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沙咀啊,好远的,真的要吃吗?”袁杨没觉得突然出现的舒臣会让整个房间的温度直线下降到零下二十度,只道是舒臣来感谢黎子渊的慷慨大方肯无偿捐献肝脏的。脸上一副为难的表情,毕竟从医院到尖沙咀光是换公车都要一两个小时,这不是摆明了折磨人嘛!
“是啊,我都要做手术了,你就将就将就我吧!”黎子渊完全一副粘死人不偿命的样子。
“好好好,我去买。”袁杨无奈的扁扁嘴,谁叫自己现在表现得矮人一等呢,活该受罪,不过既然是自己的男朋友要吃,就算是千山万水也要去买回来,袁杨站起来帮黎子渊掖掖被子,恋恋不舍的出去了。
袁杨一走,黎子渊就恢复了那张臭脸,板着脸扫了舒臣一眼,极其不屑的问:“你来干什么,还没到做手术的时间吧,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舒臣被黎子渊这样生硬的语气一顶,更说不出话来,搓着手站在离病床三四米远的地方,不敢直视黎子渊凌厉的眼睛。
“说话啊,做得出还怕承认吗?”黎子渊见舒臣低着头不说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语气比刚才还要冷,简直可以将人活生生冻僵。
舒臣再也无法继续保持沉默,做了这么多年的长官从来没被人这样顶撞过,即使心里对黎子渊充满愧疚,但是说到底儿子始终不该这样对父亲讲话,舒臣猛地一抬头,露出了平时办案时的严肃表情直直的盯着黎子渊:“子渊,我知道你气我这么多年来没有照顾过你们两母子,但是说到底我始终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不觉得你这样的态度有点太过分了吗?”
黎子渊一听,眉毛一横,语气比之先前更加不把舒臣看在眼里:“你以为你是谁,只不过是贡献了一个小小的精子你就蹬鼻子上眼了?生我的人不是你,养我的人也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和我讲什么父慈子孝的大道理,你不如回去好好照照镜子看看你配不配!”
“你……”舒臣被噎得说不出话,额头上的青筋直冒,拳头攥得紧紧的,就差冲上去把黎子渊拖出来狠狠揍一顿了,但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其实黎子渊除了说话的语气不好之外,说的也没什么大错,这么多年来没有尽到父亲和丈夫的责任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在儿子面前装清高呢?
“对不起,子渊,是爸爸不好,但是当年爸爸也是没有办法啊!”舒臣面对这个儿子再也拿不出平时的霸气,一个做错事的人又怎么能在受害人面前挺直腰板儿理直气壮呢!
“你还有苦衷了?”黎子渊全然不把舒臣的妥协看在眼里,依旧是硬邦邦的语气到底,“为了你的理想你甘愿抛妻弃子,呵呵,总警司,我和妈竟然被你拿来和这些名利相提并论,哦不,我说错了,我们连这种没有实质的东西都不如!”
舒臣心中一阵揪痛,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黎子渊,这就是亲生儿子在父子第一次见面时说出的话?哪个做父亲的能够忍受自己的亲生儿子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听了这样伤人的话,再坚强的汉子也忍不住红了眼圈,舒臣鼻子一酸,眼泪已有喷涌而出的冲动!竭力抑制住眼泪,紧握的拳头已经由于过于用力而泛白,舒臣嘴角无奈的轻扯一下:“子渊,不管你怎样想我都好,我还是要谢谢你这次肯为我做移植手术,你放心,我已经问过医生了,他说你的检查报告表明你的身体状况很好,不会因为做了移植手术而受到影响,手术后住大概十天院就行了。”
“你什么时候改行做医生了,这些事情自然有医生会来告诉我,不劳你费心。”黎子渊不想再和舒臣纠缠下去,拖过被子把头一蒙,被子底下传来模模糊糊的声响,“我肯做活体移植不是为你而是为了我妈,我不想她亲眼看着你死而伤心,所以手术之后我拜托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们了,以后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
舒臣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是黎子渊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绝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舒臣无力的说,也不知道隔着厚厚棉被的黎子渊能不能够听见,本来想上前帮黎子渊掖掖被子的,刚刚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不知所措,也只好作罢,悻悻的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返回自己的病房。
刚刚走到楼道转角的地方就和来人撞了个满怀,舒臣赶紧扶着墙壁站稳了,定睛一看才知道撞上的人是黎子渊的母亲,自己当年亲手抛弃的未婚妻唐芸!唐芸的样子和二十年前没什么大的变化,就是老了,皱纹多了,憔悴了,可想而知她这二十年过得并不舒坦,无尽的歉疚和罪恶感再次浮上舒臣的心头,他颤抖着声音问:“小芸,这二十年你还过得好吗?”
唐芸一眼就看出面前这人就是自己盼了二十年、等了二十年的爱人,二十年不见,他也似乎苍老了不少,岁月不饶人啊,一转眼都二十年了。酸楚在唐芸胸中荡开,蔓延至鼻尖,眼泪忍不住一串一串的往下掉,她赶紧用衣袖抹了两把强自保持镇定:“我过得很好,子渊也长大成人了,我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舒臣一听唐芸又提到黎子渊禁不住胸口一闷,一股血腥味儿在喉咙散开,他急忙掏出手绢捂在嘴上,不住的咳嗽使这个高大的身体不断的摇晃,很有摇摇欲坠的趋势,唐芸见势不对立马上前扶住舒臣:“你怎么了,你还好吧?”
“没……没事……老毛病了。”舒臣不着痕迹的松开唐芸的手,又一阵咳嗽之后才稍稍有点好转,“我没事了,你去看看子渊吧,我先回病房了。”
挣脱之后,舒臣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艰难的朝着病房走去,把一脸怔忡的唐芸扔在身后。从刚才在黎子渊的病房里就强行憋回去的眼泪在此时见到了自己愧对的未婚妻再也忍不住了,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很快就浸湿了胸前一大片的病服,似乎永远都不会枯竭一样,舒臣这才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切肤之痛,明明亲生儿子就在面前但是却不能认他,明明未婚妻就在眼前却不能对她承诺些什么。违背良心活了二十年却也时时刻刻都受着良心的责备,或许在外人眼里会觉得舒臣这二十年来过得相当的自在舒坦,一个漂亮的妻子,一个争气的儿子,还有不断提升的品衔,对于生活理应不再有什么奢求了,但是直至今日,舒臣才发现自己这二十年过得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好,心里早已埋下了一颗罪孽的种子,在重遇黎子渊母子时已经开始生根发芽了!
唐芸一直站在原地望着舒臣远去,不能上去扶他回病房,“人言可畏”四个字害死了多少人,到今天自己也深受其害,心里的苦楚有几个人能够明白?当年那么大无畏的选择离开舒臣,为的就是可以让他有大展宏图的一天,在今天看来他已经达到目的了,但是为什么他的背影还是这么孤单?这么多年他是否真的像媒体报道的那样充实的活着?
望着望着眼泪竟又开始不听话的往下掉,这次是止也止不住,直到看见舒臣蹒跚着消失在另一个拐角处,唐芸才真正明白她和舒臣的过往已经不复存在,断壁残垣也会留下点痕迹,然而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感情竟是像镜花水月般什么都不剩了?怎能不叫人黯然神伤,怎能不叫人痛彻心扉?
第三十三章:碎心
天空昏蒙蒙的一片,像被谁刻意用一块幕布遮住似的,阳光没了,蓝天没了,好心情也跟着没了。然而想要冲破这层束缚却又苦于像被绑住手脚一样不能动弹分毫,完全没了晌午时分那样的清澈明媚,就连漂浮的几朵白云也被一点一点染上了不浓不淡的灰黑色,给原本的好心情也强行画上一抹心灰意冷!
又是要下雨了吗?似乎每个悲剧都是发生在阴雨天,尤其是变化如此无常的阴雨天,明明刚才还是晴空万里,一眨眼就是乌云盖顶,想逃都来不及,这就是所谓的措手不及!
挥汗如雨的篮球场上,一个漂亮的半场球由赵懿桐以一个绝对完美的姿势投出,流星划过夜空般绚烂,大家都停了下来,目光追逐着半空中的篮球,下一秒就将穿篮而过!期待中的精彩投篮没有出现,篮球看似不经意的轻轻擦过篮网直直掉在场外,滚了几圈终于停了下来。
“该死!”赵懿桐低声咒骂一声,再不看篮球和其他人一眼,丢下一句话潇洒的走掉,“不打了!”
剩下一帮惊魂未定的人楞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赵懿桐因为一球不进已然溜掉了,场外观赛的一众女生忍不住大声尖叫起来:“哇,赵懿桐好有性格!”
嘁!这个场上不是只有赵懿桐才会打篮球好不好?看人也不能这么肤浅到只看外表不看内在啊!场上其他球员极其不屑的瞥了一眼已经走远的赵懿桐和一群眼冒红色桃心的花痴MM,赛事继续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不会因为少了一个赵懿桐就进行不下去了,正如这个地球少了谁也不会停止转动一样。
……
最近即使算不上是春风得意至少也算得上是风平浪静啊,社团没什么大的乱子,校园生活也还过得去,该睡觉的时候睡觉,该吃饭的时候也是在睡觉,绝对不是睡眠不足导致的精神上的问题,可是为什么今天眼皮老是跳呢,连打球都没了兴致?赵懿桐信步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脑子里不停的回忆着近期发生的事情,想起那个和王成瑜在“裕达”包厢的夜晚仍然免不了一阵脸红心跳。妈的,什么时候学得这么纯情了?纯情可不是一贯的作风啊,哎,是不是年纪大了一点就应该换换口味换换风格了?
赵懿桐脑子里正在天马行空的想着一些乱七八糟、完全不着边际的东西,尤其是想到现在宿舍里又是只剩两个人了,曹文竸回家,黎子渊住院,王成瑜,哼哼哼,迟早被我拆骨剥皮完全吃进肚子里,真是天助我也啊天助我也啊啊啊啊啊!
正当心里美滋滋的幻想着即将到来的丰富夜生活,一个抬头就看见了前面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赵懿桐满面春风被打得七零八落,终究是要面对的事情,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既然躲不过那就勇敢面对吧!
“跟我来。”赵懿桐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装作不经意的走过男人的身边,男人很聪明,知道赵懿桐是想找个偏僻一点的地方,远远的坠在赵懿桐身后。
凡斯顿东南角有一片茂密的香樟树林,即使已经十二月了还是那么倔强的枝繁叶茂着。香樟树枝叶秀丽,树大浓荫,四季常青而具香气,即使只是路过这片树林也能隐隐约约的闻到沁人心脾的香味,顿觉神清气爽,所以总的来说这片香樟树林也算是凡斯顿的一大特色了,但是来这个地方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据不可靠消息说这里很多年前曾经发生过些什么,胆小的学生即使成群结队都不敢进去,胆子大的也没那个必要冒险进去一探究竟,万一真的是一去不复返呢?说白了,就是一句话——谣言的威力无穷啊!
赵懿桐在心里暗自嘲笑那些无胆匪类嘲笑得那叫一个淋漓尽致,不过笑归笑,正事要紧,纵观这么大个凡斯顿也只有这个地方现在是最适合赵懿桐不过的了,没有丝毫犹豫,赵懿桐沿着小路大步走了进去,身后的男人紧紧跟着也进去了。
走到一棵粗壮的百年香樟树旁,赵懿桐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香气弥漫整个鼻腔,刚刚因为没进球的郁闷烟消云散,在树下静静伫立片刻,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慢慢的也停了。“查到了吗?”赵懿桐淡淡的问,并没有转身。
“查到了,和老大你猜测的完全一致,黎子渊和舒臣的确是亲生父子。”男人靠在另一棵不远处的香樟树上,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脸的云淡风轻,跟着这样神机妙算比诸葛亮还牛逼的老大想不神清气爽都难吧!
“继续找人盯着舒臣的一举一动,想找东盛的茬儿他还没这个本事!”赵懿桐轻描淡写的说着,语气却尤其的坚定。
“是,舒臣住院期间也要时刻监视吗?”
“当然,要不然你想等到他康复出院,然后对东盛来个措手不及的打击?”赵懿桐悠然转身,男人立马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的听着赵懿桐的教诲,“彪叔,最近社团里的事情辛苦你了。”
“我知道了,舒臣那边我会安排几个好手二十四小时监视的。”金毛彪顿了顿继续说,“社团里的事情都是些做到得心应手的小事,没什么大的事情发生。”
“嗯,德国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赵懿桐猛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麦朗的消息了,禁不住问了金毛彪。
金毛彪嘿嘿一笑,对着赵懿桐竖起了大拇指:“还是老大想得周到,‘借刀杀人’这样的绝世点子都想得到,麦朗传回来的消息说德国那边遇到了点‘小麻烦’,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才谈得妥。不过那是麦朗自以为是、一厢情愿的觉得,他以为只要多花点时间和钱就搞得定了,殊不知老大你这边已经判了他的死刑!”
“哼,谁叫他自作自受,和我斗的人我绝对不会给他好下场!”赵懿桐说到麦朗时眼里迸射出噬人的精光,定是又想起了惨死的父亲,“不过,这还是要多谢郑参的‘配合’,要不是他‘帮忙’我想铲除麦朗还没这么容易,现在我们只等鹬蚌相争到最后坐收渔人之利就行了。”
“老大,有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讲一下。”金毛彪刚刚还在为有了一个足智多谋的新老大而欣喜若狂,突然一个缠绕他多时的念头又蹿了出来,脸色也不禁沉了下来,看来事态严重。
“什么事?”赵懿桐见金毛彪脸色一变也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好事,脸色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自从老大你回国之后我就一直派了几个人暗中保护你。”金毛彪说着说着还不时的望望赵懿桐的脸色,生怕老大把自己这个一番好意的决定当成了对他的监视,看到赵懿桐脸色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趋势又接着说,“不过我一直有个很疑惑的地方始终都想不明白。”
“嗯?”赵懿桐眉毛一挑,想必也在想金毛彪所担心的问题。
“几乎凡斯顿所有的人我都派人做过调查,基本上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除了一个人,我始终查不到他的任何消息。”金毛彪想起那个查不到任何背景的人不禁有点胆战心惊,毕竟这个结果的确是让人担心,查不到就说明那个人背后的势力太强大,强大到连东盛的情报网都查不到。
“这个人是我的熟人?”赵懿桐听金毛彪的意思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是,而且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人!”
“王成瑜?”赵懿桐试探着问,毕竟心里还是不太肯定,赵懿桐甚至根本不愿意去怀疑王成瑜,但是金毛彪说那个人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人,除了王成瑜还有谁?黎子渊和曹文竸都太正常了,除了王成瑜偶尔会有一点不正常之外,赵懿桐想不出还有谁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躲过东盛情报网的追寻!
金毛彪一脸讶异的望着赵懿桐,没想到仅仅凭从别人口中说出的几句话就已经瞄准了目标,金毛彪这次是佩服赵懿桐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激动得连话都说不清了,只顾着点头表示赵懿桐猜对了。
哐当!
金毛彪一点头赵懿桐整个人都剧烈摇晃了起来,真的是王成瑜?真的是王成瑜?为什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赵懿桐赶紧扶住身边的大树以支撑住摇晃的身体,心里一直念着不可能不可能!
金毛彪见赵懿桐反应这么大,吓得立马冲上去扶住赵懿桐:“老大,你没事吧?”
赵懿桐挣脱金毛彪的手,强自站定,缓缓的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情绪也渐渐的稳定下来,眼里的凶光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痛苦和自嘲,为什么,为什么,第一次用心去爱上的人竟然是……啪嗒!赵懿桐听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摔成无数块的声音,那是“心”摔碎的声音吗?用“心”去爱的人,在知道真相后碎成了无数块,残缺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