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驯养手札+番外——晓月流苏
晓月流苏  发于:2012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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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是靠自我意识行动的机器人吗?”程朗从他的机器人身上翻下来,亲亲热热的揽过机器人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看起来还不容你更像呢。”

一直担忧被猜忌的机器人听到这句话,漆黑的瞳孔在瞬间收缩了一下,他本没有心脏藏在的胸腔内部也想被人攥了一下。程朗在80、79、78……的倒数中在他耳边飞快地说:“小A,其实你得给自己起个正式点的名字。毕竟我当初这么叫你只是因为你是我收藏的第一款仿真机器人。”

说着也不看机器人的反应,捏起他的下巴“啵”一声响亮的在机器人柔软的嘴唇上亲了一口,同时高高举起自己的一只手。

“我投降。”记数三十秒时,程朗这样说。实际上他做这个决定连一秒钟都不到。有什么好犹豫的,反正反抗是不可能成功的。

小A被他的同类们带离程朗身边,而程朗将被送往基地里安置被俘人类的营地。被同类的解救的机器人自然会接受改造……程朗在离开前回望了一眼因为他的命令果然放弃反抗顺从离开的机器人,也许今后再相遇,曾经的小A不会再听他的话,不过至少这个机器人没理由恨他。

他一直待他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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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朗的俘虏生涯不算太糟糕、但也称不上美好。物质上所有人类都没有受到苛责,基地里的消耗品被机器人们分成公平合理的分剂,每天发放到他们手上。

程朗的眼睛因为习惯黑暗之后忽然见光而出了点小问题,也接受了妥当的医治——甚至还有一个机器人细心的为他找到了专门的防护镜。

可是呢……作为一个爱好自由和探索、终身致力于将自己上乘资质全部用在怎样能使自己不去勉强做不喜欢的事的家伙,每天按时起床早操、按时使用营养配餐、定时工作和娱乐等等“人道”的、“有利于人类健康”的战俘管理模式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面对不再受程序制约而服从人类的机器人们,即使特种兵也不堪一击。机器人们面对做出反抗的人类并不会特意去惩罚,他们只是用他们的力量保证反抗消失而已。也就是说,你不起床自然有机器人拎你起,你不吃饭自然有机器人灌你吃,你不想运动会有机器人拉你运动。程朗的人生中再没有哪一刻,体会到自由的含义。

有限的自由活动时间,他开始避开人群,盯着这个并不熟悉的星球时常有战舰飞过的天空发呆。几天后人类渐渐不会再想起他失去的机器人小A,对母星和亲人的思念疯狂蔓延滋长。

被俘虏后的第三周,死水一样的生活终于发生一点变化,早操竟然被取消了。程朗随着人流返回自己的房间时,有个熟悉的声音带着这些日子所有人类都熟悉的、“不接受质疑”的命令语气喊了他的名字:“程朗!”

程朗转过身,看到穿着叛军统一制服的黑发前军用机器人,正笔直地站在走廊的转角,用漆黑毫无感情的黑眼睛注视着他,“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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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朗命好,长这么大很少恐惧不安。可是当他回过头,看到小A冷冷的命令“跟我来”时,他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既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他觉得自己非常不想选择理智的听从,转身离开的意愿异常强烈。

当然他没有这么做,而是迈开比寻常沉重得多的步子,跟在曾经属于他的机器人身后。两双黑皮短靴整齐而有力的踏在走廊光洁的地面上发出咚咚的闷响。这响声随着周围越加寂静而渐渐变成人类耳边唯一存在的声音。

如果这个被同类解开束缚的机器人想要伤害他……程朗止住自己的思考,他告诉自己见机行事就好。想这个让他很难受,所以对一向宽于待己的人类决定放纵一次自己的软弱。

当沉浸于自己思维中的程朗回过神来,才发现机器人已经将自己带至基地的生活区,一套明显属于富人的公寓。他带他爬上天台,屋顶上阁楼上陈列着几架不同款式的军用微型飞艇——虽算不上古董,但都当得起一句老式。

机器人转过身来指着其中一之一对程朗说:“我从前开过一架同样型号的。”

程朗停住脚步,顺着看过去,作出从容的态度来,漫不经心应了一声然后问:“你和我说这个干吗?”

机器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接着眼中就飞快浮现出熟悉的温暖眷恋,“主人……他、他们马上就要带着人类做人质转移到更偏远的星球去落脚,我们躲一阵,一会趁着乱冲出去。”

程朗一直紧盯着小A,乍一听到熟悉的称呼不由一震,接着按下巨大的疑惑,只是皱眉随着机器人的话问,“这样会不会很危险?”

“主人,如果您现在不走,”机器人转过身拉开舱门,语气平静地说,“最好的情况,人类方面同意机器人叛军所有的要求……他们不会杀掉人质,但也不会轻易放走他们。到那时变数太多,能不能平安回到地球实在难料。”

“我不会至主人于险地,”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机器人已经挪到驾驶席上,倾身将手伸到舱门外的程朗面前,“请您相信我!”

程朗细细打量这个机器人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神色变幻挣扎许久,终于倒退一步避开那只伸到他面前的手,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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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朗从没想过这个跟在自己身边、完完全全忠于自己属于自己的机器人,对自己而言究竟重要到什么程度。

“对不起,我不相信你。”当他说出这句话时,观察着小A慢慢瞪大的眼睛和呆掉的表情,那种被命运逼迫着选择的愤慨终于消散了一点。他从前很少这样欺负这个机器人,可是现在心情太复杂,不自觉就恶劣起来。

机器人伸出的手垂下去,程朗转身打算顺着来路找回去。身后传来轻轻的衣料摩擦声、脚步声,机器人飞快的越到他面前,伸臂拦住他,“让我送您回去!回到家里你就会相信我没有骗你了!”

程朗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伸出手去想推开拦路的家伙。可是从前素来一推就倒的家伙这次仿佛一堵墙,程朗用了很大的力气也没有撼动他本分。没有办法,人类只好绕开几步,却又被轻巧的拦个结实。

这种顽固的无声抵抗令人类产生了奇怪的感觉,眼前的小A仿佛变得陌生起来。程朗侧头问:“你既然还叫我主人,难道不该一切服从我的意愿吗?”

“机器人三大法则第一条:不得见人受伤害而袖手旁观。”程朗尖刻的试探出乎意料并没有使小A惶惑,他低着头,不卑不亢做出了相当出色的反击。说完后甚至下定决心伸出手,握住人类的两臂,以程朗完全无法抵抗的力量拖拽着他重新回到飞艇舱门口。

程朗难得的别扭终于无法继续下去,他无可奈何用脚抵住机身,用手按住硬把他抱进机舱里的机器人的肩膀抓狂道,“喂!你非要我承认么?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市民而已,你这样把我送回去,我可没法保住你!”

正咬着牙板着脸的机器人闻言怔了一下,呆呆抬起头来,程朗心里一酸,一时没忍住挥手扇了一把他的后脑勺,“几天不见真出息了啊,我好像没教过你骗人吧?!”

小A从没有挨过程朗的打,脑袋被打得歪了一下,飞快的扭头小心打量程朗的表情,半晌才送了一口气,仍然将他举到飞艇座舱里坐好,弯下腰把头埋在他怀里,双手用力抱住人类,身体慢慢抖动起来。

“我怕你会害怕我……”怀里的机器人哑着嗓子小声说,“我不想和以前不一样。”

程朗忽然火大起来:小A说会将他平安送回去,他当然相信。可是这个机器人刚刚挣脱开机器人三大定律的束缚,第一件事就是欺骗他。分明变得那么多,还假情假意叫他“主人”。

假如我没有发现,坐着飞船回到维和部队军营,刚一脱险面对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白痴被荷枪实弹的士兵当场格杀、尸体或者叫残渣被强制征收一丝不拉收集进实验室彻底研究!

——程朗只要这样想,就会升起想杀人的念头。

机器人呢,还真是和人类完全不同的存在。在保护人类人身安全的同时,难道不能为他脆弱的心灵想一想么?

程朗这样想着,扯着机器人的头发将那双分明长成坚强勇敢状的脸从自己膝上拽出来,捏住他的下巴,“哟,还出水了,哭什么哭!我许你哭了?!”

说着低下头,恶狠狠撞上那从外表看与人类一般无二的嘴唇。因为太用力,嘴里霎时尝到了铁锈味儿。可是这正和人类的心意,他拉着机器人的头发强迫他将头仰起来,粗暴地撬开他的牙关,把血的味道带到另一个口腔中。

“我虽然很想回家,可要是得用你的命来换,那就不值得了。”

这句话程朗并没有对他的机器人说出口,他以为他们可以再自然不过的一起渡过许多年,谁知道竟不幸生逢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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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朗趴在分配给机器人的休息室床上看电纸书,是非常古老的童话《木偶奇遇记》。当初那个被他捡回家的机器人虽然并没有改变对待他的态度,人类却有种他“变成了真正的人类”的感觉。

那种人造的、与真实存在距离的感觉在再次相遇时完全的消失了,就好像解除人类定制的规则瞬间赋予了这个机器人灵魂一样。

人类没什么精神的胡思乱想,渐渐染上睡意,时间于是飞速流淌,知道机器人夹着一本厚厚的古董字典推开门。

并没有睡实的人类听到声音睁开眼睛,感兴趣的伸出手。机器人马上把字典递到他的手上,才回头关上门,解开自己制服第一个纽扣,坐在床边上,低头看人类饶有兴趣的翻看他带回来的字典。

“您说我该取一个新名字,”当人类翻开的动作慢慢缓下的时候,机器人俯下身解释自己的想法,“从前的人类都是借助这个起名字的,所以我找了一本。”

人类往床里挪了挪,“怎么借助,翻着随便选吗?”

机器人脱掉靴子,紧挨着人类趴下说,“先要确定一个姓……”

人类闻言慢慢扭头,观察了一下机器人,揶揄地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嗯”了一声。他身边的家伙并没有抬头,僵硬着说:“然后……”

他翻找笔划为“4”的部首,找到“月”,按照上面提供的页码找到那一页半的汉字,程朗在“6笔画”那部分看到了自己的“朗”字。紧挨着他的那个汉字是一样的结构,写出来应该挺好看,读音也不难听。果然机器人苍白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那个早被程朗发现的“朔”,垂着头小声问:“我叫这个好不好?”

程朗拆穿机器人妄图伪装的意图后,虽然是作为被扣押的人质之一留下来,却并没有回到被统一关押管制的人类们中间,而是住进了这间属于机器人的休息室。机器人仍然是从前乖乖听话的样子,还多了些小心翼翼,像今天这样自然的亲近实在反常。

程朗用手指在雪白的床单上试着写了一下。

程朗,程朔。

“像兄弟,”他歪着头笑了笑,恶作剧地柔声叫了一声,“小朔朔~”

然后人类意外又好笑的发现自己被机器人扑倒了。极少主动的机器人以从没有过的热情吻着他,如果不是身体的改造使他异常敏感,在那教科书一样标注而高超的技巧下程朗很难想象自己竟然可以掌握住主动权。

这段时间人类与机器人从未亲热,欲望很快被唤醒,然而他却并没有心情。

这个吻结束后,程朗摸了摸伏在自己颈间磨蹭的家伙漆黑的头发,“发生什么了?”

“第一批释放人质名单,”因为鼻子压在他脖子上,机器人的声音如同人类不幸罹患感冒,“有你的名字。”

“跟我走”或者“留下来”。

这次程朗和……程朔,名字如同兄弟的人类和机器人,他们同时保持了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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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人并没说明什么时候人类将被送离,可是素来拥有一眼将他看透能力的人类就是知道现在的时间也许是他们一生中最后的一点相聚时光。

并没有什么生离死别的心痛,也没有抵死缠绵的兴趣。他们两个紧紧抱着缩在被子里,额抵着头,脚缠着脚。程朗有时会开口叮嘱机器人,“你不算战斗型号,上前线这种事能避开就避着点。”“以后记得别轻易相信人类。”

“我从前觉得自己能护着你一辈子的。”天快亮的时候,程朗忽然非常想将这句话说出口,带着他尚且没有完全了解的歉意。

就这么走掉了吗?留下这个机器人,在这个胜算微小的叛军中,争取他还未觉得自己需要的权力,放任他死在某个自己所不知地方的未来。

那么留下来?倾其所有来换取么……程朗摇了摇头,他的眼泪因为这个动作不受控制的流出来,沁湿了枕头,又被黎明前的黑暗所遮掩。

当第二天飞船摆脱机器人控制飞向人类军队时,这些眼泪已经被唯一知情者压在了心底,如同从未存在过。

【下】

60

程朗回到了人类当中,接受了体检、隔离、和盘问。后来一段时间的特殊待遇被难兄难弟们诚实的反映给军方,使他不可避免的遭遇了一段特殊的关注和监视。

可是“一段”时间再怎样漫长,之于接受过基因改造的人类的一生来讲,也谈不上多大的比例。

他终于回家,重拾工作,周末探望父母,偶尔遭遇些小猜忌,旁观他所能接触到的其他机器人或者“被感染那种危险的病毒”觉醒参与到革命中、或者在来不及的感染的时候被主人所背弃销毁。

就像打死感染了狂犬病的家犬……哪怕那条狗曾经是主人的救命恩人。程朗常常忍不住感叹。

他以为时间足够,因而并不急切。纵然他总是思念那个曾经总是陪伴在身边的机器人,这种思念也会慢慢减少,然后他会遇见另一个想要长久相伴的人,让之前的一切变成彻底的回忆。

父母有时会为他担心,提起关于伴侣的问题,安排一些类似相亲的饭局。程朗并不反感,有时间的话也绝不拒绝,甚至周末也会自己去酒吧猎艳。

不幸的是,他一直不曾有心动的感觉。

随着越来越多的机器人投身反叛阵营,随着战争的扩大,为了家人的安全也为了自己并不甘心投身战争,程朗决定冒险偷渡,离开对直接与机器人敌对的盟邦。

宇宙广袤,除了地球外,有些独立小行星的经济产业作业时高度依靠比人类更加精确的机器人。如果如地球联邦一样彻底销毁所有智能机器人,这些小政体的经济也就面临着彻底的崩溃。所以当战争成为持久的僵持后,这些偏远的地界逐渐改变和缓和,发展成中立势力。

程朗在这里安家,开了家规模异常袖珍的食品加工厂。时事造英雄,这位曾经懒散异常的青年虽然经历了打砸抢烧、绑架勒索、恶性竞争等等不同的磨难,竟然终于得以成功活到了局势渐稳、机器人脱离人类建立争权的一天。

然后某一天,他在无聊透顶透过自己店面橱窗观察路人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徘徊犹豫,疑似不安好心的家伙。虽然战争结束了,但是……程朗漫不经心的一手探向腰间枪套,另一手摸索着抓住柜台上的眼镜。

嗯……高度仿真,人工智能,军工制造,品质保证……虽然型号老了点,但掩盖不了这并不是自己能对付的对手这一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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