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绿酒——魔都酒狂
魔都酒狂  发于:2012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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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子聿把最后一个小节的个人履历填好,凶恶地敲了一下空格键,面不改色:“我没买着多余的票。”

同事不出声,隔半晌才幽幽道:“我见你抽屉里有两张票来着……”

汪子聿瞪他一眼,又拉开抽屉看,见戏票还在,一张没少,今天晚上北昆在大礼堂唱西厢。汪子聿说:“又翻我抽屉,下回我放老鼠夹子。”

同事道,汪教授你真太伤我心了,你不给我买票,给你们家那位买,那位他听的懂嘛!

汪子聿合上笔记本,台式机搬走以后桌子空旷了不少,徐思东在家里给他用工地上捡的木头钉了个四四方方的花盆,木工活很精细,做的非常漂亮,种了堆遛弯儿的时候路边挖回来的叫不出名字的杂草,前两天看着不起眼,温度一上去,满盆星星点点紫的白的的小碎花。汪子聿把自己喝剩下的茶水一边浇花一边得意:“听不懂我也乐意跟他去听,就不带你玩儿。”

同事道:“人贾宝玉都说了,没嫁人的是明珠,嫁了人的是鱼眼睛。汪老师,您瞅您现在什么形态?”

汪子聿看时间,就快到点儿了,有条不紊的起身拿了外套要走。他本来已经不屑跟同事斗嘴,临出门前看到同事一脸胜利的表情又实在情不自禁——他就不是能咽下一口气的人,在门口晃了晃手里两张戏票示威:“余窃以为,是明珠的跟了人还是明珠,鱼眼睛单身还是鱼眼睛,先生以为如何?”

同事大怒:“荒谬!”手里头的东西直接丢门上,“你还不如跟那姓莫的呢,跟这个,有辱斯文!”

汪子聿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心满意足,转身就走。

同事趴桌子上顺了半天气,才又懒洋洋托着腮帮子继续观风景,树荫细细的绿绿的映在窗台上,无风也萧萧,他又叹了口气,兴致上来捏着嗓子在屋里哼哼:观之不足由他缱,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倒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

汪子聿一路过走廊,听着后头传来荒腔走板的戏文,使劲忍着笑。

可同事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

汪子聿想以前这个时候会在门口等他的人只有莫筱北,而现在不一样,莫筱北在他的生命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他跟徐思东在一起了,去医院陪徐思东的母亲,喝老阿姨炖好的汤,徐思东的妹妹偶尔会来家里过夜,要他补习功课。徐思东的感情和欲望对自己人是直白而赤裸的,汪子聿总是处于一种微微被灼烧着的感觉里,很容易被他点燃的大火烧成一把灰,就像睿睿来家里住的时候,晚上徐思东沉沉压在他身上,在耳边吹着热气笑眯眯说,一会儿小点声呀汪老师,睿睿跟黄黄儿还没成年呢。然后低头去咬他的嘴唇。

徐思东坦然带他去跟自己的朋友一起玩,胖子,还有别的什么人,大家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了,但就是没有遇到过莫筱北——也许他又离开北京了,大家都很默契的不说什么,圈子里这样的情况不多也不少,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装糊涂是门生存技能。

像回到了初中毕业以后再遇到之前的时间,汪子聿不记得曾经有一个会对着他笑得很温和的人,那人太胆怯,对他的关心和爱意都欲说还休。

可和那时又不一样。他的存在像汪子聿和徐思东之间一道若有若无的阴影,不能轻易的忽略。他是徐思东的好朋友而不再只是他的追求者之一——因为和徐思东有关,所以地位都重要起来。

天色暗下来,阴阴的,紫藤花一串串挂在头顶,浓郁的香味熏得人像要醉倒。

徐思东在门口,看着汪子聿从老四合院里走出来,挺拔高挑,低着头若有所思。洗得半旧的衬衫,那衣服是他的,汪子聿穿大了一个号,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着领口,半截袖子卷起来,胳膊上搭着外套,看着特别书生气的干净,不像这个年代的人了。

徐思东被花香熏的有点恍惚,院子里又静,只听见脚步声和远远的校园里的广播。

汪子聿抬起头看到他,快走了几步,眼睛被亮起的路灯光映的闪亮:“怎么才来啊?”

徐思东没说话,手指拈了瓣落下来的紫藤花贴在他脸颊上,凉丝丝的,答非所问:“看你刚才一脸忧国忧民,特文艺,跟三十年代的人似的。”

汪子聿拿掉他的手,被徐思东突如其来抽风一样的浪漫哄的心里有点小甜蜜,忘了自己的不安:“我要回三十年代了,你上哪儿。”

徐思东笑了笑,因为没什么人路过,也不避讳,直接牵着他往停车那边走:“我去苏区,打土豪分田地。等着革命胜利以后,就带着黄黄儿来找你。”

汪子聿被逗乐了,问他,干嘛那时候还带狗啊。

徐思东就是笑,乐不可支,好一会儿才说:“那天下楼,我就一会儿没看住……它把楼下那条傻了吧唧的哈士奇给那什么了。你说不带着走能行吗?”

第三十九章

西厢记开场还早,两个人去那家海帮菜吃饭。

汪子聿埋头大嚼红烧肉,说赶紧找人给黄黄儿把手术做了。

徐思东顾左右而言他,说那天碰上哈士奇主人不在是黄黄儿运气,左邻右舍全小区就他一个养串串的,辨识度极高。那哈士奇年纪也还不大,万一真下一代整出来了找上门来,黄黄儿前途难卜。

汪子聿埋怨他,早跟你说要看紧了。

徐思东感慨,我哪儿知道它过个冬就懂事了。他还当黄黄儿是那只躲在他车底下避风饿得呜呜叫的小串串,头顿就吃了他四根火腿肠,撑得直翻白眼。

汪子聿迅速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想起徐思东那回看着道貌岸然,上来就动手动脚,眼波荡漾:“这种事儿就你养的狗能做出来,俗。”

徐思东被那眼神勾搭的心猿意马,隔着桌子去捏汪子聿的尖下巴,色眯眯道:“这不教育挺好……该会的都会了。”

汪子聿在桌子底下踹他腿,徐思东把手缩回去,拿了勺子搅碗里雪白的西湖牛肉羹。服务员过来上菜,瞪了他一眼,又跟汪子聿亲亲热热用上海话打招呼。

汪子聿也笑,跟她说了几句闲话。等她走了,才问徐思东:“你什么时候带黄黄儿去医院。”

徐思东含含糊糊说再等几天看看。

汪子聿雷厉风行,斩钉截铁说不能等了。我周末没事儿,跟医院那边约好,直接带过去。

徐思东叹口气,说要你这么整的,这辈子一点儿幸福也没有了。

汪子聿看了眼周围,没什么人留意这边,服务员也隔得挺远。他上半身凑过去近距离观察徐思东的表情,摸他的胡茬,眉毛一挑说:“你唇亡齿寒,感同身受?”

徐思东把他爪子拍掉,说这能感同身受嘛!赶紧吃饭,磨磨蹭蹭别迟到了!

吃饭的时候徐思东表示要参与文娱活动提高自身文化水平很积极,到了丝竹箫鼓响起来的时候眼睛一闭昏天黑地也毫不含糊。他这辈子唯一的戏曲熏陶来自于他姥爷,一老一少守着家里的老式录音机听老头儿珍藏的样板戏。听熟练了自己也得唱,小孩儿都有英雄崇拜,对戏里光芒万丈的男主角十分仰慕,无奈家里已经有了一位老英雄,任谁劝说也不让贤,他只能屈居反派,从此心灰意冷。

汪子聿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徐思东皮糙肉厚,毫无反应。

汪子聿想自己真是太心软了,都使不上劲儿。旁边坐着的年轻观众很善良,陪女朋友来的男学生,百无聊赖还不敢闭眼,对徐思东艳羡不已,见汪子聿动粗还劝,说汪老师没事儿,你朋友又不打呼噜,挺好的,让他睡着吧。

汪子聿一贯为人师表,温文儒雅笑了笑,转头继续听戏。

旁边的男生虽然坐着无趣,毕竟还有点儿基础,渐渐也打起了全副精神,待到初试云雨一段,更是双目炯炯。也不光他,全场人都跟打鸡血似的亢奋。

灯光流转水波潋滟,张生一件件解了莺莺的罗衫,软玉温香抱满怀,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

徐思东被口哨声吵醒,他是何等人物,看那架势就顿悟了,一只手摸了摸下巴,另一只手去摸汪子聿,自言自语表示赞叹:“国粹啊,有点道理。”

汪子聿没搭理他。

徐思东又听了几句,问汪子聿:“你那会儿就想学唱这段呢?”

汪子聿眼角瞟他一眼,轻轻道:“淫者见淫。”

好容易挨到散场,两个人都不着急,等观众走的差不多了才出去。

汪子聿听完这么一场也有点累,看路上人少了,干脆放松警惕,懒洋洋被他揽着窝在怀里,说不错吧。

徐思东说椅子不错,合适人体力学,睡得挺舒服。

汪子聿很轻的笑了一声,不说话。叶子在枝头萌发,空气里有一种清淡的香气。北方的春天来得晚去得也晚,像一份迟到的礼物,延长了快活的时候

徐思东也沉默着,到底还是没忍住,突然“嘿”了一声,不依不饶问:“你那会儿干嘛想学唱这段儿呢?”

汪子聿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嘴角微微弯着,过一阵才说:“我发扬国粹。”

他俩慢悠悠的压马路,有人在他们后头说话。汪子聿理智上想着该分开一点儿,给熟人看见了影响不好。徐思东发现他的想法了,凑他耳边说,怕什么。

汪子聿耳朵发热,一晚上两个人说了挺多黄段子,他也没那么神清如水了。徐思东的手在他腰上活动,手指不紧不慢的一下下试探着浅浅的伸到裤子里去。

汪子聿呻吟了一声,全身都有点发软了。

徐思东胆大包天,在他耳边吹气,说一会儿在车上,你唱今天晚上那段听听。

汪子聿说,我没学过这本。

后头的人走得快,是个老者的声音,十分愤慨:“什么东西,哗众取宠!好好的昆曲改成这个样子!”

他身边的年轻人知道老头儿牛脾气又犯了,大概是笑了笑,不跟他争辩,道:“陈老,我车在那边,送您回去。”

汪子聿本来被撩的意乱情迷着,听到这个声音,突然全身一颤,睁开了眼睛。

徐思东也有点意外,敛了笑低头去看他。四目相对,眼里全是汪子聿又紧张又不知所措的样子。

徐思东苦笑,手从他腰上挪开,在背上拍了拍,轻声说,没事。

汪子聿回头,看到莫筱北在后面,扶着身边的老先生,与人无害的样子,温吞吞总像有些迟滞的笑容凝在脸上。

徐思东笑了笑说:“小贝,陪老先生来听戏呢。”

莫筱北“啊”着应了一声,也笑了,波澜不兴,礼数周到:“老徐啊。”语气平淡的听不出什么起伏,转头跟身边的老先生说,“这徐思东,我朋友。他姥爷跟我爷爷是战友,咱俩从小一个院子里长大的。”

老爷子拄着拐棍点点头,威严不失温文。他老眼昏花,路灯又暗,是以刚才没注意前头两人卿卿我我。等凑近看到汪子聿才笑了,颇为满意:“这是……汪老师吧。我在学校里见过的。”

汪子聿找回一点感觉,微笑着说:“一直想向陈老请教。”

老爷子说:“指教不敢当。唉,你看今天的戏怎么样?”

汪子聿揣摩长辈心思的本事一流,何况刚才已经听着老爷子中气十足在后头一路破口大骂,当下整理了一会儿思绪,把跟老爷子看法一致的言辞挑出来,评论的天花乱坠洋洋洒洒,听得老爷子热血沸腾直点头,把他当了知己,说这个可以详细论述,要汪子聿不如回去写篇文章。

莫筱北站在老爷子旁边。俩文人在那儿侃侃而谈,于他是过耳云烟。他只冷冷的,带着一点讽刺的眼光,看徐思东。

那是他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可这个兄弟,不是个东西。

那是他喜欢了十多年的人。

他们一起骗了他。

第四十章

徐思东无动于衷。

他脸皮厚,他心志坚强,他身经百战,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不会在叫莫筱北的这条小河沟里栽了。

莫筱北笑起来,突然想起小时候,徐思东每次在小操场上跟胖子厮打,老师过来把他们拉开,他也是那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满脸血也不皱一下眉头,因为不知道疼。

他没有父亲,像条凶恶的小野狗一样闯进他们的世界里,把他们欺凌的落荒而逃。现在那条杂种狗长大了,还是不干好事儿——抢走了他惦记了最久的那个人。

莫筱北咳嗽一声,他想着他把这么个人当了自己的兄弟就觉得好笑,遂转过头不再看他,轻声说:“陈老,时候不早了,我先送您回去。”

老先生跟汪子聿话别的依依不舍,上了莫筱北的车还兴奋,说现在这样的年轻人少见了。

莫筱北应和了几句,看着前路。不能算很久以前,他载着汪子聿也从这个门里出来,赶上交通最紧张的时候,一步一停,路上堵得跟停车场似的。

那时候他傻,真的傻,可他愿意。后来汪子聿就跟他说,喜欢上别人了。

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他就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

莫筱北脑海里像突然炸开一片白茫茫的光,那句话以后有些事情他就记不清楚了,可是现在想来,记不清楚也挺好。

他送老爷子到家,自己开着车回去,窗户摇下来,风里有泥土的腥味,他拿着手机拨胖子电话,嘴角抑制不住的笑,说胖子,出来玩儿啊!

胖子那头也很热闹,觥筹交错,夜生活刚刚开始,喊着说你过来找我呀。

汪子聿心里不甚安定,徐思东倒是跟没事人似的,一路开着车稳稳当当,到了家先跟黄黄儿亲热一阵,就抱着去洗澡。

汪子聿坐在客厅里看了会儿电视,听到徐思东在浴室里叫人。

他跑过去看,满地水,徐思东一身湿淋淋的要他按住黄黄儿,说狗毛把出水口堵上了。

汪子聿有洁癖,皱着眉头把狗接过来说你干嘛非要今天晚上给他洗。

徐思东拿工具有一下没一下戳下水道,头也不抬,说:“我无聊。”

汪子聿抱着狗,低头四目相对,黄黄儿很哀婉的赶紧呜呜叫了两声,黑溜溜的眼珠子伤感的能滴出水来。他拿了条毛巾把狗裹上,眼睛被徐思东的背影填满了,心里却空荡荡的:“你后悔了。”

徐思东顿了顿停下手,回头眯着眼睛盯着他不说话。

汪子聿抿着嘴角站在那里,抱着黄黄儿,脸上像是有点难过的样子,但是藏不住他的眼神,倔强,又不甘心——他的眼睛本来就漂亮,引人注目。

好一会儿,徐思东突然诡异的笑了笑。

汪子聿还没想明白,就看见徐思东手一抬,手里的莲蓬头照着汪子聿喷过来。

汪子聿躲闪不开,一身一脸都是凉水。黄黄儿受了惊吓从他怀里跳下去,毛巾掉在地上。

徐思东恶作剧得逞得意极了,丢了莲蓬头大笑着跳过去抱住他,说,好不好玩?

汪子聿喘着气用力想要推开他,被他借蛮力压在浴室墙上,扯开衬衣扣子。

徐思东压低声音说,像不像今天戏里头,都是水?那词儿怎么唱来着……

汪子聿的衬衫湿了贴在身上,灯下透出皮肤莹润的象牙色,被徐思东的舌头牙齿刺激得敏感到不行,咬牙切齿说:“无聊。”

徐思东笑了笑却说:“其实今天晚上戏挺好看的。”

汪子聿愣了下,没明白。

徐思东低头隔着衬衫去咬他的乳头,说:“小汪老师唱的好,临危不乱。”

汪子聿不知道这是夸他还是骂他,睫毛都湿透了,水珠顺着脸颊和下巴的弧线流下来,徐思东在他胸口顺着水流往下舔,都是漂白粉冷漠又平淡的味道。

汪子聿自嘲说:“不就假道学呗。”

徐思东把头埋在他两腿中间笑,说看出来了。他在汪子聿半抬起的那玩意上头亲了亲,又亲昵又感慨,说,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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