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胡令 上——银色徽章
银色徽章  发于:2012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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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俩流了一会儿眼泪,玲珑才呜咽着低声问起:“母亲不是在东海太妃府中,怎么来了这里?”

“太妃、太妃……”妇人脸上闪过几分惊惶,四下看了看,发现这角落中只有他们母子二人,守营的哨兵都离得很远,这才拉过玲珑又退了几步坐在一棵黄杨树旁的石墩子上说起自己这几年在太妃府里的经历……

“你放心,太妃对我很好,差使也轻松。只不过……只不过……去年里你又添了个弟弟。”妇人面皮微红,像是不好意思在儿子面前提起此事。

玲珑微一错愕:“是太妃给许的人吗?”他心中暗叹,怪不得郑太妃肯放她单独离开,原来又有了新的依仗。

妇人点头,因为心中扭捏她说得便有几分含糊。前前后后絮絮叨叨了半天,玲珑才听出来此事倒未必是出自郑樱桃的算计,是母亲先在府里头相中了个人,双方愿意了郑樱桃才给许下的亲事。去年正月里母亲和那人成了婚,年前又喜得贵子,一家三口倒也其乐融融,远不似自己在这里步步为营、胆战心惊。

互相诉说了近况,玲珑当然是专挑些体面逗趣的话说了,顺便隐隐暗示自己在冉闵跟前还算得宠,并没有受多大的委屈。

妇人拉过玲珑细细看了一遍,掏出一双薄底的靴子说是自己做的,在玲珑脚下比划了几下却发现略有些小了,叹气道这回去改了也不知何时才能送到玲珑手中。

玲珑笑着说将军府里自有人每年量体裁衣,让她莫要放在心上。妇人瞧着玲珑身上衣衫的料子的确不差,也就信了,嘴里嘟囔了两句说是旁人做的怎么也不比自己做的合脚便把这个话题岔开去了。

“看你一向都好,我也就放心了。冉将军那边的差事一定要多用心。唉……等过两年他要是肯放你离开,咱们一家人能在一起过日子就好了。”妇人话一说完便摇了摇头,当了优童还能得善终的寥寥无几,怪只怪玲珑的命太苦,更何况这后头还有太妃的差事……

她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脸,犹豫了半响才道:“娘出来的时候,太妃还交代了几句话,想让你转告冉将军……这……”

“娘,但说无妨。不过是在中间传个话,将军还不至于因此怪罪于我。”玲珑笑得轻松,心里却明镜一般雪亮,这句话恐怕才是母亲此来最重要的目的罢?

……

玲珑拢紧了衣裳,目送着妇人三步一回头地离去。天上骄阳似火,他心里却一点点凉了下去。

树欲静而风不止。

“将军……”看着那个跪得笔直的人,玲珑低唤了一声便噤了声。

冉闵的双目闭起,微晃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在眼下印出两片青灰,竟是已经倦极睡着了。

玲珑将手中的食盒轻轻搁在桌上,从一旁找了条皮毡子盖上冉闵的肩头。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人叫醒,让他吃些东西再睡,一只火热的手就已经扣在了他的腕子上。

“啊!”玲珑吃痛,不禁低呼出声。

冉闵嗅了嗅屋里食物的香气,顿时明白了玲珑的来意。他把人揽到自己怀中揉了揉玲珑爪子上的红印,笑道:“小杂种出去见了回亲娘,怎么连走路都不带声了?”

玲珑垂下头低声道:“将军,玲珑做了些豆腐羹,你可要尝尝?”

“你心里有事?”冉闵挑眉,用拇指挑起玲珑的下巴,果然见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忧愁。

玲珑咬了咬下唇,扯开话题:“将军午间也未曾用膳,晚上一定要补充些体力,可千万不能再这么熬下去了。”他挣扎着要从冉闵怀间站起,却发现圈住后背的手臂犹如精钢一样难以撼动。

“我猜猜,郑樱桃到底是说了什么,能让你如此犯愁?”冉闵摸了摸下巴,微笑道,“奇怪啊,总不能是什么坏事,必定是加官进爵的许诺吧?”

玲珑全身一颤,低声道:“太妃让我转告将军,彭城王愿意立下誓言,大事若成,立……立将军为储君。”

冉闵微微一愕后冷哼道:“他倒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不过……我就猜嘛必定是好事。玲珑儿,本将军要加官进爵了你苦恼什么?”

“玲珑不敢说。”

“但说无妨。”

玲珑将头沉入冉闵的胸膛,闷声道:“此事恐怕凶险异常,且事成之后彭城王也未必会实践诺言。”

冉闵抚了抚玲珑的头发,勾起唇角:“自古富贵险中求,难道你觉得本将军还会被他石遵骗了去不成?玲珑儿,你做了什么豆腐,待本将军尝个鲜。”

他素来不喜欢后院里的人插嘴朝堂之事,此时听到玲珑的担心却觉得心情甚好,站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膝盖,拉着玲珑走向一旁小桌。

恩怨情仇都已化作一抔黄土,与石虎的情分如今算是已经随风而去了,今后便是他冉闵在乱世中崛起的日子!

第二十二章

五月初十,彭城王石遵发出檄文昭告天下,张豹一党勾结太后企图为前朝复辟,他要以冉闵为先锋出兵攻打邺城,夺回石赵天下。

冉闵接到消息,当即换了清君侧的旗号,掉头向邺城攻去。他来时一天才走三十里,这一回头当真如猛虎下山,一路凯歌高奏,最多时一天竟连下七城。冉闵抛去辎重,一路急行军,以玲珑的体力自然只能乖乖待在后队里一路紧跟。

这一日,距离邺城已经不到百里,冉闵终于下令提早安营扎寨,歇在刚打下的城里。玲珑跟着队伍紧赶慢赶才终于在第二天正午时分进了城。

还没进营房,玲珑便看见胡六手里托着一块巨石,黑着脸杵在辕门口。

“六哥这是怎么了?怎么大中午的在这里练起臂力来了?”玲珑诧异道。

胡六手上颇为吃力,看见玲珑只能微一点头,憨笑两声却不答话。

“胡六爷正被张校尉罚呢!”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小兵笑道,“张校尉说六爷力气多的没处使了,让他早晚各举上两个时辰的石头泄泄火。”

玲珑一呆:“这……这是为何?”

胡六急忙解释道:“张大哥忒不给面子,老子就打烂了一小截烂木头,竟罚老子在辕门口丢人现眼!”

“六爷你打烂的哪里是块烂木头啊,城门口一边的绞盘叫你给砸坏了,现在还没修好呢!”小兵见胡六动弹不得,大笑着插嘴。

玲珑听得愈发糊涂:“听说战局大好,连战连捷,一日下了七座城池,六哥怎么反倒跟绞盘置起气来了?”

“呃……”胡六面皮微微一红,“他奶奶个熊,老子打了快八年的仗,还没这么憋屈过呢!一路上哪里是在打仗啊,到哪儿哪儿的王八羔子就降了,连个出手的机会都没有,把老子憋了一肚子鸟气!”

玲珑略加思索便明白了前因后果。想是冉闵在上一回路过的时候已经跟当地的官府提前分析过利弊时局,要不然也不会那头石遵一起事,这边便立即云起响应,说不定连今后的官职都早已经谈妥了呢。

邺城那头,张豹是个心胸狭窄之徒,在战场上没有立过寸功,每回开溜倒是都掐准了时机,这才当了两朝的臣子。如今他靠着裙带关系鸡犬升天,态度又嚣张之极,自然会引起各地官员的不满。另一边却是真正手握雄兵的王爷,是一刀一枪为石虎打过天下的,又有猛将开道,任谁见了都知道选谁才是更有前途,这才有了这一路的不战而降吧?

玲珑微微一笑:“不会就是因为手痒,六哥才去和木头比谁硬吧?”

胡六还未曾言语,一旁的小兵便大点其头:“可不是,这是去往邺城前的最后一座城池了,六爷走在吊桥上,也不知发的甚么疯劲,一拳头下去,一边绞盘就散了架。”

玲珑不由抿唇笑了起来:“六哥果然是条‘硬汉’,哈哈哈哈……”

“闹什么呢?”张九巡营时见一堆在门口看戏的人里头赫然还有玲珑,不由眼神一暗。他板下脸走到胡六对面沉声道:“你可知错了?”

“哎呦!我的张大哥,张大爷,我这两条胳膊都举麻了,哪还能不知错啊!”胡六一抬眼,见是自个儿的克星到了,连忙赔笑道,“大不了我也去帮手修城门去?”

“就你?”张九冷笑道,“粗胚一个,去了还指不定弄坏什么呢。罢了,将军说今日人人都要养足精神,且饶了你一回。”

“你说真的?”胡六如蒙大赦,这才过了一个时辰不到,竟然就被放过了?

“放下石头,跟我去巡营。”张九吩咐了一句,背过身大步离去。

胡六立即把石头往地上一砸,跟了上去。他砸的时候故意瞄准了那屡屡插嘴的小兵脚边,倒真把那人吓了一跳。若是平时他只恨不能砸掉那人一两个脚趾,可惜克星就在前头五步路远,还是收敛一点吧。

玲珑总觉得张九临走时眼神在自己脸上微微一滞,暗中疑惑到底又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张九爷?可惜没等他细想,就有传信的小兵带来了冉闵的命令,只得立即快步向主帅的营房走去……

冉闵兵临城下却一直没有发动实质性的攻击。各地响应彭城王的军队陆续抵达,七日之后,石遵的中军也终于到了邺城之下。

虽然其实双方兵力真的要比起来可以说是旗鼓相当,此时邺城内的士气却极其低迷。

石遵一系在军中积威已久,加上人人都知道冉闵的勇武,城中还真找不出一个可以在他手下走过三招的将领,突然要和过去的同袍开战,城内的守军不由个个心中戚戚。只有张豹的嫡系人马还算勉强有几分斗志,可惜就连主帅本人对自己都不甚有信心。

邺城皇宫——

刘太后美目含嗔,瞪一眼张豹道:“哼,战也不是,抚也不是,这都一个时辰了,大都督还没有拿出个章程吗?”

张豹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渍:“禀太后,要说是战是抚,真是各有得失啊。毕竟都是先皇的子孙,如今先帝尸骨未寒便自相残杀起来,未免让先帝在天之灵难安呐。虽然陛下占了正统的名分,可是这么打一场即便是胜了也会让大赵实力大损,若是不幸被那贼子得逞,那后果就更是不堪设想了。”

“你的意思是要安抚彭城王?”刘太后挑眉。

张豹摇头道:“对于彭城王也不能姑息养奸啊。若是一味安抚,未免让人觉得朝廷懦弱可欺,今日安抚了个彭城王,明日再来一个安乐王,没完没了。而且正所谓狼子野心,安抚了他一时,却安抚不了他一世。”

“那就只好一战了!”刘太后冷哼道。

“这个……”张豹犹豫道,“那冉闵颇有几分勇猛,我方的援军又一直迟迟未到,臣只怕……只怕暂时找不到可以和他匹敌的猛将啊!若是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从长计议,等皇上长大一些,根基再稳固一些,再给他石遵来个釜底抽薪……”

“说来说去,都是废话!”刘太后不悦道,“当初是谁说,只要我稳住先帝,争到太子之位,保住这份基业可以包在他身上的?简直就是废物!”

“太……太后息怒啊!臣没有想到,那彭城王竟然在先帝驾崩之后立即造反,这、这、这……是臣的失策啊!求太后责罚!”张豹赶忙跪倒在地。

“责罚?现在说责罚还有甚么用?”刘太后眼中闪过戾气,“你说,若是将他冉闵的全家绑上城楼,只要他敢轻举妄动便推下去一个如何?”

张豹不由大惊失色:“太后,万万不可啊!冉闵之前一直迟迟不攻城,只怕也在等着看我方的态度。要是此时激怒于他,后果不堪设想啊!”

“岂有此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哼!今日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有几分把握击退彭城王?”刘太后怒道。

张豹含混道:“呃……这个……这个……恐怕……若是有各地的援军相助的话……”

“援军?援军都到彭城王那头去了!等来等去,除了两位远的王爷还没有表态,还剩下谁可以成为我方的援军?”刘太后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道,“罢了,罢了,许以高官厚禄,安抚彭城王,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吧!”

张豹脸上露出几分喜色,低声道:“不知太后以为,许诺什么官职为好?”

刘太后紧咬樱唇道:“丞相、大司马、大都督、录尚书事,唉……在加封十郡,赐黄钺、九锡,委以……阿衡之任。”

张豹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是,那臣这就去安排安抚事宜。”

“等等!”刘太后蹙眉道,“你亲自出迎,也好显出诚意。”

“太后!老臣……”

“还啰嗦甚么,今日便出城去罢!”

见刘太后态度坚决,张豹只得惴惴不安地领命而去。

傍晚时分,张豹不得已,命人开启城门,亲自带了文武百官去见“前来奔丧”的彭城王石遵。

石遵听到刘太后许下的高官厚禄只是哈哈一笑,命左右士卒将张豹捆了,大臣们都暂时看押起来,自己则率军进了邺城。

次日一早,石遵下令将乱臣贼子张豹斩杀于平乐市,夷三族。他又让刘太后下诏表示石世得位是出于先帝的私心,如此重任实在是他一个稚龄小儿所不能负担,如今自愿让位于贤。

石遵推辞再三,说自己不愿违背先帝的遗命,在满朝文武的劝说之下,才勉强接受,在太武前殿称帝,同时宣布大赦天下。石世则被封为谯王,并赐以不臣之礼。

一场皇权之争,终于暂时落下了帷幕。

石遵登基后,冉闵被封为辅国大将军,一时间前来拜访之人络绎不绝。他却闭门谢客,称要为石虎守完最后几日孝。

三日后,一辆马车停在冉府侧门。从车里下来一个戴着遮阳帽的男子,被守候在门边的小厮立即带到了冉闵跟前。

“你可真是会偷闲,等到尘埃落定了才来!”冉闵哈哈一笑,摘下来人的帽子,露出一张满是笑意的俊脸。

第二十三章

“永曾你真是越来越会取笑人了。”李农抹了一把额角的热汗道,“我这一趟来来回回也是累得紧呢。”

冉闵摸摸下巴:“有何收获?”

李农见主人家大喇喇地坐在石凳上,并没有招呼自己的意思。因为他是秘密进京,冉闵又早已把左右都屏退了。他只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在冉闵对面坐下,掀开一个茶杯,先灌下一整杯凉茶总算是解了点暑气。

“要说收获嘛……故地重游,颇有感悟算不算?”李农似乎有意要卖个关子。

冉闵哈哈笑道:“不知李将军可有诗兴大发,当场吟诗一首啊?”

“噗!那到不曾。”李农摇头道,“不过是见到了许多老朋友,商量商量将来的出路罢了。”

“哈哈!我就说你不会白跑一趟!老实交代,到底得了多少人马?”冉闵咧着嘴一拳捶在李农的肩膀上。

“不多不多,不过五千而已,好在都是百战之兵。还有一些乞活军首领答应了将来会出手相助。”李农似乎颇有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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