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紫看着鲤鲤长满鳞片的脸上眼睛渐渐暗淡，想起之前这只还在跟他顽皮嬉闹，哀伤恸哭的鲤鱼，赵紫红了眼睛。

“你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

赵紫从来没有向此刻一样憎恨过道士。虽然他也是个道士，还是个未出师的二把刀，虽然他装神弄鬼骗吃骗喝，但从没真正的伤害过谁，也许他奸诈狡猾，贪财好色，但本质还是纯良的。

所以对师门“斩妖除魔”的戒训，他也仅是撇撇嘴，嗤之以鼻。

如今面对赤裸裸的血腥杀戮，面对他的妖精朋友无辜被虐杀，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憎恨。

趁着山羊胡老道看着手里的黑紫两颗内丹，正兀自高兴的手舞足蹈之际，赵紫一头撞了过去，一嘴咬下内丹含在嘴里，扑倒鲤鲤身上欲将内丹哺给她，怎奈山羊胡老道一脚跺来，赵紫一口血含在嘴里，险些连内丹一起喷溅出去。

“妈的你个黄口小儿也干来裹乱，信不信老子这就废了你！”

山羊胡老道几脚下去，赵紫连话都说不利落了，哼哼唧唧挤出几字：“为什么……要她死，她什么也没做过，她没做过坏事。”

“你他妈管的也忒多了！你不是看不得他们死吗？好啊，你身边的狐狸不错啊！本道爷我就先乐呵乐呵！”

金毛惊惧的看着山羊胡步步紧逼，奈何自己被施了咒术的绳索缚住动弹不得，急出了泪来。

那老道轻佻的抚摸这金毛新嫩的脸颊，欣赏着他梨花带雨的面容，突然狠甩了两个耳刮子，扇的金毛倒在一旁，他立刻骑了上去了，哗啦哗啦撕扯着金毛的衣裳。

金毛狐狸吓得紧闭双眼不敢想象接下来要发生的惨状，万分悲戚的忍受这即将到来的一切。可是身上的动作却中断了，久久没有反应，直到听到小黄的尖叫才睁开眼来，立即吓的僵在了原地。

只见那个山羊胡老道翻着白眼，直挺挺的立在自己身前，七窍出血嘴唇黑紫，已是中毒身亡。

而他的颈间，赵紫阴着脸，两排牙齿恶狠狠的嵌如肉里，嘴下黑血如注。

78 永远无法忘记的回忆

金毛瞪大了眼睛，看着身前行为举止明显异乎寻常的赵紫，牙齿打颤试探的问到：“赵，赵紫，你还好吧？”

赵紫理也不理，伸手按住山羊胡老道的脖子，“刺啦”一声，生生扯下嘴里的皮肉，将尸体抛在一边，破损的动脉喷溅出黑色的血液，撒了赵紫一身一脸，滴滴答答的融在湖边的草地里，向远处蔓延。

小黄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残忍的赵紫，早就吓得背过身去，撅着屁股瑟瑟发抖，不然他应该可以和金毛一样，看到赵紫嘴里的皮肉中，露出的弯曲毒牙，还有原本大大的眼睛里，立起的黑色瞳仁。

金毛狐狸颤抖着，瞳孔因恐惧慢慢放大。他眼见赵紫布满煞气的脸颊上，从脖颈处蔓延而上的紫色鳞片，在正午的太阳下闪烁着粼粼寒光。赵紫甩掉嘴里的皮肉，黑色的瞳仁直挺挺的令金毛胆寒。

这不是我的赵紫！不是我的赵紫！

金毛心里在不住的呐喊，奈何嘴巴蠕动，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赵紫仅是看了金毛一眼，便走到已经垂死的鲤鲤身边，俯下身抱起鲤鲤，亲昵的摩擦着她满是鱼鳞的脸颊。

赵紫声音尖细的道：“鲤鲤，我的好孩子，你受苦了。”

昏迷中的鲤鲤仿佛感应到了般，挣扎着睁开了酸涩的眼睛，眼见着熟悉亲切的紫色鳞片，小声的哽咽：“娘娘，是你吗？鲤鲤，鲤鲤有听娘娘的话，鲤鲤有乖乖的等娘娘回来。娘娘，娘娘……鲤鲤想你！”

小鲤鱼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小声的吸溜着，对着一直以来盼望的紫姬倾诉多年的委屈与心酸。

紫姬听的心中酸楚，也不免落下泪来。

当年因为青青的鲁莽，一时冲动将无辜的鲤鲤打成重伤，兼之鲤鲤刚刚成型，道行尚浅，无法自行治愈，眼见就要不行了，紫姬无法，一是不愿自小跟在自己身边的鲤鲤无辜丧命，二是不愿自己唯一的亲人就此铸成大错，青青虽然生性莽撞，但本质还是善良的好孩子，倘使因为自己致使鲤鲤丧生，青青必定是悔恨终生。

加之紫姬已有预感，自己大劫将至，恐无法顺利渡劫，所幸直接将内丹赠与鲤鲤，一来助她保命修炼，二来也算是做姐姐的为青青赔罪。

只是这真像她谁人也没有告诉，只是对总爱粘着她的小鲤鱼说自己要去远行，为防止她跟来发现真像，只得哄骗她自己会回来，让她乖乖的等着自己。紫姬心中却想，时光流失，光阴如梭，如此漫长的岁月，鲤鲤定会忘记了她，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

至于青青，紫姬自是狠狠的修理了他一番，把他打到半死，不得不安心静养数年。只是等青青伤愈出洞之时，世间已是再无紫姬的消息。

紫姬是有心惩罚这个被自己惯坏了的弟弟，让他明白凡事都要三思后行。也许自己这个姐姐的消失，可以让他真正的悔悟，自此潜心修行，也算是功德一件。

当时却是这般思量。

如今见到被自己谎言束缚，执着着不愿放弃等待的小鲤鱼，自己心中愧然。

等待最是磨人，终究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累这小鲤鱼受此相思煎熬，任时光流失，独自在原地等待着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诺言。

紫姬思索到伤心处，不禁粲然泪下，她摸索到鲤鲤的嘴唇，低下头，向要倾注无限的悔恨和愧疚般，温柔的吻着这只曾经带给她无限欢乐与烦恼的小鲤鱼，小心的将黑色的内丹渡回给她。

“鲤鲤，好孩子，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好孩子，我回来了，回来了。”

鲤鲤睁着迷蒙的泪眼，看着眼前顶着赵紫皮囊的紫姬，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抚摸着满是鳞片的脸庞：“娘娘，鲤鲤乖不乖？”

“乖，鲤鲤最乖了。”豆大的泪珠不停滚落赵紫的眼眶，一滴一滴跌落在鲤鲤的脸上，飞溅看来。鲤鲤张开嘴，细细的品味着泪珠，扯扯嘴角对紫姬笑道：“娘娘，眼泪，真的是咸的。”

朦胧中一切仿佛又回到千年之前，白白胖胖的小鲤鱼蹦蹦哒哒的跑到紫姬身前，好奇的问到：“娘娘，娘娘，我看到湖边有个女子在掉水豆子，那是什么？”

紫姬摸摸鲤鲤的脑袋，把她抱在膝上坐好，点点她的小鼻子道：“那是眼泪啊，小笨蛋。”

“眼泪？什么是眼泪？”鲤鲤歪着脑袋，一副懵懂的摸样。

紫姬抱紧鲤鲤，亲亲她的脸颊：“眼泪啊，我的小鲤鲤不需要知道。”

“为什么？”

“因为啊，那是悲伤的时候才有的产物。我的小鲤鱼只要快乐的长大就好了。”

胖鲤鱼低头想了想，认为自己实在是没有知道的必要，于是欠起身子，搂下紫姬的脑袋，细心的亲了亲她的眼角，郑重的说道：“那娘娘也不需要知道，鲤鲤永远不会让娘娘伤心的！”

那遥远而鲜明的记忆，纵使时光荏苒，也无法忘记。

原来，原来，最先毁约的，究竟还是自己。

鲤鲤看着紫姬悲恸的表情，心中黯然，抓着她的手臂苦苦哀求：“娘娘，这回就不要走了，不要再留下鲤鲤一个人了，好不好？好不好？”

而紫姬也只有一遍一遍的重复对不起，再无其他言语。

鲤鲤渐渐的乏了，慢慢的沉下了手臂，闭上了眼，静静的睡了过去。

这又应了鲤鲤最恨的一句话：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紫姬见鲤鲤已无大碍，慢慢调养便可恢复。遂起身到金毛身旁，一挥手，便除去了他身上的绳索，对着金毛一拜道：“此次唐突借用你朋友身体，紫姬万分感谢，待事情了结，定当完璧归赵，还请见谅。”

说罢不待金毛反应，便走到了蛤蟆妖的身旁为他疗伤。

金毛知悉此时打扰不得，遂转过头去，正好看见还在做鸵鸟状的小黄，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过去，小黄的白裤子上就清晰的印出了一个脚印。

小黄委委屈屈哼哼唧唧的回过头来，见金毛已经完好的站子自己身前，虽然衣衫残破，但完全无损其风流妩媚之姿态，反而更显妖娆。

小黄急忙哀求道：“狐狸哥哥，把我也解开吧，我好难受。”

金毛此时完全继承他小叔叔金蜀黍的独门绝技——一指禅，摆开茶壶的架势，对着小黄白嫩的脑门就是一阵戳。

“你你你你！你这个胆小怕事的黄鼠狼！刚才你干嘛去了你！”

“呜呜……疼！”

“你撅着屁股干什么？等着被人上啊！！！”继续戳。

“哇……阿紫他欺负我！”

“你哭什么哭！刚才干什么去了！”

“你这只坏狐狸！我跟你拼了！！！”

“啊！你怎么能够在这里放屁！！！”

说白了金毛就是心里恐惧没地方释放，只能拿倒霉的小黄鼠狼发泄一下，以求得内心的平静和安详。

毕竟刚才发生的事情太诡异！

赵紫居然不是赵紫，好像是被妖怪附身了，可是这妖怪又是鲤鱼精心心念念的紫姬娘娘，一时间金毛也乱了阵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借由欺负小黄鼠狼来转移郁闷的目标。

说到底，他还是一只涉世不深的狐狸，否则他应该能很清晰的意识到，此时已是大大的不妙。

任凭那边打的是天昏地暗内讧掐架，紫姬是理也不理，竟自给蛤蟆妖疗伤。

其实对于这只蛤蟆，她还是有印象的。

这是一只自卑的蛤蟆，总是远远的跟在鲤鲤的身后，时刻像保姆一样提点着鲤鲤，却总是被鲤鲤忽视。

这又是一只有趣的蛤蟆，虽然每次都被鲤鲤追着到处打，去好像乐在其中，每天总要招惹鲤鲤一番才肯罢休。

其实紫姬又怎么不知道蛤蟆的心思，只是当时觉得鲤鲤年纪尚小，也就无从过问。只是这许多年过去了，蛤蟆依然陪在鲤鲤的身边，这还是很让她欣慰的。

也许，有你在，鲤鲤就不会寂寞了吧。

蛤蟆妖只觉得自己腹中一片翻江倒海的灼热，慢慢被一股清流融入引导，逐渐弥散。

蛤蟆妖睁开眼睛，用力的眨了眨，然后再闭上，再睁开，如此数次，才确认眼前的场景不是幻觉，不由得吓了一跳。

“你，你不是赵紫！”

“蛤蟆，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如此熟悉的语调，妩媚的风情，充满光泽与质感的紫色鳞片，全部的一切都直指一个名字。

“您，您是紫姬娘娘！”

蛤蟆妖犹豫的问道，见到对方含笑点头后激动的热泪盈眶。

“您终于回来了！您不知道，鲤鲤等您等了多久！总算让她盼到了!”要不是身体依然酸痛不止，蛤蟆妖简直就要手舞足蹈了。

“我知道，我一切都知道。”

这回换蛤蟆妖疑惑了：“您都知道？可是您都没有回来啊？怎么能知道？”

“我一直都没有走，我就在鲤鲤的身体里。”

于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紫姬将前因后果悉数告知了蛤蟆妖，不理会他吃惊张大的嘴巴，对着蛤蟆妖恭敬的一拜道：“日后，鲤鲤就麻烦你了。”

79 你是一只好蛤蟆

蛤蟆妖听到紫姬的嘱托，惊诧的连连后退，结结巴巴的摆手到：“不，不，鲤鲤不会同意的。”

紫姬逼近一步接道：“为什么？她为什么不同意？”

蛤蟆妖听闻此言沮丧的耷拉下脑袋：“因为，因为我是只癞蛤蟆。”

紫姬摸摸蛤蟆妖的脑袋以资鼓励，对他语重心长道：“蛤蟆，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走后，鲤鲤就拜托你了。她从小就爱耍小性子，爱欺负你，你多担待点，别和她计较。”

“蛤蟆，你要好好待她！”

紫姬说完最后一句话便不再言语，坚定的走到鲤鲤身旁，抱起她，亲亲她的脸颊。她亲手拽下自己的一枚鳞片，放在鲤鲤手中，握着她的手，沉沉的睡了过去。

鲤鲤，让我再最后陪你一次。

我的好孩子！

赵紫在迷迷糊糊中先是感到周围的嘈杂，他皱皱眉头，翻个身继续要睡。突然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耳边嗡嗡的听不真切，

唯一清晰的记得脑海里一个声音说道：“待到日后见到吾弟青青，烦请将此物交予他，对他说一声，珍重。”

这个片段莫名其妙的插进脑海里，令赵紫心中莫名烦躁，他挥舞着双手想要驱逐心中的阴霾，挣动中貌似碰触到一物，手感滑顺，冰冰凉凉，很是舒服。赵紫不由得喟叹了一番，继续享受如此奇特的手感。

还没等摸两下，便觉呼呼有风声袭来，紧接着“啪”一声，结结实实落在自己脸上，赵紫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只见金毛怒目而视，白皙的手掌停在自己眼前，透光阳光，指甲闪动着健康的光泽。

赵紫讨好的伸出舌头舔了舔，朝金毛龇牙笑笑，还没等说话，立觉脑后剧痛，扑通一下跌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妮。

他胡乱蹭蹭脸上的泥土，刚要发飙，回头看见小黄宝贝眼含热泪，控诉的盯着他看，那小模样，就活像自己做个出墙之事不巧又被抓个正着，弄得赵紫好生尴尬，他抬抬手刚要解释，猛然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

他慢慢的回过头，顺着手臂往下捋，赫然是一条黑黑的，反射着阳光的，大尾巴！！！

是鲤鲤的鱼尾巴！！！

赵紫赶紧撒手，对这鲤鲤又是打揖又是赔罪，折腾了好一会，才发现小鲤鱼有点不正常。

往日里若是自己有把柄落在鲤鱼精手里，她定是要好好奚落自己一番，可如今她只是静静的躺在地上，握紧双手放在胸前，仰望着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鲤鱼，小鲤鱼。”赵紫试探着叫了几声，全然没有反应。

赵紫疑惑的看向金毛和小黄，两只齐刷刷转头无视他，气得赵紫上前一人揪了一顿尾巴，两人才将前因后果叙述了一遍，看着已经被事实震的傻呆呆的赵紫，小黄担忧的问到：“狐狸哥哥，阿紫不会傻了吧？”

“哼！他本来就不聪明！”金毛狐狸抱着自己的尾巴，哀怨的看着上面刚刚形成的原型斑秃。人家引以为傲，蓬松柔软，金光灿灿的尾巴，米了！呜呜……

金毛的心在滴血，自然无心搭理受惊过度的赵紫。

小黄看着金毛在怜惜自己刚刚遭过蹂躏的尾巴，也拉过自己的仔细检查。

少了好多毛毛哦！

阿紫下手真狠！

下次我也要拔他JJ上的毛毛！！！

待赵紫终于消化了整件事情经过，他小心翼翼的靠近鲤鲤，生怕再触动她的伤心事。其实在他的心里，还是很喜欢这只活泼的小鲤鱼的，赵紫希望她能想遗忘一样开心，不要被往事所累。

“那个，恩。”赵紫搓搓手，小心的措辞：“逝者已矣，你节哀啊！”

说完了赵紫就想抽死自己，那句不好非说这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仔细的观察鲤鲤的神色，发现并无异常，正要开口再次劝慰，却听鲤鲤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这次换赵紫惊奇了。

“我知道，我知道娘娘一直在我身边，这就够了。”小鲤鱼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变得淡定自若，波澜不兴。

可是，这样的小鲤鱼更让赵紫担心。难道，难道曾经最爱捉弄他的鲤鲤，再也回不来了吗？

还是说，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鲤鲤静静的看着手中闪烁着光华的鳞片，眼神深邃。良久后，她方开口：“蛤蟆，我们会去吧。”

蛤蟆妖赶紧上前，将鲤鲤抱起，冲着赵紫几人略微点头算是别过，一纵身跳进了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