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关于古代战争电影里那一幕幕血腥的镜头，韩晓摇了摇头，但一瞬间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死去的人，会怎么样？」

阿努特勾唇一笑，小家伙怎么突然对死亡世界来了兴趣，难道终于有身为半个冥界主人的自觉了？

「他们不会怎么样，肉体死亡之后，灵魂不会逗留阳世太久，一旦蹚过冥河，前尘诸事尽数遗忘，等到和新的肉体结合，灵魂才会有意识。」

「所有人都是这样吗？」

「那只是普通人。」阿努特继续说道：「有一些人，在肉体死去之前灵魂已经腐朽了，冥河不会洗涤他们的灵魂，相反，会吞噬他们，将他们拖入恐怖的黑暗深渊。」

「黑暗深渊？」

「是的，那里是冥界最黑暗的地方，灵魂会保留在人间的意识，受无尽的折磨和痛苦。」

虽然阿努特说得轻描淡写，但韩晓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怕了？」阿努特低头，笑意盎然地望着韩晓，「其实冥界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可怕，那些最黑暗的地带就连我也不常去。如今冥界之主名义上是奥赛里斯，你跟我在一起，想住在人间也可以。」

韩晓咬了咬下唇，没说什么。

「你不愿意。」

修长的手指抵在韩晓的下巴上，轻轻托了起来。

「你的脸上藏不住心事，为什么？」

「我……」韩晓咬牙，别过了脑袋，这让他怎么说出口，谁知道这会不会是阿努特一时心血来潮的游戏而已。毕竟，他要的只是神子不是吗？

说起神子，韩晓突然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小韩礼了。

「韩礼他怎么样了？」韩晓垂下眼帘，有些心虚地岔开话题。阿努特的眼神太犀利，也太深情……就算身体沦陷了，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心继续沦陷下去。

「他和荷鲁斯在一起，很安全。」阿努特叹了口气，他不想逼韩晓，他会等，等韩晓自己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邪神的爪牙无处不在，这里杀气太重，又离开神之都底比斯太远，让荷鲁斯照看韩礼的灵体是最安全的。」

「荷鲁斯……」韩晓想起了那个俊美冷漠的少年，「他为什么那么在意韩礼啊？」

「呵呵～」阿努特突然弯下腰，笑得乐不可支。

「喂，你笑什么啊。」韩晓鼓起腮帮子，用力捅了捅阿努特。

「起因是我的一句戏言。」阿努特收敛了笑意，神秘地朝韩晓眨眼，「以后你就知道了。」

「那我什么时候能看到小韩礼？」

「等回去底比斯。」阿努特挥了挥手，下一秒，他和韩晓两人就回到了屋子里。「到那时候，小家伙会很乐意看到你的。」

「啊？」

阿努特卖了个关子，但笑不语，荷鲁斯可比自己严格多了，小家伙在他那里做什么都要被约束，应该没少吃苦头。想起儿子哭丧着一张小脸的委屈模样，冥神大人的心情格外开朗。

看来这一趟出行，收获应该不错。

＊＊＊＊＊＊

图伦索要塞这一天非常不平静。

不断有通信兵将前线的消息传回来。霍伦希布率领埃及军主力和西台的军队周旋，普拉美斯率领一路骑兵奇袭，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运用战术巧妙的捕获了敌方的一员将领。

夕阳西下，天边的晚霞预示着激烈的战事应该缓和一下了。埃及和西台各自鸣金收兵，交战的第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当霍伦希布风尘仆仆的回到图伦索要塞的时候，阿伊的脸色非常难看。

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普拉美斯只是接过属下递来的水喝了几口，便和其他将领一起一头栽进了会议室。

从阿努特那里听说了这场战争埃及会获胜之后，韩晓也放下了悬着的心。他一个人倒是很悠闲，吃过晚饭便借着霍特普将军贴身近卫官的名头，优哉游哉的散步闲逛。当然，一些机要的会议室和国王的休息场所他是不能随意进入的。

图伦索要塞说不上十分华丽，至少比起底比斯里那些随处可见的富丽堂皇的建筑要寒酸许多，但是它却多了一份历史的厚重感，屹立在茫茫沙漠之中，千百年来守护着埃及。

要塞之中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神庙，最大的一座庙宇位于要塞东北部，庄严而巍峨，供奉着主神。

不知不觉中，韩晓来到了神殿的入口处。

黑夜之中，矗立在神庙两旁的石像高大而威严，底下是巨大的石筑高台，燃烧着熊熊篝火，照亮了整座神殿。

跨上石阶，韩晓走进神殿里，意外的看到了一个人——是墨涅特！

墨涅特背对着韩晓，双膝着地跪在主神的神像跟前，他小声地在说些什么，韩晓听不清楚，但是从墨涅特虔诚的表情上看得出来，他是在很用心的祈祷——应该是祈求埃及军获胜吧！

韩晓默默的退到了一旁，不忍心打扰墨涅特。等了一会，墨涅特拿了神台前的一些香油浇在了身上，然后双手高举过头顶，朝着神跪拜下去。很久很久，他一直维持着跪拜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很少看到有人做这个仪式。」苍老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韩晓吓了一跳，只见身旁不知道何时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大人，我是供奉这座神殿的大祭司。」老人颤巍巍朝着韩晓行礼，韩晓有些吃惊。要知道在古埃及及僧侣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对方既然是大祭司，为什么要向自己行礼呢？

「您似乎对那位年轻人很好奇。」老人庄重的行礼之后，小声跟韩晓解释，「那是苦行的僧侣创造的仪式，三天前就要开始沐浴斋戒。跪在神像前诚心祈祷，一直到第四天的黎明才能离开神殿。」

「啊……那个仪式，有什么作用？」韩晓望着墨涅特稍显单薄的背影，轻轻问道。

「通常是用来保护某人的，祈祷神的恩泽降临到想要守护的人身上，保佑他不受伤害，平安归来。」老祭司长叹一声，「在那个年轻人心里，一定有着一个十分重要的人啊。」

是这样吗？那个人……会是谁呢？

「大人，图伦索的夜晚十分寒冷，你该回去了。」老祭司朝着韩晓一躬身，倒是弄得韩晓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我不是什么大人，老人家，你不需要这样……」

「呵呵，你的身上可是笼罩着不得了的光芒啊，对于我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大人。」

「啊？光芒？」韩晓紧张的抬起胳膊四处查看，奇怪，他怎么什么都没看见。「我侍奉了主神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老祭司摸着胡子笑了起来，眼前的这位少年应该是神的宠儿吧，可惜啊，他自己还蒙在鼓里呢。不知道是哪一位主神——竟然如此宠爱一个凡人，看着光芒的颜色，似乎是……

老祭司摇摇头，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不过话说回来，凡事都有个万一，说不定真的就是那一位也不一定啊……

老祭司含笑地看着韩晓，没有点明在他的眼里，韩晓身上的光芒已经几乎和主神没有两样了……就快成为半神了啊，老祭司这样想着。

第十章

浑浑噩噩地出了神殿，韩晓仍在思考老祭司的话，光芒？什么光芒啊？一定要好好问问阿努特，不会又在自己身上做了手脚吧。

远处走来了几个巡逻的士兵，韩晓立刻神经质地查看自己的身体，随即又自嘲地笑了，自己真是越来越敏感了啊。

回到霍特普将军的住所，阿努特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还没有回来，韩晓也觉得困了，爬上床倒头就睡。

这一觉韩晓睡得很沉，他作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乘着一只巨大的枭鹰，飞过巍峨的高山，飞过奔腾的河流，越飞越高，越飞越高，飞上了云层直达天际——

「唔……」

唇上传来一阵湿湿热热的触感，韩晓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啪！」

阿努特错愕地看着挥在自己脸上的手，有些哭笑不得。

「烦死了……我还要睡……」韩晓嘟囔了一声，翻个身打算继续睡，却在下一秒惊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好痛！谁咬我！」

「醒了？」阿努特气定神闲地接住韩晓弹起来的身体，仿佛刚刚咬了韩晓一口的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

「干嘛咬我？」韩晓捧着脸，委屈极了。

「你睡得够久了，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吗？」阿努特捏了捏韩晓的脸，很享受爱人这副迷迷糊糊的模样。

「什么时候……啊！」韩晓后知后觉地大叫，「我睡了多久了？打得怎么样了？埃及赢了吗？」

「还没有，不过今天是关键。」

「关键？」

「是的，西台出动了装备精良的战车队。」阿努特勾唇一笑，操纵黑沙向韩晓展示古代冷兵器时代的战车。那是一种极为原始的用于战斗的马车。两个轮子一个车厢，由两匹马拉住。车上有两名士兵，一个负责驾车，一个负责战斗。

「这是埃及的战车，再看，这是西台的。」

阿努特轻轻挥手，很快，黑沙改变形状，变成了另一种战车。

「啊，西台的战车上坐了三个人！」

「是的，这样一来，一个人负责驾车，一个防御，一个战斗，战斗力远远高出了埃及的战车。」

「那埃及不是很吃亏？」

「不一定。」阿努特放大了手中的战车模型，向韩晓解释，「普拉美斯已经发现了西台战车的弱点。三人乘坐战车大大增加了战车的负荷，这使得战车的车轮会承受相当大的压力。西台人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用铁加固了车轮。」

「铁？」韩晓依稀记得这个时代应该还停留在青铜冶炼的阶段才是。

「没错，铁。西台人掌握了炼铁的方法，但是目前他们的技术还不成熟，加固的车轮还不够牢固。」

「你的意思是……」

「普拉美斯一定是下令让士兵着重破坏战车。」捏碎了手中的黑沙，阿努特缓缓说道：「再过十几年，等西台的炼铁技术日趋完善，这场战斗鹿死谁手就难说了。」

没错，再过短短的几年，西台就会崛起成为和埃及并称双雄的霸主。他们的铁兵器会一度使埃及等国为之胆寒。在战场上，他们驱赶披着铁甲的马拉战车冲锋陷阵，所向披靡，使来敌闻风丧胆。依靠其战车优势，西台人一度垄断了近东的贸易通道和自然资源。

战争在日落的时候结束了，结果就如阿努特预料的那样，埃及大获全胜。埃及兵没有追过图伦索河，经此一役，相信短时间内西台不会来犯。

少年王图坦塔门亲自走出要塞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阿伊跟在图坦的身旁，不愧是个老狐狸，即使心里恨得要命面上依然摆出一副热情之至的模样，说了许多赞美之词。

韩晓在人群中寻找普拉美斯，其实这并不难，普拉美斯长得很出色，加上他身上那股子军人的狠戾和桀骜，使得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虽说打了一场漂亮的胜战，普拉美斯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喜悦感。韩晓发现他似乎也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因为身上多多少少带有一些神力的缘故，韩晓很快顺着普拉美斯的视线看到了要找的那个人——

墨涅特！

心中一动，韩晓似乎像明白了什么。难说有些吃惊，但他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身为男人的自己都能怀上神子了，区区两个男人相爱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听阿努特说，普拉美斯身上有王气，他以后会成为法老吗？那墨涅持怎么办？

好复杂啊……

「又发呆了，在想什么呢？」

阿努特靠了过来，亲昵的撩起韩晓耳边的发丝，在他脖子上偷了一个吻。

韩晓面上一红，却也习惯了阿努特这种行为。

「我在想……普拉美斯和墨涅特，他们以后会怎么样？」

「不知道。」

「咦？」韩晓惊讶地回头瞅着阿努特，一脸的不可思议。居然还有阿努特不知道的事情？

「有什么好奇怪的。」阿努特失笑，「全埃及有那多人，我不可能一一知道他们的事情。何况我只是冥神，我只需要知道死人的事情就可以了。」

「王座，以及那些掌握埃及命运的王者，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操纵在拉的手里。」

拉——埃及至高无上的太阳神！

韩晓想起了那张英俊的脸，总是面带爽朗笑容的男人、深不可测的太阳神。没有人能看穿他笑容背后的意义，他的心总是那么高高在上，他的目光比起冥神更加冷漠，令人不由得脊背发寒。

「别想了，你老是为不相干的人发呆，这可是会让我生气的。」阿努特轻叹一声，将发愣的伴侣搂在怀中。「我们很快就能回底比斯，很快，新的冥神就会出世。」

新的冥神……是啊，再过几个月小韩礼就会出生了吧，图坦的生命也会走到尽头，然后又是无休止的宫廷斗争，血腥阴谋……生命，真的很脆弱……

等到韩礼真正出生了，自己对阿努特来说，还有意义吗？

韩晓兀自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发愣。

残阳如血——

＊＊＊＊＊＊

底比斯，古埃及十八王朝王权和神权高度统一的荣耀之都，在欢庆声中迎接它的主人凯旋而归。

少年王亲征便首战告捷，这使得一度对王室失望的埃及民众又找回了信心。

图坦卡门在王宫设下宴席，还让人往城里派送了大量的美酒、面包和烤肉，宴会持续了三天三夜，奢华的程度几乎快赶上热闹的奥皮特节。

阿努特不喜欢和人太多接触，只派了法身前往王宫参加宴会，回到底比斯的当天，就带着韩晓第一时间赶回了自己的府邸。

「呜哇～」

进入了府邸，也就进入了阿努特设下结界的保护范围，韩晓还没站稳脚跟就被一团软软的东西摸个正着。

「爸爸爸爸～」

韩晓低头，只见那趴在自己胸前，睁着一双黑玛瑙似的眼睛，一脸泫然欲泣模样的，不正是小韩礼吗？

「怎么了？」

韩晓狠狠捏了儿子的小脸蛋一把，又软又滑，触感真好啊。太久没见到了，怪想念这小家伙的。

「痛……」小冥神嘟起嘴刚要撒娇，却猛地被一双手拎住衣领拉了起来。

「爸爸！爸爸……哇——」小像伙瞪大了眼睛，挣扎得更厉害，伸出白白嫩嫩的手臂使劲朝韩晓等方向挥舞。

「不许哭。」

荷鲁斯冷着一张脸，像拎小猫一样将韩礼提到了面前，大眼瞪小眼。

「……」小韩礼瞪着又黑又大的眼睛，一改初见到韩晓那副柔柔弱弱装可怜的样子，居然呲牙咧嘴像只小兽一样对着荷鲁斯咆哮，看得韩晓啧啧称奇。

「小家伙怎么了？」韩晓悄声询问身边的阿努特。

「我说过吧，荷鲁斯是很严格的。神有着自身的骄傲，在荷鲁斯来看，神的言行举止不能像凡人那么肆无忌惮。」阿努特抿嘴笑了笑，「小家伙野惯了，自然不会乖乖听话。撒娇那一招在荷鲁斯那里也不管用，当然要露出小獠牙着急了。」

看来小韩礼这次是遇到克星了，韩晓点点头心想的确如此，每次小韩礼心血来潮想要做什么就会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撒娇耍赖，自己拿他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心软，小韩礼也不会乱跑出去被安克珊娜蒙抓住，也就不会受到伤害。

「爸爸～呜哇～」

撒泼打滚都用过了，荷鲁斯却是一丁点放手的意思都没有，小韩礼没有办法，只能故技重施跟自己老爹撒娇。他知道直接向阿努特求援是没有用的，反而向韩晓求救比较快一点，谁让爸爸最心软呢。

「爸爸～抱抱～」

被那软软糯糯的、娇气十足的声音一叫唤，韩晓的手立刻不争气地伸了出去。唉，没办法，他对可爱的生物完全没辙，何况这只还是自己的儿子。

荷鲁斯这次倒是很大方干脆的放了手，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他对韩晓十分看不顺眼，就算是神子的孕育者，荷鲁斯仍旧对韩礼和韩晓过分亲密的事情十分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