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乖，乖乖待在家里好不好？听话。”具体什么时间他记不清了，就知道是方泽琰车祸之后，医生说他有一定的心理创伤，希望他留院观察，但是他不同意，医院的环境再好，也不如家里适合修养。他背着方泽琰回家，因为方泽琰恐惧任何交通工具，所以他一步一步把方泽琰背回了家。他一边跟他说着话，一边调整自己的步伐，方泽琰经过治疗，即便是再清瘦也是个成年的男人，重量不轻。可是他一直露着微笑，跟他轻松的聊着天。

方泽铭的生活被塞的满满的。他必须去学会养活他和泽琰。一天下午，他因为要拿一些文件回家，本来应该在家安心修养的方泽琰竟然不见了。

大学的老师打电话给他，说方泽琰现在被关在学校的办公室里，让他赶紧来接。他慌忙的赶去了学校。

“你总算来了，老师知道你们的情况，你还是该好好看好方泽琰，这样让他一个人出来，太危险了。”老师拿着钥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方泽琰站在办公室的中间，直直的站着。

“有同学在学校门口看到的，说他站了快一下午了，这才报告给我。”

“谢谢你了老师，我这就带他回去。”方泽铭，握住方泽琰的手，扯了扯他。

他乖乖跟着走了。一连几天，他都被老师通知说方泽琰又站在大学门口了。这样对学校会产生不好的影响，让他注意些。

他看到直直站在学校门口的方泽琰，第一次明白了是为什么。他站的笔直，眼睛也是有神的，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发生。这个地方就是他父母出事故的地方，他没有意识的来这里，是希望看到父母能够完好的站在那里跟他打招呼吗？他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吗？

自此，他习惯了一出门就把门上锁，每天吃饭的时间都会按时回来，因为这个弟弟真的不会自己吃饭。就是方泽琰好了之后他仍旧保持着这个习惯。

看着被方泽琰推倒的镜子，方泽铭喃喃低语：“这就是原因吗？这就是你离开的原因吗？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会不会回来？”

没有人响应他。他捏着那张照片走出了方泽琰的卧室，然后把门牢牢的锁上，钥匙放在贴近胸口的口袋里。这个房间是小琰的，他会等他的。他们是割不断的，血脉上的联系他们是想断也断不了的。

方泽铭又重新站起来了，他是个坚强的男人，他有成熟的心理能够克服自己的困扰，走出困境。

王瑜曾经想过要打电话给方泽铭，但是怕他问出什么，所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仍旧记得那天方泽琰告诉她的时候，她有多么的震惊。方泽琰，喜欢方泽铭，确切的说，是爱，一种无以名状的爱。他们是双胞胎兄弟，同一个父母。有血脉关系。他竟然爱着自己的哥哥。

闪现在脑海中所有关于他们兄弟的画面都变得暧昧，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关注都是有意义的。方泽琰在方泽铭不注意的时候认真看着他的神情。如果是一个男人瞧着一个女人，或者是一个女人这样瞧着一个男人或许她会有所察觉，可是男人同男人，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她没有想到，这样的人会出现在自己身边，而且是方泽琰他们兄弟俩。

不，方泽铭，他对我的，不是爱，不是爱情，只有亲情。如果我们能够一直保持距离，我想我们会一直这么下去。

方泽琰这样说，如果他们能一直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没有人打破平衡，就这样一直如此，就好了……

她也陪着他一起这样期许着……带着怜悯的心……

25.

这不是一种模仿，我并没有刻意去模仿，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你的形象动作早就刻在了我的骨子里。有时候我也会看到，已经离开的你仍旧生活在我身边，一转身就看到你张着嘴巴说话，告诉我只有我们两个能够听懂的语言。

小秘书不知道自己的老板现在为什么不经常说话了，连严厉的训斥都没有。他偶尔会虚空的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在她的提醒之后才会恢复正常。

就像现在这样，她在等老板签一份重要文件，他自拿起笔后就停住了了。嘴巴虚空的张合了几下。拿出了一张白纸，用笔写了一个名字。方泽琰。是了，这几天只要一签字就会签错，害得她每次都是打印两份文件。

手指似乎本能的写下这个名字，方泽铭也有些无奈，自己似乎下意识的成为了他的弟弟，方泽琰，除了工作，之外的时间他基本上都会张开嘴无声的说话。他成了两个人，一个在工作上认真努力的方泽铭，一个是在家安静生活着的方泽琰。

小秘书拿起签好的资料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身，“老板，注意休息，什么事情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方泽铭点了点头，“嗯。谢谢。”

小秘书关上了门，刚在办公桌前头坐下，就招呼其他人一副要爆料的神态，“老板还是那样！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谁知道？”

“天知道神老板遇到了什么事儿，能打击到他钢铁一般的神经，肯定发生了大事，你赶紧去瞧瞧是不是小菲那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别贫，这事件应该严肃对待，老板今天竟然跟我说谢谢！谢谢啊同志们，这是天籁之声啊，我都快怀疑我是不是最后一次听到了！”

“咝——”全体人倒吸一口冷气。

“小秘，是不是你最近拜了什么神了，怎么这事儿那么邪乎啊，听到老板说谢谢啊！”

“滚！”

“好吧，我们都严肃点，我们要不要请老板出去散散心，干脆，唱歌喝酒去。”

“好主意，听说唱歌喝酒一圈人陪着最容易走出失恋阴霾了！”

“谁说老板一定失恋的，要是失恋也是他甩人，你瞧，他那张脸他这个身份，谁会甩了他！”周围的女同事不住的点头，是啊，这样的人钻石王老五中中的王老五。

“怎么办啊，老板这副样子……”

“……”

他们都不知道怎样开解一个心智坚定的人。

下班时间到了，方泽铭收拾了东西，按时下班，就像以前一样，先去超市买菜，回去烧饭，饭量是两个人的。有方泽琰爱吃的烧牛肉。

捧着碗，夹起一块烧牛肉到对面的碗中，默默的吃着饭。整个房子里非常安静，电视机没有了观看他的人，再也没有使用的意义。

他的饭量变的很小，以前是两碗饭的饭量，现在一碗已经是极限。

这饭可是你做的，浪费了我不心疼。

仿佛听到那个人说话，他抬起头看着对面空空的位置笑了一下，又逼着自己吃了几口饭。

饭后，那些并没有吃完的食物被扔进了垃圾桶。

并不是他浪费，是因为他铭记了医生的医嘱。那个时候方泽铭的身体器官多多少少受到了损伤，入口的食物是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是新鲜的好入口的干净食物，任何刺激性的食物都不能吃。一开始他为了节省，每次方泽琰吃剩下的饭就是他的入口食物，但是渐渐的，方泽琰知道了，抢了他那份饭食，弄得自己胃疼的厉害，大珍珠似的泪珠滚了下来。他看着心疼，再也不敢节省这点钱了。

碗碟刷好，沥干水分放在碗橱柜里。去卫生间洗漱完毕，换上睡衣，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

方泽琰，你还好吗？现在稳定了吗？我拿了代课的工资先借给你一部分，等你稳定了可以再还给我。我现在转正了，有固定的收入，一切都很好。我希望你也能开心起来。别放弃。

方泽琰合上手机。

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比划着，今天有人过来收货，记得点清楚数量。

他点了点头。打了一个明白的手势。

他到这所城市已经快要两个月了，两个月时间，飞速一般，他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现在的生活。他能够顺利的用手语跟别人交流，衣服的衣兜里会很自然的随身带着纸笔。他学会了微笑。

他身边的同事都是身有残疾的，收银员是个腿部残疾的女孩，但是她每天都很开心的讲笑话，让店里的所有人都能愉快的开始每一天的工作。

跟他同样做杂工的王哥，他说话声音特别大，一般的客人都不会察觉他有什么缺陷，但是当王哥转过身去的时候，无论客人喊什么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事实上，他是双耳失聪，从小就是。

方泽琰的唇语就是跟王哥学的。他的手语之所以精进也是因为他每天都陪着做对话练习。

当初来到这里，他也抱着一种改变自己的念头，现在看来，完全不用刻意去改变，变化都是自然而然的。

今天做些荤菜，我刚看的食谱。方泽琰边干活边比划着。

“哈哈，又拿我们来做试菜的！”王哥朗声说。

方泽琰揉了揉耳朵，王哥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双手抱拳表示抱歉。

“我说，你明明是按着食谱上做的，为什么跟别人做出来的味道有天壤之别。”

我也不明白，大概是我没这个天赋吧。

“我觉得，你应该是天生没长这根筋。没事，男子汉不会做饭不碍事，到时候娶个好手艺的媳妇儿。”

现在不会做饭的男人，有的女人还不考虑呢，小心你到了五十岁还娶不到媳妇儿。

“别瞎说触我霉头，今年可是我本历年，一切霉气都给我憋回肚子里。”他帮着方泽琰抬起货物，让他看清楚标签。

不说就不说，大小伙子还迷信！方泽琰学习他说话的逻辑堵了他一句。

“哎，你那个小姑娘，王瑜呢，怎么最近没给你电话？”

她最近工作转正了，奔向大好前途去了。

“不会吧，看她也不是那样的人啊？”

你又没见过她，你就那么肯定？

“那是啊，我是谁啊，她不是也给你发短信了么。”

方泽琰瞪了他一眼，他每回有电话有短信的时候他就凑过来，非得看两眼，明明就听不见，还假装听见了，嗯嗯的附和。

他们笑笑闹闹完了，正经的工作就开始了。

这就是他现在的生活，充实多了。以前他还想着能够用自己的画作赚钱，现在想来，这完全是一种虚空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一个人一个月的生活费是多少他终于有了概念，拿那点钱，他根本养活不了自己。所以他放弃了，他变得实际了很多。

他离开了那个一直会宠着他的人，才发现，外面是一个非常辛苦的世界。

这么些年，他似乎少了方泽铭一句谢谢，谢谢他为了营造了一个安全的港湾，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满足他的所有愿望。如果要打比方的话，方泽铭就跟一个无私奉献的母亲。

如果知道他那么想，方泽铭肯定会大吼，“母亲？！臭小子就会瞎想，真要是母亲，你叫我妈么！”

那个人嚣张的模样就在眼前，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26.

距离有时候真的非常遥远，遥远到就像一个地球一个火星。有的时候却是非常近，近到我们亲密无间。

王瑜终于忍不住去找了方泽铭，那天是周五，刚好那天没课，她准备了满肚子的话想要告诉方泽铭，但是见到他的时候，她忍住了。

“是你帮泽琰离开的，对吗？”他怎么会不知道。起初着急的时候是他慌了神这才错过了找到他的最好时机，之后冷静下来之后他猜到了原因，也大略猜到了整个事件的经过。

“嗯。”王瑜像一个被是被抓到了小辫子，老实的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

“他现在怎么样？”他像是非常随意的问了句。

王瑜猜错了方泽铭的态度，她以为方泽铭绝对是会抓着她，逼问方泽琰的去处，问清楚事情的经过，但是现在，方泽铭仍旧稳重的坐在那儿，几乎看不到着急这一类的情绪。

“他很好，生活的很充实。”

“嗯，充实，呵。”方泽铭冷笑一声，“充实的意思就是每天非常累，累到不会打一通电话，发一条短信。”

王瑜看着方泽铭突然变化的脸非常紧张，“不会，他不会很累，周围的人都有好好帮他，他现在比刚到A市时要习惯很多。”

“他，现在在A市？”方泽铭站了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王瑜面前，双手按住椅子的扶手，将王瑜困在自己双臂的范围之内。

“王瑜！我弟弟从来都没吃过苦，我也没让他吃过苦，小琰习惯不习惯那里他都不属于那里，他的世界是在我这里，你明白吗？”

方泽铭的脸变得有些邪佞的怪异。王瑜忽然脑海中闪现出一个离奇的念头，“你知道小琰爱上你了？！”

“你以为我们在一起几年？！”方泽铭松开手，点了只烟噙在嘴里，“我们之间不用插进别的人。所以，希望你不要再关注小琰的事情，我会抽时间把他接回来。”

“不可以！”王瑜也站了起来，跟他对立，“小琰是因为太过痛苦才会离开的，为什么你不给他时间，让他可以自己生活，这样对你们俩个人来说不是最好的吗！”

“王瑜，我们接受你，是因为你是无害的，但是当这种无害变质的话，我们也会断然的把你驱逐出我们的圈子。”

“方泽铭，你现在，很可怕。小琰是在A市，但是我相信，如果他不想见你，你一样没有办法。你们还是分开比较好。”

“可怕？男人的可怕你还没有真正见识到，再见，不送。”

王瑜直直的看着方泽铭，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伪装，可是他的眼神表情无一不表露他对她的厌恶。

“从前你也是那样拒绝我们，我们的好意被你踩在脚底下，现在明明有修复的可能，为什么你还是这种态度？方泽铭，你这样迟早会伤害到小琰。抱歉，今天我本意是将小琰的消息好好的告诉你，看来是我来错了。方泽铭，你这样希望你不要后悔。”

王瑜仍旧礼貌的跟他说再见，然后离开了方泽铭的公司。那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她本来以为她很了解他们兄弟，方泽铭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一个冰冷的人物，明明在小琰面前他也是相当绅士幽默的。

方泽铭夹着烟杆，直到烧到了手指他才惊觉烟已经燃尽。那个女孩说自己很可怕，可怕这个词从来不是形容这个方泽铭的，在方泽琰面前的方泽铭从来都是温柔稳重偶尔调皮的，但是那个方泽铭是只属于方泽琰的。

谁也不知道，这个方泽铭是有心魔的，心魔肆无忌惮的滋长着，骚扰着他的正常生活，因为小琰看守着开关，所以他并不害怕有一天心里的魔鬼被别人发现。也正是因为看守开关的人是小琰，心魔生长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不断撞击着门板试图逃出，但是他知道，一旦逃出来，伤害到的人就是小琰，所以虽然他不断的长大，却始终被锁在那小小的区域内。

看守开关的人离开了，心魔终于无所顾忌了，现在距离那么远，他也可以这样抑制自己，不会伤害到那个人，因为那个人远离了。

心内的渴求因为得不到而愈加的激烈，抓住他，锁住他。你不是一直想要把他绑起来，不再丢失他吗？你不是想一辈子困住他，让他不自由吗？那就这么做吧，这样做了你就会幸福了。

多么具有诱惑力，他的渴求像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只要抓住他，让他完全跟你溶为一提就可以了。

但是，会不会再也听不到他啊啊的说话声，再也看不到他别扭的表情，亲密的窝在他的怀里，然后恨恨的咬他的胳膊。那是他的小琰，他弟弟。

“方泽琰，我保证，只要你主动回来，我保证不会把你关起来。”他对着玻璃镜面反射的人影喃喃的说道。

三个月后，方泽琰花了一个半个月的工资给方泽铭寄去了一只手表，打开礼物的时候方泽铭整个脸上都放着光辉，被余晖扫到的同事捂住自己的眼睛直呼自己要去看眼科。说他们看到了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