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煮茶醉花阴 上——追逐阳光
追逐阳光  发于:2012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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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蒲来福考虑了一下说,“不行,还是回家住吧,早上让三丫头起早点喊弟弟。那木栅栏怎么好住,晚上睡觉一不小心就会滚了下来。”

蒲志华见爷爷这么说,也无所谓,就他的脚力,四五里路也没多远,便跟爷爷说了句去玩了就一溜烟似的窜出了门,蒲志兰一见,也跟着冲了出去。芦仙萍扯起嗓门对他们的背影喊道:“别和人家打架了,马上回来吃饭,有野兔肉吃呐。”蒲志华远远的一句知道了,一阵风似的没了人影。

蒲家住的是老房子,是蒲志华第五世祖蒲海佑,也就是蒲山的爷爷手上建的,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是一栋老式的棋盘屋,占地面积较大。

从外面进了院子,对着厅门的是一堵壁照,房屋是南北朝向,厅门两边杵着两座麻条石雕成的门墩,上面本来各坐着一尊犼,现在只剩下右边的还在那,还是缺了大半个屁股的。大厅的门座含两边麻条石桩造的护门有两米多宽,进了厅门,左右各是一间小耳房,东边那耳房地面上铺了青石砖,放了许多坛坛罐罐,西边耳房地面铺的是麻条石,放着一些农家用具,无非是些簟篮箩筐匾筢之类,这两间小房也有两米来宽,过道脚下铺的也是麻条石。

过了正门这两米来宽的耳房就是过堂了,过堂有近六米宽,东西各有两间厢房,东边前厢房住的是蒲爱东,西边前厢房住的是蒲来福,所以在院子里能见的四扇向南开的窗户分别是蒲来福卧房、西耳房、东耳房、蒲爱东卧房。西后厢房住的是蒲志华,窗户向西开,西边是村里的弄堂,过堂的东后厢房住的是蒲志兰,窗户是向东边外墙开的,但紧邻东边墙另外建了好大的一间炒茶房,所以蒲志兰房间的窗户等于没有,黑漆漆的不透光。

过堂中间有一天井,是用麻条石砌成的。过堂与正堂中间是一条东西贯通的过道,各有一耳门。西边耳门通往村庄的过道,东边耳门通向依主屋而另建的厨房,厨房后面是猪圈和鸡埘。跟厨房相对的,就是那间大大的炒茶房。

正堂两旁是两间大厢房,房门却不与过堂的厢房相同,过堂厢房的房门是向过堂开的,也就是东西向,而正堂的大厢房房门是向南开的,也就是对着过道开的。正堂东大厢房住的是芦仙萍,西大厢房住的是蒲山老夫妇。

正堂北边立着两根一人多抱的大木柱,比过堂和正堂上其他的屋柱大得多,两根大屋柱间是用实木镶的中堂,前面摆着一张香案。从屋柱的东西甬道进去是东西偏房,东偏房住的是蒲志菊,西偏房住的是蒲志蓉。屋内所有房间凡是不靠外墙的,都是用实木木板做的一米六高的隔板,隔板上面镶接的是镂空雕花的窗格子。

过堂和正堂的地面铺的都是青石板,除东边前厢房蒲爱东的卧房后来改成青石地面外,其他的卧房铺的都是杉木板,所以比过堂和正堂要高出一个踏步。除过堂、正堂和过道外,所有房间的上面都用一层木板隔断成两层,阁楼没和下面的房间那样隔开,所以过道前后的二层阁楼都是相通的。

解放后十几年,蒲家的房子曾被分给了几户外姓贫农居住,八十年代初期,政府将里面外姓人迁了出去,房子仍还给了蒲来福一家,不过里面老祖宗留下的那些古董家具却不知所踪,连现在吃饭的八仙桌和摆祖宗牌位的香案都是蒲来福后来置的。

芦仙萍忙完了午饭,正想让蒲来福去找孩子们来吃饭,却见蒲志菊扶着范保珍从西边耳门进来,便问道:“太婆,太公他人呢,等着吃饭呢,这时间能上哪啊?”

“他听说白广的手被破篾刀给伤了,赶到萧家坳去看看。”白广是范保珍的外孙慕白广,也就是大女儿蒲春花的儿子,以前在萧家坳的竹编师萧鸣那学竹编手艺。

“白广兄弟自己带的徒弟不是都已出师了么,怎么在萧家坳伤了手,今天帮他师傅的忙去了?”芦仙萍问道。

“今天他们萧家坳在大面积砍伐毛竹,白广是去拉竹子的,”范保珍把拐杖放在一旁道,“我们吃饭吧,不要管他了,萧鸣可能要留他在那吃饭吧。”

“太婆是说太公吧,已经回来了,在村头见小弟和村前的蒲鹏你追我赶的打闹,便捉了回来,还有小妹,都在后面呢。”从茶园里回来的蒲志蓉进门听见太婆的话赶紧应道。

“那个臭小子,现在都是读中学的人了,还是一门心思泡在玩上,等下看我不狠狠打一顿。”从卧房拄着拐杖走出来的蒲爱东骂道。

“小孩子哪有不闹腾的,当年你还不一样。”蒲来福板着脸道。

“他姨啊,怎么这么香,炖的麂子肉还是兔子肉?”范保珍鼻子嗅了嗅,笑问。

“太婆鼻子还是这么灵啊,早上太爷和大丫头上山收夹子,带了只兔子回来,早帮你盛了一碗呢,”芦仙萍转头对蒲志菊说,“二丫头,快去给太婆端过来。”

“眼睛看不见,鼻子倒是瞒不住了。”蒲来福把他妈扶上桌说。

第三章

开学分了班,蒲志华分到了初一(三)班,高兴得要命,直呼万岁,因为他和他姐蒲志兰终于不在同一个班,不受监督得解放了。跟他同班的同村人还有蒲晔、蒲建荣、蒲碧桃,蒲晔和蒲建荣和他是死党,平时老在一起玩。

第一堂课,班主任萧晓安一走进教室,就见蒲志华站在课桌上舞手蹈足,道士跳神似的,萧晓安脸色一沉,喝道:“哪个谁啊,干嘛呢,想升天呐。”

“哦,老师,灯泡上有蜘蛛网呢,我把它扑腾下来了。”蒲志华赶紧跳下桌子说。

“不错嘛,集体意识很强,那放学后就负责把教室打扫一遍吧。”萧晓安面无表情地说。蒲志华顿时垂头丧气,其他学生嘻笑不已。

点完名,萧晓安根据考进来的成绩安排了班干,蒲碧桃成了班长,在蒲志华眼里最漂亮的一个女生萧丽华成了学习委员,也不知萧晓安是出于什么居心,蒲志华竟然成了劳动委员。萧晓安让大家推荐文娱委员,几个女生同时举手,说苍小英唱歌最好听了,她们都是一个小学出来的,以前她们学校比赛都是苍小英拿头名的。萧晓安一听,同意了。蒲志华撇撇嘴,心道,唱个土巴啦叽的山歌就成歌星了,唱得再好,比起我们村的蒲春丽你也就是个鸭嗓子。人家都说苍小英唱得好,而蒲志华不已为意那是有道理的,因为他听过苍小英唱歌,虽然小学没在一起读过,不过他和苍小英有着八竿子能打得着的亲戚关系。蒲志华的二姑奶奶蒲春英嫁在苏家坪,生了一个女儿苏金巧和一个儿子苏爱林,因为家里穷,儿子讨不上老婆,没法子,蒲春英便来了个姑子调嫂子,也就是用女儿换个儿媳妇来。穷有穷的对头,苍小英家也是非常窘迫的,她老爹兄弟姐妹多,也有好几个愁着找老婆。于是乎,苍家和苏家结成了亲家。蒲志华和苍小英的亲戚关系说明白点就是,蒲志华的表叔苏爱林是苍小英的姑父,苍小英的伯母苏金巧是蒲志华的表姑。因为这层关系,有时他们逢年过节的会在苏家坪碰面,也听过苍小英唱歌。

萧晓安把班干部安排妥当后,接着便开始上课了,正式上第一节课,大家都很认真,书本放得正正的,背脊挺得直直的。萧晓安背对着大家在黑板上板书时,突然转过身,一个粉笔头抛过去,正中蒲志华眉心,打得蒲志华哎哟一声。

“上课嚼什么舌根子,这次是警告,再有下次我丢的可就不是粉笔头了,”萧晓安晃晃手中的黑板擦说,“再说话,小心这个。”萧晓安心道,正愁找不到由头来个下马威,你小子倒逞能了,很好,杀杀你的锐气,抖抖我的威风。

班上同学都暗暗偷笑,蒲志华一脸窘态,吐吐舌,神了,就刚才那嘀嘀咕咕声也能听得到,更绝的是,这么老远的,那小小粉笔头不偏不倚就打中了,这都得赶上武侠小说中使暗器的高手了,班主任帅哥不会是萧十一郎的后人吧,这萧门绝技想是练了多年才达到这炉火纯青的境界。从此,萧晓安有了个外号“百步穿萧”。

放学时,蒲志华赶在大家散学前把坐在他前排的蔡祥明堵住了。蔡祥明也是同蒲志华从小学就在一个班的,欺软怕硬,长得又不讨喜,还老喜欢欺侮小女孩子,一直受蒲志华那帮子人的欺压,也没料到霉运不散,前世的冤孽,初中又跟蒲志华分到了一个班,可怜蔡祥明是问天天不语,再问一阵雨。

“你们……要……要干嘛?”蔡祥明哆嗦地问。

“知道我是什么班干么?”蒲志华嘻笑着说。

“知……知道呀,劳动委员。”蔡祥明嗫嚅着说。

“知道就好,那今天这教室的地你就扫了吧。”蒲志华很有领导气势地手一挥。

蔡祥明突然雄起似的说:“凭什么呀,班主任不是让你扫的么,我还要回家看电视呢。”

“哟嗨,家里有个电视机就了不起了啊,在我们这帮穷家少爷面前摆起钱脸来了。书包里有没有零花钱,救济下哥们。”到他嘴里,穷家小子也是被叫做少爷的,蒲志华说完就把蔡祥明书包扯了过去。

“没有没有,今天没带。”蔡祥明带着哭腔想夺回书包。

“瞧你这怂样。”蒲志华说完把书包扔在他头上,跳下桌子整理了下自己的书包,他得赶紧走,要不然在校门口等不到人的蒲志兰定会来这找他,“记住,地面上要是有一张纸屑,这地你明天也包了。”

“你……”蔡祥明还想强辩几句,跟在蒲志华旁边的蒲晔和蒲建荣走过来,一左一右把蔡祥明夹在中间,两尊门神似的。蔡祥明怕了,赶紧的点了头。蒲志华一个响指,带着蒲晔和蒲建荣雄赳赳地走了。

几个星期过去,学校的每个角角落落蒲志华都跑遍了,算是彻底摸清了地形,在外面街上逛到快上课时,翻哪堵墙最方便最节省时间那是一个心里亮堂。

这天上课,蒲志华又是踩着铃声跑进了教室,刚坐稳,英语老师茅素丽端着一个盒子进来了。这节课她没再教ABC二十六个字母,只见她拿起一个小塑料娃娃,指着娃娃的脸叫大家跟着她念:“face,face,……”。

学生们稀里糊涂,不知是什么意思,只有都跟着念“face,face,……”。蒲志华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白骨精云里雾里玩的什么玩意,又不幽默,又不搞笑,便也跟着念“粉丝,粉丝……”。从此,Ms.茅有了个外号“粉丝茅”。这“粉丝茅”人长得非常漂亮,打扮得也很时尚潮流,香港那些明星装扮在那时的乡下是非常前卫的,茅素丽却敢在清溪第一个吃螃蟹,时常露胳膊露腿,还老喜欢向萧晓安那类的帅哥老师抛媚眼,嗲声嗲气。学生们背后谈论得最多的就是她了,流行语就是:嗨,知道今天谁在吃粉丝么。那意思就是,知道茅素丽今天跟谁相好么。

一天下午,头一节课便是英语,蒲志华趴在窗户边瞧见“粉丝茅”踩着时下最时髦的高跟鞋,屁股一扭一摆地走了过来,便对班上其他同学低声道:“来了来了,大家赶快坐好,别作声。”几个调皮的学生,赶紧跑回自己的位置,端端正正坐好。

茅素丽夹着课件,走到门口整整连衣裙,往后拢拢长发,把门一推,门撞倒了一个扫把,“呼”的一声从门框上滚下一阵细砂加粉尘的“催泪弹”,落得茅素丽满头满脑。

茅素丽怒不可遏,把课件往讲台上猛地一拍,大声喝道:“谁,到底是谁干的,给我老老实实站出来,要不然等下老娘找着人了,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任凭茅素丽怎么大风大浪地喊叫,班上的同学全部噤声了,静悄悄的,搞得茅素丽跟演独角戏似的。

茅素丽见没人敢承认,便拿起黑板擦跟个包公断案似的在讲台上猛地一声惊堂木:“班干部都给我站起来。”

班长蒲碧桃、副班长芮盛、学习委员萧丽华、劳动委员蒲志华、文娱委员苍小英、纪律委员范文熙、生活委员芦安、体育委员薛建军等依次站了起来,都低着头一声不吭等着问罪。

“蒲碧桃,这到底是谁干的?”茅素丽大声问道。

“我刚刚睡了会,不知道。”蒲碧桃低声说。

“芮盛,那你说。”茅素丽转头又问起芮盛。

“我也不知道,我跟老师是同时进的教室,不过我是走教室后门的。”芮盛说完嘴巴紧闭,再不吭声。那意思是说,谁叫你走前门,跟我一样走后门不就没事。

茅素丽怒火中烧,气得那大胸脯是起伏不断,波涛似的一浪接一浪,恨得是咬牙切齿,又问向萧丽华:“你呢?”

萧丽华大眼睛眨巴眨巴看向蒲志华,又看向蒲晔和蒲建荣,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快说!”茅素丽大声一喝,萧丽华吓得一激凌,蒲志华赶紧向蒲晔使了个眼色。

“茅老师,我知道。”坐在下面的蒲晔赶紧举手道。

“很好,很好,蒲晔,你说。”气得吐血的茅素丽两字一句地说道。

“今天是蔡祥明打扫卫生,肯定是他扫墙上的灰没扫干净,全落在了门框上。”蒲晔煞有介事地说。

“放你娘的祖宗八代臭狗屁!”茅素丽破口大骂。

不说蔡祥明不明不白遭遇千古奇冤心里那个委屈,这解释分明就是戏谑茅素丽的智商,茅素丽再也按捺不住,拿起一副泼妇神态,把前朝诛连九族的精神那是贯彻得相当彻底,把站起来的班干部全部叫到讲台上,面向黑板一字排开。蒲晔因为多嘴,也被拎到了讲台上,还有几个平时比较好动不爱学习的学生,也全部被拎起来了,蒲建荣一向调皮得很,很荣幸地成为了其中一员,浩浩荡荡一大排,讲台都快站不下。

茅素丽本着宁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的态度,提脚从排在最前面的芦安开始,一个个踢过来,当踢到蒲志华时,蒲志华突然一低,本来站得直直的双脚一弯,中间露出个洞来,茅素丽反应不及,一脚踢在墙上,疼得眼泪在眼眶直打转,便回头从讲台上拿起课件没头没脑的打在蒲志华头上。

打完蒲志华,茅素丽继续踢,当踢到蒲晔时,站在蒲晔旁边已被踢过一脚的蒲建荣故意把脚一勾,茅素丽一个没刹住脚,“卟通”一声被绊倒在地。蒲晔被茅素丽一带,身体一晃,本来能站得住的,但在电光火石之间,突然起了个念头,顺势倒了下去,“哎哟”一声压在了茅素丽身上。蒲晔倒下去之际,顺手拉住蒲建荣的衣襟,蒲建荣立马装出一副殃及池鱼的样子,“啪”的一声也压在茅素丽身上。

茅素丽气急败坏地推开压在身上的两个家伙,灰头土脸的爬了起来,号啕大哭向外跑去,到教导主任那告状去了。教导主任芳润华是她舅舅。

不多时,芳润华和萧晓安赶了过来,初一(三)班已乱成了一窝粥。

“是哪几个没家教的家伙,竟然敢打老师,书都读到猪脑里去了么。”芳润华暴跳如雷,“小萧,你给我赶紧把罪魁祸首找出来,没多说的,开除,校长那我去说。”

“芳主任别急,等我问下仔细,犯了错那是肯定逃不掉的。”萧晓安安慰道。才开学多长时间,这就开除人,那学校还有人读啊,小孩子哪有不顽皮的,你以为是在牌桌上打牌,牌不好说不要就不要啊。

“芮盛,你跟我说下情况。”萧晓安左右一看,没见蒲碧桃的身影,便问副班长。

“中午也不知道是谁在门上放了一点点灰,茅老师进来时掉了下来,落在她头上。中午大家都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知道是谁放的,茅老师找不到人,就把我们都叫到讲台上了。”芮盛细声细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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