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地府这会儿怎么样了,不过,死了人,鬼差应该第一时间便来拘魂,如今没来,大抵是那场大战还在继续吧……
钱小川却是眼一眯,盯着姓阴地直看,突然就说了三个字:
“阴律司!”
阴律司黑线,这人明明记得他……
“猜的!”钱小川不待姓阴的再说什么,又道。
支使百鬼,知道鬼差‘没空’,一身紫衣,又自称姓阴,而且小川本就知道这东西绝不是个‘人’,这么一一算下来,除了地府那掌管生死的姓阴的,没其他了……
“地府怎么了?”怎么会连阴律司都跑出来了?钱小川有些着急,他这次去通州,便是要去的地府哎,要是地府真怎么了,那可就坏事了……
“……没怎么,”阴律司假笑两下,“就是有点不太平……”
“小川,过来一下。”站钱小川身柱子见小川跟那什么姓阴的一来一去聊得挺好,可自己怎么都听不懂,于是不满了,嫉妒了,拉着小川的袖子将人拖到了一边。
“小川,这人你认识?”柱子小声附在钱小川耳边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叫阴律司?”
钱小川皱眉,伸手:
阴律司只是职务名,还有,我不认识他。
柱子同样,也皱眉,小川明明会说话,为什么就偏偏不同自己说?想起这个,柱子就来气,小川会说话,可三年来,他一直被蒙在鼓里,还有,从今早开始……不,昨天,从昨天开始,小川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不但会画符,会哄孩子,居然还会驱鬼……
“小川,”柱子一想到这么些天,自己心里否认不甘还有那些该死的悸动,喉咙有些发紧,苦着脸看钱小川:“小川,说话。”
钱小川有些嫌恶地白了柱子一眼,直觉这家伙果然是脑子有病,一大早就避着自己,现在又一脸弃妇样,真是没救了。
“他不是人!”钱小川道。
苦着脸的柱子,还有伸长了脖子偷听的阴律司闻言都是一愣。
柱子拿不准小川这是在骂人还是陈述事实,前者的话,柱子大概心里会偷着乐,虽然会有些不厚道,不过,如果是后者……柱子打了个寒颤,自动无视掉了。
至于偷听的‘不是人’的阴律司本人,脸上表情可精彩了,虽说他的确不是人,可‘不是人’这话,在人间来说,不是贬义词么?敢情这小川骂自己呢吧?
钱小川可不知道这两人心里想的是啥,只伸手将柱子怀里乖乖玩手指的娃娃,招来了小黑,一手拉着柱子,打算下山。
既然驱使百鬼的是阴律司,而且刚刚也说了找那什么珠子的事到此为止,那就没他什么事了,虽然他还很想问问这姓阴的地府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听这人的口气,大概也问不出来什么,所以还是早早到那地方,到时候再说。
“等等……”阴律司见这人真要走,下意识要去拦,“你们这是要去哪?”要是下山的话顺便把那生魂送回去呗,说不定……
“通州!”钱小川恶狠狠地道,返过身瞪了阴律司一眼。
“呃……一路走……”好……
“等等,”又一声,不过这回是柱子说的,“我们不回固县了么?”他还以为要回固县的呢。
于是柱子也被瞪了,小川捏着他的手,习惯性在要他手心里写字,可想起刚刚柱子苦着的那张弃妇脸,只得不情不愿操着那破嗓音,说了俩字:
“不回!”
所以才把娃娃小黑都带上的么?原来一开始便不打算回去了……
柱子哑然,看着小川怀里的娃娃,又看看小川,忍不住又提醒:“小川,你还记不记得娃娃还有个哥哥?”就这么把人家的弟弟占为己有是不是不太好?
“是狗子哥!”娃娃兴奋了,他还以为哥哥忘了呢。
钱小川又瞪眼了,不满地盯着柱子看。
本来么,娃娃都归他养了,那个什么狗子哥反正不知道去向,管他作甚?这下倒好,柱子这一提,娃娃必定要闹的,不管不行……
都是你的错。
钱小川觉着光瞪还不解气,又狠狠地在柱子胳膊上掐了一把,疼得柱子眼泪直流,愣是没敢叫出声来。
“你俩感情真好!”站在两人身后的阴律司突然感慨地来了这么一句。
不减当年啊……
钱小川柱子这回倒是同仇敌忾了,两个人两双眼狠狠地瞪向阴律司,钱小川是单纯地讨厌这只‘鬼’,因为他的缘固,自己在固县多耽搁了两天,至于柱子,对阴律司的感情可复杂了。
这人认识小川,虽然小川说不认识他;这人驱使百鬼,还因此让小川开口说了话;这人长得还很好看,绝对比自己好看……
唉,要是这人说的感情,是自己心里想的那‘感情’该多好……柱子心里叹了口气,看了眼跟斗鸡似地瞪阴律司的小川。
“小川,我们帮娃娃把哥哥找回来,到时候再商量好不好?”柱子道,娃娃很懂事,不吵不闹,能把一个五岁的小娃娃养得这么好,估计也是个讲道理的主,虽然他与小川也都还是半大的孩子,不过,至少他们生活稳定,娃娃若真跟了他们,不必挨饿受冻,基于这些考量,那叫‘狗子哥’的,大概不会大硬气。必竟也真是为娃娃好么。
“我们先回固县?”柱子见钱小川抿着唇不说话,于是扯扯他衣角又问了遍。
钱小川心里当然是极不情愿地,他很喜欢娃娃,想收娃娃做干儿子也不是说着玩的,不过,若是不找回那叫狗子的,娃娃说不定会不高兴,只是,若是真找着了,那人不把娃娃给他怎么办?
柱子见小川犹豫,眼珠子一转,伸手去掐娃娃软乎乎的腮:“娃娃,跟哥哥说,想不想狗子哥啊?”
“想的!”娃娃老实地点点头,然后拿水汪汪的大眼睛去看小川。
招架不住的钱小川,铁青着脸瞪一眼笑眯眯不见牙不见眼的柱子,狠狠地伸手拽过柱子的胳膊:“下山!”
“去哪里?”柱子明知故问。
“固县!”
“哎,等等!”等在一边没动的阴律司这会儿又喊道,“去固县的话,同路,一起吧?”
……
没人理他,阴律司被柱子小川彻底无视掉了,只能自己耸耸肩摸摸鼻子跟在小黑屁股后面,时不时被小黑刨了一鼻子灰,然后在心里跟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这马是神驹……
几人出现在固县大街上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柱子小川就不用说了,而那阴律司居然真的就是半个多月前出在现固县自称道士的紫衣人,所以固县百姓当然也是认得的,这下可好,道士仙人到齐了,固县欢呼了,终于不怕鬼了么。
等几人挤出人群才到县衙,那古云芳却早就得信等在那儿了,一见他们回来,赶紧着往里请,走在最后的阴律司还笑嘻嘻地朝衙门大门上神荼郁垒打了个招呼,这才跟了进去。
只是古云芳却不是带他们去大厅,而是去了捕快房后的殓尸间……
“古大人,你这是……”柱子不解,他们是答应捉鬼不错,难不成殓尸间闹鬼?
“娃娃乖,在外面跟捕快叔叔一块好不好?哥哥们有事要做。”那古云芳并没有理柱子,而是招来一个捕快,将小川怀里的娃娃接了过去交给他,然后推开了殓尸间的门。
这殓尸间,倒是挺干净,不过有一股很大的异味,却不同于腐烂的尸体,柱子皱眉,看着那白布覆着的那担架。
“几位道长来看看这个,”古云芳道,同时揭开了那白布,“这是今早赵头在城东头的水井旁找到的,仵作验了尸,看样子像是吓死的!”
其实不用古云芳说,钱小川他们也看到了,那人眼睁得大大的,眼球突出,瞳孔扩散,满脸的惊恐,可不就是吓死的么……
“呀……”后面跟着的阴律司盯着那脸看了又看,接着就呀地一声,跳起来,从腰上取下一块玉符。
那玉符,此该正泛着微光,微微地颤动,又似乎有响声。
“呵呵……命不该绝啊……”阴律司笑笑,然后看看小川,却对古云芳道,“古大人,回避一下吧!”
“你想干什么?”等古云芳狐疑着出去顺便带上了门,柱子便问,他现在对这姓阴的很有成见,说话很不客气。
阴律司无奈,他跟这两人见面不到半目,真不知道自己是哪得罪他俩了,钱小川倒还罢了,看着就知道是个不讲道理的,不过这柱子怎地也会如此?
“我没想干嘛,”阴律司叹气,将手里拿着的那玉符交给钱小川,“这是昨日跟着那些东西进山的生魂,你让他归位吧。”
钱小川莫名地看他一眼,一脸地不解。
“我是说,这人命不该绝,这会儿施个引魂术让他还阳就可以了。”阴律司于是又很有耐心地解释了一遍,然后指指玉符,再指指尸体,示意钱小川可以开始了。
钱小川黑线,所以这是让他救人么?
怎么可能!
第十二章:关于告白和病
“不会!”干脆利落两个字,居然音色还挺正,却是说得阴律司柱子两人目瞪口呆。
“你是道士你不会?”柱子惊道,虽然他不是很确定,可在山上树林里那会儿,他的确是看到小川驱鬼了,虽然他并没有看到鬼……
“你上午不是还做得好好的么?”阴律司也惊,明明小川用驱鬼咒用得挺顺手,而且看当时那架势,还霸气得很呢。
钱小川这么被两人瞪着,心里一阵一阵恼,他本来就不是道士么,那些驱鬼用的咒什么的,都是他从万人敌那山洞里看书看来的,而且,他虽然算是博览群书了,可到底要怎么引魂救人,他真的不会啊……
阴律司无语,看钱小川这样子,大概是真的不会了,唉,白白浪费了这一身的天赋。
“不会就看好了,”阴律司道,突然就抓过还呆站在一边的柱子,狠狠在他左手中指上咬了一口,痛得柱子一个机灵,用力往回抽,只是也不知道那姓阴的咬了哪,手抽回来了那指尖的血还不停地流。
柱子心里恨恨,目露凶光瞪着闭着眼手掐指决的阴律司,觉得他张合的唇齿间那丝丝鲜红特别地刺目,那是他的血啊他的血……话说回来,在山上时,不川也这么咬自己来着……
钱小川这会儿下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手里抓着的那符渐渐凭空浮起,然后拉长变大,竟逐渐汇成一个人形,仔细看,五官却是与担架上躺着的那人相似,不,应该说,那本是同一个人。
难怪这姓阴的说这人命不该绝,钱小川这回可是发现了,那浮在半空中的‘人’眼睁着,可目光呆滞,分明是魂魄不齐的模样,这么说,不齐的那些魂魄竟还在这具身体里啰?
钱小川有些意外地看了认真引魂的阴律司一眼,觉得这人或许没那么让人讨厌……
等那虚浮在空的魂全被压回了那身体里,那原本突然出的眼竟缓缓闭上了,倒是吓了柱子一大跳,硬着头皮摸上那‘尸体’的腕……
真的好了,有脉膊,虽然还很虚弱……
神医柱子拍了拍胸口压惊,不是死人不是鬼就好,没想到这姓阴的挺管用……不对啊,他刚刚咬自己了……
“小川,”柱子瞄了眼蹲着身子查看那担架上身体的阴律司,将钱小川拉过一边,“我问你个事儿啊,那个,你早上干嘛咬我?”刚刚姓阴的也咬……
钱小川眨眨眼,好一会儿才想起山上驱鬼那时自己的确是咬了。
“要血。”
果然么?柱子气,想着不是施咒都要血作引吧?那以后他要不要离小川啊道士啊,天师啊什么的远一点?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别的不说,小川嘛……他舍不得。
只是小川没血他知道,可这姓阴的怎会也没有,不过吧,小川好像说过,他不是人……吧?
原本打算要扑过去报这‘一咬’之仇的柱子缩缩脖子缩缩腿,努力把自己藏小川身后。
“小川,反正人都救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突然感觉这殓尸房阴森森的,尤其是那一身紫衣的阴某人……
钱小川不知道柱子心里想的是什么,不过他倒是真的挺赞同柱子的话的,没什么事了就走么,他还有事情要办呢,于是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门外县令捕快忤了一大堆,都伸长了脖子等消息,这三个道长门一关就是一盏茶,可不把人急坏了么,于是见门一开,一窝蜂似地全涌了上去。
“道长……”
“你们县衙的仵作是谁?人还没死呢,就早早下定论,这样会造成多少冤案你知道不知道?”跟着钱小川柱子从房里走出来的阴律司,还不待县老爷问,就劈头盖脸一通骂,骂得县老爷不知道回什么好,后头跟着的那年轻仵作则是一呆,然后满脸不相信地住房里冲,片刻,又冲了回来,红着眼瞪着阴律司,不说话。
古云芳等急了,三位道长来头大,他不敢催,只催那年轻仵作:“到底怎么样啦?”
那小伙子估计经验不高,心气却高,半天了吐了俩字,蹬蹬蹬地掩面跑走了:
“活了!”
啊?门口那一堆捕快衙差目瞪口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钱小川却是要去抱了娃娃要走了的,可娃娃却在被小川抱起来后,看到小川身后门里边担架上的那人……
“狗子哥!”
于是才回过神的县太爷又是一呆,很不斯文地在心里直骂娘。
钱小川他们刚进来衙门就把娃娃跟狗子的事说与了他听的,要他帮忙着找,可他倒好,找是找着了,却找回个死的,不但如此,竟还不知道这死人就是娃娃要找的那什么狗子哥……不过,既然人救回来了,应该没大碍了吧?只希望道长不要怪罪得好……
娃娃这时已然挣扎着从小川怀里下来奔进了屋,蹲在那担架旁忧心忡忡地伸手去拍那狗子的脸,嘴里还不停地叫着‘狗子哥狗子哥’
钱小川柱子面面相觑,这就是娃娃家的‘狗子哥’么?可这人,看起来比柱子还要大啊,这不该叫哥吧?应该叫叔……
“娃娃,”柱子跟着娃娃也进了房,学着娃娃的样子也蹲在担架旁,“这就是你狗子哥?”
“嗯,”娃娃抬头看着柱子,狗子哥怎么叫也叫不醒,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生病了会死的,“哥哥,狗子哥不会死吧?哥哥,狗子哥……呜……”
到底还是几岁的小娃娃,真真在意的人,担心了,也就哭了,眼泪止都止不住。柱子没法,伸手将娃娃抱起来,无奈地看着也跟着进来的小川。
“救他!”钱小川这命令下得霸道又果断,柱子听了直翻白眼,不用你说我也会救好吧?你只要负责这个小祖宗就行……
“娃娃乖,”柱子试着用哄娃娃的语气放柔音量——当然,他本身就是在哄娃娃,“狗子哥只是生了病,不会死的,哥哥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