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越，我的名字。”在他惊讶的眼神中，黑衣人将身上所穿的黑色外套扔给他，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这算是接纳了他吗？迅速披上外套，他赶紧跟了上去，无论如何，这条生路，他赌对了。

这是他记忆中和凌越的第一次见面，之后他好奇的询问凌越为什么当时会救他，因为作为组织精英的他，一直高高在上从未对其他事提起过兴趣。凌越笑了笑，其实那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第十二章

东边的皮制高档沙发上，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努力劝他再喝一杯，任凭对方的手游走全身；南边的包间里，一群有背景的公子哥在寻欢作乐，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们的叫嚷声；西边的长廊中，两队人马斗鸡一样互瞪着，好像还在争论什么，估计是两对头冤家路窄杠上了，不过似乎双方都有顾忌即使剑拔弩张，谁也没有先动手的意思；北边的角落里，男男女女纠缠在一起，偶尔伴随着几声娇喘，就算是白痴也知道在做什么。而更多的人涌向中央硕大的舞池，一阵摇头晃脑，疯狂的扭动着身体，看样子应该是嗑了不少。这样的情景，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虚幻，却又显露无尽的真实，印证了酒吧的名字——堕落天堂，一个表面光鲜内在藏污纳垢的地方。

然而这一切并不是他所关心的，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坐在吧台前一个男人身上，不菲的衣着，阔绰的打赏无一不标示他显赫的家世，更重要的是跟随他来的几个保镖被派去打发几个妄想捷足先登的麻雀还未回来，也就是说现在他是孤身一人，这无疑是他的好机会。

拿着半杯BloodyMary，他来到了“猎物”的眼前，优雅的坐下，感受到对方眼中的惊艳与痴迷，他笑了，软糯的声音，如同杯中的香醇，一开始就灌醉了某人，“先生，可以请我喝杯酒么？”

“当然可以。”面对佳人的主动男人自然求之不得，眼神示意准备返回的保镖不要靠近，他便吩咐酒保调了一杯新的Pinklady，并亲自送到佳人手里。

“先生一个人？”将手中的酒杯随意放在吧台，接过对方递来的酒浅浅啜了一口，轻笑询问道。

“是的，你也是一个人。”方才看着那粉嫩的小舌无意伸出添去唇边的残酒，这种动作无疑是在挑逗，回想递酒时碰到了佳人嫩滑无比的小手，随即联想躺在他身下呻吟的样子，他就感到欲火焚身，在男人的眼中他又何尝不是志在必得的猎物。

“嗯，挺寂寞的，而且这里似乎太吵了，我不太喜欢。”对方淫秽的表情一览无余，他当然要适当的配合一下。

“我也这样觉得。既然如此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我请你吃饭如何。”男人迫不及待的提议。

“这不太好吧，我们才刚认识。”他面露难色，手指摩挲着酒杯。欲擒故纵，这招在任何时候都绝对有效。

“没关系，能请美人吃饭是我的荣幸，就这样决定了。”男人是绝对不放过嘴边的肉，直接一锤定音。

“那，好吧。”看着对方欣喜若狂的眼神，他浅浅一笑，带着极致的魅惑，“先生刚才请我喝酒，为表示感谢，这杯酒算我回请。”拿起刚才放到一边的酒，递给男人并附在男人的耳边缓缓说道：“喝完它，十分钟后，我在酒吧门口等你。”手指看似无意的滑过男人的脖子，起身，离开座位。

柔柔的嗓音撩拨着男人蠢蠢欲动的心，于是他满意的看到男人毫不犹豫的将那半杯BloodyMary悉数倒入口中，一口吞了下去，转身朝男人回眸一笑，妩媚到极致，他知道，这次的任务完成了。

走出了酒吧大门，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伴随着几声女人的尖叫，没有理会那些，他径直上了一辆黑色轿车。组织研究出来的毒药，就算是最高明的医生也查不出死因，已经不关他的事了，他和他不过是一场所谓的艳遇，仅此而已。

车开动了，“越，我干得不错吧。”他笑着，没有一丝妖娆与妩媚，就像一个讨要糖果的小孩。

开车的男人沉默着，只是紧握方向盘的双手微微颤动，似乎在隐忍。看着对方这个样子，他微微叹息一声，也不再言语。沿途一片安静，从那一刻开始，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已经后悔了。

回到组织属地，来到大厅，汇报任务，又一次成功的拿到了一笔佣金，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正当他正准备选择接受下一项任务时，身边男人不再沉默，拽着他的手腕，将他拖出了大厅。

“你是人，不是机器，难道就不能消停一些吗？”回到了属于他俩的房间，男人盯着他。

“你知道，我没有选择。”他低着头，轻轻回答。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男人很不理解他的执着。

“这是我的命。”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回答。

男人叹了口气，显然已经预料到这样的回答。从那一天起，他见识到了他的偏激与倔强，看着他一次次的沉沦挣扎，他心痛，却毫无办法。当他的眼泪让他放弃了唯一可以阻止他改变的机会，他就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他所能做的只有陪在他的身边，守护着他。

“执行任务一定要用那种方法吗？”小心的将他拥入怀中，明明能感受他近在咫尺，却依然觉得他们之前有太多的阻碍。

“比起打打杀杀，那样的方法不是更简单，更容易得手吗？”他顺从的依偎着他，安静的闭上眼。

“可我不喜欢。”他闷闷的说道，理解并不代表接受，看着心爱的人与别人浓情蜜意，就算知道是假象，他也会愤怒。

“你在吃醋吗？傻子。”仰起头，他一脸俏皮，小心翼翼吻上了男人的双唇，同时也换来对方更加热烈的回应。

唇舌之间几经缠绵后，他推开了男人，“我得出去一下，很快回来。”他微笑着看着一脸不满的男人，起身走向门口。

“虽然现在的你让我很放心，但是我依然怀念当初的日子。”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他停住了即将迈出房门的脚步。“我后悔了。”男人羽毛般轻软的声音却犹如千斤巨石重重砸在他的心间，他明白他的意思。

“太迟了，已经回不去了。”他没有回头，却给出了最残酷的回答。

“是吗？”

“越，现在迷茫的人是你。”转头，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致命的罂粟般的妖娆，“请记住，我是凌厉。”说完毫不留恋的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凌越自嘲的一笑，现在的凌厉已经不是他能驾驭的了，没想到一向英明的他居然会犯下如此重大的错误。以后的局势，又是什么样的，他无法把握。

第十三章

人生无常，看到了开始却猜不中结局，主宰了他人却丢失了自己，患得患失之间有的东西逐渐改变，蓦然回首才发现已经腐朽不堪。

凌越倒下了，刀刃毫不犹豫的洞穿了他的胸口，谁能想到一向乖巧的宠物会对用心呵护自己的主人下手。其实这并不稀奇，农夫和蛇的故事来源已久，是他自己把毒蛇当成小猫来养，以为凭着一颗真心可以化解毒蛇的戾气，从而忘记了蛇的本性，因此他为他的错误决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他杀了他，因为一个无法救赎的原罪，长久的依赖能削弱生存的意志，过多的纠缠会瓦解复仇的信念。当发现曾经温暖的怀抱成了阻碍自己前行的荆棘，斩除是最好的方法，所以义无返顾的去做了。尽管有过挣扎，有过徘徊。凌厉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当把那份真挚的情感作为包袱丢弃时，便是毁灭了灰暗人生中唯一的曙光，折断了可以找寻天堂的翅膀，选择在地狱里沉沦。只是或许心里还有一丝眷恋，他并没像往常一样将匕首直接刺入对手的心脏，以至于对手还有残喘的一刻。接住他软倒的身体，看着微微喘息的他，凌厉第一次感觉到不知所措。

“这个样子可不像你。既然做出了决定，那就永远不要后悔。”凌越提醒着，笑容支离破碎。

“为什么？”凌厉低声问着，作为一个合格的杀手，刚才他失神的瞬间是最好的机会，但是这个人却没有选择让自己陪葬。

“没有我在身边，你该怎么办？”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凌厉叹息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突然猛地抓住凌厉的手，盯着他，嘴里无声的念叨一个字，然后慢慢闭上了双眼……

那个傻子直到最后依然想着其他事，而不是追问被背叛的理由。从他的口型，他知道他记挂着什么。其实他根本没必要这样，一开始就背负重罪的人注定孤独一生，无依无靠，幸福对这种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今后哪怕一刻的安宁都命运恩赐的奢侈品。

又一次孤身一人，凌厉却开始不适应了，然而他并不后悔那时的决定，如果有一丝的动摇，他的执念便会土崩瓦解。于是他开始漫无休止的接任务杀人，除了追查当初的真相，更多的是为了麻痹自身这颗脆弱不堪的心。日子越久，消失在手中的生命越多，但是所探寻的答案却遥遥无期，凌厉产生了离开组织的念头，并且照着做了。

组织可以容忍成员相互之间的杀戮，但绝不能容忍成员的背离，他的名字毫无悬念的排在了追杀对象的第一位。然而仿佛凌越的灵魂一直庇佑着他，尽管时常挣扎在生死边缘，但每一次都能奇迹的生还。凌厉不由的自嘲，看来在没有赎罪之前，自己连下地狱的资格都没有。

随着一批批杀手的无功不返，甚至大量精英的铩羽不归。组织终于按捺不住，派出了凌风——最后的王牌杀手。经过三天三夜的较量，终于由于体力不支，凌风的匕首成功的攻击到了他的要害。那天下着倾盆大雨，他无比狼狈的躺在水坑里一身泥泞，不甘的看着凌风慢慢的走近。

“凌越最后说了什么？”凌风居然没有直接了结他，反而问起一个奇怪的问题。

“想知道？”他挑了挑眉毛，“一向冷漠的你居然也会对那种事感兴趣。”

“整个过程，我都看见了。”凌风平静的陈述。

“是吗？没想到你有偷窥的嗜好。”他冷冷的回答，“不过是对死掉的情人念念不忘罢了，这样的遗言你也有兴趣？”

“死掉的情人？”

“对，我杀掉的第一个人。”凌厉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既然如此，你还能活到现在，并且杀了他，真是个奇迹。”凌风说道。

“你说对我了那么多话，不也是个奇迹么？更何况凌越就是一个傻瓜，大白痴。”凌厉答道，然后放声大笑，笑声在雨中久久不散，透着无比的凄凉。而凌风也一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后来，令人讽刺的是凌风并没有杀掉他，反而成了和他一样的叛徒，跟着他四处流浪，为他分担一批批潮涌般的杀手。直到组织内部出现了分裂，再也无暇兼顾他们。两个人才真正结束了逃亡的日子。他曾经问过凌风，为什么选择跟着他，凌风的回答是他对在组织的生活厌倦了，想过点刺激的日子，而且他也想验证凌越的想法，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答案。于是两个罪孽深重的人就这么凑在了一起。只是凌风不是凌越，他也不愿意成为凌越的替代品。再后来，凌风发现了他的秘密，除了一点点惊讶，生活又回归到了正途。至于冥冥中什么改变了，他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

回忆进入尾声，凌厉依旧望着窗外，有种恍若隔世的假象。原本打算把这段灰色的记忆连同凌越的逝去一同埋葬，但是凌越死前最后的那一幕依然历历在目让他无法忘怀，他明白凌越念叨的那个字，是一个人的名字，也就是被他杀死的恋人——“轩”。

越，你知道吗？那样的担忧是多余的。自从选择这条不归路，我早已可以预见自己的结局，所以我也会平静的去接受命运的审判。其实你一直惦记的美丽天使并未消失，曾经的那份纯真和善良也依然保留着。我会小心的守护，一如当初你的坚定不移。不久的将来，我会带着他去找你，而你还会不会微笑着敞开怀抱接纳我呢？或许那时我才可以对你说，对不起，我爱你……

“厉，没事吧，你的脸色不太好。”凌厉的异常引起了尹洛霖的注意。

“我很好。现在想休息一会儿，不要打扰我。”冷淡的回答以后，凌厉不再理会。

尹洛霖有些落寞。但也没有再开口，他太了解凌厉，一个能把心事埋藏得如此深的人是不会轻易允许任何人进入他的世界，否则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凌厉此时依然在想凌风的问题，李靖宇，你会不会是第二个秦越呢？我不知道。但没有人能取代他在我心中的地位，你也不行，即使我对你有过一丝期待。

第十四章

有句老话，利益关系是转化人际分界线的重要催化剂，赵宇晨到来的目的显而易见，可惜这一次他却是找错了人。虽然不得不承认对方提出的合作条件有着极大的诱惑，但是凌厉所在乎的从来就不是那种东西。漫不经心的拿起小勺，轻轻搅动杯中的ESPRESSO，任由热气扩散。即使心中有了决断，凌厉依然不动声色一点一点消磨着对方的耐心。所谓的谈判，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上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从而得到最大化的收益。

赵宇晨显然有些按捺不住了，和叶氏的争端尽管迟迟未有结果，虽然己方明显已处于上风，但却是建立在李靖宇疏忽大意的基础上，随时可能被他逮到空隙反咬一口。如果能和凌厉合作，相信李靖宇即使天大的本事也没有翻牌的机会。此次谈判，他已经将公司所能承受的最大底线显现给了对方，这样大而无险的利益足以让任何人动心，然而凌厉的无动于衷却让他有些无措，看来外界的传言非虚，凌厉的确是个难以琢磨的厉害角色。事态渐渐脱离掌控，这样的感觉实在不好，来这里时的胸有成竹此刻逐步转为了隐隐的不安。

“如此丰厚的条件相信已经说明我方足够的诚意，不知凌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赵宇晨压抑着情绪愤愤的开了口，心里无比的憋屈，却必须强忍着不能发泄。不得不承认现在他已经处于下风。

“丰厚？这大概是赵总一厢情愿的认为吧。我可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对方的反应尽收眼底，赵宇晨也算是个人才，可惜和李靖宇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否则不会只派一个心腹助手就能牵制他好一阵子。

“难道不是么？我承认李靖宇的实力远在我之上，但是现在有你的帮助，利用他的掉以轻心除掉他也不是不可能。”赵宇晨说道，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是今天你来找我的消息一旦传出，你认为李靖宇还能坐视不理。”慢条斯理的啜一小口咖啡，凌厉的话语中多了一丝轻蔑。

“如果双方合作关系一旦确认，那么我想凌总一定会有不止一种方法杜绝这样的事发生。”赵宇晨的话中洋溢着自信。他知道凌厉喜欢完美的局，不会忽略任何破坏计划的火种。

“看来赵总很了解我的行事作风，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与你合作除掉李靖宇呢？”凌厉盯着赵宇晨，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你能给我可以一个接受的理由，我不介意帮你解决掉这个麻烦，即使他知道我们合作的消息，也不过是多费一番波折而已，而且我甚至可以放弃高额的利润，将李靖宇的地盘全部送给你。”

“这……”赵宇晨瞠目结舌，一切变化得太快，顿时所有准备好的话在脑海中涌现，却无法开口说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