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 上——幻姬之殇
幻姬之殇  发于:2013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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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洛辰回话,贤知说完就放开他快步往东边偏院里的厨房走去。看着他倾长的背影,洛辰无奈的微微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慢慢往正房里走着。

自从四年前李玉楼去世,云笙上吊后,他俩就移居到李玉楼的正房里住了,画伶戏班也就由他俩正式接管。清扬也在李玉楼云和笙去世半年后,带着自己多年的积蓄辞别他们回乡种地去了,现在的戏班里,也就是他俩能挑大梁当家做主,剩下的尽是些跑龙套的师兄们和比他俩小的师弟,没几个能撑的住大场面的,原本就比较艰难,现在又碰上这样紧张的时局,想不愁都难。

洛辰坐在屋里等着贤知,这些天心里烦累的有时真想和他一走了之,可这园子是李玉楼半生的心血,要是这样扔下不管,他也狠不下这个心来。正在他沉思以后的出路时,贤知一掀门帘进来了,看他坐在那里眉头紧锁闷闷不乐,眼含疼惜上前绕到他身后给他捏着肩逗他,“今儿我让厨子给你加菜,西湖醋鱼,你最喜欢吃的,还有春卷儿,也让他给做了,一会儿就得,先喝点水吧。”洛辰转头仰着脸看看他,有些不高兴的抓起来茶壶倒碗茶喝了一口训道,“你还真让做了啊?!这日子已经够紧了,再这么下去,我怕撑不了多少日子,能省就省点儿吧,这菜也得省点儿做了,不饿肚子就成,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挑。”

“……成啊,今儿就算我嘴馋,要了这俩菜,明儿咱就省着吃,你别气了,我错了还不成吗?来来,我给你看样儿东西。”

贤知见他心情不好拿自己撒气,也不和他一般计较,好性的陪着笑脸哄着,拉着他进了内间,解开身上洋服的纽扣要脱衣裳。洛辰见他要脱衣裳,气的一下红了脸,眉头一拧伸手揪着他的耳朵大声骂道,“你个没出息的色鬼!都这时候儿了,还是有心思想这些个玩意儿!真不要脸!”

“哎幺喂啊,疼疼……辰儿辰儿,快放手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给你拿钱呐,就跟这衣兜儿里呢……”

贤知被他骂的莫名奇妙,耳朵也被揪的生疼,赶紧指着上衣的内兜大叫着。洛辰闻言放开手,满面绯红转身就想往外走,却被贤知一把抓住手腕,眼含笑意唇角高翘的将他圈到怀里坏笑道,“嘿嘿……辰儿,你在想什么呢……嗯?是自个儿想歪了,还来骂我?!”

“你、你才想歪了呢!滚开,烦着呢,整天跑的不见……唔……”

没说完的话在下一秒被贤知用唇给堵在口中,洛辰伸手想推开他,可身子在他温柔到极致的双唇下渐渐发软,不觉陶醉在了他的轻吻中,微微半眯着黑眸回应着。贤知紧紧揽着他的腰以防他滑下去,一个缠绵缱绻的吻让彼此呼吸不畅。有些不舍的放开双颊酡红的洛辰,贤知慢慢离开他的唇,眉目含情的看着他,又轻啄一下他的唇角,这才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一大沓钞票来,抓起他的手放在手心里轻笑道,“这是我今儿弄来的,你先用着,园子里的事儿你就先甭想太多,咱先度过这阵儿,我再想其他法子,瞧你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我心疼……”

“你、你哪儿弄来这么多钱的?啊?!快说啊!想急死我啊!!!你不说我就不要!”

洛辰拿着那叠为数不少的钞票,心里倏然一惊,一张俊脸立刻沉下来急声问道。贤知见他急的脸都寒了,急忙陪着笑脸拉着他做到床边,轻声细语给他解释着这笔钱的来路。原来这些日子他总是往外跑,连每天早起必须要练的功都挪到晚上才练,都是和张丰昌在一起。

自从李玉楼死后,张丰昌总是觉得他的死是他的过失造成的,怀着极度愧疚的心一直在帮着他们戏班子。可是目前时局动荡不安,他也不能整天留在北平,是要到处去开会工作的,最近才从广州回来没有多久,就听王副官说全北平的戏院都已经被封,贤知他们也有两个多月没有戏唱,戏班子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下。

听到这个消息,张丰昌赶紧让身边的王副官来看看画伶园里有什么能帮忙的,王副官来时正巧那天洛辰不在,就贤知自己在家练功,他知道洛辰对李玉楼和云笙的死对张丰昌怀有怨恨,索性没有等他回来,自己去赴了张丰昌的约。

两人在一家酒楼见面后贤知也没有客套,给他原原本本把戏班里的情况说了一下。张丰昌听后沉思好久,才将身边的随从都给退下,悄悄给他说了个能赚钱的路子。就是他可以帮着贤知弄点近来市面上急缺的进口盘尼西林抗生素,让他转手卖给急需这种药的人,当然对方的人也是经过他介绍的,倒也没什么危险性。

仗着张丰昌的势力和贤知头脑机灵,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买卖了,都是安全的交易成功,顺利积攒下这笔钱。贤知一直不敢给洛辰说,就是怕他知道会担心,见这些天他为了生计发愁,无奈之下才拿出来给他用的。手里攥着钱,洛辰紧紧盯着面前眼里有些怯意,话语小心翼翼的贤知,一语不发的看着他,眼圈渐渐红了。贤知见他不言不语的盯着他看,还红了眼圈,吓得起身就蹲在他的身前,扬起一张俏脸抓着他的手哄道,“辰儿,我、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就是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成,别憋在心里不出声儿……仔细气坏了自个儿……”

“……贤知……”

洛辰俯身抱住他,眼里的泪几乎控制不住要掉下来,深深吸口气逼回眼中的雾气,哑声叫着他,心里却难受的无法言喻。贤知见他竟然如此主动抱着自己,有些受宠若惊的起身也回抱住他连声哄道,“辰儿,你别生气了啊,我以后再不自作主张惹你生气了,我……”

“我不是生气,我、我是担心你……这么玄的事儿你也敢干,这药可是紧俏的能出人命的药啊,多少人都为这让抓进军部审问,那里边儿可是进的去出不来的地儿,要是万一、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你让我可怎么办……”

趴在贤知怀里,洛辰终于有些哽咽的说出自己心里话来。让贤知听的瞬间红了眼圈,一向保守又羞涩的他,从没流露出对他的依恋,这样主动的动作和话语,深深触动了贤知那颗早已双手奉上的心。一时感动的竟没了话语,只是紧紧将他抱在怀中,等那颗突突急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才轻声开口道,“甭担心,辰儿,这是张帅亲自带着我去的,没一点儿事儿,依他的权势,这点儿小事,根本不在话下,这北平谁敢和他过不去啊,对吧?其实我也知道你不喜欢他,可能他也瞧出来了,想帮咱又不能明着给钱,就是给了咱也不能收是吧,这不就想了这个点子出来,让咱日子能过下去,他也说了,这戏院啊,再有十来八天儿就能开门儿了,到时我就听你的话,安心唱戏,不再干这个了,这样总成了吧?”

“……嗯,我懂,其实也不是恨他,就是总是放不下师父那事儿,我也知道那天他也尽力了,可还是不想见到他……对了,他还敢轻薄你吗?”

洛辰趴在他怀里慢慢说道,突然想起这张丰昌一直垂涎他们的容貌,扬起脸来看着贤知追问起来。贤知一听笑了,摸摸他的脸回道,“没有,师父不是早就说过他也就是好色了点儿,没什么坏心眼儿,这几年你不也看到了吗,自从师父走了,他也就是给咱捧捧场儿,多赏点儿钞票什么的,哪儿有什么越轨轻薄的举动啊,他啊,是把咱当成朋友了,你就别想这么多了,快把钱放好吃饭吧。”

“嗯,这倒也是,这人啊,仔细想想,倒真像师父说的那样儿了,就是……哎,算了,不说他了。”

洛辰将手里的那叠钞票放到枕头下面,起身往外间走着说道。刚刚在椅子上坐下,就见厨房里的孩子给送来午饭。贤知洗好手接过来打发那个孩子出去,亲自将托盘里的几盘菜端上桌,又拿了湿手巾递给洛辰擦手,这才坐下来指着桌上的三菜一汤说道,“你瞧瞧,今儿可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儿啊,瞧你瘦的,再这么靠下去,上台时只怕是连枪也踢不动了。”

“净胡说,哪儿有你说的这么玄,今儿就这样吃吧,明儿还得继续省,谁知道这戏院什么时候儿能开啊,还是防着点儿好。”

“成啊,你怎么说我怎么听,今儿就先放开肚子吃顿好的,等明儿咱就听你的,省。”

贤知见他总算是舒展眉头,心里高兴的顺着他说着,嘴里说着,手里忙着,一会工夫洛辰面前的小盘里已经堆满挑好刺的西湖醋鱼。看看盘子里的鱼肉,洛辰轻轻咬了下唇一下,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块,低头放进贤知的饭碗里。见他有些羞涩不好意思看自己,贤知悄悄勾起唇角笑了,端起碗大口吃进那块格外美味的鱼肉。

洛辰见他吃了,也低头浅笑,拿起汤勺盛了一勺鸡汤先喝起来。柔和的阳光散落在这间清雅别致的房间里,落在两人的身上,就有了暖暖的温馨,碗筷轻碰的叮铛声,和前院里传来的吟唱声竟和谐的令人羡慕,在这乱世中有了难得的宁静与祥和……

第十六章

半月后,北平的混乱看似稍稍安定了些,一些因时局混乱关门歇业的商铺和戏院也都开始重新开门营业。夜色渐渐笼罩了白天混乱的街道,昏黄的街灯下,秋风卷起街道上白天撒落的彩色传单,夹杂着些许落叶,在半空中飘飘荡荡盘旋着,似乎在演绎着这乱世的动荡不安。

平时热闹的街道上,冷冷清清,一家最大的戏院门口,摆放着几幅巨幅海报和花牌,海报里的武生和刀马旦正是贤知和洛辰俊美无双的扮相。海报一角被清冷的夜风吹的咧咧作响,似乎在挣扎着怕被吹离能让它依靠的木牌。

戏院里照常锣鼓喧天,戏台上的《穆柯寨》也如常精彩上演着。和以往座无虚席相比,今天这开场第一台戏,却显得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昔日雷鸣掌声和响彻戏院的叫好声全无,只剩下稀稀落落的掌声和疲疲沓沓的叫好声。

戏台上盛装演绎的贤知和洛辰硬挺着心里的失望唱完这出让他们出名成角儿的戏,在泉叔幽怨的二胡声中谢幕退场。听着身后稀落的掌声,贤知快步的追上一下台就眉头紧锁的洛辰进了化妆间里,倒了碗热茶小心翼翼递给他,伸手帮他脱起繁重的戏服,一边忙活着一边柔声劝道,“辰儿,你先甭急,这戏院今儿才开门儿,可能戏迷们都还不知道,等明儿兴许就有人来听戏了,先喝口水润润嗓儿,我帮你脱戏服啊。”

“这叫什么事儿,啊?!这一关门儿就是将近仨月,好不容易盼着开了门儿,又没人来捧场儿,我瞧啊,照着样儿下去,咱园子要关门儿大吉喝西北风儿去了,这世道……哎……难活啊……”

洛辰接过贤知亲手端来的茶碗站着喝了几口,递给一旁打杂的孩子,让他先出去玩,这才面带寒霜眼含失望的站着气哼哼对贤知发着牢骚。这几个月里他就盼着戏院能快点开门正常营业,好能有些收入让这快要断了顿的日子好过一点,更不想贤知再为了弄钱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去趟那提着脑袋的浑水了,把一腔热血和希望都寄托在这戏台上,没想到今晚的开场竟会如此惨淡,刚才在台上的时候看到了那几个能数的过来的戏迷,他的心就像揣进了块石头似地,沉的紧了,不禁为以后的日子担心起来。

贤知见他眉头紧锁直发牢骚,心知他心情烦躁,也顺着他不敢多说多劝,只是连连点头应着。帮他脱了戏服让他坐在椅子上,顾不上脱去自己厚重的那身戏服,蹲下身子抓起他的脚,慢慢将那双绣花鞋给脱了,仔细查看着他脚背有没有踢伤,轻叹一声好生的劝着他,“甭急啊辰儿,咱再等等,慢慢儿就会好了,就算这时局好不了,我也不能让你饿着的,放心吧……”

“得了吧啊,我也不是娘们儿,等你来养活,你给我听好喽,你可甭想着再去干那事儿,我就是去扛大包也不让你去提着脑袋挣钱!听见了吗!?要是让我知道你瞒着我再干,瞧我怎么收拾你!”

洛辰低头看着贤知给他检查双脚,说着他心里担心的话,语气不觉重了许多。贤知听完抬眼看了看他的脸色,低头看完他的脚,见没有被踢伤,拿起一边的一双轻便软底黑布鞋给他穿上,扬起脸来好性的轻笑着回道,“成成,您是爷,我哪儿敢不听您的话啊?就算是要扛大包也是我去抗,我怎么舍得让你去吃那份儿苦啊。”

“哎……贤知,要是这戏院一直这样儿,咱可怎么办啊?!这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咱怎么就能成撑的住吆……”

洛辰起身叹口气,这样的贤知让他心里暖暖的,这么多年了,总是在他心情不好冷口冷面时,用他的温柔和耐心把他哄的没了脾气,无奈的说着拉起还蹲着的贤知,伸手帮他脱起戏服来。贤知见他愁眉不展,有些心疼的抬手轻轻抚上他还未卸妆的脸,沉思片刻问道,“辰儿,咱家还有多少钱了?要是再把我的那些行头儿什么的卖了,能支撑多久?”

“你说的什么话啊这是,就算没钱也不能卖你的东西,那可都是戏迷们仰慕你给你送的儿,就是饿死也不卖,家里这点儿钱,最多也就再能用上个把月的,最近钱都毛了,以前十块钱能买好些个东西,现在啊,拿出去就能买点儿米,希望以后能好起来吧。”

洛辰抓着他的手,看着他的深思晶亮的黑瞳,微微叹了口气说着,帮他脱掉戏服后将他按到椅子上,拿起手巾开始给他卸妆。他那双认真乌黑的眸子干净的让人晕眩,贤知和他面对面看得心神荡漾,不禁双眼波光流彩,好像落满璀璨的星辉,难以控制的伸手抓住他的手将他圈在怀里,抱着他轻声问道,“辰儿,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你听了要是觉得能成,就点头,要是觉得不成,就摇头,不用你回答……我觉得吧,咱这园子只怕是撑不住了,那天张帅就给我漏了口风儿,这北平只怕是要大乱了,让咱先行做好离开的准备,我怕你担心和不舍这儿的一草一木,就没敢告诉你,也还想着情况能慢慢儿就好了呢,可今儿瞧着阵仗儿,只怕是真的守不住这戏班儿了,我想……我想这几天儿再找找张帅,好好儿问问他这儿的局势,你看成吗?若你不放心,咱俩一块儿去找他。”

“……你说的都是真的?这可是大事儿,你就是告诉我了也得容我想想啊……快点儿卸妆吧,弄好了回家再商量,我得好好儿想想再回你,烦着呢。”

洛辰听完他的话,从他怀里起身震惊的看着他的黑眸,沉默片刻后开口问着,转身坐回自己椅子上,双手扶额,疲惫的闭上双眼说完不再出声。他心里惊叹着时局的残酷和贤知的体贴,难怪这些天的夜晚,洛辰总是睡到半夜就摸不到他的人了,就是因怕影响他的睡眠,贤知才总是在睡不着的时候悄悄起来到外间的贵妃床上躺着,等快天亮了再回到床上搂着他小睡一下,和他一块起床练功。这些事都是洛辰半夜里起来看他不在床上出来找他时悄悄看到的。

还有就是平时在白天除了练功之外,只要是他离开做别的事情时,贤知总是一副紧锁眉头,沉思不语的模样,让他在不经意间看到过好多次,可每次当他走过去想问清楚时,贤知就会换上灿若挑花的笑脸来和他插诨打科的笑闹一番,原来这是他是怕他担心和发愁,刻意留给他明朗的笑颜让他安心。

这样的贤知让洛辰心存感动却无法说出口,心里倒已经开始考虑起来他刚才说的那番话来。照他说的现在的局势和艰难程度,这北平只怕是真呆不下去了。贤知见他沉思不语,也不再追问,只是轻叹一声,转身开始卸妆。仔细洗净脸上残留的油彩后,贤知换上一袭便服,端上一碗热茶递到洛辰的手边,没有打扰他的沉思,静静坐在一旁,拿起今天的报纸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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