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斌把这件事告诉天蓝的时候,天蓝很担心苏式的情况。相交这么多年,他很清楚这对兄弟彼此之间的感情。
——只是,苏式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担心。
盛斌上次提到图拉娜的情况并不太好,而事实上,其实是很糟糕。
因为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导致图拉娜整天只是坐在床上也不说话,苏式和盛斌到苏业家的时候,来开门的是图拉娜的母亲,看见苏式的时候,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不会说中文,只能用英语告诉苏式和盛斌,图拉娜让她很担心。
毕竟,算算日子也快要临盆了,现在这种精神状态,所有人都担心图拉娜会不会有事。
盛斌他们走到卧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印象中恬静温柔的女人一脸憔悴的靠在床头,没有任何焦距的眼神充斥着死寂的绝望。脸上还有泪痕,恐怕这几天,也都是以泪洗面。
盛斌靠近了一点:“图拉娜?”他叫了两声,然后把苏式往前推了一下:“苏式来了。”
图拉娜的反应很缓慢,过了很久才接收到盛斌的声音,然后很慢的转过头,在看见苏式的瞬间,眼中像是突然燃起了一股火苗一样,她几乎是扑过去的抓住苏式:“苏!”
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面前的是苏式而不是苏业。
被她抓着的男人紧紧的拧着眉,却挤不出任何一句话来安慰眼前这个苏业最亲近的女人。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两个人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对方,仿佛都在从对方身上寻找苏业的影子。过了很久,图拉娜才慢慢的放下手,眼泪一滴一滴的开始往下砸。
从一开始的摸摸饮泣变成最后歇斯底里的哭声,盛斌和苏式只能在旁边无能力为的看着,觉得早就已经狼狈不堪的内心又一次被撕裂的七零八落。
最终,苏式只能告诉图拉娜:“好好照顾孩子。”
毕竟,这是苏业的孩子……她们,都是苏业最关心,也最在意的人。
苏式明明知道眼前的是苏业最在乎的一切,却依然没办法拿出更温柔的态度来平抚她们的伤痛。
他自己就自顾不暇了……
又能为其他人做什么?
日子在一天一天的推进,所有人都将希望投注在时间上,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会过去。
苏式这么做过。
当初从巴勒斯坦回来的那八个月,他就是靠着这种办法度过的。然而这一次,他觉得不管用了。
就算一夜夜的喝酒,脑子却始终清醒着,辛辣的液体非但没有缓和他身体中充斥的痛苦,反而将一切更鲜明的反应出来,最后变成让人抓狂的烦躁不安。
他不能在家呆着,工作也无法集中精神。
每天晚上都要拉着天蓝陪他在酒吧买醉,任何不小心跟他有身体接触的人,都会点燃他的怒火引发一场冲突。
天蓝在旁边劝着,却毫无效果。
“苏式,你不能再喝了!”眼看着又是一天循环,天蓝气急的把苏式手里的杯子抢下来,然后一边让酒保拦住他,一边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这段时间,都是苏式喝挂了然后盛斌来接人,今天这个点,实际上比平时要早。
盛斌人还在外交部:“天蓝?”
“你还是过来吧,我搞不定这家伙……”天蓝说这句话的时候,苏式醉酒的怒吼声刚好应景的传出来,盛斌在这边皱了下眉:“我还在会场,你能再等半个小时么?”
“我很想答应你,但是……我怕会出事……”一两个人根本压不住发酒疯的苏式,酒保毕竟是服务员,不敢真的用多大力气去拦,天蓝这边打着电话,那边苏式已经挣开了他们,往舞池那边跌跌撞撞的走了。
继续发展下去,恐怕这个酒吧今天又得不太平。
盛斌听着电话被挂断,回头看了一下正在发表讲话的发言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刘希他们打了个招呼,提前先走。
等他赶到酒吧,已经进展到清扫战场的阶段了。
苏式歪歪斜斜的瘫软在贵宾的沙发里,酒吧的侍应生和酒保都唉声叹气的在打扫一地碎裂的酒瓶和残渣,天蓝抓狂的瞪着苏式:“我说你到底还要疯多久?你给个时效行么?还是说你苏大少爷不好过全世界都别想痛快,都得给你垫背?”
天蓝脸上也有伤,不难想象大概是拉架的时候被殃及的。
盛斌走到苏式边上蹲下身子,用手蹭过他流着血的嘴角,后者本能的往旁边一避。
“行了,这里交给我吧,你先走。”盛斌从大衣里掏出钱包,让酒保把今天的损失给他大概合算一下,天蓝在旁边看着,最后叹了口气:“你不能一直这么由着他……”
苏式情绪很差所有人都可以理解,但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酒保拿着钱却笑不出来,他为难的看着盛斌:“虽然你们赔偿起来很痛快,但是总这样……老板那边我真的没办法交代,要不……你们以后去其他酒吧吧……”
就算苏式心情差从一条街砸过来,好歹也有个轮流替岗的,一直盯着他们一家,这份“荣宠”让他压力略大啊。
盛斌当然也知道苏式这种不速之客没什么人受得了,但这时候,他也真不顾上其他人了。
刻意忽略了酒保的话,他转头看向天蓝:“你现在跟他说的所有话,苏式心里都很明白……他并不是非要这么折腾,他只是,太难受了……”
沙发上苏式因为醉酒,不舒服的轻声哼哼着,以前不可一世的嚣张自信,几乎荡然无存。
盛斌这两句话说的天蓝愣了一下,好友这样,他心里也不好过。
两个人沉默无语的把苏式架起来,盛斌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苏式穿上,扶着他离开酒吧。
临别的时候,天蓝拉住准备上出租车的盛斌:“苏式这样,你还能撑多久?”
车里的男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对我来说,这些用不上撑这个字……我很清楚苏式是为了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他。”
天蓝看着出租车的车尾灯逐渐远去,站在酒吧门口半天没动。
曾经,他觉得盛斌和苏式怎么看都是扯不到一起的人。
这无关喜欢的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而是从性格,做事风格上,压根就是不可能共融的两个个体。
他们都太强势,也都太需要掌控感,尤其是苏式,基本上是个不能接受任何挑衅和背叛的人。所以,从知道这俩人在一起,天蓝就没有看好过他们的结局。
直到现在,听到盛斌那句话,他反而觉得,苏式大概是选到了一个最适合自己的。
也只有盛斌这种理智到了甚至有些冷漠的人,才可能在面对任何时候都能坚持自己的想法,不受情绪的影响,也不会轻易放弃。苏式做事只问结果,盛斌做事反而只问原因,不分先来后到,至少,这段关系当中总是有一个人在坚持的……
先是苏式,后是盛斌。
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苏式还算比较安静。
他喝的太多,酒精在身体里翻腾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后来还跟人起了冲突,现在浑身上下都透着酸麻的疼。他不舒服的动了一下,刚好撞到旁边的盛斌。
车里充斥着酒气,司机很不高兴的打开车窗。
“年轻人,还是别喝这么多。”半带着不满的发了两句牢骚,司机从倒车镜看着盛斌冷静的脸和苏式轻声的低哼,最后冷冷的一瞥,对这种买醉的行为不予置评。
幸亏这一路倒是也不远,到了小区,出租车毫不停留的径自驶离盛斌他们的视线,后者扶着步履不稳的苏式,很慢的往里走。
夜风见冷,苏式穿着盛斌的大衣,大半重量都转移在身边的男人身上。
等进到了电梯,苏式突然把盛斌压在一边:“图拉娜都把我认错了……我真的这么像苏业?”
盛斌看了一眼上升变化的数字:“小心点。”
机械是最不可靠的东西,身处在这种无法控制的情况下,盛斌下意识会提高戒备。
但对于现在的苏式来说,就管不了这些了,他固执的扯着眼前的人:“你不是一直都拿我当替身?告诉我,到底有多象?”
他的话带着浓重的酒气,与其说是压着盛斌不如说是靠在他身上,电梯因此晃了一下,盛斌又去看电子屏。
“盛斌,说话!”
不耐烦的吼了一声,苏式扯紧盛斌的领带。
后者只好看着他:“不像。”
“不可能!我们两个是双胞胎,你知道什么叫双胞胎么!”使劲抓着人往电梯上撞,苏式只想发泄情绪,压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盛斌等到电梯门打开,连拖带拽的把苏式弄到家门口。
就在他掏钥匙的时候,苏式搭着他的肩膀很慢很慢的凑上去:“盛斌……你今天让我上吧……”正在开门的人手上一顿,转过头,旁边的男人就这么眯着眼睛指着他:“……今晚,让我上你吧。”
挑衅的视线,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恶意。
然而,盛斌只是看着苏式,平静的仿佛这句话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这算是……默许了。
苏式突然笑了,笑的很大声,在寂静的楼道里,甚至显得有点诡异。他靠在门边,笑的很恍惚:“盛斌,你太没劲了,我已经玩腻了……”
第59章
苏式那句话说完,盛斌刚好把门打开。漆黑一片的房间在楼道里看着俨然如同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一样,盛斌把苏式扶进去,看他的样子也没什么力气换鞋了,他索性就直接放在沙发上,然后去厨房给苏式倒水。
等他再回到客厅的时候,苏式已经坐起来了。
“喝点水。”
盛斌把杯子递过去。
苏式喝了两口,然后放下:“你这人是不是冷血动物,都不会受伤难过的?”
他在门口说的话,盛斌甚至没给他一点反应。
那么明显的侮辱,那么挑衅的讽刺,盛斌竟然无动于衷。
盛斌脱下外套,走到浴室去拿了条毛巾出来,擦了一把脸:“我受伤你看过,我难过你也看过。”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会为了我难过?”
盛斌难过的时候他当然见过……那个样子,只要是看过的人,都不可能忘得掉。只是今天易地而处,他苏式连伤盛斌的能力都没有?
下意识眯起眼睛,苏式看着盛斌:“你还真懂得怎么刺激别人。”
“我不是不会为了你难过,而是不会因为你的话难过……苏式,伤害我并不会让你好过,这点你从以前就该知道了。天蓝骂你的话,我不会再重复一遍,因为我知道没用。你要发疯,我就陪着,什么时候你自己都觉得这一切很傻逼了,我们再来谈其他的问题。”
傻逼两个字,盛斌故意说的很慢:“我真该把你现在的样子拍下来,留着以后尽情的耻笑你。”
“你可以试试。”
“你难受,我也不会因此开心。”盛斌把毛巾放到一边:“苏式,看着你这样,我不好过,你也知道。”
一连几遍你知道讲出来,苏式脸色有点变了。
他瞪着盛斌:“你这是在讽刺我?”
“不错,还听得出来。”
“操!”
扑过去把盛斌死死的按在沙发上,苏式现在说话都有点咬牙切齿:“少摆出这种脸色给我看,我们两个谁也不欠谁的。”
“没错。”盛斌点头:“所以你跟苏业也是一样。”
突然提到苏业的名字,苏式有点发怔,他愣了一下,拧着眉。
“苏式,我们这种人,做任何事其实都是为了自己。做,是因为自己想做,不做,也就是因为不想……你对苏业,无论心里怎么想,你做的也都是你愿意去做的,苏业不欠你,同样,你也不欠他。那些所谓你要他欠着你的想法,也无非就是你自己说服自己去对待苏业的借口罢了,只能自欺欺人一下……”盛斌表情很平静:“就想你现在,也只是找个借口发泄,矫情一下。”
前面的话本来说的苏式已经快要冷静下来了,最后矫情两个字又再次触到了他的逆鳞,他眼神一暗:“盛斌!”
“你知道一直以来为什么我不愿意跟你搅和在一起?”
盛斌这次索性把所有话都说开了:“替身这件事,是你起的头,是你收的尾。但是我们两个之中,真正放不下的那个人,不是我。就算有一天我跟你说,我对苏业已经没有任何超乎友情之外的东西了,你信么?这不是苏业的问题,这是我们两个的问题。”
苏式皱了下眉:“你现在敢说你已经爱上我了?”
“不然呢。”
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甚至连片刻的考虑和挣扎都没有。
苏式下意识松了松手上的力道:“……那苏业呢?”
“苏式……”盛斌抬起头,抓着苏式的头发:“你给我听清楚,我跟苏业回不去,你也是一样,就算我对你忍无可忍了,也不会是因为苏业的问题,已经发生的事,你没办法让它倒回去,这不是电影,你能够这么发疯的时间也不是无限的。”
他之所以愿意这么忍受,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苏式现在很痛苦。
他放不下对苏业的这份兄弟感情,又没办法面对自己,这么多年来暗自的较劲,他们兄弟之间的盘根错节的关系,早就说不清楚了。或许从当年他们的父母出意外那时起,苏式就没从中走出来,压了这么多年,苏业这件事只是彻底把他压垮了……他没办法完全感同身受苏式的这份痛苦,但是不介意这么陪着,骂人也好,打架也好,甚至是用话来刺痛彼此都好,这些既然是苏式的发泄,就根本影响不了他。
但是,他也不会一直让苏式这么下去。
“苏式,我不是被人惹急了也不会反击的人……任何事都有底线,你超过了这条线,就要按照我的办法来。”
两个男人用这么暧昧的姿势咬牙切齿的瞪着对方,盛斌发觉只要扯上苏式,事情就很难按照一个正常的逻辑去发展,他看着苏式闭上眼睛,很久之后才慢慢睁开,眼神依旧愤怒悲伤,却笼上一层挑衅:“你的办法?”
他一边说,一边扯开盛斌的衬衫,因为力气太大,被崩开的扣子擦到了他的眼角,他下意思的眯起眼睛,但没有放松手上的动作。
“刚才,可是你答应,今晚要让我上的。”
盛斌并没有反抗,只是仰起头彻底的放松在沙发上:“我没答应任何事。”
“但是你也没拒绝。”外交辞令那套把戏还是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省省吧。苏式把盛斌差不多扒光了才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浓郁的酒气充斥着房间,挑高了情欲,却也盖住了清醒。
这种肉体上的欢愉,解决不了真正的问题。
但是,却是麻痹自我的最好方式。至少,在苏式抱着盛斌的时候,他大脑中会有片刻的空白,不去思考三个人之间复杂的关系,不去思考苏业到底还有多少生还的可能,不去思考如果苏业真的出事了,他跟盛斌要怎么往下走下去,只需要深刻感受目前的彼此就好,纯粹沉浸在欲望的海潮之中,欲罢不能。
让盛斌趴在沙发上,苏式从后面死死的扣着他的腰:“我说……这种时候,你好歹也哼两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