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已经晚了。
可嘉手起刀落,已经削断了两人的手脚筋。动作决绝狠辣,毫不犹豫。而後以刀尖指着躺在地上抽搐的两人:“你们让他疼一下,我让你们後悔一辈子。”
说罢解开两人哑穴问道:“受何人指使?”
却不料两个刺客突然浑身一阵狂抖,而後七窍流血地死掉。不多时化为一片浓水,面目之类统统看不清楚。
再也承受不住,蓝允之当下吐了一地。
赈灾工作正式展开。半月後,朝廷派来的刑部侍郎正式受理普水藏匿赈灾物资案件,并为蓝允之增派了二十名亲卫队。
同时还带来了谢枚给蓝允之的回信。
打开一看,别无其他。还是三个字——我想你。
张狂到极致简单,简洁明了道出心中所想,连个弯都不打。
蓝可嘉从他手里默默把这封信抽走,面无表情地在他面前撕成一条一条。
允之扶额:“你知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特别像一种人?”
“我知道。妒妇。”
允之白他一眼,彻底被打败。
又想起一事,问道:“上次羽卫队召你到底何事?”
蓝可嘉脸上阴晴不定了一阵,答道:“没事。”
允之又白他一眼:“不说算了。”
赈灾从普水到邻近其他几个重灾区,因为有王玮事件在前,广陵郡各地官员分外配合,一切都很顺利。
收尾之时已近腊月。
新下了冷雨。
雨地里,蓝大人的马车前後跪满了当地百姓。
有老者呈上一柄万民伞:“蓝大人是好官呐!冒着生命危险为我等做主,草民舍不得蓝大人!”
“舍不得蓝大人。”
“舍不得蓝大人!”
面对无论怎样劝说都不肯起身的质朴百姓,蓝允之也挥开头顶上方的伞。掀开袍子跪在湿冷的地面上。
人群中已想起惊呼和劝阻。
“各位父老不必再送。”淡淡的笑容开在雨里,却好比三月阳春天空的阳光明媚温暖,“允之所做只不过职责所在而已,是每个官员都该做到的事情。我也是平常人,有小心眼,会生气,贪吃东西,喜怒哀乐和各位一样。承蒙如此厚爱,实在承受不起。”
举起万民伞,目中已有泪光:“各位心意,允之万分感动,今後定当以此鞭策自己,兢兢业业,绝不敢有丝毫马虎!——各位父老,允之在此告辞。还请保重。”
说罢又站起身鞠了三个躬。
当下一片哭泣不舍之声。
蓝可嘉马车上,不由觉得鼻子一阵发酸。忽而听见嗤嗤的响鼻声音,的青的眼睛竟然也水汪汪的。
“小东西,你懂什麽?”揉着马儿的脑袋。
的青用脑门蹭蹭蓝可嘉的手,又蹭蹭走到身边的蓝允之。
青山绿水,雾拢轻纱。
小小马车行在一片雨雾里,如若走在画中。
蓝允之望着来时路想说些什麽。又什麽都没有说。只是闭着眼睛靠在窗边:“结束了呢。”
可嘉摸着他的头发:“嗯。结束了。”
不管结束或是有新的开始,我都伴在你身边。
还未进京,却被京城的氛围所笼罩。
一路上各处驿站分外照顾,所留房间与饭菜都是上等。就连的青和黑妹都得到特别优待。
再近一些,干脆连两旁的树木和道路都处理过。简直是洒道相应。
行至一半,蓝可嘉突然叫停了马车,转身说:“改路!”
允之笑嘻嘻拍拍他的肩膀:“何必紧张?”
可嘉黑着脸生闷气:“路上一直有人跟着,你也不觉得别扭。”
蓝允之扬起下巴想说些什麽,後又没说。换了他赶着马车照原路前行。
邻近京城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陆路,即允之一行离开时所走。
另一条则是水路。
走陆路则会路过水路的码头。
这天行至码头附近,远远地就看见前方彩旗飘荡。十步一名小童,大冷天居然端着珍奇花草笔直地站着。
而靠着岸边的是一座精致的花船。遥遥地便可见有抹高挑的身影立在船头,看向蓝允之这边的方向。
62.洒道相迎只为卿
一个人站在船头笑成一朵花——火花。
因为赤红的头发和一袭红衣。
蓝可嘉闷声不响,举起马鞭在的青屁股上狠狠抽了三鞭子。的青一声哀嘶後拔蹄狂奔。黑妹也迈开小短腿惊慌失措地追着。
蓝允之却上前生生拉住缰绳,终於停在三丈开外,差点人仰车翻。
“你要上船?”并不刻薄的嘴唇此时却抿成一条线。蓝可嘉眸沈似水。
允之颇有为难地说:“人家来接我们,何必失了礼数。”
“是来接你,不是来接‘我们’。”
蓝允之停了片刻,说:“你多心了。”
“答应我不和谢老二卿卿我我。”
“你真的多心了。”
蓝可嘉静静地看着他,许久之後才大喝一声:“下车!”
一直大大咧咧的谢二少忽然间有了许多许多离愁别绪。居然也冒出酸酸的一句:
“洒道相迎只为卿。”
允之笑如春花:“二少客气。”
“没客气。是真的想你。”谢枚一把握住蓝允之的手便再也不肯松开。
旁边的蓝可嘉麽,完全成了空气。
二少还兀自添油加醋地炫耀着:“这艘画舫就是你的,一直没带你好好玩过。上次住了一夜,却赶上那件事。这次我已请了最好的厨子和歌姬,就这样一路吃回京城去好不好?”
有意没说清是自己被蓝允之踢下河的事情。
允之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扬眉:“最好的厨子在方悦斋!”
“好好好——”一贯狂放的惯犯如今却是满满宠溺。只顾围着蓝允之一圈又一圈打转:“瘦了。黑了。心疼。”
就差没把狼爪放在脸上摸摸。
“何止瘦了。承蒙二少‘打点’,允之差点没能回来。”站在一旁的蓝可嘉脸黑得像铁块。有小童上来要接他手中马鞭,只是被瞟了一眼,却被吓得眼圈都红了。
谢枚嘻嘻一笑:“我错了我错了——可嘉大哥怎麽跟门神一样。过来坐呀。”
蓝可嘉握紧手中的刀,已有楼妙然自谢枚身後晃出,握紧了剑盯着。
蓝允之想起了廖隐兄弟的事,捉着谢枚的袖子说:“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三分是真想说,另外几分却是想缓和气氛。
谢枚宠溺一笑:“好,过会儿我们慢慢讲。”
忽听啪的一声响。打断了两人谈话。
蓝可嘉站立的地方木板断了两块——与其说被强大的内力震断,不如说被强大的怨念震断。
他一把捉住蓝允之的手臂,拉着便往甲板上走去。
後边的楼妙然要去阻拦,谢枚却使了个眼色。然後便笑着观望,同时往嘴里丢了一颗葡萄。
“蓝允之必定回来。”他说,本该自得的笑意里却掺着苦涩。
吹着河风,蓝可嘉的头发飘摇在水面:“你是这麽想把我气走?”
允之满脸夸张的惊讶:“乱讲什麽?”
可嘉自嘲一笑,尽是伤:“允之……你大可做得不这麽明显。我虽是个坚定的人,但也知道不惹人生厌。我爱你,不想给你造成困扰。不想我跟着直接说就好了,何必找个拙劣的配角来做戏?”
说罢脚下一点,人已经飘在一丈之外的水面上。
63.下官不要
蓝允之就眼巴巴地望着那条影子如梭般自水面越来越远。再到岸上。再到消失不见。
不知不觉就被人在後颈吹了口热气。
“你也真舍得拉我做坏人。这回我又要多加个保镖才能睡得着了。”
谢枚笑得有点心疼却又有些自得,拥住眼前瘦瘦暖暖的身体:“不过不管怎样,你肯留下来了,真好。”
下一刻却惊呼了一声:“啊——”
楼妙然拔剑飞来,却见主人无赖地捉着蓝允之的袖子:“允之你掐我。我要咬你。”
“咬个鬼。他是我哥。”蓝允之白了一眼,掀起下摆迈进船舱。可最後还是朝身後望了一眼。
空阔动荡的水面带给人的寒冷如今日的天气。
“一点都不像亲哥哥。”
被琉璃般的眸子深深看住,蓝允之不由一慌。脸上却一片镇定。坐在桌边吃着番邦进贡来的哈密瓜:“是不是又不是你来判的。爱信不信。”
谢枚贴近他哈一口热气:“是不是亲哥哥都没关系。我只要你。”
“要不要我没关系。但有件事你谢家人都要注意。”
头一次见到蓝允之如此正色,谢枚也是一凛:“讲。”
蓝允之便把遇到廖隐的事情讲了一遍。想了想,又说了廖逸的事情。
哪知一片好心全当了狼心狗肺,谢枚大大出口气:“还以为什麽大不了的事呢。打谢家人注意的下三滥多了,让他们尽管打。不过这些和我都没关系——冤有头债有主,谁和他有仇找谁去。”
允之愠怒:“就是不在乎也不用这麽明显表现出来吧!枉费我一路记着!”
“这麽心疼我,一路记着?”
“……没记。突然想起来的。”
“哈哈哈——故意气你呢。”谢枚哈哈大笑着在蓝允之鼻尖吻了一记,“就是喜欢看你生气。跟小兔子似的。”
“小兔子”惊惧地摸着被袭击过的地方,跳起来叫着要上岸。却突然死命地咳嗽起来。
知道那是一口唾沫呛的。谢枚却又是捶背又是喂水。好歹等一切平息後又小心翼翼地望着,像对待瓷娃娃般,想摸又不敢摸地用指尖蹭了一下蓝允之的脸,挑下一点咳嗽逼出的泪来。
“别这样。我保证不欺负你了还不成?等了这麽久,就是想早点看看你。你要是走,我就真的死了。”
居然没了半分调侃的语气。
蓝允之有些惊愕地抬起眼睛。
谢枚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只会直截了当地讲我想你,却不会说多麽多麽茶饭不思。可那张消瘦了许多的脸却实实在在表明了——他的思念是真的。
“可是光看着远远不够,我要你留在我身边——听说你遇刺那天,我真的吓坏了。放心,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找出幕後主谋,千刀万剐。”他认真地说,眸子里居然闪出疼痛。
下午回了方悦斋。又是大老远的相应,热热烈烈的摆席。谢枚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坐下来和蓝允之共享“家的温暖”。
席间,自热热闹闹的缝隙间望去,却没了蓝可嘉的身影。
蓝允之也没多问,当晚喝得烂醉如泥。
迷迷糊糊进来房间,真的没有蓝可嘉。
趁着醉好好发泄了一场。大哭大笑,不知扯着谁的袖子擦鼻涕。
第二日上朝。加官得封赏。
下了朝,工部尚书许霆前来道贺。
起初得知谢枚调了蓝允之来工部,许霆怒而写信,痛陈工部对谢家和朝廷的重要,差点没当着他堂哥的面哭倒在地。
虽说原来那位候选也是幕後提拔,但总算是许霆多方考核过的可靠的人。而今的蓝允之底细可疑之外,还是没任何从政经验的。
而今许霆拍拍蓝允之的肩膀,算是认可。
当晚赴同僚宴席。
第三日休息,赴同僚宴席。
第四日休息,赴同僚宴席。
三天下来,蓝允之对“赴同僚宴席”几个字深恶痛绝。
这天却不一样。许久不见的乐杏哉做东。想到他那鼓鼓的小圆脸和圆圆的酒窝,蓝允之在路上就乐起来。
好久没跟杏哉叙旧了呢……
可刚踏进雅座第一步就哭丧下脸:“怎麽又是你啊……”
对面谢枚笑得异常嚣张。
可是第二眼看见谢枚旁边的人,做鬼脸到一半的脸差点僵出人手工酒窝。
自当年赏雪一别,蓝允之第二次见到谢桓。
与经常见面的谢枚相比,谢桓的变化不小。尤其是目光。原本的清冷之外加了些许鹰隼的锐利,又多了些寒潭般的深不可测。
相比而言,蓝允之却多了些洒脱无畏的气息,依旧不卑不亢。
谢桓一例笑着,要允之不必客气。
“你在这里坐着,谁敢不客气。”谢枚在旁撇嘴。
“你不敢麽?”作为堂兄的世子微微一哂。
“我不算‘谁’。我是我。”
蓝允之左右看看,噗哧地笑了。
谢枚不满:“笑什麽。我可是在帮你说话!”
允之道:“你呀,一直是个孩子。”
一如既往地任性而纯真,此时和日渐成熟稳重的谢桓比起来,却别有一种可爱。
天真的人,即便是八十岁的老伯伯,也是可爱的。
谢二少却愣住了。野蛮得像头小狼的人硬是自脸上闪出些红晕。
这些都被谢桓看在眼里。却只字未提。只是感谢蓝允之赈灾之功,并表示定会差人详查行刺事件。
谢桓以世子身份在朝中任职,一言一行已经是谢家的代表。说出这番话却让蓝允之稍稍有些惊讶。
这算是……得到了认可?
乐杏哉只是鼓了小圆脸,左右逢源地劝酒劝菜。蓝允之也喜欢他,顺手捏捏他面团子一样的面颊。
谢枚顿时表达了强烈的吃醋和不满。硬要蓝允之也捏一下自己的。
蓝允之思考了一下,为难地说:“捏杏哉呢,是觉得他像棉花一样,想软软地捏。”
在二少刀锋般的目光下,乐杏哉借故去如厕。
“那我呢?”二少眨着琉璃眼眸小狗一般期待。
“我会把一张很欠揍的脸捏残。”
“……”
正打闹成一团,忽然从楼下跑上一个人,劈劈啪啪拖着一双鞋底开了嘴的鞋子,风尘仆仆得像兵马俑。
“报——世子……”
来人军旅打扮,看了看座上的人,又看了看谢桓。
谢桓:“急?”
答曰:“急。”
“和哪里有关?”
“东北慕容氏。”
说到慕容氏,满桌人下意识望向谢枚。只有谢桓冷静地起身:“回府。”
谢枚冷着一张脸吃菜——谢枚姓谢。即便慕容氏出事,他也还是姓谢。
没了谢桓,席间倒轻松不少。只是因为捏脸事件,一时间乐杏哉成了谢枚攻击的对象。被逼着喝了三壶烈酒,还被要求一会儿同乘马车。
有马车後遗症的乐杏哉当下挤出眼泪:“下官,下官……不要……”
64.一口鲜血尽数喷在脸上
“再敢拒绝?!”谢枚瞪起狭长的凤目威胁乐杏哉,说罢又瞪向蓝允之,“敢替他求情我就亲你。”
躺地中箭的蓝允之表示自己已经醉了。
死拉硬拽到一半,夥计上来禀报,二少的马被人骑走了——自然也就没了马车坐。
谢枚刚要发作,小厮说了後半句话:“您的马是被世子骑走的。他说着急,就把自己的轿子留给您了。”
允之奇怪:“你们不是一起来的?”
谢枚冷哼一声:“谁要和他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