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干吗?好久不见了。”
一个拿着湿手巾走出来,好象是这里的工作人员的年轻男人亲热的对他们招呼。茶色的头发,银色的耳环,稀疏的胡
须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你还好吗?”认真的看了看干的脸孔后,那个人耸了耸肩膀笑了一下。
“你在笑什么嘛!”干嘟起了嘴。
“干居然会成为老师?我还是不敢相信呢?你真的有在教书吗?不会是和学生一起做坏事吧?”
“什么叫做坏事!你太失礼了!初芝老师!请你好好告诉他我有多么优秀!”话题突然被扔到了自己身上,初芝一时
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虽然他还是个新人,不过勉强也算是被大家承认是老师了。”
“什么叫勉强嘛!”干沮丧的声音让那个男人哈哈笑了起来。一脸闹别扭表情的干粗鲁的打开了菜单。
“我要点菜了哦。你给我好好听!初芝老师,先来点啤酒怎么样?”
“可以换成乌龙茶吗?我最近的身体不太好。”
“那就要乌龙茶和啤酒。你还想吃些什么呢?”听到他的话后,初芝慌忙打开了菜单。果然是居酒屋,海鲜类的料理
特别多。初芝尽可能的避开生鲜的东西后慎重的点了菜。点完菜后他先去了次洗手间,很仔细的洗了手漱了口。当他
回到座位上后,饮料和凉菜已经被端了上来。
用乌龙茶和啤酒干杯过后,初芝开始品尝食物。味道确实鲜美,就在他打算夸奖儿句的时候,干突然说到。
“那个……我也知道在这种地方说工作的事情不太合适。不过……我重新作了9月份的授课计划表。”
通常一学年的授课计划表应该在四月份就全部完成,不过干大概由于是新人的关系,掌握不好进度,所以在第一学期
结束的时候,有一部分预定的计划还没有完成。但他既然能进行反省,重新写了一份计划表的话,至少证明他还是很
积极好学的。
“你能帮我看一下吗?”他好像在窥探初芝的心情一样,小心翼翼地询问。
“可以啊,你拿过来吧。”听到这个回答后,干好像安心了一样露出了孩子似的笑容。这么接触下来的话,就觉得婚
礼那夜的意味深长的话语好像只是自己多心了一样。可是初芝并没有放松对眼前的男人的戒备。
干说自己在这家店里工作到四月为止。他在这里打工了将近两年,算是大熟人了,因此尽管店里十分的繁忙,还是不
时会有好像来打工的学生一样的人抽空到他这里转一下。从些微的交谈里,也可以看得出干深得他们的敬慕。
“这一带可以算是我的势力范围吧?我的大学就在这附近,所以有空常来这边玩。不过工作之后是好久没来了。”
“噢。”在初芝随口回答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光听声音就知道是由纪的电话。
“不好意思。”
他接听了电话,由纪问他打了一次电话来是为了什么事,当他回答没什么后,就表示两个人一起吃个饭吧。听到初芝
说和后辈在一起的时侯,她的声音有点闹别扭的感觉,直到约定好了明天一定约会后才缓和了过来。
在切断电话的同时,干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这里可是地下呢,居然也能打得通。”
“这么说倒也是。”初芝关上手机,将它放在了桌子边上。
“刚才的是女朋友吗?”
“没错,你怎么知道的?”
“手机铃声和平时的不一样。”原来是个几乎不需要推理的简单事实。这么说起来由纪好像不知道卡彭特呢。
“你喜欢西洋音乐吗?”
“如果有喜欢的音乐就会去听,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可是你的手机铃声是西洋音乐啊。”
啊,你说这个呀。初芝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如果用流行歌曲的话,等一过了气不就很土吗?我又不喜欢老是要换来换去。”哦,干点了点头。
“我倒是喜欢变来变去,那样才有趣嘛!不过有一次非常危险。大学时代我的奶奶去世的时候,在葬礼上我不小心忘
了关电源。结果在起棺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水户黄门’的声音,周围当时就鸦雀无声,那些视线还真是扎人啊。”
初芝将凉菜里的豆子送进了嘴中。
“这种事情其实蛮常见哦。”
“是吗?”
“你还算好呢。我的一个朋友在父亲临终的时候突然响起了‘小叮当’的铃声,他说那次真是差点没被揍扁。”
“临终吗?那确实很像。”
“是啊。”
服务生在他们面前放下了一个盘子,香甜的味道一下子充满了四周。
“这里的烧鸟非常好吃哦。据说是有秘传的配方,所以可以称得上绝品。请你尝一次试试吧。”
烧鸟在灯光下散发出诱人的色泽,初芝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
他几乎就已经伸出了手,但是理性在最后关头制止了他。
“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你讨厌鸟吗?”干大惑不解的问道。
“可是在食堂的时候你也有吃过亲子盖饭啊。”
“啊,嗯……”
“你是不能吃烧鸟吗?”听他问个不停,想找借口也不容易了。
“我的肠胃不太好,如果里面没有烧透的话,就很容易生病。”这样啊,干嘀咕说道。
“这里的你不用担心啦。这里的火候一向很足。不信的话你可以从串子上弄下来看看。”被他这么一说,初芝也觉得
应该没有关系吧。烧鸟的味道不断刺激着胃袋。初芝再也忍耐不下去终于伸出了手。他从串子上取下一点尝了尝,应
该没问题。
“这个真好吃。”
“那当然,这可是我的心血推荐。”
干果然不是随便夸口的,烧鸟确实非常美味。初芝好久没有体验过这种因为美味的食物而带来的幸福感了。
“初芝老师一般都喜欢吃什么东西啊?”
一边好像只大狗一样撕咬着烧鸟,干一边询问到。
“我喜欢的呀,应该是甜虾吧?还有就是金枪鱼什么的。”
“那不全都是寿司的菜色吗?”干耸了耸肩膀。
“这些都不是常吃的东西。”
甜虾的寿司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并不只是因为没有钱的缘故。
“其它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喜欢的东西?”
“我是说吃的啦。”初芝一边寻思干为什么如此执着于食物,一边思索。
“咖哩饭吧?”
“和寿司比水准还真是一下子降了好多。”
“不是你叫我说都喜欢吃什么吗?”话是没错啦,干抬头凝视初芝。
“那个,下次发工资的时侯,我们再一起吃个饭好不好?比如说咖喱什么的。到时我请客。毕竟我受了你那么多照顾
,而且今后可能还要给你添麻烦。”
“咖哩吗?我还真是便宜啊。”
“不是你自己说喜欢的吗?又不是我故意小气。”
“那就请我吃寿司啊!”闹别扭的男人的表情说不出的可笑,初芝忍不住笑了出来。
“开玩笑啦。下次发工资的时侯去吃咖哩吧。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店子哦。”他一边笑,一边伸手去拿烧鸟的串。在
吃过肉之后,他还学干也舔了竹串。
突然舌头上掠过一阵刺痛,他慌忙把竹串从嘴里拿出来。舌尖的部分有一点异常感,伸手过去后,伴随几滴血珠,他
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竹刺。看来是对他随便学人家的动作的惩罚吧。
“你怎么了?”
“我没事。”
指尖的红色痕迹和白天的墨水颇为相似。可是这并不像墨水那么无害。因为也不能抹到别的地方去,所以初芝只好把
手指含进了嘴里。
伤口一定会化脓吧?然后从那里再进入各种各样的细菌。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啊。初芝对于自己的大意感到了后悔。受
伤的舌尖有铁锈的味道。
“我要回去了。”
“什么?可是我们点的菜还没有上全呢。”
“我有点不舒服,剩下的你吃掉好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初芝从钱包里取出3000圆放在桌子上,然后离开了这个狭窄拥挤的店子,来到了门口。
“那个……”走在店外的行人道上时,干从后面追了上来。初芝有一点吃惊。
“对不起,那个……”干的表情似乎很焦急。
“那个,我说了什么冒犯到你的话了吗?”
“没有。”饭吃到一半就突然离去,干会误会自己是生气了似乎也并不奇怪。
“我原本就不喜欢呆在空气不好的地方,真的很不好意思。”
如果对方是由纪的话,也许他还会再委婉一些。之所以直截了当说出这种答案来,大概就是因为面对的对象是干吧?
“可是……”干对此似乎无法认同。
“我从以前就有些在意,初芝老师是不是在逃避我呢?”面对怀疑的眼神,初芝缓慢地开了口。
“没有那种事情。”
“即使像以前那样邀请你你也经常拒绝。虽然我知道老师你很忙……我也不想那么任性。”
明明比自己的个子还高,眼前的男人却偏偏用那种无助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如果我所说的事情,或者所作的事情有让你觉得不愉快的地方,请一定要告诉我。我会道歉的。”
“你想得太多了。”即使被他说中了核心,初芝依然矢口否认。
即使被他说中了核心,初芝依然矢口否认。
“婚礼的那天我在老师那里住下来了吧?那时我觉得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这倒是真的。”听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干陷入了沉默。在他沉默的期间,不只一辆车子从他们身边驶了过去。
“你为什么会躲避我,我心里多少也有点数。”干轻声说到。
“那时是我太轻率了。”
“你在说什么呢?”
初芝耸了耸肩膀。
“我不懂你到底要说些什么。我要回去了。再见!”扔下这句话后,初芝转身就走。快步走了五分钟左右,他回头看
了一下,没有跟上来的身形。然后又走了五分钟左右后就到达了地铁站口。在自动售票机前面,他想掏出硬币,手却
滑了一下。
“可恶!”尽管只是硬币掉到地上这种小事,初芝忍不住还是大声抱怨了起来,用力捶打了一下售票机。排在他后面
的中年女人一脸惊讶,用看恶棍一样的眼神瞪着他。
干果然知道。他知道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也没有留下过什么残留的证据。他不应
该会知道的。他知道这件事本身就不可思议。那小子难道会读懂人类的心灵吗?太愚蠢了!初芝认真的想到。
耳边传来了卡彭特的歌声,是自己喜欢的歌曲。在注意到这是自己的手机铃声的同时,初芝的头脑就清醒了过来。离
开售票机后,初芝*在了一根大大的柱子上。
“我听不清你的声音,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由纪的声音也很模糊。
“地铁车站。”
在说话的时候,传来了嘈杂的足音。初芝用手掌堵住了左边的耳朵。
“那你要回家了吗?我还以为你和朋友在一起呢。既然这样就不用客气了。关于明天的事情啊,我朋友告诉我一家很
好的意大利菜饭店。不过那里必须先预定才可以。所以我正在犹豫呢。因为公平比较挑食嘛!”
由纪非常喜欢意大利菜。初芝心想她一定很想去吧?其实去也没开系,就算自己不爱吃,只要看到恋人吃到心满意足
的样子也就足够了。不过以前曾经有过两人一起出去,却剩了很多菜没吃完的记录,由纪对此似乎相当介意。
“你在听我说吗?”
他的泪水几乎都流了出来。
“我可以现在就去你那里吗?”
手机的另一端陷入了沉默。
“你怎么了?”
“没什么。”
要说理由的话其实有的是。我想见你,我不想一个人呆着,可是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可以来啊,不过我家乱得很。”
“你家不是一向那样吗?”听到他的话后,由纪的口气有点生气。
“你再这么说,就不让你住下来了哦。”
“骗你的,开玩笑啦。”笑了之后,心情多少轻松了一些。
“接下来你要坐电车吧?”
“对。”
“那我去车站接你吧。”
“不用了。”
“你不用客气,你也想尽早见到我吧?再见。”由纪说完就挂了电话。她并不知道自己遇到了讨厌的事情。但似乎还
是察觉到了什么,从自己的口气上,态度上。
他恨不能立刻见到恋人。得到她的安慰。由纪的判断是正确的。一个人呆着让他如此的痛苦。
一走到外面,强烈的日光就让他头晕眼花。走在路上的时候,蝉的叫声就好像瓢泼大雨一般倾泻了下来。
走到地铁车站那里己经让他汗流浃背。因为是暑假的关系,即使不是上班高峰时间电车里的人也不少。到了第三个车
站,他换了一次车,不过这次的车厢倒是空荡荡的。坐到右侧之后,他抱起了手臂。初芝一边低垂着头任凭电车的摇
摆,一边心想如果能就这样被送到未知的陌生地方去就好了。
电车每到达一个车站,他就会想,如果在这里跳下车,然后搭上反方向的电车的话,就可以打电话对医院说,“抱歉
我这次实在去不了”,然后再另行预定时间。
一周后或者两周后。尽量在暑假的时候。因为进入第二学期后就很难拿到带薪休假了。
好可怕。在冷气不奏效的电车内,明明己经一身汗水,初芝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这两年来,这种事情巳经重复过不
止一次。实际上他也有过在中途下车,然后返回公寓的记录。但是那之后所能感到的只有后悔。即使因为讨厌而延期
,但是还是会有下一次。这并不意味着结束。
他害怕因为拖延了这次的“检查”,而引发什么不得了的事态。虽然说突然出事的机率不大,但也不能完全否认这个
可能性。
最近他一直在发低烧。这令他非常在意。尽管他明白这是因为现在是夏天,由于睡眠不足才引发的疲劳的积累……他
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去年也有过同样的情形。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腕异常的白凈。学生时代他明明那么热爱户外运动,这几年却完全没有从事过。如果要说真心话的
话,就是他太累了,已经完全失去了那种兴趣。既然不出门的话,皮肤当然会变白。高中时代还有老师说他像个黑炭
一样,现在想起来就像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