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都过去了,陆清语都没有主动和他联络过。
「分手是你提出来的?」日光有些意外。
「是我。有谁能忍受女友一整年都待在国外,连一面都见不到啊?」
「她不回来,你怎么不去找她?」
「我的工作也很忙啊,哪有空坐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去看她?」任云涛很不满地。「而且,就算我去了,她也没时间陪
我。」
「你不主动的结果,就是这样啰,舍不得也没办法。」日光耸耸肩。
「我才没有舍不得。」任云涛把话题转到他身上。「那你呢,怎么不交个女朋友?」
「没有女孩子会喜欢我的。」他可爱地吐了吐舌头。
「怎么可能,我们公司就有不少啊。」
「以后你就会知道的啦。」他不想再继续下去『女朋友』这个话题了。
「一个人生活不寂寞吗?」从小在大家庭长大的他,很难体会一家人分散各地的生活。
「习惯就好了,像这样自由自在生活也不错啊。」
他一口气喝完了罐子里的啤酒,然后把罐子捏扁,往门边的垃圾筒丢去,居然一次就中。
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心里可不是这么想,可是怎么样的生活不是他能选择的,如果可以,谁不想和家人在一起呢?
***
今天在客户那里花了太多时间,为了这个新的建案,他事先花了一个多星期去准备,开了好几次会,还勉强去了好几
次他很不爱的应酬,终于定案了,悬了好久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
难得一早就出门,到了十点多才回到家,他已经是又累又饿。
经过『DEVIL』,正好看到日光刚关好门,也准备要上楼,这二人真的很有默契,总是在一起等电梯。
「HI!」任云涛打了个招呼。
日光只是点点头,他今天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一副懒得开口的样子。
二个人都是一脸疲惫的样子,今天的电梯中相当安静。
日光一直低着头,下意识地摸着右手腕的皮手环。
电梯在一片安静中快速上升,突然,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
日光好奇地追寻着声音来源,然后停在任云涛身上,他抬起头看着对方,发现原来皮肤黑是黑,脸红了也是看得出来
的。
「今天忙着和客户谈事情,从午餐后就什么都没吃了。」任云涛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本来是想着回家时,如果『DEVIL』还开着,就能进去吃点东西的。
日光低下头,无声地笑了。
到了九楼门一开,日光突然无预警地拉起他的手。
任云涛不解地看着他。
「我请你吃饭吧。」他说。
他的手有些粗糙,但很温暖,手指很修长,触碰到他的那一瞬间,隐约感觉到,好像有什么悄悄地开始在改变了……
任云涛跟着日光进到他的公寓。
住家的部份格局全部都是相同的,所以日光的公寓和他自己的没什么两样,只是里面的陈设有些不同。
偌大的空间,就只摆了电视、桌子和一套沙发,其它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你坐一下,马上就好。」日光说着,就走进厨房。
任云涛累了一天,也不客气,半靠着沙发,开了电视,随便看着新闻台。
就在他快要睡着时,一阵香味从厨房飘了出来,剌激着他空虚了大半天的胃,睡意也消失了不少。
日光从厨房走到客厅,二手各端着一个大盘子,放在桌上。
「帮忙拿个碗好吗?」他又回去端了汤,没有多余的手可以拿餐具。
任云涛应了一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跟着日光到厨房,拿了二副碗筷和一只汤匙。
房子里没有餐桌椅,所以二人就直接在客厅吃了起来。
他准备的食物很简单,炒饭和青菜蛋花汤。
日光在他身旁坐下,他今天依然穿着一身黑,却围了一条很显眼的白色围裙。
长发用一根筷子盘在脑后,只有几缕发丝垂在白晰的两颊,从侧面看他的脸,相当精致的五官,肤色不但白,而且肤
质非常好,是非常耐看而且漂亮的一张脸。
日光丝毫没有发觉任云涛在看着自己,他正盛了满满一碗饭放在任云涛面前,然后再帮自己也盛了一碗。
「吃饭吧。」
均匀的裹着蛋汁,粒粒分明的炒饭,吃进嘴里,夹杂着青葱和火腿的香味,这么简单的食物,却能带给味觉相当大的
享受。
二人很安静地吃着饭,完全没有对话,只有电视中播报新闻的声音。
这是任云涛一直以来梦想的情景,能有人帮他作饭,然后和他一起吃,这又让他想起了陆清语。
日光吃的很少,也吃的很慢,他不知在想什么,有时还呈现出静止不动的状态,所以大部份的食物都进了任云涛的胃
里。
当任云涛扫光了所有的食物,心满意足的抚着肚子,靠坐着休息时,日光才慢慢地吃下最后一口饭,然后起身收拾一
堆空碗盘。
到别人家里白吃了一顿,理应至少要帮忙洗个碗之类的,不过任云涛完全没有这个意思,而日光也没有要他帮忙的打
算,不但如此,在他洗好碗后,还泡了二杯水果茶出来。
「好香。」任云涛把杯子举高,深深吸了一口气。
日光在他身旁坐下,用手捧着杯子,有一口没一口的慢慢啜着。
任云涛满足地叹了口气,转向日光:「下次还能再来你家吃饭吗?」
日光举着杯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看了任云涛一眼,侧着头想了一下,其实偶尔有人陪着一起吃饭的感觉也不错,于是,他点点头。
楼下那个男人 正文 三
那次之后,任云涛只要时间允许,就会跑到日光的公寓讨饭吃,他甚至不用按电铃后等日光开门就可以直接进到楼下
,因为之前在阳台摆的梯子,后来就一直没有收起来。
『DEVIL』九点打烊,通常日光都是最晚走的一个。他会让隔天还要上课的工读生先离开,然后自己留下来善后,顺便
结了当天的帐,等到他锁好门时,通常都已经十点多了。
而任云涛的工作也不太定时,有时中午才到公司,一忙就到晚上,所以二人很常在电梯相遇。
任云涛待在厨房,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双手环抱着椅背,他喜欢看日光专注做菜的样子,只有这时候他会觉得日光
真的像个厨师。
日光在家里,都会用一根筷子把头发盘起来,他不太用发饰,通常只是一条橡皮筋扎起头发而已。
日光故意忽略那个只会吃而完全不会帮忙的男人,不,就算他愿意帮忙,他也不敢让他做任何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
么会甘愿替这男人做饭,每天在店里忙得不可开交,晚上回到家已经累得半死,这时间早该洗好澡,悠闲的坐在沙发
上看电视或躺在床上看书,准备就寝,然而他却还在厨房
原本半个月才需要去采购一次的日光,因为家里多了一位『食客』,变成三、四天就要去一次附近的超市。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通常都是简单的色拉或三明治就解决一餐,但任云涛不但食量大,对食物的要求也高,简单的
快餐料理已经不太能打发他了,今天开出的菜单,是糖醋排骨和蛋包饭。
也不想想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宵夜还吃的那么丰盛,这男人的脑袋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而且也一点都不知道要
客气,现在都不去『DEVIL』去吃饭,而总是到日光家里,吃免费的宵夜,几乎把日光当成他私人的厨师。
「我觉得我该付你钱。」男人总算说出句有良心的话来。
「你是打算要我每天都替你做饭?」日光瞄了他一眼。
「呃、我的意思是…我很想…嗯…和你一起吃饭…」任云涛一下子结巴了起来。
日光停下锅铲,然后对着他。「如果你只是想找个人做饭给你吃,应该快点想办法把娶个老婆回家,而不是想要累死
我。」
「可是没人愿意嫁我啊,而且,就算我真的娶到了,手艺也不一定会比你好。」任云涛有些委屈地。
「但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每天煮宵夜给你吃,就算你付我钱。」日光叹了口气。
「我们是邻居,也是好朋友啊。」男人厚着脸皮说。
日光没说话,只是拿起菜刀,大力地刴起肉来。
「一定很多人说你很漂亮吧?」任云涛试着转移话题。
「听到不想听了。」日光继续忙着,随口应道。
「像你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可能会没有女朋友呢?是不是眼光太高了?要不要我…」
日光停下动作,举起菜刀,任云涛顿时噤声。
看他利落地做好菜,任云涛不用他开口,便乖乖帮忙端到客厅去。
正吃着的时候,日光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妈。」日光放低了音量。「我知道他在找我,别理他就是了。」
似乎不想让任云涛听见,他往阳台走去,过了五分钟左右才又回来。
「你妈妈?」任云涛问道,却见他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嗯。」日光坐在沙发上,吃没几口饭,便停了下来。
「怎么不吃了?」任云涛看出他心情不好。「和你妈吵架?」
日光摇摇头,不想多谈。「我没什么胃口,你多吃点吧,我想去房间躺一下。」
只有一个人的宵夜似乎有些寂寞,任云涛还是想和日光一起吃饭。
他今天很主动地洗好了所有的碗盘,要离开时,到房里去看了一下日光。
看来他是真的很累,睡的很熟的样子。
温和的月光洒进房间,像一层金黄的薄纱般盖住他如婴儿般纯净的睡脸,更衬托出那彷佛不属于这个人世间般的美丽
。
任云涛看呆了。他原本要帮日光把被子盖好的,但伸出的手却停在空中,根本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
连着几天都是工地和公司二地跑,又加上超时工作,任云涛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在总公司时的生活,但现在这样要
他去跟上那过快的步调,似乎太吃力了点。
一回到家,只是脱了衣服,连澡都没洗,他倒头就睡,这阵子实在累得都没有空去找日光。
不知睡了多久,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的声音,音量不大,但就是可以清楚的听见,有时听起来语气很激动。
好奇心驱使,他下了床,找寻着声音的来源,走到阳台左看右看,隔壁都是一片黑暗,接着,他往楼下看去。
日光和一个男人站在没开灯的阳台。
二人的对话显然不是中文,但任云涛听不出是哪里的语言,只知道他完全听不懂,从语气和动作可以看出二人正在争
吵,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生气的日光。
男人的身高和日光差不多,但比他壮了点,看起来年纪约介于三十到四十岁之间,长相斯文,也算英俊,他似乎在哀
求着日光,几度伸手要拉他,却都被日光狠狠甩开。
他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日光听了之后,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
男人试着去安抚他,可是完全没有用,接着日光扯下了一直戴在右手的黑色皮手环,把手伸到他面前。
男人好像受到很大的惊吓,摇着头拚命后退。
日光又说了很多话,任云涛看出情形不太对,真恨自己偏偏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男人跪在地上,像是在忏悔什么,但日光只是摀着耳朵,任云涛很讶异地看见他正流着泪。
日光过于激动,几乎站不稳,男人一拉便跌坐在地上,男人抱住他就吻上了他的唇。
这一幕看在任云涛眼中,是相当相当震惊的,二个男人在接吻!
可是在他还未从震惊中平复时,日光已经推开了男人,他试图要站起来,男人却不断想把他压在自己身下,手还不断
撕扯着他的衣服。
这算是强暴了吧,任云涛忘了自己前几秒还那么惊讶,现在只剩下气愤。
他悄声从梯子爬下九楼,到了那男人身后,一把揪住他的衣服,把他拉到墙角。
他扶着日光站起来,没注意到满脸愤怒的男人冲了上来,日光大喝一声,把任云涛护在身后。
男人看着任云涛的眼神中充满了敌意,指着他不知说了什么,日光只是摇头,
后来日光走到围墙旁,回头对男人说了几句话,男人起先有些紧张,后来竟慢慢平静了下来。
任云涛站在身后,看见他长发散乱,脸上挂着泪痕,T恤被扯破了几处,手臂上还有些擦伤,状极狼狈,他居然感到
了…心疼?!
日光一面说着,一面把男人给推出门外,任云涛跟着他们进屋,然后看着他几乎是把男人给赶了出去。
日光关上门,背靠着门呼了口气。
「抱歉,吓到你了。」隔了很久的沉默,他才开口。
任云涛摇头。「有急救箱吗?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日光说了个位置。他真的已经没有力气了,扶着墙到沙发坐下。
任云涛从浴室拿了条弄湿的毛巾,把日光的长发拨到一旁,细心地帮他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才拿出急救箱中的药品
,小心翼翼地处理他的伤口。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女朋友了吧。」日光说道:「因为我不爱女人。」
看了刚才的情形,任云涛已经猜出七、八分,现在听他亲口说,倒也觉得能接受了。
「所以刚才那人,是你的男朋友?」
「勉强算是前男友吧,我们分手五年多了。」
在看到日光右手腕上那道可怕的伤疤时,任云涛顿了一下。
「那是当年和他分手后,我割腕自杀所留下来的。」
所以这几年来,他一直戴着手环来掩饰疤痕。
「他来找你做什么?」
「他想和我复合。」
「你应该很爱他啊,为什么要拒绝?」
「不管有多爱,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日光浅浅一笑。
「是他要结婚生子的,无论我怎么求他,他就是铁了心要和我分手,连我自杀住院,他也没去看过我。」
说着,他的视线飘向了远方,彷佛又回到五年前。
「我能为他放弃一切,连家人都背叛了,可是他连一个希望都不愿留给我,让我像个逃犯一样,一个人离乡背井躲到
外地生活。」
「那人好像不是中国人?」
「他是韩国人,我在韩国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
「他现在找到这里来了,如果他不放弃,你要怎么办?」
任云涛想到那男人的粗暴,就很替日光担心。
「他不会再那样做了。」日光说得很有把握。
「你最后对他说了什么?」
「我跟他说,如果他再出现在我眼前,我就从阳台跳下去。」
他的表情很认真,任云涛低头又看了他手上那让人怵目惊心的伤疤,可以想象当初割腕时,他的死意有多绝决,知道
他一定说得出做得到,也不奇怪为何男人后来肯听话离开了。
「答应我,别做傻事。」任云涛突然握住他的手说道。
他的脸色是缺了血色的苍白,嘴唇有些干裂,加上散着一头长发,看起来有种和平时不同,有些病态地美…
当任云涛的手轻抚上日光瘦削的脸庞时,他却像触电般飞快地避开。
「今天谢谢你!」日光有些不自在地。「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任云涛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好久好久。
他对日光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举动?那个人的外表再美,个性再好,也是和自己相同性别的男人
,他怎么可能会对日光产生异样的感觉?他只是把日光当成好朋友看待,仅此而已。
***
任云涛趁着周休二日回了一趟北部的家,母亲拉着他问了关于陆清语的事,看来连家人也多少察觉到什么,毕竟她这
么久没回来,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被这么一提,任云涛才猛然发觉,自己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想过陆清语了,这是在他搬到中部去,遇到日光之后才开始
的。
这几个月来,跟他见面最多的,说的最多话的人,除了公司同事,居然就是住在楼下的日光了,他一个人的时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