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执位之七 归途(出书版) BY 樊落
  发于:2011年0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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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刚才他跟医生的对话,其实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脊椎断裂的后果,他只是不想去面对这个悲惨事实。

聂行风来到病房,默默走到病床前,聂睿庭额头上还沾着零星血滴,剑眉蹙得很紧,似乎正沉浸在痛苦中。聂行风伸

手触摸那冰冷脸颊,灰蒙蒙的脸庞让他看得心疼,直到此刻他也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昨天还生龙活虎的人现在就躺在

床上,静悄悄的像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这件事瞒下来,千万不能让爷爷知道。」他轻声说。曾经历过丧子之痛,他不知道爷爷是否还能再承受住一次白发

人送黑发人的伤痛。

「爷爷每天都读报看新闻,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尽量去做,能瞒多久是多久!」

头一次被聂行风大吼,张玄意外的没多言,说:「我马上去打电话交代大家。」

霍离也被吓到了,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张玄出去后,魏正义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对不起,董事长,当时事发突

然,所以我以家人的身分签字同意动手术。」

「谢谢。」

冰冷的语调,让魏正义惴惴不安,果然,聂行风问:「你是重案组的,为什么会去交通事故现场?」

「呃……」

聂行风紧盯着他,又沉声说:「睿庭身上有多处撞伤,这不是普通的交通意外对不对?那个肇事司机在哪里?带我去

见他!」

「可……以,不过请保持冷静,拜托!」明知这嘱咐纯属废话,魏正义还是强调道。

聂行风看看霍离,霍离立刻连连点头,「放心吧,聂大哥,我会好好照顾聂哥哥的。」

等他们离开,小狐狸在旁边坐下,双手托着下巴注视躺在床上的聂睿庭,半晌,叹了口气,对背包里的小白嘟囔:「

你说聂哥哥如果真的倒霉翘了辫子,我们是不是要去地府救人?」

小白隔着背包给小狐狸狠狠来了一踹,「乌鸦嘴!」

「我只是实话实说啊,爹说这叫未雨周缪。」

「绸缪!」恶狠狠纠正完,小白又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看不到聂睿庭的魂魄……」聂睿庭天庭晦暗,没有属

于生者的精神灵气,可以控制心智的力量消失了,他现在仅是一具人形空壳,死亡是早晚的事。

「啊,不会是已经被白无常索走了吧,他们死神工作超光速的……」

「白痴狐狸,真被勾走魂的话,聂睿庭就不会还在这里喘气了!」

小白在背包里翻了个白眼,发现霍离自从道行减半后,智商也减半了,不过这件事归根究底是自己造成的,所以没多

加追究,想了想,又问:「车祸后颜开也失踪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也许颜开去追聂哥哥的魂魄了。」

「希望如此。」小白说,尽管它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聂行风和张玄随魏正义来到警署办公室,透过监视器,他

看到一个打扮怪异的少年耷着脑袋缩坐在审讯室里。

魏正义说:「你们知道最近那个风头正旺的陈议员吗?这小子就是他的独子,叫陈恺,刚满十七岁,小小年纪不学好

,整天跟小流氓混在一起,昨晚偷了父亲的跑车出去鬼混,今早在回家的路上醉酒驾车撞人。」

聂行风听说过陈议员的大名,几天前报纸上还刊登着他发表的珍惜生命的演讲,滑稽的是他儿子居然罔顾人命。酒后

驾车是很严重的罪名,可是如果肇事者还没到法定年龄的话,也许只是被送去少年感化院,做形式上的惩戒,几年后

就可以重获自由,而自己的弟弟却可能因为他的过失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有人犯了错,却要无辜的人去接受惩罚,很不公平是不是?

胸腔被莫名怒火狠狠充斥着,聂行风冷声道:「我要进去见他!」

「等等。」张玄拦住他,转头看魏正义,问:「出车祸的那个路口有没有装监视摄影机?可以给我们看一下吗?」

师父,为什么你哪壶不开提哪壶?会害死人的啦!

魏正义脸一白,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他很想否认,可对上聂行风投来的冰冷视线,头就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去。

车流量较多的路口都有安设监视摄影机,车祸发生后,魏正义第一时间就取了影带作立证,瞒是瞒不过去的,他认命

的点点头,把两人带到隔壁办公室,随后把门带紧,这样做比较有备无患。说句实在话,如果董事长在看了影像后不

抓狂的话,他今后就跟师父姓。

画面显示在十字路口,当聂睿庭走到人行道中间时,一辆火红小跑车突然从侧面横冲过来,聂睿庭反应很快,在跑车

撞来的同时闪到了旁边,就地滚了两圈,弯腰想爬起来,谁知那跑车车头一旋,竟然加大油门重又朝他撞去,距离太

近,这次他没躲过,被狠撞了出去,飞向对面突出的路标牌。

心剧烈震跳,聂行风猛地站了起来,紧紧盯住画面,诡异的是,就在尖锐的路标牌即将割断聂睿庭的脖颈时,他的身

子骤然在空中停下,在十几秒的停滞后才猛地直直坠落在地。刺耳的引擎声响起,跑车再次冲过来,狠厉地撞在刚落

下的聂睿庭的后心,他像脱了线的纸鸢一样滑落出去,头磕在路边的防护栏上,血瞬间溢湿了地面。

跑车晃晃悠悠向前冲出十几公尺远,在撞进安全岛后卡住了,好半天,陈恺才从车里出来,他似乎也被眼前这片血腥

场景吓呆了,愣在那里,任由人们将自己扣住。

这不是车祸,这根本就是蓄意谋杀!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即使是酒醉,也不可能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来,他根本就是把跑

车当成杀人工具,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杀人!

熊熊怒火在胸腔里燃烧,控制了聂行风所有理智,他们兄弟跟陈恺素昧平生,他想不出这少年为什么要这样做,究竟

要对一个人抱有多大的恨意,才会做出这么狠毒至极的事来?

「带我去见他!」他说。

魏正义没回话,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白痴都知道该拒绝,聂行风很冷静,但越冷静,就越给人一种迫人的冷意,他知道

聂行风绝对是那种可以不动声色而致人于死地的人,只要给他机会。

「我……可以拒绝吗?」毫无作为刑警的胆量,魏正义小心翼翼措辞询问。

「我只想知道原因。」淡淡看了他一眼,聂行风说:「我弟弟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去问一下原因不算过分吧?」

「我陪董事长一起进去。」

张玄在旁边说,顺便给魏正义连连使眼色,被两面夹击,魏正义撑不住了,说:「跟我来。」

他带两人来到审讯室,开门进去,听到门响,陈恺蜷着的身子动了动,却没抬头。

聂行风冷眼打量他,少年身材很瘦弱,衣服在车祸后显得皱巴巴的,有些地方沾了血迹,额上手上也有轻微擦伤,手

指相互紧紧绞在一起,虽然对他们的出现没有反应,但颤抖的身躯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你认识聂睿庭吗?」在他对面坐下,聂行风问。

他没有依着性子上去把陈恺揪起来狠揍一顿,他只想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人变得如此疯狂。

「……是谁?」过了很久,陈恺反问。

他在害怕,连声线都带着难以掩饰的颤音,甚至还有一丝迷茫,聂行风说:「就是你开车撞的那个人,你根本不认识

他,为什么要开车撞他?」

「……他死了吗?」

陈恺低垂着头,聂行风无法看到他的脸部表情,只觉得他在说这话时脸廓弧线略有变化,声音不像最初那么颤抖,像

是略带玩味的询问。

「没有,不过脊椎被撞断了,一辈子都要做轮椅,而且,也许永远都醒不过来。」聂行风极力压住翻腾的情绪,慢慢

说:「你知不知道,我弟弟只有二十三岁,他本来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走,却因为你的疯狂全都没了,你为什么要这样

做!?」

听到这里,陈恺终于抬起了头,聂行风发现他真的很小,脸色稍显苍白,不过稚嫩的脸上堆着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表

情,红发下那双眼眸透着诡异的黑色,他肩膀还在颤抖,似乎是在害怕,似乎又不是。

「他不是还没死吗。」半晌,陈恺说。

「你说什么?」

少年唇角略弯,勾起一丝微笑,探身向前,盯着聂行风调侃道:「我说——你弟弟不是还没死吗,你这么激动干嘛?

陈恺这句话成功地摧毁了聂行风仅存的那份理智,仇恨的獒兽在得知聂睿庭出事的那刻起就已经苏醒了,当理性牢笼

不能再牵制它时,任何道德规范都不再重要。

一拳狠狠地击在陈恺的鼻梁上,跟着踹开隔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前揪住他衣领,铁拳急雨般朝他胸腹落下,陈恺被

打得不断惨叫,想喊救命,却有心无力。

「董事长,你冷静些!」

魏正义和张玄想上前拉开聂行风,却哪里能拉得开,陈恺被打得扑倒在地,聂行风揪住他头发将他拉起来,又是一记

狠拳,喝道:「你有什么资格毁掉别人的人生?该死的是你这种人渣!」

拳打脚踢下,陈恺不仅没有反抗的余地,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很快就被打得满脸鲜血,看看再这样下去真会闹出人

命,魏正义冲上去拼力拦住聂行风,劝道:「董事长,打伤了人,你也会惹官诽,不值得为这种人渣毁了自己!」

「我有分寸。」

充盈的愤怒暂时得以发泄,聂行风稍稍冷静下来,看了一眼陈恺,被连打带吓,他早没了刚才那股嚣张,佝偻着身子

缩在墙角,一副可怜相。

他不会可怜他,因为这一切都是装出来博取大家同情的,一个把人命当游戏来玩的人,不可饶恕!

聂行风走到陈恺面前,看着他因为自己的靠近不断惊慌退缩,结结巴巴道:「我爸是议员,我让他请最好的律师,告

你打人……」

「我怎么会让你抓到把柄?我刚才打你时用了巧劲儿,可以让你疼痛不堪,却不会在身上留下痕迹。」聂行风揶揄完

,脸色一沉,冷冷道:「要做坏人,我可以比你更坏!别妄图通过进感化院逃匿罪责,我不会放过你,除非你死!」

他转身走出审讯室,在外面观望的一帮警员这才冲进来收拾现场,魏正义把安置陈恺的事交给他们,又跑出来追上聂

行风。

「董事长,你放心,我会跟紧这案子。」

「谢谢。」聂行风顿了一下,又说:「刚才的事很抱歉。」

「干嘛说这种见外话。」魏正义拍拍他肩膀,说:「蓄意撞人,还说那种话,老实说,我也很想揍他。」

走廊对面传来脚步声,一个戴金边眼境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过来,身旁还跟了位一身珠光宝气的女士,是陈议员和他的

太太,后面两位拿公文包的男人看来是他的秘书和请来的律师。

陈议员没有在报纸电视上见到的那份从容,一脸焦躁惊慌,看到聂行风,他匆匆奔过来,镜片后细长眼睛里精光一闪

,脸上堆起饱经世故的笑,向他伸出手来。

「聂先生,你好,我一听说我儿子开车撞了人就赶紧跑了过来,没想到被撞到的是令弟,这臭小子,撞谁不好,怎么

可以……你放心,我回头一定好好教训他。」

聂行风没回握,只是冷冷看他,被盯得尴尬,陈议员讪讪缩回手,他夫人却凑上前问:「车祸现场有没有记者围观?

要是被拍了照就麻烦了。聂先生,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的,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再追究责任也于事无补,不如

大家平心静气坐下来商量一下该怎么解决?」

聂行风一皱眉,「怎么解决?」

「你看能不能先封锁消息,下届选举我老公的呼声很高,要是这件事流出去,对他影响太大。」

「是啊是啊,我儿子可以保释吗?」陈议员接着说,见聂行风脸色一冷,他忙又摇手否认:「不保释也没关系,只要

别把事情弄大,我们可以私下慢慢谈。聂行风不敢置信地看他们夫妻。儿子开车撞了人,他们关心的居然不是伤者的

安危,而是自己的利益,今天如果出车祸的不是聂氏董事,而是普通市民,只怕这位忙着选举宣传的议员连面都不会

露。

没得到回复,陈议员摸不清聂行风的心思,看看表,又说:「我下午还有个演讲会,临时变更不太好,这样吧,我先

去演讲会,住院费等事宜让秘书去处理,钱不是问题,你看需要多少,我付支票……」

「别跟我提钱!」再也忍不住了,聂行风揪住陈议员的衣领将他顶到墙上,吼道:「钱算什么?对我来说,天下最不

值钱的东西就是钱!你最好祈祷我弟弟没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儿子,以后你也别想再在政界混!」

「聂先生,请住手,否则我控告你对我的当事人非法使用暴力……」

那个貌似陈议员请来的律师打起了官腔,他上前把聂行风拉开,却反被推了个跟头,后脑倒霉的磕在墙上。

聂行风松开陈议员。被粗鲁对待,陈议员显得很狼狈,他站稳身子,推推有些歪斜的眼镜,想保持一贯的绅士风度,

可惜却失败了,陈太太在旁边操起大嗓门叫喊:「这里是警局,怎么没人来管管?有钱就了不起啊,出车祸也不光是

我儿子一个人的错吧……」

没人理她,几个小警察站在远处看热闹,魏正义也装作看不见,心想如果她不是女人,只怕董事长的拳头早挥过去了

聂行风冷眼扫过,那眼神戾气太重,陈太太被吓到了,大嗓门自动消音,只在嘴里嘟嚷些意味不明的音符,见他转身

走出去,陈太太张张嘴,又想开口骂架,魏正义拉住了她,说:「还是先跟我去看看那段影像吧,相信你们看完后,

就知道你们的宝贝儿子都做了些什么。」

张玄出了警局,看着默默走在前面的聂行风,他淡蓝眼瞳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他入魔了。」他轻声说。

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知某人,但更多的是感叹――当心被愤怒和仇恨占据时,他就不再是战无不胜的神祗

,他相信这就是帝蚩想要的结果――消减聂行风的灵力,引他入魔,将他拖进属于自己的地狱空间。

真能成功吗?

张玄笑了笑,他不知道,不知道底牌的赌局才更刺激,日子过得太平淡了,偶尔来点刺激也不错,反正到最后谁胜谁

败对自己来说都没什么差别。

第四章

聂行风没回医院,而是先转去了聂宅,聂翼对他们的到来很开心,说:「好久都没见你们来,我还以为我这个老头子

被遗忘了呢。」

聂行风心里烦乱,却又不能在爷爷面前表现出来,勉强笑笑:「是我不对,以后会经常来看爷爷。」

老爷子兴致很高,拉他们去书房欣赏自己刚收集来的几件古董,又摆下棋盘跟聂行风对弈,笑道:「还是大孙子好,

睿庭就算在家也不愿陪我下棋,那家伙整个心思都放在美女身上。」

手一颤,一颗棋子滚落到地上,不敢对视聂翼投来的目光,聂行风说:「回头我教训他,让他多陪陪您,别只顾着玩

。」

聂翼好棋,平时聂行风只要回家,都会陪爷爷来上几局,不过今天他实在没那个心情,下几盘输几盘,最后聂翼收了

棋,疑惑地看他,「你今天好像心不在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怕聂行风穿帮,张玄替他做了回答:「我们刚才来的路上吵了一架,董事长正为这个不高兴呢。」

幸好聂翼没多问,又随意聊了些闲话,聂行风待到傍晚才找借口离开,出了聂宅大门,他松了口气。今天要不是有张

玄,他可能根本撑不下来,在弟弟生死未卜时,他无法让自己保持镇定,甚至觉得连每个笑都是种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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