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看到张玄这么郑重的表情,聂行风反倒冷静下来,淡淡问:「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当然知道,衣食父母嘛,不过,监控录影一定可以证明我说的话是正确的,如果有差错,你尽管开辞退信好了!」
警卫室里,两小时后,在把前两星期下班前后的录像都看完,张玄额上冒出冷汗。
他刚才好像做了件很蠢的蠢事……
下班高峰,电梯里拥挤的像沙丁鱼罐头,根本不可能分辨出其中有没有陈雪儿,有几个画面拍到的女生背影很像她,却不能肯定就是她。
偷眼看看聂行风平静如水的脸孔,张玄的心小兔子一样怦怦乱跳,大叹失策,他平时加班加惯了,不知道正点下班的状况,高峰人太多,必然会出现盲点,根本无法证明他的推论正确。
「嘿嘿,董事长,我刚才都是开玩笑的啦,你不会真因为那么一句话,就炒我鱿鱼吧?」
张玄还在心里努力盘算说辞,聂行风突然道:「我曾问过财务部,他们说上星期快到月底了,工作很忙,大家都加班到很晚。」
张玄大喜:「也就是说,陈雪儿整点下班,随人流离开公司的可能性等于零!」
聂行风点点头,让保全继续播放下班后的录影,却一直不见陈雪儿出现,在播放到他第一天到公司上班,乘电梯离开时,录影突然变成雪花状,等几秒钟后摄像复原,聂行风惊讶的发现,乘电梯的只有他和李婷她们四人,自始至终,陈冰儿都没有出现过。
「见鬼,一定是见鬼!」听完聂行风的解释,张玄立刻很肯定的下结论。
「那根本不是陈冰儿,而是陈雪儿,监控录像拍摄不到她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是……」他挠挠头,「如果她的魂魄被人用法术禁锢了,怎么可能随便走动呢?事情太诡异了,想不通。董事长,你太过分了,跟陈雪儿的魂魄碰过面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你当时很危险?如果陈雪儿附你的身,你就惨了!」
「Shut up!」终于没忍住,聂行风骂出了跟身份极不相配的话。
该死,明明知道张玄的劣根性,他为什么还会那么笨的告诉他自己曾跟陈冰儿见面的事?
还好,及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张玄的废话,聂行风掏出手机,见萤幕显示是乔灵,张玄忙怂恿道:「快接听,快接听!」
聂行风接通,对面立刻传来乔灵焦急的声音。
「聂董事长,你好,我是乔灵,我今天在整理哥哥的遗物时,发现他笔记本里有些很奇怪的数据,不知跟他亏空公款有没有关系,我想把它拿给你,请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你现在在家吗?我马上过去。」
「不好意思,我现在还在公墓园,有些文件需要我签字,哥哥的骨灰才能下葬,我办完事后去你公司找你好了,恐怕会晚一些。」
「没关系,我在公司等你。」
张玄凑在聂行风身旁,正努力倾听,忽觉左腕上的银链一紧,随着心脏猛跳起来。
糟糕,小笨狐狸出事了。
他曾用霍离的一滴血在自己银链上做了通灵咒,以便霍离在受到伤害时,自己会立刻知晓。
顾不上再听聂行风的电话,张玄跑到一边,迅速拨打霍离的手机,铃声响了好久才接通,那边传来小狐狸闷闷的抽泣声。
「大哥,救我……」
「出了什么事?你在哪里?」
「呜呜,不知道,他们弄晕了我,还蒙住我的眼睛,把我捆成粽子塞在后车厢里,我好不容易才挣开绳子,幸亏他们没发现我裤兜里的手机……」
「是什么人?」
一定不是普通人,霍离虽然会的法术不多,但对付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知道,不过听他们说要烧掉我,我好怕……」
将精怪打回原形,烧掉它的灵体是学道者常做的事,张玄听的心惊胆颤,忙安慰道:「别怕,我马上去救你,先挂掉电话,别让他们发现。」
他关了手机,见聂行风已结束谈话,出了警卫室,忙追上去,二话没说,拉过聂行风的右手,并起双指在他手背上飞快画了道辟邪符。
「我要先离开一会儿,有事打我手机。」
没等聂行风回话,张玄已奔了出去,顺着银链上传来的气息,他很简单就算出了霍离的方位,将车一溜烟开到郊外。
已过晚上九点,跟闹市相比,郊区显得荒凉了许多。出了郊区,车又向前开出十几里后,他看到道边靠近山脚的地方有间旧木屋,看样子像是山林管理员用来休憩的地方。
张玄将车停在旁边的空地上,推门奔进去,见霍离被反绑着吊在梁上,头朝下一动不动,这情景让他有些傻眼。
这绑法怎么看都像是山野烧烤嘛。
「你这只蠢狐狸,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睡着!」
这是唯一的解释,在酒足饭饱后或是太过饥饿时,霍离就会出现这种假眠状态。
果然,听到吼声,霍离睁开眼睛,在看到张玄后,立刻大叫起来,可惜嘴上被胶带贴住,呼喊变成低微的哼哼声。
张玄手一扬,一张道符斜里飞出,符纸利如刚刃,将吊住霍离的绳索拦腰截断。他跟着纵身过去,将小狐狸抱进怀里,顺势拍在他额上,将镇住他灵力的道符解开。
那只是个简单的缚灵符,霍离身上戴有他送的天罡镯,应该不会忌讳这种道符,张玄眼神扫过霍离手腕,发现上面空空如也。
「镯子呢?」
「我回家后,嫌镯子碍事,就把它褪下了,谁知会有人来抓我,刚才他们发现我把绳索解开了,又重新把我绑成粽子,还在我嘴上贴胶带,说要烧烤我,呜呜……」
「笨狐狸!」
真是气死人不偿命,一只修炼成精的狐狸居然被凡人捉住,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出去都丢人。
张玄把哭哭啼啼的小狐狸扛上肩头,冲出小屋。
第八章
刚出门,他就看见旷阔平地里立了十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个个手里拿着家伙,呈圆圈状将他们围在中间,慢慢逼近。
「嘿嘿,各位大哥,劫财还是劫色?色就没有了,要说财嘛,我身上还有二千元大钞,大家交个朋友,我请大家吃顿饭,这事就算完结好不好?」
张玄打着哈哈,却没人理他,霍离看到众人逼近,匕首在月下泛出幽幽青光,吓得拼命往张玄背后躲,他那点儿三脚猫法术还不会灵活运用,尤其在害怕的时候,本来会的那点儿也忘光光了。
「大哥,几千元不够用啦,你口袋里再没现钞了?」
张玄将霍离推开,继续跟围上来的众人打商量:「要不四千怎么样?那,一口价,五千,就五千,我弟弟他只值五千……」
「大哥!」小狐狸发出很不忿的怨语。
没人理会张玄的自说自话,为首的打了个手势,一声咆哮,大家一起攻了上来。
「喂,来真的啊,那我可就奉陪到底了。」
张玄嘴里开玩笑,下手可不含糊,从容接住飞来的拳脚,又抬腿将最前两人踢飞出去,再揪住一人以其为盾,雀起鹘落间便将余下几人都撂倒在地。
他是三流天师,可不是三流武师,从小就摔打惯了,论打架,跆拳道黑段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何况这些混帮派的小虾米。
那些人见势不妙,急忙向后退,张玄挥挥身上的尘土,笑道:「不打啦,那我告辞了。」
霍离急了,叫:「他们把我绑了那么久,还说要烧烤我,不可以这么轻易放掉他们。」
「噢,说的也是。」张玄看看为首大哥,「是谁雇你们抓我弟弟的?」
见他不言语,张玄抚抚下巴,嘻嘻笑道:「算了,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的雇主一定是想把我调开,好腾出手来对付聂行风对吧。你们很不长眼啊,对付聂氏总裁,今后还想在道上混吗?」
见那人脸色一变,张玄知道自己没猜错,他很得意地吹了声口哨,拉霍离离开。刚才来时他就猜到了,所以才在聂行风身上加了护持,不过,还是得赶快回去,来时花了不少时间,不知道招财猫一个人顶不顶得住。
张玄走到车前,忽听背后传来一阵尖锐的油门声,他回过头,眼前骤亮,闪烁的车大灯光芒飞快逼近,知道不妙,他忙将小狐狸凌空抛出,自己却被飞速撞来的货车卡到了身后的车门上。
那辆破旧二手车在卡车的撞击下,平行向前方滑动,张玄则被卡在两车之间无法动弹,驾车的人生怕不够用力,车身向后退了一下,紧跟着再一次撞上来,将他挤在两车之间,二手车的车窗被挤得变了形,玻璃四溅。
「大哥!」
霍离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等爬起来时,就看到张玄被撞的从车顶上翻了过去,摔在一边,他立刻急红了眼。
大哥一定挂掉啦,这些人杀了大哥,全都该死!
怒火涌上,霍离手握成拳,一直深缚体内的火链立刻从腕间垂了下来,那是他生命的精髓,他虽然只是只道行不高的小狐狸,但一旦戾气涌上,原本属于动物的凶残本性便很自然的激发出来。
本来的害怕、担心一跃换成了喷薄欲出的愤怒,这些人既然敢伤害他大哥,他就要他们所有人来陪葬!
没人注意到立在黑暗中的小人儿,霍离实在太小了,劫匪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可是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突然响起,月下狼嚎狸啸,撕裂般刺进所有人心房。
开车的那个人刚下车,就看到其他人纷纷向后退去,再回头一看,发现先前那个小孩双目化作一对萤光,幽明如鬼火,闪烁出凶残狠戾的光芒,小孩手里还握着一条灼灼燃烧的链子,赤火在他胳膊上燃烧喧腾,他竟没一点疼痛的表情。
这诡异的一幕让他心里发毛,本能的立刻转身就跑,脚下却被火链缠住,狠狠甩到一旁树上,撞晕了过去。
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为首大哥突然想起雇主给他的那张道符,他还以为是在故弄玄虚,没想到这孩子真有古怪。
霍离盯住他们,慢慢走过来,臂上赤火熊熊,可怖阴森,任凭这些人平时见惯了血腥,也没来由感到恐惧,大家纷纷向后退,老大更是心下惴惴,见他越逼越近,连忙扬手将飞刀射了过去。
刀在靠近霍离的同时,如纸片般落到了地上,霍离舞动火链,链条火龙般窜出,卷向老大周身。
「去死吧!」
聂行风坐在办公室里,有些心神不定,墙上挂钟发出呆板的滴答声,一点一点刺激着他的冷静。
乔灵并没像她说的很快就过来,已经过了十一点,她还是没出现,也没有电话联络,聂行风试着打她的手机,却一直接不通,也得不到回电。
他有种直觉,乔灵一定是出事了。
铃……
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吓了一跳,聂行风连忙按开接听键,那边传来聂睿庭的声音。
「大哥,你在哪里?」
「我在公司,你呢?」
「我刚从老宅出来,爷爷睡了后,我才敢离开,既然你还在公司,那我过去找你,等我哦。」
「太晚了,你不必来……」
话没说完,对面已收了线,可能是讯号不好,聂行风再打过去时已经接不通了。
他放下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是公用电话的显示,他按了接听,没想到居然是乔灵,她呼吸声很重,像是刚刚剧烈奔跑过。
「董事长,你现在在哪里?」
「我还在公司,你怎么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在公用电话亭。傍晚我跟你通话后不久就有人来找我,说是你的助理,你因为临时有会议要开,无法见我,所以派他来取资料。」
「我没派任何人去找你。」
「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推说资料没有带在身上,没想到他趁我不注意,用药将我迷倒了,等我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房里,还好房间里的后窗可以打开,我解开绳索后,从后窗跳了出来,现在正在往回赶。」
「跳楼?你有没有受伤?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没事,我学过几年散打,从二楼跳下来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那人把我包包里的资料拿走了,不过我预先做了扫瞄,存在信箱里,我现在马上过去找你,先给你打电话就是提醒你也要小心。」
「乔灵?」
那边已经挂掉电话了。
乔灵说话很急,根本没给聂行风回话的机会,但他从对方平稳冷静的叙述中了解到这女孩的个性,被迷晕绑架后还能如此镇定,她应该没有问题。
于是聂行风立刻给下面的警卫挂了电话,通知他们如果看到乔灵,立刻带她上来。
放下电话,聂行风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在抽出纸巾擦脸时,忽听一阵滴答水声传来,他奇怪的看看水槽,水管是感应式的,不可能有水滴声,在低头的一霎那,他突然察觉到镜中似乎有人影一闪,一个女人正贴在他身后立着,灰白的眼珠直勾勾盯住他。
「谁!」
聂行风立刻转身,背后却空无一人,不过方才那一闪而过的画面让他心悸,似乎有道冰冷气流不断袭过来,他飞快扫了周围一眼,在发现并不太大的洗手间里只有自己一人时,不由好笑起来。
跟张玄在一起久了,他也变得神经兮兮的,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聂行风将纸巾扔进垃圾桶,开门走了出去。
啊!
一个女生正站在门口,聂行风开门出去时,很自然穿过她走到了前方。
心惊之余,聂行风连忙转回身,那女生仍立在门口,听到他惊叫,也转过身来。
「陈雪儿!」
这张脸最近他看过许多次,绝不会看错,之所以一口叫出陈雪儿的名字,是因为他看到女生胸前不断涌出的鲜血正顺着衣衫流淌到地上,刚才那滴答声不是滴水声,而是从她手指尖滴到地上的鲜血声。
陈雪儿此刻整个人都浸泡在血里,她却像是毫无感觉,半仰起头看聂行风,脸上泛起诡异惨淡的笑。
眼前一眩,聂行风再待细看,却发现面前已空空如也。
难道是他太过疲劳出现的幻觉?
聂行风抚着额头,疑惑的往回走,在走到办公室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
玻璃门上沾了大片红色液体,墨汁般顺着门流下,在流淌中隐约形成一个匍伏人形,空静长廊里响起女子低低呻吟声,聂行风厉声喝道:「是谁在装神弄鬼?」
没人回答他,凄冷的呻吟声好像更大了一些,聂行风盯着那扇门,仿佛看到大片液体正顺着光滑的玻璃门缓缓的,无声的流下,越流越多,似乎有指引一般,溢到地上后,向前方流去。
后背升起丝丝凉意,他管不住自己的意志,不由自主随着流淌的血线向前走,一直走到尽头的杂物室前。
血线毫无停歇,顺门缝直流进去,像变魔术一样,很快就全部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聂行风推推门,发现门锁着。不过那只是个简易门锁,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硬卡,塞在门缝上,慢慢移动进去,卡的一声,将门锁打开了。
唉,没想到他在大学里常做的小动作,居然还有英雄用武的一天。
储藏室里黑暗暗的什么都看不清,聂行风摸索着按开门旁的开关,走进去。
里面胡乱堆放着废弃的文件杂物,他推开杂物,走进里间,在门口处绊了一跤,前方堆着的大堆纸本被撞翻落下,倾倒在一边。
「老天……」
纸张翻落间,聂行风清楚看到掩在里面的一切,失声叫起来。
陈雪儿半蜷在堆放纸张的铁架下,衣服一片血红,左胸处溢成黑色,头顶正中还插着一根很奇怪的东西,双目木然看向他,嘴角间似乎露着冷笑,就跟刚才他看到的表情一样。
这次不是幻觉,张玄没说错,陈雪儿真是在这里出的事,还被人藏尸在杂物间……
来不及细想,聂行风忙抽身出来,想回办公室打电话报警,谁知刚出门口,就觉全身发凉,双足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半分都移动不了,诡异的液体从四周缓缓流向他,将他包围……
一只冰冷的手从后面狠狠扼住他的喉咙,但随即又松开了,聂行风摔倒时,依稀看到有个黑裙女生立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