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头,正是广阳。她穿着一身宫女的衣服,神情诡异。
“不知公主驾到,臣……”上官墨被吓得睡意全无。
“嘘……”广阳急忙捂住他的嘴,“千万别出声!我是偷跑出来的。父皇要我今晚见回纥使者,我不愿意,就和他吵架,然后就跑出来了,你陪我吧。”小公主可怜巴巴的看着上官墨。
和皇上吵架,放外使鸽子,离家出走……
上官墨脸上挂了几滴冷汗,还有什么是这位小公主不敢做的……
“先生,先生!广阳只是想出宫玩玩,等我气消了我就回去!”小公主见上官墨不作声,有些急了,“腰牌什么的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去半天!”
“公主应以大局为重,如果我们出去……”上官墨正准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算了算了!你不去我就自己去!广阳以为先生与宫中的其他人不同,不是只把广阳当成和谈的棋子,看来我错了!”广阳抓着上官墨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
“公主……”看到小公主的眼泪,上官墨顿觉无计可施,“公主若喜欢,上官墨去便是……只是天黑前一定要回来……”什么叫舍命陪君子,上官墨今天算是领教到了。
“广阳知道!”小公主笑成一朵桃花。
曾有那么一刹那,上官墨在想,如果自己是皇上,也定会把广阳远嫁,折寿啊……
第十章:出城
长安城内人来人往,一片繁荣。
一身宫女打扮的广阳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心情显得格外的好。
上官墨则头疼不已。广阳这一身打扮,在城内大街上闲逛很容易让人起疑,但每日出城拜佛的随行宫女不在少数,所以两人出宫时就说好了,就到城外散散心。结果一出来,小公主把什么都忘了,在长安大街上逛的不亦乐乎。
突然,广阳在一个小摊子前面停了下来。
“先生,这个看起来如何?我们将他们买下吧!”广阳拿着两个面人,放到上官墨的面前。
上官墨一看,捏的是牛郎织女,栩栩如生,手艺不差,于是伸手去掏银子。结果才发现刚才出门太急,身上竟一文钱也未带出。翻遍全身,只有拢日的那只玉箫带在身边,是今早忘记放回阁柜的。无奈,只好小声禀报:“公主殿下,臣出门太急,并未带钱出来……”
小公主听了,看看手里的面人,再看看上官墨,“我差点把这个忘了,我也没带……”,刚才的兴奋劲儿顿时全没了,小公主把两个面人放回了原处,耷拉着脑袋准备走。
旁边卖面人的还以为是嫌捏的不好,赶忙拉着上官墨,“公子,我这里的面人儿可是长安城里的一绝,特别是这对牛郎织女,更是有灵性,只要十文……”
广阳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看,“先生,我们还是走吧。”
上官墨突然觉得心里十分内疚,也许这是广阳最后一次出宫,不应该让她留有遗憾。可惜卖的人不肯赊账,身上也无可典当之物,周围也无熟人能解一时之需。望望四周,前面有一个卖画的摊子,上官墨顿时心生一计。
“请问,这些画都是出自兄台之手?”上官墨上前对着卖画之人作了一揖,那人是一个白面书生,倒也文质彬彬。
“正是!”书生回了一礼。
“好画!笔法工整有力,晕墨均匀,真是难得的,”上官墨故意停了停,“只可惜……”
书生一听,见对方举止不俗,气韵优雅,知道不是平常人,于是连忙再行礼,“还请公子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在下一时兴起,想借兄台的画具一用!”
“在下荣幸之至!”书生让出了自己的画具,并为上官墨铺开了一张白卷。
上官墨拿起画笔,闭目凝思了片刻,便开始下笔。广阳不知他意欲何为,只有在一旁观看。
上官墨运笔时而苍劲有力,时而如蜻蜓点水,片刻之间,一幅山中美景赫然立于纸上。画的正是山中旧观的回廊。廊外雾气缭绕,青山延绵不断,碧空白云,都与观中无异,唯独没有了在回廊中吹箫的人儿。画中静中有动,动中有静,使人如同身临其境。
不知不觉中,周围已聚满了人,不少都对着上官墨的“回廊图”连连赞叹。
书生在一旁也暗暗佩服,“公子的画技非属一般!还请教公子名号,望能指点在下一二!”
“兄台过谦了,兄台的画技亦是非同一般,只是不常在山中走动,所以山水之中少了些意境……”
书生在旁边恭恭敬敬,对上官墨佩服的不行。
广阳在一旁拉了拉上官墨,小声说:“先生若想作画,我们回去再作便是,何苦扰人家的生意。”上官墨并不理会,接着对书生说:“兄台觉这画能卖多少?”
“这……恐怕二十两亦不嫌多……”书生摇摇头,估不出价。
“在下只需十文,兄台可愿收下此画?”上官墨对书生微微一笑,卷起画卷,放于他面前。
书生一脸惊愕,半天才反应过来,赶忙取出了十文钱,收下了画,如获至宝。
上官墨挤出人群,用十文钱换了刚才的两个面人,交到了广阳的手中,“殿下,我们出城吧,不能再耽搁了。”
广阳愣在当场。先生刚才卖画,难道全是为了自己……不由一阵心悸,脸上微微发烫。
两人很顺利的出了城。
上官墨没有发现广阳拿着面人后,话语就少了。
在城外的寺中拜了佛祖,时间尚早,两人就在城外的小河边小憩。
正午已过,地上的热气慢慢退去,但往来的行人也渐渐少去。
上官墨陪了广阳近半日,体力有些透支,靠在树边微微有些喘气。广阳坐在一旁,看着手中的面人,若有所思。
河边柳树成荫,河水清澈见底。微风吹过,使人少了几分疲惫。
上官墨望着远处的山峦,无意间摸到了怀中的玉箫,瞬间竟勾起了万般的回忆。伤感之中便将其拿出,细细的抚摸。不知他现在何处,一切可好……
悠悠的箫声缓缓的从上官墨的唇间流出,悠扬婉转,余音绕梁,但却似有万千愁绪,理不清,剪不断。
“想不到先生的箫声也如此动听……”广阳靠近了些,眼眶微红。
上官墨听到公主的赞叹,停下箫声,“臣对音律只略通一二,公主殿下过奖了。”
“先生在广阳面前何必如此……”广阳靠得更近,顿了顿,“广阳不是说过,无人时,先生可以免去君臣之礼……”
上官墨有意往一旁让了几分,与广阳保持了原来的距离,“臣感激公主厚爱!只是君臣之礼乃国之纲常,臣不可逾越。”
“先生怎会如此迂腐!”广阳欲发怒,但又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于是坐在原地半天不语。上官墨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也只好不再言语。
两人坐了一会儿,广阳拿出一个面人,递到上官墨的面前,“先生,今日种种,广阳永生难忘……这两个人儿本是一对,望先生能将他收下,作为广阳对先生的谢礼……”
眼前的面人正是牛郎。上官墨不禁吃了一惊,今日陪公主出来本就不该,如果再收次礼,就更加有悖于君子之道。仓促间上官墨有些束手无策,只有行了君臣大礼,对广阳说道:“谢公主!但臣……不能收……望公主见谅……”
广阳见了,猛地站起身来,握着面人的手不停的抖动,“只不过一个区区的面人,有何不可?”
上官墨抬起头来,眼里有些愧疚,“臣承蒙公主厚爱,才能遇到神医捡回一条性命,臣怎敢再要公主的谢礼。”
“你……”广阳浑身都不由的抖动起来,“你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但是你又何必做的如此明白……广阳不愚,分得清轻重!只不过想暂时抛开一切重负,想与自己所爱之人相处片刻……你……你何苦时时提醒我!刻刻提醒我!”广阳气得将两个面人扔在了地上,眼泪也流了下来。但用力过猛,一时重心不稳,似要跌到。
上官墨一惊,来不及多想,起身接住了广阳。
小公主满脸的泪水,不知是惊喜还是难过,“先生还是真心关心广阳的……”
“臣……”上官墨见广阳无恙,觉得自己一时失态了,连忙将她从怀中送出,保持了些距离。
广阳眼中闪过一丝明快的色彩,望着上官墨问道:“如果广阳只是平常人家的女子,先生会喜欢我吗?”
“这样的假设本不存在,公主何必自寻烦恼。”上官墨轻声叹了口气,心里也不由的一痛。自己从来都不曾讨厌过这个小公主,事实上还对她有愧疚之情,此时此刻也不忍让她伤心。
“广阳只想知道答案。否则,广阳不会安心远嫁……”广阳伸出手,想去理他脸边的乱发。
上官墨一僵,脸微微侧了侧,“上官墨是公主的画师,感激公主的知遇之恩,不敢再有其他之想……”
广阳的手又停到了半空中,心凉了一截,知道这样再问下去也是枉然,不由的泪水涟涟。扑空的手垂落到了上官墨的腰间,抚上了别在腰间的玉箫,“这箫也比广阳幸运,每天都能伴先生左右……”
“公主心地善良,将来定能有好的归宿。”上官墨心里也是万分苦涩。自己从来待广阳都如同自己的亲妹妹,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自己注定是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为何总惹出许多是是非非……
突然,广阳趁上官墨失神,抽出了他腰间的玉箫,“先生将这玉箫赠与广阳吧!”
上官墨想也没想,下意识的就说出了“不可!”
“广阳再问先生:若箫与我,你只能选一样,你会选谁?”广阳显然有些被激怒了
上官墨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有些恍惚,清醒过来,广阳已经拿了玉箫逼着自己作答。
“你若选箫,广阳就马上投身这河水中!你若选我,广阳就毁了这支箫!”
上官墨如同在三九天里被人泼了桶冰水,从头冻到脚。这个小公主原本就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自己怎么这么大意!
上官墨上前走了几步,想劝广阳改变主意。但他每前进一步,广阳就后退一步,最后竟然退到了水里。无奈此时周围竟一个可以帮忙的人也没有。
一边是自己早已视作亲妹妹的公主,一边是拢日托付的信物,何去何从,孰轻孰重,上官墨眉头紧锁,只觉得心口疼得越来越厉害。
“公主是金枝玉叶,应多保重……”上官墨对着广阳作了一揖,“公主请回吧,臣愿舍弃玉箫……”上官墨心里默默的苦笑,也许是天意,我与他今生注定无缘……
小公主听了喜极而泣,“广阳就知道先生不会弃广阳不顾的……广阳就知道……”上官墨无奈,伸手准备将小公主拉回岸边。
“广阳并未真要毁坏玉箫……广阳只是想知道先生在不在意广阳……”广阳慢慢地向岸边走来。
上官墨无奈的笑了笑,“公主若喜欢,就将它送与公主了……作为臣对公主大婚的贺礼。”
“真的!”小公主高兴得就要往上官墨身上扑去,结果没有留意脚底一滑,竟直直地向河中摔去。慌忙之中去拉上官墨,这才稳住身形。但是玉箫却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掉入了河心。
还未等广阳反应过来,上官墨身影一闪,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水中……
第十一章:紫霖
河水虽然清澈,但水流也急。上官墨一身浅色的衣衫,在水中浮了两下就不见了身影。
“先生!先生!来人哪!救命!”广阳慌了神,这才知道找人帮忙。
听到了呼救声,岸边一个身影立刻跳入了水中,不一会儿,他就拖着昏迷不醒得上官墨上岸了。
“两位,在河边就要小心!别看这河看起来浅,实际很深,下面还有暗流。”下河的看样子是一个住在附近的樵夫。广阳来不及言谢,赶忙看看躺在地上的上官墨。
上官墨吐出了几口水就醒了过来,但仍很虚弱。他一醒过来就赶忙找那只玉箫。可惜怀中空空如也,箫应该还在水里。
“先生醒了……”广阳高兴得流下了眼泪,低头扶着上官墨坐了起来,“怪我不好……”
上官墨看看广阳,再看看旁边的樵夫,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于是对樵夫作了一揖,“多谢救命之恩!”
“公子不必言谢!在下的茅舍离此地不远,两位是否愿意过去歇歇,等身上的衣服干了再走。”
上官墨望着河水长长的叹了口气,似有些不舍。
樵夫在一旁猜出了上官墨的心思,“公子,这里的河水很急,掉进去的东西,是很难捞上来的……”
上官墨听了一愣,失神的望了望樵夫,又看看旁边一直抹眼泪的广阳,有些无奈,看来自己和那只玉箫的缘分浅的很啊……
樵夫住的地方有些偏僻,他一个人住在山脚下以砍柴为生。
上官墨换了干净的单衣,就把一身湿漉漉的衣裳拧干晾在了太阳底下。
樵夫端来了茶和果子,自己就忙起了农活,屋子里剩下了广阳和上官墨两个人。
上官墨把茶水递到广阳的手上,“虽不比宫里的,但也能解渴。”
“先生不怨我?”广阳没有马上接茶,而是吃惊得抬起头来。
“公主多虑了……臣与那只箫缘浅,失了也就失了……公主不必自责。”上墨官饮了一口茶,没想到茶水的味道竟与观中的有几分相似,想来山中的茶水应该都是如此。一时间,淡淡的哀愁,也随着这一杯茶水,慢慢的溢出。
广阳看着上官墨专着的样子,也学着他慢慢品着山中的苦茶。
不等半个时辰,上官墨的衣裳就全干了。谢过了樵夫,两人就匆匆回宫去了。
等两人走远,樵夫身边凭空多了一个青色的身影。
“青龙星君所嘱之事,小神已办妥。”樵夫瞬间变成了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对着身旁的星君行了一礼。
“有劳土地公了!”青龙微微点了点头。望着远去的两人,青龙不禁暗暗担心。刚才在河边刚感到玉蛟的气息,上官墨就落入了水中。为了跟踪玉蛟,只好让此处的土地去救人。结果玉蛟的气息消失在了长安城内,自己无功而返。看来圣君的担心完全正确,玉蛟肯定在暗处策划着什么,尊者的安危也着实让人担心。
上官墨和广阳两人终于顺利回到宫中。
分别之时,广阳格外的不舍,“先生今日说的话,广阳会一辈子记在心上……还望先生千万不要忘了广阳……”
上官墨听了,心中竟也微微的发涩,“公主对臣有知遇之恩,臣会用一生为公主与皇上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