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抹掉未干的泪痕，我回头望着柳梦莱，坚定地点头。

至少，为了喜欢我的人，我不能再哭。

独昔某日，不似当年。

刚为昏迷不醒的阿岚运功疗伤的柳苏叹气：“我已将真气送往他体内……可只能暂时延缓他的性命，他这样子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柳梦莱望着我，转头问：“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柳苏摇摇头，少顷才抬头：“我听说天底下有一块神石，能拥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如果你们能找到这块石头的话……”之后，柳苏暗自叹息，“可这毕竟也是传说……”

“不是传说。”我站在门前，幽幽的开口。

众人瞪大着双眼望着我。

“我曾经拥有过这块石头……”忽视大家震惊的眼神，我走了进来。

柳苏问：“那现在呢？”

我淡淡地说：“在我哥哥手里。”坐到阿岚的身边，轻轻抚摸他的眉。

“你不会是想？！”柳梦莱着急的抓着我。

我淡淡一笑，随后望着阿岚。

阿岚，我不会让你死的，即使，我知道使用那块石头的后果。于是我对面前的男人说：“莱儿，我要进宫去找我哥哥……你就不要去了。”

柳梦莱自然不依：“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让你独自去涉险？！”

我轻轻瞥了瞥他身后的柳苏，柳苏点头，出其不意的，使力击中毫不防备的柳梦莱，将他打昏过去。

过后，朝阳担心地问我：“这样真的好吗？”

我笑了笑，说：“没关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会回来，不会让自己有事。”

当然不能让自己有事，我要用自己完好的生命，去换取阿岚的生命。

“莱儿……就靠你们了。”

我看着那个昏倒的人，原先我是这么的讨厌他……可是现在却这么舍不得他。轻轻捧着他的脸，然后吻了吻他的唇，说道：“莱儿，对不起……给你的承诺怕是完成不了了……我是个小人，对吧？你说过喜欢我的自私……所以不要怪我，以后都不要怪我。”

然后起身，走到门前，再回头望了望他们。

笑得心酸。

幸福真的太短暂了。

对吧？

站在禁宫门前，望着对面向我走来的那双早已空洞的黑眸，我这么想着。

35、 冰室

你在看我，而我却永远成不了你眼中的风景。

温柔伸手扣住我的肩，我轻笑着：“我要见我哥，麻烦你把手放开。”

空洞的双眼毫无感情，他依旧用力扣着我的肩膀，我无奈地只得被他带着一起进去，路上行人看到我，无一不感到惊讶，纷纷驻足看来。

拽着我的温柔步履飞快，我跟着他跑得气喘吁吁，而他却像没事人一般，完全不喘气。

莫非温柔连呼吸都没有了？

我疑惑。

然后趁着一个空挡，我详装摔倒在地，温柔机械地回头，然后蹲下来想拽我继续前进。我趁机将手指伸到他的鼻翼间，试探他的鼻息。

还好，他仍然是有呼吸的，透暖的气息并不像想象中的完全成了一个冰冷的无血无肉的傀儡。

至少他的血仍是热的，不禁让我遐想，这是不是说明温柔还有可能会在以后的某天恢复正常？我不信世上真的会有无解的药，难道人的情感就这么脆弱，脆弱到可以受到药物的操控。

温柔好像是被我的举动微微骇到，他愣了一愣，然后抓起我，将我的双肩扣得死死。

来到哥哥的寝宫前，我不禁想起那日温柔与哥哥，我变得有些踌躇，不想移步，却被人用力推了进去。

温柔没有跟进来。

屋内躺着一个人，不用猜，我也知道是谁。

他缓缓地起身，用邪魅的眼冲我微微笑了笑，随后起身，朝我走来。我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却被他拉住。

“哪里跑，我的临儿。”尚君一把抓住了我，笑眯眯地搂着我的脖子，“多日不见，临儿过得可好？”

这的确是哥哥平常的语气，可如今我听了却是另一番感受。

寒冷。

尚君问：“临儿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摇摇头，我轻轻地拉开他放在我肩上的手，兀自说道：“我很好……”

见我拉开他的手，尚君有些不满：“碰都不给碰，临儿真小气！”然后又顺势来抓我。

我猛地退后两步，让他扑了个空，尚君的脸立即“唰”地拉了下来。殆去原本戏玩的声音，转而来的是冰冷刺骨的低吼。“尚临……你这是什么意思？”

动动嘴唇，我站在原地，声音清晰：“哥，对不起。”

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抱歉，不止为了刚才，更为了被我从前无知伤害的你。

尚君突然靠近我，冷笑道：“对不起？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撇开头，我不愿回答。

他却一把揪过我的下巴，让我与他对视。

“哥……”我颤抖着嘴唇，只发得出一个字。

突然地，尚君将我抱在怀里，不断抱歉道：“临儿，对不起……哥不应该这么凶你……不要生哥哥的气，嗯？”

他抱我抱得极紧，生怕我会从此消失掉一样。

不解地望着紧抱我的尚君，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到处派人抓我，为何见到我却又是这般模样。

“哥……”他毕竟是我的亲哥哥，教我怎么忍心对他冷漠？我轻轻拍着他的背，希望他不要露出这种表情，“我从来没生过哥哥的气。”

真的，从来没有。

“哥……”我张口想问。

尚君抱着我，轻轻回道。“恩？什么事？”

“不，没什么。”

想问很多事，可我不知应该从何问起。可是，阿岚的情况令我不得不问：“哥，你……是不是从白兰溪那里得到了一块石头？”

尚君轻轻揉着我的头发，说道：“怎么？”

轻轻推开他，注视着他的眸，声音坚定：“能不能给我？”

“临儿，”尚君捧着我的脸，然后顺着我的额头亲了下来，“你要这那什么？”

“救人。”言简意赅。

他伸长着手指点了点我的唇，然后轻笑道：“救人？”

我点头。

宛如易变的天气，人的脸色也是说变就变，尚君抚过我的脖子，温和的笑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猛地将我推倒在地，尚君冷冷地说：“尚临，你以为你是谁？！我从来不知道你除了杀人也会去救人！”

望着阴晴不定的哥哥，只得撑起身体，站了起来，继续说道：“我的确是要拿去救人……请给我。”

坚定地伸出手。

尚君冷哼一声，唤道：“温柔，进来。”

话一落，温柔便机械似的走了进来，尚君在我耳边略带嘲意地说：“尚临……若是你能忍受得住，我把石头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忍受什么？

我呆呆地看了看尚君。

尚君笑着侧躺在床，然后勾了勾手指，媚笑着问道：“温柔，你想要我么？”

温柔直接从我面前走了过去，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忽然理解尚君说的是什么意思，惊颤着望过去，只见温柔缓缓覆上尚君的身体，亲吻着他的发，他的额，他的唇，然后解开他的衣物。

这么温柔的。

我一直……期盼的。

尚君望着失神的我，笑得很开心，亦很哀怨：“温柔，说你爱我。”

温柔停下亲吻。

不要说……

求求你，不要说……

我本应该捂住耳朵，但是我没有。

我在听。

“我爱你。”温柔注视着身下的人，缓缓道来。

我期盼着从你嘴里说出这三个字，然而，此时此刻，这三个字却成了从炼狱里发出的诅咒，将我生生投入地狱的孽海之中。

尚君有些得意地看着浑身颤抖的我，而我却只能用渐渐冰凉的双手不断地十指交缠，心中一直不断默念着，我不能离去，我必须让阿岚活下去。

我定着眼眸，望向温柔。

温柔……倘若你是清醒的，你也会这么做吧。

何况，我也根本没有立场为你伤心……

我是谁，我是你的谁？

我谁都不是。

或许在你心中……我只是一个叫嚣的肮脏的鼠辈，无足轻重，所以，我又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呢？

虽然心中在流血，可我却笑了出来。

有时候觉得，与其对着他人哭泣，倒不如笑出来的好，起码笑着，可以让自己暂时忘却忧伤。我并不需要他人关心，只需要给我一个空间让我独自舔舐伤口。尽管，笑着让我更疼。

尚君望了望我，突然猛将温柔推开，冷喝道：“滚出去。”

温柔起身，依旧似玩偶般回道：“是，主人。”

待温柔走出去后，尚君倏地将我压在床上，双手扼住我的喉咙，狠狠说道：“我以为你真的会喜欢上一个人……想不到你竟会笑得如此开心？！”

望着床顶，我觉得眼角有些湿：“是啊，我很开心……我怎么会为了一个人难过呢？怎么可能。”

“尚临……”尚君声音临近暴怒的边缘，“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如此喜欢你……喜欢你这个冷血无情的人！”

冷血无情么。

原来如此。

随后他扯起我，左手猛地一按身边的翠玉龙头，硬生将我扯入身后出现的密室之中。密室里一片昏暗，只见一丝丝幽幽地蓝光偶尔替我们照亮前方的道路。

初入密室，我只觉得身上有些寒意，谁知越往里走，就越寒冷刺骨……而被尚君拽着，再不情愿也得跟着进去，缓缓步入密室地最里层。

这是一个完全用冰制成的房间，冰室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座冰床，上面还躺了一个人。而那人手里握着的，正是我要寻找的石头。

尚君放开我的手，径自走了进去。只见尚君轻柔无比地抚摸着那个人的脸，仿佛对待稀世珍宝一般。

我缓缓靠近，直至离他不远，才清晰地看到他的容貌。

清。

有些震惊地张大嘴巴。

记得当年我已命人好好安葬了他，为什么他的尸身会保存在这里？但望着尚君爱恋的眼神，我只动了动唇，已然了解一切。

“知道么，”尚君注视着清，用手抚过他的唇，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他曾经无数次地对我说他爱我……为了我，他不惜违抗他的母亲……他说等到他握掌大权的时候，便会接我回来，然后我们便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一起。”

尚君的声音听起来很幸福，然而下一刻却是悲伤至极：“那年父皇驾崩，我奉召回京……心中最大的欣喜莫过于见到他，可他却冷冷地警告我，要我离他远点……后来听人说，清爱上了别人……可那人，”尚君望着我，“可那人偏偏是我亲弟弟！”

尚君的眼里的悲伤有不甘，也有不舍，他收起双手，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清，我也知道你喜欢的是温柔，所以我派人跟踪你，然后想让温柔带你走……却不想被清知道了，他……我未曾想过他竟会那样对我！”

他又回头，眸中怒火了然：“他为了你，不惜毁掉一切……而你却杀了他！在我的眼前！”

直视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它仿佛诉说了太多太多的不甘与愤恨。尚君揪着我的衣襟问：“每当你对着清的感情置若罔闻，我真的很想问问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还未说出话，就生生挨了一拳。

只觉口腔里充满了血腥味，然后回头却看到尚君担心的眼神。

他用力地抱着我，说：“临儿……对不起……疼不疼？”

因为从小就这么在乎我，所以哥哥连恨我也恨得这么痛苦。

尚君，你很痛苦吧？

我想抱着尚君，却被他用力推开，他又突然冷下脸，说道：“尚临，我不妨告诉你，我夺你天石就是想让清复活……可是我发现无人拥有这种力量，只有你……”他抓起那颗石头，“温柔无论如何也不告诉我怎样用这块石头，就算把他变成傀儡也没办法……还有那安扬，他竟然夜半想来偷天石，真是自不量力！”

安扬，原来你早就知道一切，所以才一直要我离开的吧？

你真傻。

还有，温柔他……

我从尚君手里接过那颗石头，石头立即成幽幽地淡紫色，然后越来越亮，直叫人睁不开眼。

“你想让我救清。”我用力将石头窜入手中，抬头，没有过多言语，“你得先让我用这石头救一个人，我就答应救清……”

看来哥哥并不知道天石的代价是什么，我也只能冒险骗骗他。我明白当务之急是什么，阿岚倘若还有一口气，我便不会这么快……若是能支持得住，就一定回来救清。

我望了望眼神悲戚的哥哥，心中长叹不已。

36、血色

归去的时候，山林间下了一场雨，到处泥泞不堪。

泥泞的道路让我想起一句话，在跋涉中才能懂得苦难的价值，才会明白忍辱负重给予一个人的力量，才会在踏上脚下的土地时，明白它的可爱。

我迈着脚步，一步步往小屋走去，可由于天气迷蒙，浓浓地雾将远处一切都遮住，只留下一条不知去向何方的道路给我。

身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我回头看了看。

原来你还一直跟着我。

自我出皇城，我就知道你跟着我。

难道哥哥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我往回几步走去，站在温柔面前，对着他那双无神的眼睛，说道：“温柔，你不用跟着我，回去吧……我不会逃掉。”

温柔仍旧是一动不动。

是啊，你怎么还能听到别人说的话呢？

我摇摇头，只得返身继续朝着泥泞的道路前进，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前面不远就是柳苏的家了。

刚上了几层台阶，门就突然打开了，一个黑影一个箭步冲下来，死死将我扣在怀里，他气愤的声音略带着些担忧：“你怎么可以撇下我一个人去？！”

我揉揉他有些变形的脸：“没关系，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哼，”他咬住我的手指，在上面留了一排整齐的牙印，“你串通那个死老头将我打昏，他还一直点着我的穴道不让我逃！害得我一直用内力想要冲破穴道，可那老头子阴狠得很……就是不让我去找你！你怎么可以……”

我捂着他的嘴，靠着他，想要尽量汲取一点点的温暖。因为我有可能，再也没机会感受到这样的温暖。

“莱儿，我错了，别生气好吗？”我轻轻问道。

柳梦莱顺势瞥眼而来，说道：“那得看你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