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从后视镜里给了他个白眼,像是说他乌鸦嘴。
三人一路慢行到红灯区街口,找了个地方先将车放了,随后走路过来,白天看到警察就关了的发廊店,此时也都开门了,几个穿着入时的女人坐在店门口烤着小太阳低声聊着天。
因为白天几人见过,所以乐章走在前头当掩护,后面殷晟压低了帽檐,司徒则是竖起风衣领子完全遮挡住了大半张脸。
门口的几个女人第一眼看见乐章,先是愣了愣,随后都暧昧的笑着频频给乐章放电波。
乐章视若无睹,努力板着一张脸绕过了几人,朝后面的酒吧而去。
几个女人无趣的撇嘴,见乐章后面还跟着两个大男人,便知道这群不是赌徒就是酒友了……不过长得这么好看的赌徒,倒是第一次见着。
走到第一家酒馆门口,乐章一边推开门一边道:“咱们喝酒么?在酒馆不喝酒是不是有些奇怪?”
司徒本来觉得喝酒会影响办案,但想到在这里来不喝酒确实更容易让人怀疑,只好点头答应了。
“少喝点。”
“你请。”乐章脱口而出,在司徒还没来得及拒绝的时候就一溜烟奔了进去。
殷晟紧跟着踏进门中,呛人的气味让他猛的一皱眉。
酒精、烟草甚至是男人的汗臭味。
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又压抑的氛围,里面的灯开了和没开没什么区别,暗到几乎无法仔细看清对方脸的灯光下,只有在吧台附近的一圈紫色灯光要醒目许多,但映照在酒保脸上显得诡秘难测。
乐章已经先找了个吧台的位置坐了,一边抽出根烟来叼着并不点燃:“来杯不醉人的!”
穿着V领毛衣的酒保看了他一眼,伸手从吧台下拿出一只杯子,选了一种白葡萄酒倒了小半杯递过去。
“第一次来?这杯我请。”男人声音带着笑意,乐章接过酒杯的时候,男人的食指还在乐章手背上轻轻搔了搔。
乐章就觉得身上起了鸡皮疙瘩,茫然地瞅他一眼:“谢了。”
说着端起来要喝,一只手却先一步挡在了他嘴前。
“说好了我请,怎么好让别人请的?”司徒和殷晟站在乐章身后,司徒收回手,看了那酒保一眼,将乐章手里的杯子拿下来放到一旁。
“三杯宾治,有热的最好。”司徒抽了根吧台椅坐上去,殷晟坐他旁边并不吭声,只是转头打量酒吧里的环境。
昏暗的灯光让视线有些费力,殷晟觉得这里的气氛让他浑身不舒服,几乎想留司徒和乐章在这里,自己先走了。
司徒像是看出来了,等酒保端了鸡尾酒来,拿了一杯递给殷晟。
“喝这个要舒服点,里面有柠檬。”
殷晟看了他一眼,接过来抿了一小口,微热带着水果的浓香和一点柠檬的酸味。
爽口不腻,心里那种油腻的闷感顿时消散许多。
乐章拿起另一杯,一边喝一边用杯沿挡住口型问司徒。
“为什么不让他请我喝?”
“如果你想明早起来发现自己失身了的话……我不拦你。”司徒挑挑眉头,端起自己那一杯喝了一口。
乐章愣了愣,随即脸一黑:“他下药了?!”
“人家对你有意思,那么明显……没看出来?”司徒好笑,一边用余光看了一眼一直往这边瞄的酒保。
“我说那么热情呢!”乐章回想起刚才男人的表情,手背上似乎瘙痒起来,鸡皮疙瘩又冒了一层,猛摇头:“我又不喜欢男人!”
“你如果刚才喝了,就说明你喜欢了。”司徒砸吧砸吧嘴,突然想到什么,拿手肘撞了撞乐章:“你去套那酒保的话。”
乐章头上冒冷汗:“你这是送羊入虎口呢?”
“就你还羊?”司徒嘲道:“丢狼群里你也能安然无恙的回来,这一点我看好你。”
说着拍了拍乐章的肩,将他推了出去。
乐章此时后悔死了自己要来瞎搅合,但骑虎难下,只好勉强扯起笑容去跟那酒保搭讪。
司徒差点乐死,转头攀住殷晟肩膀。就见殷晟杯子里的酒已经喝完了,正抬头冲自己眨巴眨巴眼睛,顿时心里猫抓似的痒。
“好喝?”司徒挑眉:“还要么?”
“算了。”殷晟想了想:“不能喝醉。”
“这酒不醉人。”司徒笑了笑,随即说起正事来,“这边的环境有些糟糕啊,要找人可能不太简单。”
“何况数量还大,不名嫌犯的特征也不清楚。”
殷晟也点头:“不知道今晚能不能有收获。”
说着想了想又问道:“如果陆凤的尸体被藏在城北,那边是待开发区,你觉得会和这里有什么联系?”
“从城北到这边的距离不算远,但也说不上近。”司徒琢磨,“如果长期在这里犯案、喝酒……应该是在这边工作,或者住在附近的人。”
“照周围那些女人的反应……我估计失踪的不止陆凤一个,如果他杀了那么多人却没被谁发现,这个人一定很谨慎。”
“那就不会是住在附近的人。”殷晟道,“如果他的性格很谨慎,他一定会将尸体埋在自己住的地方。”
“安全感?”司徒挑眉,“有道理,那就是在附近工作的人。”
殷晟沉吟了一下,环顾四周:“如果经常在这里喝酒,那么他回家的时间一定很晚,但是谁会选一个距离家并不近,而且也不方便的地方工作娱乐呢?这样会影响第二天上班的吧?”
“或者没上班?”司徒觉得好像抓住了什么线索,“但如果没上班就说不通一定要来这里的理由。”
“这样的酒吧全市到处都有,为什么非这里不可?”
殷晟:“所以果然是在附近工作的。”
司徒:“那么他上班的时间一定不是白领,朝九晚五的工作很稳定,加上应酬……不会有到这里来的机会,他应该做的是夜班族……或者轮流倒班制的工作。”
“附近的夜班族就是酒吧了,另外一个街口有网吧,24小时便利店。”殷晟沉吟道,“你说……乐章所说的‘水’会不会是嫌犯的工作和水有关系?”
“有可能!”司徒突然警惕起来,“难道就是酒吧里的……”
“我回来了!”
乐章端着酒杯晃晃悠悠的过来,傻兮兮的笑着,“小爷的魅力还挺大,那男人连三围都告诉我了。”
“可惜……啧啧啧……”乐章摇着手指头,“小爷不好这口,嗝!”
殷晟无奈看他,“才去了不到二十分钟,怎么就喝醉了?”
“他喝太急了。”司徒忍笑,“大概是想急着问完话,对方又一直给他满上,所以就不停的喝。”
乐章捂着嘴又“嗝”了一声:“这里应该没有……嗝……你们要找的人。”
“怎么说?”司徒好奇,“问了些什么?”
“脾气不好的,力气大的,长得魁梧的……爱喝酒的,整夜会在附近徘徊的人。”乐章板着指头数数,随后一笑,“爱喝酒的有,脾气不好的有,但是力气大和魁梧的人没有。”
乐章指了指后头,“大多都是一脸惨白,早就把肾给毁了的……嗝……病人。”
司徒点头,将手里一直慢慢晕着的宾治一口干了,杯子一放,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钱来拍到桌上——“结账!”
说完站起身,和殷晟架着乐章出门去了。
街头冷风一吹,乐章清醒不少,本来果酒酒精度就很低,他只是一时喝的猛了点。
“还好么?”
殷晟看了看他,侧身的时候,身后走上来一个大个子,司徒眼疾手快一把拉过殷晟的手臂,可即便这样,那大个子还是撞到了殷晟的肩头。
殷晟就觉得那人的力气十分大,整个身体都被带着往前倒了倒。
“抱歉。”
男人冷冰冰道,随后头也不回,插着衣兜朝街口走去了。
Ghost.38
殷晟看着走远的男人的背影,微微蹙眉。
男人身上的气息很怪,似乎带着很重的阴气,通常身上阴气重的人有几种:看守墓地的,给死人化妆的化妆师,殡仪师还有就是冥师。
相反,许多人认为不详的比如:死刑犯,法医,侩子手等等,实际上他们阳气都十分重,甚至许多比普通人的阳气还要重得多。
殷晟被这人一撞,脑袋里突然闪过什么,也没来得及细想转头对司徒道:“一个杀了那么多人的人,他身上阳气应该极重的!”
“所以?”司徒抬手拍了拍殷晟被撞到的肩膀,问:“你想到怎么找他了?”
“一般阳气极重的人做的工作都差不多,就好像是注定的。”殷晟道,“这附近有没有医院,诊所……或者公墓管,做死人生意的地方?”
“这要问问胡叶和小二了。”司徒道,“最近他们跑这一带比较勤。”
两人话刚说完,乐章突然皱起了眉头。
“血腥气!”
“什么?”殷晟转头,朝着乐章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红灯街区尽头的十字拐口。
“是凶手?”司徒拔枪就冲了过去,风衣下摆在风里扯出潇洒的线条,他扶着墙一个急转弯,枪口直对大街——没有人。
司徒蹙眉,食指轻扣扳机,警惕打量四下。安静地街道上路灯闪着诡秘的光,有血腥气被风送到鼻端下,就在前方不到五十米的巷子口上。
“嘘……”司徒余光瞄到要过来的乐章和殷晟,竖起手指比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殷晟和乐章点头停了下来。
男人灵活的像只猎豹,微微弓身,黑发在眉前一荡露出一双锐利之极的黑眸。
他贴着墙脚步轻移,一个小步急冲闪身到了巷口外——
“警察!”
磁性地低喝在静谧的街头被风带远,司徒看清眼前景象,后半截的话陡然卡在了喉咙里。
“怎么样?”殷晟和乐章走到边上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探头一看,顿时脸色都是一变。
漆黑的巷子里,角落四处堆满了垃圾,一具尸体靠在铁皮垃圾桶旁,低垂着眉眼。从她的身下还不断地流出鲜红血液来,逐渐在黑暗里扩散开像夺目的蔷薇。
橘黄色的灯光半投进巷子一些,半遮半掩的黑影如同盯着众人的鬼魅双眼,让人在冷风里头皮发麻。
司徒眼里露出肃杀之气来,没吭一声拔枪就朝巷子另一边追去。
翻倒的垃圾盖在男人的踩踏下发出刺耳声音。
殷晟看了一眼司徒的背影,又将目光落到逐渐变得冰冷的女尸上。
这具尸体浑身充满了狰狞而暴力的伤口,像是某人将怒气赤果果的发泄在了女人身上。
唯一能看出她的性别的,只有那掉落在脚边的高跟鞋和一头被扯的像是稻草一样的乱发。
乐章捂着嘴靠到了墙另一头,只觉得喝下去的酒都涌到了喉咙口。
他拿出手机报了警,随后侧头看还皱着眉的殷晟。
“杀人地点变了。”
“因为他知道我们在那里。”殷晟脸上也充满了冷意,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对方居然又动手了,这是挑衅?不屑?而且动手的方式完全改变了……不是用的勒死的方法……
还是说被勒死的只有陆凤而已?
他们能获知的情报太少了……
殷晟有些烦躁的抿了抿唇,再抬头,司徒一边收枪一边回来了。
男人像头被激怒的豹子,暴躁的叼了根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我们过来的时候他肯定还没跑出这条街!”司徒骂道:“别被我抓到他!否则不把他打残了我司徒两个字倒过来写!”
远处警笛声鸣,红蓝灯光在夜色里看起来让人心底抑郁。胡叶和小二不到十分钟也坐计程车过来了,一下车小二就嚷嚷:“头儿你们是不是喝多了!怎么会让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闻言,众人阴森森回头看他一眼。
胡叶叹气,拉了拉小二的手臂,“头儿够烦了,你就别多话了。”
“那家伙也太可恶了!”小二嘀嘀咕咕,“居然在眼皮子底下犯案,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他有意的?”
“说不好。”胡叶摇头,绕过正拉起黄色警戒线的警员,走到巷子口朝里看了一眼。
“这是……”胡叶眉头皱起来,小二要跟过来看,被胡叶遮住眼睛推了回去。
胡叶:“凶手看起来很暴力。”
“目测至少被捅了五刀吧。”司徒道,“还不知道其他的伤口。”
“有什么意义么?”胡叶问,“是他在警告我们?”
“这看起来确实很像在发泄什么。”殷晟让开一点,让法医室的取证人员进了巷子,用白布将尸体包裹起来,装进黑色口袋里运上推车。
其他的取证人员开始在附近工作起来。
“大过年的……不让人好过啊……”
经过司徒身边的老法医啧啧咂嘴,“真是造孽。”
司徒掐灭烟,烦躁的揉了一把头发,正要说话就听巷子口一声尖叫——
“曲丽!”
众人下意识回头,就见警戒线外一个穿着防寒服的女人惊恐的瞪大眼睛,“曲丽?是曲丽吧?你们……你们带走的是曲丽吧?!”
殷晟看了看她,确定是附近发廊店里的女人,心里预感到了什么抬头和司徒对视了一眼。
“小姐。”司徒抬腿走过去,“你认识死者?”
“死……”那女人脚一软,差点昏死过去,“她死了?”
“很抱歉。”司徒点头,“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我早说过了……我早说过了!”那女人眼泪唰的一下落了下来,声音凄厉,“我就说这几天先避避风头,她就是不听!”
“好强把自己的命给赔出去,这让我怎么和她的老父亲交代!”
女人越哭越凄厉,几乎要背过气去了,周围人都看不下去,街口酒吧里的人也好奇的围了过来。
“又出事了?”
“这杀人魔看来是要把这条街的女人都杀完才算数啊。”
“这人一定是心里变态的。”
周围嘀嘀咕咕的声音隐约传到殷晟耳里,他一皱眉,看向那哭泣的女人。
“小姐,请跟我们回一趟警局吧,有些话我们想问问你。”
那女人声音一顿,脸上还带着泪痕,表情却犹豫起来。
殷晟又看周围,“有谁知道内情的,请跟我们去一趟警局。”
周围嘀嘀咕咕的声音立刻消失了,有些人三三两两的散了,仿佛对这里的死亡丝毫不感兴趣。
乐章皱眉“呸”了一声:“一点人性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