道：“哦……好像是有什么事情？是什么事情来着？”

我彻底黑线。心中想把秦浅离按在地上使劲踩的想法蠢蠢欲动。

“啊呀，鬼鬼有这么暴力的想法可不好。”秦浅离终于坐起身来。

我横眉竖目。

秦浅离笑道：“我要你找的东西找到了？”

“早就找到了，诺，不就在那里。”我朝着一边的桌子努努嘴，“就如老板所说，除了把它拿出仓库，我什么也没有动过。”连灰尘都没有擦掉。

“真是辛苦鬼鬼了呢，现在把它搬到院子了去吧。”秦浅离笑眯眯说道。

“啊，今天是满月呢。”我说道。莹白色的月光为树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连树叶边缘都闪着银色的亮边。真是漂亮的颜色。

秦浅离抬头看向夜空中的明月，银色的月光覆在那翡翠一般的绿眼睛上，像是微微起伏荡漾的水波。虽然不甘心，但是，果然是一个美人啊。

“去盛点水来，记住，不要让自己的影子遮住瓶子，要让它完全浸润在这美丽的月光之中。”秦浅离把一个水晶瓶子递给我。

“是，我知道了。”我点点头，接过瓶子，朝着后院中的小小池塘走去。

我赤足踏进水里，从脚底传来微凉的水意。水波划过脚踝，轻柔得仿佛是情人的抚摸。因为走动而荡漾开的波纹，反射着粼粼的白光，像是把漫天的星辰一起洒了水里，眼前的景象梦幻而不真实。

我遵从秦浅离的话，举着水晶瓶让它完全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之中。然后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放进水里。听从秦浅离的吩咐而换上的白色长袍所特有的宽大袖口因为弯腰的动作跟着滑进了水里，顺着水波飘飘荡荡。

等到把水灌满，我站起身，双手牢牢托着水晶瓶走上岸去。

秦浅离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伸出手，接过水晶瓶，走到木盒子跟前。然后，秦浅离举起瓶子把水倾倒在盒子之上。

细细的水流从水晶瓶中流泻而出，散发着和月光一样柔和的银色光芒，仿佛从水晶瓶中倾倒出来的就是月光一样。那些流动的光芒在接触到木盒子表面的瞬间就朝着四周分散而去。而木盒上的那些灰尘，顺着银光缓缓流动起来，一起慢慢滑下了盒子的表面。

“啪。”最后一滴水闪着光泽落在了盒子表情，发出轻轻的声响。所有的尘埃都已经消失不见，用深红色木材做成的盒子发出一种温润柔和的光泽来。

秦浅离满意地笑了一下，把水晶瓶放在一边，上前揭开盒盖。他从木盒里拿出一样东西来，是一盏走马灯。

素白的纸，翠绿的竹骨，没有一丝多余的花俏的装饰。很简单的走马灯，意外地却很雅致。

“走马灯，以竹为骨，纸为肉，发为脉，火为气……”秦浅离讲着我似懂非懂的话，“现在竹骨，纸肉，火气都有了，剩下的只有……”

“脉……？”我说道，“等等，竹和纸是有了，可是火呢，火在哪里？我并没有看见走马灯里的蜡烛啊。而且，我感觉这个不是一般的走马灯自然也不能用普通的蜡烛吧。”

秦浅离笑眯眯地说道：“鬼鬼突然之间变得聪明了呢。”说着，把雨师那把竹骨伞拿了出来。

“火，自然就在这里。”秦浅离指着竹骨伞说道。

“老板不会是想要烧了这把伞吧……？”我不解问道。

“我收回刚刚夸奖你的话，鬼鬼真是太没有想象里了。”秦浅离啧啧摇头。

只见他把竹伞打开放置在走马灯上方，然后把手松开，那伞竟然就那样悬挺在空中。

然后，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吸引力一般，伞面上模糊的图案突然慢慢流动起来，顺着伞柄的下下方汇聚起来。到了伞柄的最下方，那些青灰的颜色从伞柄住蒸腾而起，从伞柄滴了出来，就像是自来水龙头滴下的水那样。青灰的颜色又慢慢变幻成了青灰色的蜡烛，浮在走马灯的中央。

“这样，火不就有了？”秦浅离收回竹骨伞，笑着说道。

“可是……这样竹伞上的画不就彻底没有了？”我惊讶地问道。

“这个鬼鬼就不用担心了。”秦浅离笑眯眯地回答。

第三十三章：雨师（三）

第二天依旧艳阳高照，烘烤着一切。我在店里等了一天，也没见雨师出现。等到傍晚时分，本来闷热难当的空气里忽然吹进了一丝凉风。让原本因为等待而困倦乏力的我有了一丝清醒。

我支着下巴看了看窗外。没有想象中漫天像是要把天空烧着的晚霞，天空灰蒙蒙的，灰色的云压在天空之中。

我正想着是不是要下雨。忽然就看见天空中飘下细密的雨丝，绵绵软软，一点也不像是盛夏的雨。

从街道那头走来一个人。雨幕之中，青色的衣衫飘动。他缓缓而行，面上淡淡的，有一丝似有若无的恬淡笑意，一点也不介意浑身被雨打湿。

雨师来了。

我站起身来，打开门，准备迎接客人。

“欢迎光临。”等到雨师走到门口，我赶紧迎上去。

“按照约定，墟公子会告诉我寻找那个制伞人的方法。”雨师说道，“另外，也可以取回我的伞了。”

“是是。”我额头滴下一滴冷汗。不敢说其实连伞面上残缺的画都没有了。

“那个，老板正在后院等着雨师大人。请这边走。”我按照秦浅离的嘱咐引着雨师到后院去。

“恩。”雨师点点头，跟着我往后院走去。

打开后院的门，迎面扑来一阵凉风。细雨无声，白天被艳阳暴晒而耷拉下的树叶此刻翠绿鲜亮。秦浅离站在长廊之下，黑色的长发被风吹起，惹出无限的风情。

“老板，雨师大人来了。”

秦浅离转过身，他的手里拿着昨晚那个白纸翠骨的走马灯。

“墟公子。”

“欢迎雨师大人光临。”秦浅离走到雨师身边，微笑着说道。

“我是按照约定前来的。”

“是。”秦浅离点点头，“在下已经准备妥当。”秦浅离说着走到后院空地之上，把那只素白的走马灯放置在地上。

“雨师大人这边请。”秦浅离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雨师过去。“在下需要雨师大人头发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