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坐落在森林里的私人公园是欧家的专属疗养院。

舒姐站在长椅后不远处，摇摇头：“少爷那天回来就一直不太对劲，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身边的年轻女人穿着肉粉色的短皮草，卷发整齐地分在头两侧，她望着男人的背影，眼波温柔而怜惜，正是露娜。

男人感觉到外套的触感，他抬起头，舒姐和露娜同时看见他握住小护士的纤纤玉手，男人口齿清楚地说：“你的手比我的还要凉……”

露娜顿时暴躁：“我看他对劲地很！对美女这样就是他最正常的状态！”

欧纪铭接着说：“唉，可是我虽然手暖，心却是冷的……”

露娜转身要走：“老套！我都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你能温暖我的心吗’诸如此类……”

舒姐一把拉住女人的手腕：“露娜小姐你继续看下去吧！”

欧纪铭看着小护士如清晨露珠般新鲜的少女脸庞：“你能温暖我的心吗？”

露娜愤怒地指着男人的背影，对舒姐叫道：“你看你看！欧纪铭这个花心……”

“不，你温暖不了……”欧纪铭自顾自地摇头：“我的心，已经死了呢……”

露娜停下话语，她和舒姐对视一眼，舒姐则努努嘴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我爱上了一个人，可是，他不爱我，我该怎么办呢？”欧纪铭自言自语地说：“唉，我知道错了啊，你怎么不原谅我呢？我爱你爱得好心痛啊，不，心都碎了……”

“他脑子有问题吧？”露娜果断下结论：“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唉，所以我才说少爷不对劲，他那天是受伤回来的，手上好大的口子流了好多好多血吓死人了，不过外伤还没什么，少爷身体一向好，可是他眼睛直直的就像丢了魂，问他什么都不说，现在过了几周倒是说话了，可是逢人就说：‘我的心已经死了……’我都会背了，怎么办啊露娜小姐，您认不认识比较好的精神科医生？”

“他撞鬼的可能性比较大吧！”露娜摇摇头：“欧纪铭这种人怎么可能说心死了，他有心么？”

“颜少爷也这么说，他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唉，之前少爷就不对劲，他口口声声说要接阿连回来，结果也不去找，反而买块荒地跑去住帐篷，”舒姐叹口气：“少爷这样疯疯癫癫的，我在想要不要叫太太回来了。”

“都这样了还是叫他妈妈回来看看吧，”露娜停了停，说道：“还有，他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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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号夹着本子往阿连房间走，走廊口看见一个背影，高挑俊秀，背着一把漆黑的剑，不用看脸都知道是谁了。

“你也来看71吗？”29号走过去：“一起吧。”

44号回过头：“我还有事。”

说完就走，29号很不解：“你都到门口了还说有事？去看看71呗，他身体好些了呢。”

44号根本不理他，几步就走远了，29号觉得莫名其妙：“什么嘛，怪人。”

“小声点哦，被他听见可是要砍人的哦。”

声音近在耳边，29号吓了一跳，他真的跳到一边：“谁……”然后他一眼看见68号太过接近的脸：“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68号耸耸肩：“没有啊，是你看44号美丽的背影看得太专心了，以至我从旁边走廊过来都没有看到。”

“哪有什么美丽的背影，他和我们根本是一样的！”29号往后退一点：“靠我这么近干嘛啊都要对眼了！”

“一样吗？他比你高很多，你这么瘦小倒是和71差不多，”68号伸手按在29号肩上：“你现在又要去找71干什么呢？”

“他想学写字。”29号扭着肩膀想错开68号的手，不知道为什么，68号一靠近自己就觉得心跳加快，这种感觉太不自然了。

68号点点头，并不松手：“这样，我们之中就你最有学问呢。”

29号骄傲地说：“是啊，我是智慧系嘛，和你这种战斗机器当然不一样。”

68号故作恍然：“原来智慧系也是有用的呀。”

“讨厌！”29号去掰68号的手：“你快放开我啦，你这么闲吗？”

“不是，我只是心里很烦……”68号松开手：“算了，你去忙你的吧。”

29号反而不走了：“你为什么心里很烦啊，怎么了？”

68号斜着眼睛看他：“你不是讨厌我吗？还这么关心我干吗？”

“我才不是关心你，哼……我只是……我只是……对谁都很关心，”29号觉得脸上有点热：“哼，快说你为什么烦，智慧系的29号来开导你。”

68号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脸是红了吗？”

“哪有……”29号伸手挡住脸：“没有！”

“哦，那是我眼花？”68号伸手把他的手拉下来：“别挡，很好看呢，红扑扑的。”

“别拉我的手……”

“是我的手，”68号纠正道：“你忘了吗，我说过你这只手，是我的。”

29号咬着下唇：“胡说！”

68号挑挑眉毛：“啃手是坏习惯，啃嘴唇同样是坏习惯，再咬你的嘴唇也是我的啦。”

29号赶紧放开牙齿，68号又挑挑眉毛：“这么快就改了？看来我很适合当教师呢！”他突然停了一下，认真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出去？”

29号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去哪里？”

“我心里挺烦的，其实我不想当被动战斗的机器，哎……”68号望着他：“我就问你，你想出去吗，去外面的世界，想吗？”

“不想。”29号马上摇头：“所里就很好啊，有简有71，外面有什么好，徐说外面的人都很坏的。”

“不想就算了。”68号退后一步松开手：“你忙吧，我也得去开始今天的训练了。”

他转身走远，29号回不过神：“为什么要突然问我想不想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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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号把本子放在桌上，阿连坐在他旁边，学着他的样子把黑色的原子笔握起来。

“嗯，就是这样，很简单，其实姿势不重要，只要写出字就好了。”29号把本子翻开：“随便写写吧，我是29……”

他边说边把数字写下来，流畅的黑色液体从笔管里流出来，在白色的纸上很快干涸。

“29，就是我，你，就是71。”29号写出来给阿连看：“这个就是。”

阿连看了看：“这是数字，不是名字，我要学的是字，数字我也会写。”

“字就很多很多啦，你学好几年也只能学几千个，不如叫简把字库输入你脑子里，就不用学了。”

“我不是智慧系，这样不行吧？”阿连犹豫地说：“我也不用学很多，学基本的就好。”

29号点点头：“随你，你要学什么？”

阿连垂着眼帘望着白色的纸：“我想学，怎么写……欧纪铭。”

第34章

“哪三个字？”29号认真地说：“汉字很复杂的，一个音对应很多字。”

阿连想了想，轻声说道：“欧纪铭，欧洲的欧，纪念的纪，铭记的铭。”

“明白了！”29号动笔写起来。

他学的是标准楷体字，三个形状优美的汉字在他笔下呈现出来。

29号把字推到阿连面前：“欧这个姓很少见呢，纪铭这个名字很好听，纪念的纪，就是思念不忘的意思，铭记的铭，也就是刻骨铭心的意思，”他咦了一声：“其实他名字的这两个字，都是要记住不要忘记，他家人挺会取名字的，”29号看看阿连的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你的小孩呢，要叫什么名字？”

阿连低头摸摸肚子：“我不懂这些……”

“我也不懂……”29号也伸出手摸摸阿连的肚子：“他长得好快，你要快点给他取个名字，不然他出生时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他是个真正的人，总不能像我们一样用数字。”他说到这里突然叹口气：“其实我有点羡慕你……”

阿连望着他：“羡慕我什么？”

“不知道，就是这样的感觉，”29号又叹了口气，他托着下巴趴到桌上：“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我还没到外面去过。”

阿连也托着下巴：“怎么突然说到外面？”

“68号刚说的，他问我想不想到外面去。”

“你想不想呢？”

“说不想，是假的，但是很怕啊，外面不知道什么样子，你跑出去一次，回来就心神不宁的，跑出去两次，回来就失魂落魄的，不过能碰到喜欢的人，书里说爱情是全世界最甜蜜的东西，可是我都没机会……”

“甜蜜吗？”阿连摇摇头：“我不觉得……”

“嗯？那你当时和欧纪铭在一起时呢？”29号望着他：“你们在一起的那三个月呢？”

阿连愣了一下，他慢慢地说：“其实……我已经快要忘记那是什么感觉了……”

“怎么会！”

“真的，我现在想到欧纪铭，就觉得很难过，很难过，我对他说了那样的话……那些话都不是我想说的……他心里会很难过……”

29号愣愣地望着阿连的脸，他伸出手指碰触在少年苍白的湿漉漉的脸上，然后他看见自己的指尖，有透明的温热的液体。

“这是……眼泪？”29号望向阿连的湿润的眼睛：“你……在哭？”

“我不知道……”阿连有点慌张：“这……我不是第一次……这是眼泪？”

“程和简都说过很多次我们没有真正的感情，你为什么会哭！”29号睁大眼睛：“为什么？你已经是真正的人了吗？”

“我，我不知道。”阿连胡乱地摇头：“我只是心里很难过……”

29号马上说道：“我也难过为什么我不会哭？”

“你难过什么？”

“我看到你身体不好老生病我也很难过，还有15号那件事……我为什么没有眼泪？”29号摸着自己的头发：“这真是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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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武的消除计划很成功，他很快被送离研究所，而新的工勤人员还没有调来，食堂里人手不足，剩下几个厨师都很有怨言，29号和阿连到食堂时正是晚餐的点，两人坐下来之后，29号问他：“想吃什么？我去点。”

“随便什么。”

“不能随便，你现在……嗯，不能说漏嘴，这事太多人知道不好，”29号往食堂橱窗那走，边说：“我给你点营养套餐吧。”他走到食堂橱窗前：“要营养套餐一份，C餐一份。”

窗口的值班厨师是和常武一期进研究所的陈齐，他看也不看29号，只给旁边的人递饭菜。

29号敲了敲橱窗玻璃：“要营养套餐一份，C餐一份。”

陈齐依然不理他，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

29号又说：“你怎么不理我？他在我后面的你都给他了，为什么不给我？”

陈齐看他一眼：“人做的饭，不是给人造人吃的。”说着又去接29号身后的餐盘。

29号有点生气：“那又怎么样！没有哪条规定说我们不能吃饭！”

阿连走过来：“怎么了？”

“也没哪条规定说要给你们饭吃，要吃饭？等他们都吃完吧。”陈齐装好餐盘往29号身后递过去。

29号伸手拦住他：“不行！这份是我们的。”

“我偏不给。”陈齐手一抖，整个餐盘倒下来，饭菜全泼了出来。

阿连正站在29号身边，餐盘里刚盛出来的汤倾斜出来，他躲避不及，泼到他手上。

“好烫！”阿连的手立刻红起来。

29号叫道：“你怎么能这样欺负人！”

“你们是人吗？”陈齐从橱窗里探出脑袋：“人造人，最讨厌看你们装成人的样子，要不是你们这帮他妈的人造人，常武会被赶走吗！老子忙得要死都是你们这些人造人害的！”

周围其他正在吃晚餐的人纷纷看过来，议论纷纷。

29号扶着阿连：“这不是我们的错……”

“就是你们的错！你们这种本来就不该存在的东西！”陈齐恶毒地看着低着头捂着手背的阿连：“还有你，不男不女！”

29号叫起来：“你胡说什么！”

“不是吗？他不是男的吗？还和女人似的大着肚子要生孩子，所里早就传遍了，他被人搞大了肚子……”陈齐笑起来，他高声说道：：“不是不男不女是什么？！我看他不是人造人，而是人造人妖……”

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传了出来，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整个厨房长长的橱窗台的玻璃突然一个接一个迅速地碎裂开。

陈齐吓了一跳，他望过去。

一个身形修长的黑衣少年沉默地站在橱窗尽头，他手里的剑深深刺入橱窗上的钢制横柱里。

就是横柱将剑的力道传向那些玻璃。

29号低声说道：“是44……”

44号抽出剑，一步步地走过来，围观的人群立刻自动散出一条通道，少年面色冷漠地走在通道里，走到阿连面前。

他微微皱起眉头：“你怎么样？”

阿连低着头：“没事的。”

“让我看看你的手。”44号伸出不拿剑的左手。

阿连慢慢将右手举起来，44号的手托在他的手下，阿连的右手手背被烫起了一个透明的水泡，44号微微点头：“的确是没事……”

没有人看清是怎么回事，一道凛冽的剑光一闪而过。

破碎的玻璃后，陈齐呆了一下，他的右手背上猛地窜出一股血，如小喷泉般喷出血红的颜色。他立刻惨叫起来：“啊！！！”

周围的人也吓得纷纷散开。

阿连脸色变了，他抬起头看着44号仍然毫无情绪起伏的脸：“你在干什么！”

44号的眼睛只望着阿连的手：“疼吗？”

“我问你在干什么啊，你疯了？”阿连想抽出手，却纹丝不动。

44号握着阿连的右手，他抬起眼睛：“他侮辱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