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没想到尚未动手,赵笋反而先倒了,收起杀念上前查看。一步之遥,正伸长脖子的时候,赵笋一个回旋起身,将短刀猛的插到对方身上。却不想自己没把握好,正插在大腿根部。对方疼得忍不住大叫一声,照着赵笋脖子就砍,赵笋向后躲时,犀利的剑锋在左臂上切开不浅的一道伤。
瞬时,臂膀上尖锐的疼痛让赵笋头脑顿时清醒起来。这种疼不像普通伤口导致的疼痛一样。
赵笋心里一惊,这剑上有毒。
23、无解
对方腿上的伤口流血很严重,看样子是伤到了血脉,疼得还没缓过来,也没有力气再补一剑,「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咬牙呻吟。
赵笋还算清醒,扔了短刀向前爬两步,一把捏住伤口血脉,流血顿时少了。抬头问道:「你腿上血脉断了,若还想活命,给我解药。」
对方脸色惨白,不过应该比赵笋的尚好一些,盯着赵笋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没有解药。」
臂膀那里流出的血已经发黑,赵笋顾不上别的,松开捏住对方大腿的手,从正在流血的伤口上抹了一把,不待对方反应过来,接着摁到了对方的伤口上。对方没想到赵笋还会这一手,顿时吓得变了脸。
赵笋心里清楚,这等杀人流派用的毒一定是剧毒,若不及时解,不等这人流血而死,自己就死了。自己没有口舌和工夫跟这人说,让他也中毒是最好的方法。
「解药呢?你流血这么多,中了毒比我死的还快!拿出来啊!」
对方显然是吓得没反应过来,呆了一下,「解药?」回过神来时,脸色变得死灰,「真的,没有解药。」
这场雨下得尤其大,庭院里已经深深浅浅的积了一层水。雨点落在地上还有层层的涟漪,却很快就被新的雨点打乱。
龙一站在窗前看着这场猝不及防的雨,心乱如麻。一手托着臂膀,另一手捏着下巴,眉头从一开始就没松开过。
刚才墨仁玉来说,自己安插在良草堂周围保护赵笋的人被人全部干掉了。赵笋的伙计被发现死在后院,赵笋的下落还在查。
动手的肯定不是燕门的人。龙辛原来还藏着一手啊。
只是,赵笋去哪里了呢,花都总共就这么点地方,撒了全燕门的人出去找,怎么可能找不到。
墨仁玉扣了两下房门,「少爷,老爷来了。」
龙一没有动,依旧盯着窗外幕布般的雨,也没有说话。管家撑了一把硕大的油纸伞跟在龙辛身后,待龙辛进了门,管家在门口收了伞,却站在门外不再往里走。
墨仁玉见这架势,这父子两个怕是又要吵起来,只好也出了门。
龙辛在桌边坐了下来,敲了敲桌面,不慌不忙道:「把你在燕门的人全部撤出来,现在就下令。」
龙一虽然背对着龙辛,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单从这口气和内容上就已经听得出来,龙辛这是生气了,要收回燕门的权利。心里不禁火起来,我还没跟你兴师问罪,你倒先来要挟我。
自下摇摇头,「为什么?」
「那小子在我手里。」
还是摇头,「他不在你手里。」
「你就如此自信?」
龙一这才转过身来,眼神里除了焦虑,还有一些伤感在,「他若在你手里,你就不会来找我了。你来,不过就是想趁着我还没找到他之前先下手。」
「你千万不要算错了。」龙辛微微点点头,看不出表情。
龙一心里也不确定,但是龙辛的脾气他还是知道的,他不是性子急的人,尤其是在把握万全的时候。现在自己手上就只有燕门这一张牌,若是轻易交给龙辛,赵笋就彻底死定了。心里虽然疼,但是强装镇定道:「就算我把人撤出来,你还是可以杀了他。我不相信你。」
「你说的很对,是我的儿子。」龙辛虽然笑着,却说不出的阴森,「我不会留着他的。」
龙一在气势上毫不示弱,「可惜没抓到他,是不是?」
「你觉得除了燕门,我没有人可以利用了吗?你认为他能撑几天?」
「只要我活着,他就不能有事。」
龙辛冷笑道,「好,很好。」站起身来,「那你最好再快一点,在我找到他并且杀了他之前,先把他藏起来。」
看着龙辛满身怒气的出了门,龙一叫来墨仁玉,「叫人去看着他,他有什么动静,马上通知我。」
墨仁玉没听懂,「看着,谁?」
龙一恢复盯着雨帘的姿势,坚毅的背影忽然充满了忧伤和无奈,「我爹。」
墨仁玉虽然惊讶,还是点头道:「知道了。」
「还有,」叫住正要往外走的墨仁玉,「查清楚他从哪里弄来的人。」
「是。」
窗外有几丝冷风吹进来,龙一抱紧臂膀,一只手伸进衣服里摸到那颗狼牙,强压下心里的不安,迅速思考着,赵笋能去哪里呢。
天色逐渐暗下来,赵笋却不敢点灯。勉强摸着黑找到两件衣衫,撕成缕,缠在肩膀上。又在炼丹药的屋子里找出来一坛烈酒。好在这个屋子本来就有个火炉,虽然热了些,起码比外面明亮一点,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赵笋竟然回了良草堂。他本以为像这种剧毒,用毒的人定会随身携带解药的,却不想,这人竟然丝毫不担心自己会出差错毒了自己。算了,回良草堂吧,起码那里药是现成的。别人一定想不到自己还会回去。
跟他一起的,自然还有那个白痴杀手。腿上已经被赵笋用绳子扎住,勉强止住血。两人到了炼丹房,体力都用的差不多。赵笋忍着疼,搭上那人的手腕摸了一把脉,看来这毒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烈。两个人都折腾了半个多时辰了,除了感觉伤口那里剧痛之外,还没有别的不适。
「你叫什么名字?」赵笋边拉开自己的衣服,顺口问道。
对方沉默地看着赵笋拿过酒坛子喝了一口,显然平日并不喝酒,这一口给呛得连咳了几声,脸都咳的红起来。
赵笋照着自己胸前的伤口,咬着牙将烈酒洒上,脸色立刻变得惨白,疼的全身颤抖。但还是坚持着将刀口处理干净,缠上布,再将血迹斑斑的衣衫套回身上。
「你可知道,现在我若是杀了你,就有纹银一万两到手。」
赵笋头也不抬,「你若是杀了我,怕是尚来不及想用那些银子就已经毒发身亡了。你到底叫什么?」
「冯末。」
「这是什么毒?」
冯末此时也没大多力气,流血过多让他昏昏沉沉的倚在墙上,「祁国的满江红,通穴活血,加了刺激精神的白纠。」
赵笋不相信般抬起头,「就这些?」
冯末极不情愿的说道:「还有铜绿因。」
赵笋心里凉了半截,铜绿因是剧毒,解药配起来万分麻烦,赵笋微微叹了口气。
不知道龙一能不能找到这里来,自己要尽早给他讯息。如果猜得不错,自己这样生死不明的,最是龙辛拿捏龙一的好时候,不能因为自己让他有什么麻烦。
赵笋起身在放草药的架子上找到两颗丸药,前些天刚做成,清肺解毒的,多少还能有些作用。自己吃了一颗,将另一颗交到冯末手里。「吃了它,我要出去趟。」
「你最好少活动。」冯末拿着药丸却不吃,「刚刚那一段路已经足够让毒素渗进你五脏六腑,再有什么大动作,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赵笋回过头,冯末一双眼睛在火炉的映照下有些发红,个中神情有些复杂,「你不用去,在这里等着就好。把药吃了。」
冯末将药丸吞下,「你杀了他们两个,为什么还要留下我。」
赵笋没时间跟他废话,雨已经小很多,除了手臂的伤还在撕裂般的疼,胸口那里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只是天色太黑,新宅在花都最西,距离这里太远,自己贸然出门,恐怕会死在路上。
就算死了,也要去的。赵笋这样想着,穿过后院,伙计的尸身还摆在那里,流出的血被雨水一冲,已经没有浓烈的血腥味道。
穿过后院,到了店里,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赵笋摸索着,沿着墙根走到门口。想必追杀自己的人怕引来别人注意,故意将门板盖上了,好像已经关门的样子。把门板拿开是不可能了,赵笋正估量自己还有多少力气,能不能利用轻功飞出大门时,门外却有了动静。
赵笋立刻退后两步,心里不由慌了起来。
「把门弄开。」
赵笋身体停滞了下,竟然是那个熟悉的声音。日日响在耳边,关心自己。就在今日出门之前,还叮嘱小心的人。是龙一,龙一来了。
门板一放下来,龙一就看见雕像一样站在那里的赵笋,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两个人一时都呆在原地。还是龙一转得快,上前一步拉住赵笋,他的衣服几乎被血浸了个透,看得龙一心惊肉跳,「你哪里受伤了?啊?」说着就检查起来。
拉动胳膊的时候,赵笋给疼的「嘶」了一声。眼里这时竟有些闪亮的东西。
「伤到这里了?」龙一手上轻了很多,「跟我回去。」转头看向墨仁玉,「叫上大夫。」
赵笋被拉着走了两步,这才想起来,「炼丹房里还有一个人,你可能用得到他。」
「谁?」
「追杀我的人。」
到了新宅,龙一顾不上审问冯末,粗略检查了赵笋身上的伤,令人拿了创伤药来敷上。准备了热水给他擦身上的血污。
「好了好了,」赵笋挡下龙一手上的毛巾,「我自己来。」
「你这样子手臂能动吗?」
「没关系的。」
龙一将信将疑松了手,仔细看起来赵笋手臂上的伤口,不由皱了眉,「这血怎么是黑色的?」
「嗯?没事的。」赵笋将流出的血擦掉,又有新的暗色血流出来。
龙一拧着眉,加重了口气,「你中毒了?」见赵笋不说话,一把握过赵笋肩头,「什么毒?」赵笋刻意瞒着他,定是他自己都难以解决的问题。「嗯?」
「没什么的。」赵笋挣扎了两下,「我自己能配解药。」
「你写下来,我让墨仁玉去煎。」龙一退后一步,给赵笋让路。赵笋却不动,只抿了嘴,好像在思考什么。龙一心里凉起来,声音都有些抖,却还抱着一丝希望问,「你知道怎么配吧?你应该知道的。是不是?」
赵笋还是不说话,龙一扳过他的肩头,让他看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毒?你到底知不知道解药是什么?」
赵笋不敢抬头,看着木桶里自己的倒影,那个影子模糊不清,好像自己无渊的害怕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口的,「这种毒,很麻烦。」
赵笋不是矫情的人,他都说麻烦,龙一有些慌乱。「那要怎么办?」
「我刚才吃了几颗解毒的药丸,要彻底肃清,还得慢慢来。」
「我派人去找解药。」
「没用的,祁国人都不知道解药,何况我们。你放心,虽然慢,我会一点点的肃清的。」
龙一极不情愿地问道:「毒发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赵笋不再说话,只是轻轻撩着水,擦拭着身上。
房里的光线不算亮,照着他的侧脸,柔和又坚定,半垂的眼睛在氤氲的热气里似是露珠一样闪亮。整个暴露在水桶外面的上半身还能看出浅浅的粉红色的伤痕。胸口那里已经处理好,缠了层层白布,在赵笋年轻又美好的身体上显得格外让人心疼。
龙一走到他身后,将他搂在怀里,下巴顶在赵笋肩头,「对不起,我说过要好好保护你的,可是还让你受伤。」
赵笋伸出手来,覆盖在龙一放在他腹上手。赵笋的手指白皙细长,却不显得柔嫩,手指上甚至能看出青色的脉络。「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不小心。」
待赵笋洗完澡,将臂膀上的伤口也包扎起来,换上干净的衣衫,龙一这才道:「我去问问那个杀手。」
「这个不急,你先坐下。」赵笋指着桌边的座位说。「燕门不是在你的控制之内吗?这次出手的人,武功都很高,却不像南国一带的数路。」
龙一不以为然,「燕门不只在南国有人,就像九纹阁当年不是也派了于希晏去幕国吗。」
「但是,他从幕国回昆仑的时候,九纹阁里的人是知道的。这次若是燕门的人动手,你不会不知道。」
龙一一想,「你的意思是,不是我爹找人做的?」
「我希望不是。」
「如果是,你会恨他吗?」
赵笋笑笑,「他是为了你好,我怎样恨他。」
龙一眼里已经有了肃杀之气,「我会回份大礼。」
赵笋虽然不想说,但是怕龙一中了圈套,犹豫道:「我怀疑,是于师兄。」
「他?」龙一的确吃惊,但是转念一想,于希晏的确有这本事,这件事情,也只有他获利最大。
这次龙家两父子闹得不可开交,到最后,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龙一听顺龙辛的话,让赵笋离开他,这样的话,于希晏就能顺利将赵笋带走。要么,龙一不听龙辛的话,父子两个反目成仇,这样一来,燕门的势力必定会分散成两派。这对燕门来说可以算是一场浩劫。到时候,九纹阁出关,燕门的战斗力却锐减,武林至尊的位置就争夺得容易些了。
龙一不禁苦笑,于希晏致命的功夫,绝不止九纹快招这一种。恐怕他已经后悔当时让自己带走赵笋,还在昆仑捡了个大便宜,这次来势汹汹地要债,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虽然分析来说的确是这样,但是要说对策,一时还想不到。再加上赵笋中了毒,龙一有些心烦。压住心里的烦躁,安慰赵笋:「你先休息一下吧。」
赵笋折腾了这半日也的确是累了,自己爬到床上去,忍不住叮嘱龙一,「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你慎重做决定。」
「我有分寸的。」
赵笋这才安心点头。
冯末并没有被关起来,而是直接绑了放在院子里。雨已经停了,但是院子里还有些积水,他跪在一片泥里,无精打采。
龙一此时没有什么心情审问他,刚换了衣服不想再去踩泥,只叫了墨仁玉把他带下去好好看着。
自己再回到房内,将灯挑的暗些,脱了外衫,到床上搂住赵笋。赵笋想必是累坏了,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睡着,龙一这样一搂,他动了动,却没醒。
看着赵笋安静的样子,龙一仔细想想,还是要找龙辛谈。燕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不能毁在自己手上。
天一亮,赵笋就醒过来。龙一还在沉睡,湿热的呼吸正好喷在自己脖子上,有些痒。赵笋伸手去挠,这一动却吵醒了龙一。他勉强睁开眼,「你醒了?」
赵笋坐起身来,两人都衣着整齐起床的时候倒是为数不多,赵笋想笑,动的时候却扯到胸口的伤口,「嘶……」龙一本还想再睡,听到赵笋倒抽气的声音却彻底醒了,跳起来检查他胸口的伤,还好没有再渗血。
「起来这么早做什么。」龙一极不情愿的穿外衣。伸了个懒腰,看看窗外明媚的阳光,「今天天气不错。」
院子里的积水已经干了,梨树上的叶子更显翠绿,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里射到地上,影影绰绰的不成形状。
龙一正想着事情,身后却传来一声被刻意压抑住的呻吟。回头看时,赵笋的一口血正吐在床边,他脸色泛青,全身抖得几乎坐不住。龙一快步上前扶住他。赵笋抬起头来的时候,带着歉意的目光正撞上龙一,勉强压住疼痛,却仍皱着眉,「我没事……」
「都疼成这样还没事?」龙一猜想大概是毒发了,顾不上多说,手掌抚上赵笋任脉,将自己的真气缓缓注入。他不了解铜绿因是什么样的毒,但是起码这样能减轻赵笋的疼痛。幸好昨夜休息得不错,真气很充沛。赵笋的身体慢慢不再发抖,逐渐安静下来。
过了很久,龙一确定赵笋已经不再疼得那么厉害,这才慢慢收气,调理自己。
从后面看赵笋,瘦得有些嶙峋的感觉,龙一心疼的将他揽过来,头靠在自己肩上躺着。「好些了吗?」
「嗯……」赵笋被汗湿了一身,此时有些虚弱。
「这毒只是疼吗?还有什么?」
「是从内脏开始腐蚀,所以肺腑有些疼。」
龙一微微叹了口气,手上却将赵笋搂得更紧。
24、妥协
龙辛前一夜回到府里就发现门口站着几个极为陌生的家丁。心里有数,这大概是龙一派来的。管家知道龙辛心里明白,自然不会得罪人,也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