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桓傻笑了下，“怎么样，我姑娘还挺俊的吧？”

“哦……是挺秀气的，一点都不像是你生的。”我打趣道。

“切，你自己不也是！”蔡桓朝小云努了努嘴，“先云多成熟一孩子，哪像你，整天吊儿郎当的不靠谱！”他说着说着，凑过来低声跟我道，“芷妍也快到了及笄的年纪了，她娘这些年身体不大好，管教不了她，我打算让她留在堡里跟着先云学认字，学打理账务的本事，你觉得可行么？”

我笑了下，“有什么不可行的，既然你都这么打算了，就这么办吧。不过，为什么是小云？”

“我跟奉之提过，奉之最近忙，连自己徒弟都顾不上……”蔡桓有些窘迫地看着我，“你瞧，我自己学艺都不怎么精，要如何教她？何况芷妍尚未及笄，先云也没及冠，不用太过避讳。再说了，她将来若是嫁了人，学了这些本事以后也不至于被夫家欺负……”

我朝他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又拍拍他肩膀，“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又对正在跟方永说话的小云招了招手，小云听了我们的打算后，看了眼蔡芷妍，“可以，蔡叔交代的，先云绝不会含糊。”

“唉，你也别太用心了，教她点皮毛就够了，别耽误了你！”蔡桓满意地笑了笑，又把他身后羞羞答答的姑娘往前推了推，“那啥，先云，跟你妹子好好认识一下，以后她就跟着你了！”

我皱了皱眉头，蔡桓这话听得我不是很舒服。

小云微微颔首，“芷妍妹妹，我也是跟着师父学的，现在也不过是个学徒。这样吧，你也一并拜了张叔为师，以后咱们是师兄妹，我教起你来的时候也更方便些。”

蔡桓恍然大悟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说罢他可不管粗俗还是不粗俗，三两下把张奉之拉过来，“芷妍，来认师父！”

芷妍红着脸，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弱弱地叫了声师父。

“你这是拜师还是卖牲口呢，把我就这么卖了？”张奉之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蔡桓，抱着双臂，“拜师礼呢？祭天地呢？什么都没有就把你姑娘塞过来？”

“哎哎，先拜了再说，咱们都那么熟了，晚几天再给你补全了礼数……”蔡桓一路拉拉扯扯，好说歹说，奉之虽然嘴上说不愿，但后来还是点头答应下来了。尽管是认了奉之为师，实际上教蔡芷妍学账务的还是小云，小云不过是为了个堂而皇之的理由罢了。

大家也都对此心知肚明，蔡芷妍也正式留在了追云堡。

白日里，总能见到一名娇小可人的少女，抱着一摞账目跟在纤瘦少年的身后亦步亦趋。晚上吃饭时，蔡芷妍喜欢粘在小云身边，不管谁跟她说话，她都习惯先看小云一眼，然后才微微开口动唇。她说话声音尖细，柔柔弱弱的，下颚尖尖的，是个美人胚子。

蔡桓把他女儿接到追云堡以后就跟着奉之去中原处理分部的事了，他也放心把待字闺中的姑娘交给小云！而见那娇娇滴滴的小姑娘谁也不亲厚，就喜欢亲近小云，我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冬日里天气也冷，穿多少衣服都嫌不够，我还见过两人从城里回来时，小云衣着单薄，而那小姑娘则穿着我特地让绸缎庄为他新做的狐裘。

第二十一章

小云提着食盒穿过中庭，正好让我看见了，我就正在屋檐下，对着一地白雪。而他裹着厚厚的大衣，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少年乌黑的发丝上沾了点点雪片，而他浑然不在意，小心护着手里的食盒，应是刚做好的吃食，看他步履仓促，我本没打算惊扰他。

倒是他看见了我，脚步顿了顿，朝我这边走过来。

“爹。”

“嗯，你这是要上哪儿？”我皱了皱眉，伸手拍去他肩上的雪屑。

小云面色沉静道，“芷妍不大习惯这里的冬天，前几日生病了，唐翎姐姐让我把她的药和粥送过去给她。”

我脸色稍黑，“唐翎自己不会送去，让你一个男子出入少女闺房？”而且还是大冬天的，这一趟来回折腾，身上落了许多雪，小云本就不是体质好的，万一也折腾病了怎么办？

小云微微一笑，“爹爹你还不知道吧，唐翎姐最近正满世界的追杀银蛇刀韦吟壑，骆燕姐劝不过她，只好跟着去帮她了。年前师父和蔡叔都离开了，至今未回。现在堡里就只剩下爹爹和吴昭、方永两位师兄，这两人都不是擅做细活的，没办法，只有我来啦。”

“那你自己呢，你手头的那些事儿都打理得如何了？”

“平日里师兄弟们都帮衬着，总能处理完。”小云眨了眨眼睛，“爹爹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总不能连我病倒了。”

这我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既然小云都这么说了，我也只有点点头。但转念一想，我在堡里待着也是闲着没事干，“要不我来照顾芷妍好了，你总有抽不开身的时候。”

“爹……”小云的表情似是咽了一下，面色微有些难看，“这点小事交给先云就可以了，不必劳烦爹爹……”

“怎么？”我略有些生气，“嫌弃你爹做事儿不够细？还是你舍不得你的小师妹？”

“不是，爹爹怎会这么说？”小云眼珠子转了转，随即笑了开来，慢慢靠近我，那表情实在有点诡异，饶是我武功不弱，心里也有些慎得慌，当下他迈出一步我便自觉地往后退一步。“爹……你该不会是，捻酸了吧？”

捻酸？我？

我冷笑一声，“我犯得着么，跟一个小姑娘捻酸？”然后好笑地看着小云，他微微勾起的唇边带着笑意，十足偷了腥的猫儿似的，“我捻她什么酸，她又没把我怎么了……”

“芷妍是个好姑娘，她当然不会把你怎么了。”小云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小云，看起来只让人想到狡黠二字，神情活泼不已。只是那张小嘴里吐出来的话，却句句都让人不大舒坦。

“你这般处处为那小姑娘说话，莫不是看上她了吧？”我讽道。

小云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缓慢地摇了摇头，认真对我道，“……本来想说是，好再激一激你的，不过上次之事后，先云便心里发誓以后不再欺瞒爹爹了。”小云黑如曜石的眸子望进我眼里，仿佛魂魄也能被其牵引，“爹，先云的心意，一直未变……不管要等多少年，先云有的是时间让爹爹改变想法的。”

我干咳一声，忙转移开视线，“你个熊孩子，净扯这些干啥，我、我觉得芷妍那姑娘还不错，老蔡也有心让你照拂她，你真不要考虑看看？”

“爹……”小云神情可怜兮兮，两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要把我推给别人啊……”

“我又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不能是你想的那般喜欢。”我无奈地看着他。

“那爹爹为什么看着我对芷妍好，就不高兴？”小云反诘道。

我一时噎住了。

经他那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看着小云走在那姑娘前头，颇有为她遮风挡雨之势的情景，我心里就有些不爽快。

原以为是孩子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了，儿大不由爹，学会怜香惜玉后便眼里再容不得他人，甚至连父子关系都淡化了，虽心里很有些遗憾，但只要想到男孩子都是这般成长的，纵然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告诫自己要释怀，要适应。

却原来，还是无法适应，一想到小云将来离了我的怀抱，会娶自己喜欢的姑娘，会闯下一片天地……我就挺不是滋味的。

难道儿子有了喜欢的姑娘，当爹的不应该高兴不应该欢喜吗？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成了如此矛盾的心情？

小云见我一时语塞，便放下手上食盒，又往我这边靠近一步，叹一口气，“爹……先云一直觉得你是如边塞那些雪山般不可撼动的强大，是我的依靠。如今看来，先云也是爹心里的依靠，是也不是？”那孩子得寸进尺，没等我说话，就更进一步，“既然爹爹不喜欢我用手段，那咱们就直接来试试，到底你对我是个什么想法……可好？”

他边说，边用力地将我推在墙边，我背部靠上冰冷的墙壁，面前是他寸寸逼近的秀气的脸庞，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小云这两年身量虽然高了些，可还是没有我高，只有踮起脚，双手攀着我的肩膀，将冻得有些发白的唇凑了上来。

他的吻没有他的唇那般冰凉，舌尖扫过我唇瓣时，像点了火一般，所到之处一片灼热。

他微微侧过头，舌尖顶了上来，我不由得张开口，那温热的舌便滑了进来。

跟男人接吻，以前是想都没想过，纵然是偶尔想想，也会觉得浑身别扭，更别说是亲身尝试了。不过这回不同，或许对方是小云的缘故，心里本能的不讨厌，不仅如此，趁隙睁开眼偷看他，那张小脸上轻轻颤动的长睫和微微泛红的脸颊都让我觉得有趣。

既有趣，又心疼。

心跳也随之攀升，最终双手自觉地扶住了他的腰，免得他踮脚踮得太累。

一吻结束，小云红着脸，眨了眨泛起水雾的眼睛，“……爹？”

我板着脸孔，沉声道，“你气息不足，日后早课不可偷懒，好好跟你师兄弟们学习学习维持内息。”纵然出言教训了他，可我也尚未从那个绵长的吻中回过味来，声音带着沙哑，看他脸上忽然染了喜色，我又忙道，“快把药送过去给芷妍，别凉了！”

小云喜笑颜开，“是！”

——正文完——

番外

过了年，唐翎就真的二十五了。前两年她还挺自得地逼着少主喊她姐，如今放在江湖上，就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不过，嫁不嫁得出去，唐翎不怎么在乎，他们追云堡上行下效，有个不着调的堡主，自然也不会有成日娇滴滴的弟子，日后她还是要成为长老的人物呢，怎能被那点儿女私情羁绊？

唐翎与骆燕情同姐妹，两人都是先代堡主捡回来的孤儿，本是为了给那时候的少主，也就是现在的堡主当个伴儿，说不定将来还会成为少主的夫人。没成想，那少主的性子实在太古怪，不喜欢太过亲近女孩子，只把她们当妹妹。

幸而唐翎骆燕在不一般的环境下长大，跟普通的世家小姐完全长成了相反的模样，别的小姐们在闺房里排江湖美男谱，她们就毫不怜惜地将上面的美男子一个个打成猪头。别的小姐们无论用刀用剑或是枪，一招一式极尽风月无边，美轮美奂，她们则耍着一点美感都没有的追云七式，在别人宝剑尚未出鞘的时候早已运起拳法辣手摧花……

就连唐翎自己都觉得，若是她能嫁出去，那才是奇了。

二十五年来，觊觎唐翎美貌的人有之，却无论是哪路大侠，都只敢在心里想想，真要上追云堡提亲，别说能过堡主那关，先看看打不打得过唐翎吧。

只是没想到，这年年关未到，就有个不怕死的撵上了唐翎。

那小子是银蛇刀的继承人，初出茅庐的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他的刀比他本人有名气得多了。那日，唐翎正从七星镇分部办完事，路上就碰上了这名叫韦吟壑的男子。韦吟壑看上去弱冠之年，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所谓人善被人欺……唐翎见他被人围杀，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哪知帮完他以后，那韦吟壑笑嘻嘻地对她说。

“姑娘，我对你一见钟情。”

一句不够，再添一句，“你家住何处？可有定亲？在下银蛇刀韦吟壑，家住淮左，目前尚未娶妻，二十有一，无不良嗜好……”啰啰嗦嗦让唐翎恨不得给他一拳，后来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只是没想到，这拳一出去，砸中的不是那轻薄之人的脑袋，而是旁边一棵大树。

被人围杀时，唐翎尚看不出此人刀法有什么好的，跟他对打以后，方知这人刀法不赖。

何止不赖，简直无赖！

一刀隔开唐翎，趁她双脚尚未站稳，韦吟壑抛了刀，双手环住她的腰，就那么……亲了下去。

然后，正如杨先云说的那般，“唐翎姐满世界的追杀银蛇刀韦吟壑，没空回家过年了。”

说起杨先云，唐翎还是挺喜欢这小子的，把他当弟弟看。自从杨胜天把杨先云接回追云堡，她和所有堡里的骨干们都觉得，堡主稀里糊涂了一辈子，总算是做对了一件事。杨先云是个内敛的孩子，却不代表他软弱可欺，有时候还会耍点小心眼，机灵起来跟小狐狸似的。

唐翎不得不感叹，只怕堡主没有认清这小子真面目的时候了。

杨先云喜欢他爹，唐翎老早就知道了。

她从未看不起先云出身勾栏院，也并不觉得他喜欢他爹就是错了，虽有道德伦理摆在前面，但追云堡的人，哪个是会乖乖循规蹈矩的？喜欢就喜欢了，还有什么应不应该的么！

唐翎心上支持，却并不插手，杨先云也私底下跟她说过，要拿下他爹，只能智取。

年后没多久，唐翎在追杀韦吟壑的路上收到了杨先云的飞鸽传书，上面寥寥数字，说堡主已经被他拿下了。

唐翎顿时再也顾不得什么登徒子韦吟壑，快马加鞭风风火火地赶回了追云堡。她回去的时候正好是傍晚，再收拾收拾就赶不上晚饭了，于是她让厨房为她单独做了晚饭，又吩咐做了一碟糕点，吃完饭后她便端着糕点去杨先云的房间，想仔细问问他。

然而没等她进去，在门口就听见了不对劲的声音。

“唔……呼……”少年青涩的呻吟痛苦中又带着欢愉，情动中又搀着羞涩。

唐翎脸上一热，又听见另一个人低声道，“别急，还未全部进去，再忍忍……”

“我、我快不行了……”

“用点力。”

“呼……不行，夹得太紧了……呜……”

唐翎僵在原地，想了想，抓起手上的糕点，往自己嘴里塞了进去，耳边充斥着诸如“塞不下”“吃进去”“填满了”之类的词汇，她嚼吧嚼吧，顿觉食之无味。

第二日，唐翎去库房见了杨先云，那小子满面春风，精神饱满，见了她甜甜的叫了声姐。

唐翎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张了张嘴，“你……你能下床了？”

先云一脸茫然，“什么下床？”

“就是……昨天夜里……”唐翎微微红了脸，小声把自己不小心偷听的事情草草跟先云说了，并重点强调，真的只是“不小心”听到的！

杨先云神秘地笑了笑，眨眨眼，“哦，那个啊……”

这时，门外几名弟子早课结束，三三两两，路过库房，此时忽而有人道，“堡主今日脸色不大好，听说是闪了腰？”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