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胡令 下——银色徽章
银色徽章  发于:2012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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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儁一听心中不由大定,笑着问道:“何况甚么?”

慕容恪神秘一笑:“更何况冉闵还在为我慕容家送来援军呢!”

“此话怎讲?”

“杀胡令出,中原胡人惶惶不可终日,为免灭族之祸,不都来投我大燕了吗?皇兄仔细算算,光是这几个月我们已经得了多少人口牲畜了?”

“四弟言之有理啊!”慕容儁不由大喜,“不错,他冉闵驱胡回原籍,四处杀掠胡人部落,可不正是支援我大燕嘛!哈哈……哈哈哈哈……”

兄弟二人相视而笑,倒好似中原的花花世界已经尽落其手一般。

邺城,皇宫。

玲珑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长笛。由整块碧玉打造而成,和因为音色如玉而被称为玉笛的竹笛不同,这乃是真真正正的“玉笛”。当今天下只此一件,别无分号,这笛子他决计不可能认错!

反复抚着笛身上“朕卿一体”四个由暗纹组成的篆字,玲珑不禁蹙眉,这又是谁刻上去的呢?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笛子上应当并没有刻字才对。暗纹显是有年头了,绝不会是冉闵派人刻上去的。不过,那煞星竟送来了这样一件礼物,难道是想用上面的字暗喻他们彼此吗?

玲珑不禁俊脸微红。虽然冉闵必定不知道这玉笛和自己的夙缘,但这的确是他送与自己最好的赏赐了。起码要比他之前送的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新奇物事和弄得一屋子满是药味的补品好上太多了。

玲珑却不知道,为了这件礼物,皇后正在后宫之中大发雷霆!

“你说,这样的东西是可以送给一个佞幸的吗?!”白玉的如意被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董皇后脸上的表情几乎可算得上是狰狞。

秦玉小心地侍立在一旁,低声劝慰道:“启禀皇后娘娘,听说陛下不过是去宝库中随意转了转,就看中了那东西赏给了那人,兴许陛下也不知道那东西的来历呢?”

见董皇后的脸色愈发不善,秦玉才想起董皇后在受封之时冉闵并没有给她额外的赏赐,而董皇后的父族也没有得到令她满意的爵位封赏。她赶忙道:“请皇后娘娘保重贵体,千万可别气坏了身子。东西是放在陛下的私库之中的,陛下要赏赐给谁,照理无人可以过问,皇后娘娘也不宜多言。好在朝廷上也有人得了风声,心里头怨愤的可不止娘娘一人,早晚会有人规劝陛下收回成命的。到时候皇后娘娘再表明立场,不愁收不回来东西。”

董皇后闻言,略点了点头,问道:“那丞相可知此事?他对此有何看法?”

“李丞相为人最是端方,他若是知道此事必定也会出声反对。皇后娘娘不必担忧。”秦玉哪里知道李农知不知道这后宫的私密事,只好拿话来搪塞。

“那就好,那就好。陛下素来是最听他的话的。”董皇后这才略微宽心,“智儿呢?怎么一早上都没见智儿?”

秦玉掩口笑道:“太子殿下这几日一大早就跑去了习武堂,说是要早日为父皇分忧哩!武师父们都说太子殿下不愧是陛下的亲生骨肉,天资聪颖,根骨清奇,只怕将来成就不在陛下之下。”

一听说儿子争气,董夫人的心情不由好转了许多,连忙吩咐道:“智儿是个好孩子。不过他才多大,要习武也不急在一时,太过辛苦总是不好。你去库里取些千年的人参、万年的灵芝什么的,给他好好补补身子才是。”

秦玉暗想哪有这般给个孩子进补的,口上却不住地答应,匆忙走出了殿外。

董皇后得了皇后的名分之后心性却是愈发多变易怒了,常常话说到一半就破口大骂。秦玉深知这是她心魔深重,得了身份地位却始终得不到丈夫的垂怜眷顾所致。冉闵登基以来,除了初一十五,竟无一日是宿在皇后宫中的。即便是留宿的日子,也不爱与董皇后说话,倒像是两个木头人静静过了一夜。

虽然明白症结所在,秦玉却也苦于无法劝解,只得从旁疏导怒气,还要时时小心莫要引火上身。

只是这一回,引起皇后震怒的却不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前车之鉴,让人不得不防啊……

第四十四章

冉闵眯起眼睛一手托腮,好似正在欣赏窗外的景致。此时已是阳春三月,御花园里百花争艳,煞是好看。一阵清风拂过,送来满室花香。

李农清了清嗓子,才把大魏皇帝的注意力重新拉回自己身上。这位刚走马上任的丞相面带愁容,用纤长有力的手指在地图上指了几处,沉声道:“这些地方虽然名义上是大魏的领土,可是全都驱逐了我们的使节,不愿奉召。他们中有的是地处边沿想要继续观望,有的是根基颇深想要做土皇帝梦不愿被朝廷驱策,还有的则是周围盘踞着胡人的势力不敢公然投靠大魏。”

“哼,胆子不小。”冉闵不由冷哼一声,“看来只好杀一儆百了。”虎目之中杀机陡现。

李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陛下,他们都是大魏子民,切不可像针对胡人一样一味杀戮。若是寒了百姓的心,今后还有何人愿意追随陛下呢?”

“这些两面三刀的东西还是杀了清净。今日若是姑息养奸,那以后人人都可以吃着碗里的念着锅里的,拿我大魏的俸禄为自己谋求出路了。朕可不想要这般不忠不义的臣子。”冉闵脸上满是鄙夷,手指停留在地图上的一点,“就从这里开始吧!亏他祖上还是乞活军呢,前赵在的时候眼巴巴投靠了胡人,如今我要他们抽兵抽粮倒不肯了,真是丢尽了祖宗的脸!明日让张九带上一队人,去扫平了这个劳什子无极堡。”

听到这个结论,李农不由蹙起眉头。他见冉闵似是心意已决,不便再多言,只好说起下一桩事:“启禀陛下,今年春耕的田地远不及往年,加上雨水不调,只怕到了秋天还要歉收,赋税预计不足去年的四分之一,连军粮都成问题。”

冉闵一怔道:“怎会如此之少?”虽然知道这几个月无日不战,农耕人手不足,但他却没想到赋税竟会减少到这等地步。冉闵深吸一口气,思索了片刻后道:“这样吧,内政之事你替我担待着,朕亲自带兵去攻打襄国。石虎曾在那里存了些粮草,正好还可以去除净前赵的余孽。”

李农闻言大惊道:“不瞒陛下说,邺城中的粮草已经再无力支持大军的行动了。臣正在向乞活军借粮,最快也要等两个月才能运到。”

冉闵笑道:“哪里需要那么多?每个人只要带七日的口粮足矣。这一路上还有几处胡人部落可以顺便剿除以供军需。”

“可是襄国兵力雄厚,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拿下。”李农依然忧心忡忡。

“派使者去南朝吧。那么大一块肥肉,不愁他不来分享。”冉闵叹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先让出一部分土地,以求度过难关了。”

李农本还想劝冉闵莫要轻易亲征,可是想起要凭这点兵力粮草攻克襄国,除了冉闵这大魏国还真找不到第二个人选,只得作罢。

“还有一件事……只是……”李农顿了顿道,“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冉闵一挥手。李农的话一出口,他心中就已经隐约有了猜测,却难免升起一股难言的失望。在他看来这件事若是李农肯带头沟通朝臣,便无需再被提出来浪费他的时间了。

“启禀陛下,最近为了一些莫须有的猜测,朝中人心有些浮动。”李农犹豫了一下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他见冉闵只是挑眉并未接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陛下将内库中的东西赐给了贴身之人本是件小事,只是那件东西……陛下可知它的来历?”

冉闵似乎被李农吞吞吐吐的话勾起了几分兴趣,微笑道:“你是说那笛子吧?玲珑儿笛子吹得不错,朕十分喜欢,只是他的笛子旧了,所以朕就取了管好的赏与他了。难道说那笛子还有甚么特殊来历不成?”

“是臣的疏忽,忘记跟陛下交代这宫中藏着的几样东西的来历了。说起那管笛子……”李农缓缓道,“就要从横笛如何从西域传入中原说起了。昔年汉武在位之时,派张骞出使西域,原是要为大汉找寻攻打匈奴的盟友。张骞在途中听到牧人吹起一种神奇的乐器,曲调悠扬古朴,适合作为军乐,不由十分惊奇。他几经周折,终于得到了一管玉笛和一本当地的曲谱,辗转带回了长安。后来曲谱被宫廷乐师李延年得到,改成了今日的《摩诃兜勒》,深受武帝喜爱。至于笛子,武帝命人多番研究却怎么也琢磨不出如何以玉制笛,也就成为了一件皇家秘宝。后来,征讨匈奴成功后,这管玉笛被武帝送与了当时的大司马大将军长平侯——卫青。”

见冉闵脸上表情始终淡淡不见异色,也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李农顿了片刻后只得接着道:“据说笛身上刻的‘朕卿一体’四个字是出自武帝亲笔,表明他和长平侯的君臣无间。又因长平侯字仲卿,也有人说这是暗指武帝和长平侯私交莫逆。无论如何,在长平侯过世后,笛子就被武帝以睹物思人为名召还,从此一只收藏在禁宫之中。传说武帝临终时曽留下了非至信之人不可轻赐的说法,所以终汉一朝这笛子都没有再出过皇宫。”

“原来如此……竟是曽经过他二人之手……”冉闵点头道,“真是令人艳羡不已,艳羡不已。”

李农有些不解冉闵到底是羡慕武帝的功勋卓着,还是想要得到卫青这样的名臣良将,亦或是其他甚么,只得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正因为当年长平侯深受帝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陛下将此物赠人朝廷里难免就有些人会多心,担心陛下……”

“担心朕甚么?”

李农一咬牙道:“担心陛下因私恩授人官职,扰乱朝纲。”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冉闵不由大笑起来,双目中却一片冰凉殊无喜色,“他们一个个盯紧了将相王侯之位,生怕低了半级爵位,少了一分赏赐,眼里头竟然还容不下一个小小中书令了吗?哈哈哈哈……你去告诉他们,这天下还没平呢,论功行赏,封子萌孙的时候还没到呢!眼光不妨放远一些,不要老掉在官帽子里。你告诉他们,朕不会亏待一个对大魏有功之臣,也不会放过一只光拿俸禄不办事的朝廷蛀虫!”

冉闵这话说得极重,李农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今天仿佛已经点燃了冉闵的怒火,只好默不作声地叩了个头,告辞离开。

中书省被戏称为“凤凰池”,是官员晋升最快的地方。把一个男宠突然放在这个位置上,如何能不让人嫉恨?无奈冉闵如今已是皇帝,君无戏言,他一个为人臣子的又有何话可说?

李农心中百味交陈,却没有看到冉闵眼中一闪而过的玩味。

中书省。

与丞相总领的尚书省不同,中书省的主要职责是掌管朝廷机密,负责起草皇帝的诏书。中书省以下设中书监、中书令各一名,品级相同,互相辅助监督。另有中书侍郎四名,中书舍人若干。

玲珑本不想去衙门轮班值守,不料昨夜里一番颠鸾倒凤后冉闵却突然问起他何日当值,说要为他打造一面令牌,以免错过了宫禁进不来。见皇帝似乎是真心想让自己有点事做,玲珑不想辜负冉闵的好意,所以就大清早穿好了朝服,取了任职的文书,匆匆去中书省报道。

本来中书令不在,中书省的一切事物都由中书监黄棠一手把持。这个留着一撮漂亮的山羊胡子的小老头一看到玲珑就把他夸得上了天,好似文才武功天下第一一般。说起平日的事务,他专门找来一个侍郎负责为玲珑解惑,帮他熟悉公务。在听说玲珑不通文墨之后,他又调拨来两个舍人为玲珑读廷记手札并捉刀代笔。

见这老臣办事妥帖,虽有拖延时日之嫌却也和善客气,玲珑自然是十分满意地开始了每天读一点、学一点、写一点的日子。

只是有时因为夜里太过操劳,日间实在早起不得,他便和黄棠商量着换了当值的时辰,稍晚一些开始,一个月多值守几天。然而冉闵似乎不满意他不在宫里的时候太长,晚上难免会抱怨几句并可劲地折腾他。好在一个多月后那面特质的玉牌终于打造好了,玲珑才终于可以不用赶在宫禁之前回宫。可惜也到了冉闵出征的日子。

这一回在冉闵征讨名单上的势力极多,他将一路向襄国挺进,其间将要遇到的强敌数不胜数,就连深知冉闵本事的玲珑也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在出征之前,冉闵派遣使者知会南朝“胡逆乱中原,今已诛之。若能共讨者,可遣军来也”。这也是他颁布的最后一道杀胡令,可惜晋朝却没有做出任何应答,任由他陷入孤军作战之中……

第四十五章

皇帝出征,丞相监国。

冉闵不在的日子里,玲珑觉得自己失神的机会明显变多了,仿佛看什么都能看到那个人的影子。他一边感慨恐怕一辈子也无法从心底驱逐出这个大魏皇帝的身影,一边又有些庆幸此生可以遇到一个让他甘愿为之燃尽一切热情的男人。

在冉闵出征的第十二天上,玲珑便已经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刹那芳华,刹那芳华,一直觉得便是只得刹那芳华也好,可是若是自此天人永隔……

心口时不时地抽紧,夜夜难以入眠,他唯一想做的却是一遍遍抚着那碧玉的笛身思索前方的战局。路遥人远,战场上又瞬息万变,中书省可以得到的情报很有限,只知道冉闵大抵是一直在打胜仗的。由于府库早已见了底,他甚至不能从军粮的调拨情况里知道冉闵的大致行止。

没有粮草补给,没有援军支持,这样的仗要如何打?这世间恐怕也只有那胆大包了天的煞星敢打这样的仗了!玲珑一面为心上人感到骄傲,一面又纠结着冉闵是否在忍饥挨饿、身上是否又添了许多伤痕。

中书省的公文玲珑总算是理出了个头绪。黄棠倒也不欺瞒他,渐渐开始把手上的事务移交到他手上。有些需要监、令共同签署的命令也不再是只知会玲珑一声,而是和他商议了之后再做决定。

手上的权利多了,人情来往也就自然多了。玲珑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也有旁人腆着脸给自己送礼的时候。以往在宫中,也就是文武朝臣偶尔会塞一些小件珍宝,借机询问冉闵的心情而已。不过这一回可真是玩大了!

望着面前一字排开几十箱的礼物,玲珑不禁嘴角微微跳动。自己住在深宫之中,他难道打算让自己把这些都运进宫去?莫不是疯了吧?

“玲珑大人,晚生知道大人搬运不便,所以就特意在东昌街为大人起了一座宅子,这些东西就放在那里可好?”眼前的官吏笑得一脸谄媚,“不如就让晚生今日顺便带大人看看新宅子,大人意下如何?”

“我不需要宅邸。”玲珑淡淡道。

“那是,那是,大人深得皇上的宠爱,自然是不需要另外开衙建府。这不过是处外宅,供大人休息休息存放点零用罢了。若是大人有雅兴,有些不便在宫里做的事,也可以在自己的私宅嘿嘿……进行。”

玲珑笑了笑,点头道:“那就多谢赵大人美意了。不过今天天色已晚,万一误了宫禁就不好了。劳烦大人留下契约文书,玲珑改日自己去寻便是了。”

一听到玲珑今天不想去看,那官吏不由心生失望,他在那宅子里准备的诸多“节目”岂不是没人欣赏了?好在对方客客气气地收了礼,既然要了地契文书,那显是对宅子满意了。今天毕竟是第一次找到机会联络彼此感情,互相也不知根知底,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还是见好就收吧。反正要求的那事也不急于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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