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雪却甩开我的手:“在这里说。小然——那个女人是不是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现在就杀了她。”雪的眼
里是我所不熟悉的阴狠,他咬牙切齿的口气让我相信他是真的想杀了那个人……
我吓了一跳,心想绝对不能让她被杀,她要是死了凌和玄怎么办?“雪,你别冲动!我没有受什么委屈,真的!我们
回去好不好?”
雪的眼睛眯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死死打量我,他的视线撇过我满身的伤痕:“那你现在是怎么回事?不要告诉我你又
摔了,我不会去相信的。”
“不、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雪追问。
我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却突然看见雪的衣服有大片的水渍。再看他的脸,居然不再苍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自然
的红晕,而汗水不断地渗出。转眼间,垂落的发丝便滴下晶莹的水珠……“雪你怎么了啊?你出好多汗……天啊,你
没事吧?”
我走上前去想为他拭去汗水。
“别管我!”雪打掉我的手,依旧严厉,“管好你自己吧,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好一点的解释的话……”我知道那
是气话,也是雪独特的关怀。
我握紧的双拳也渐渐渗出汗水,怎么办……怎么混过去才好……
“小然……”雪忽然叫我,我看到他的身形开始轻轻地晃动,而他说,“小然,你别乱动……”接着,雪就直直地倒
了下来。“你欠我一个解释……别想我原谅你……”
我一惊,连忙冲上前一步扶住他。雪已经不省人事。
这个时侯,外面有人急急地闯了进来,看到雪软绵绵的身体倒在我的怀里,来人惊诧而着急地大叫道:“少爷!”
61
那个人我认得,是雪的人,叫易生。
“然、然少爷?!”易生看见我,比看见他家少爷还激动,“然少爷!”我虚弱地笑笑,奋力撑起雪的身体,易生这
才想起过来帮忙。好不容易把雪搬进马车,我们颠簸着往柳府赶。
路上,我一直凝视雪昏厥的容颜。易生看我虽然伤痕累累却平安无事,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摇头:“
然少爷,幸好你还没事。”
“谢谢……我没事。”
“然少爷……”易生叫我,“你……你可以——可以听我说句话吗?也许你听了会不高兴,但是我……”
“说吧,”我直觉他要说的话和雪有关,“我不会生气的。”
“嗯。”易生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措辞,“然少爷,你可以不要再这样对少爷吗?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什……么?”
“少爷病了,你不见的第二天他就病了!但是因为要找你,他从来没有好好休息。这病拖了半个多月都不见好转……
”
我一惊,想不到雪竟然病得这么严重:“怎么会这样……”
“属下们好说歹说才劝他动他在床上躺了几天,只说一有然少爷的消息就立即禀报,他才算是答应了。今天才得到的
然少爷身处何处,又不敢瞒着少爷,只怕他动怒。没想到——才得了消息,少爷也不管是真是假就冲了过来……他还
病着的啊,怎么受得了!”易生说着说着竟越来越激动,看来是真的爱戴他的少爷。
“是吗……”我喃喃道。若是以前听到,只怕早已经痛哭流涕。可是现在,泪干了,再也哭不出来。我不知道,只是
心里狠狠纠缠着的痛是无法平息的……
易生说:“然少爷,不瞒您说,开始少爷病着的时候,我有多怨您……可是,我知道这不是您的错。但是我求求您了
然少爷,别再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少爷了好吗?算我求求您了!……”易生说着竟是想跪下来,我连忙扶住他叫道:
“你这是干什么……你起来啊……”
一番纠结后马车里才恢复平静。易生对我说:“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少爷,眼里看不见希望,整个人像是死了一
样……只是一有下人禀报,就抓着问:‘有消息了吗?’……我看着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在心里想着:然少爷一
定要平安才好,一定……不然少爷会疯的。”
我别过脸,再不忍看雪。不忍想象……这一个月来他过的到底是怎样生不如死的日子。
“所以然少爷,”易生请求道,“你千万不能负了少爷……少爷他——爱你。”
“……爱?”我轻轻重复,摩挲着这个饱含深情的词语。我听过雪说爱我,却没听过从别人口中说出的“雪爱你”。
这种感觉,奇妙不已。听易生说雪爱我,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和满满的幸福。
“小……小然……”雪大汗淋漓地倒在软榻上,身体却不安地挪动着,而他只呼唤一个名字……“小然……”
“雪!我在这里,雪。”我慌忙拉住他的手,触手却是一片冰凉,他病得好厉害。“雪,我在这里陪着你……一直陪
着你!”
易生看了不忍,对我说道:“然少爷,那麻烦你好好照顾少爷。”语毕,便钻出珠帘和马车外的小厮一起驾马。
而我留在马车里紧紧握住雪的双手,“雪……别吓我,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我哽咽着,“我错了雪,你
别这样罚我……我的心好痛啊……好痛!你……”我本想说,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却发现——我从来没有这么恐
惧过!雪会死吗?怎么会……
可是眼前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这个人……是雪吗?
是吗?
我迷茫了。
不知不觉,我握着雪的手越来越紧,死死地抓住,永远都不要放开。这样雪就不会离开了吧?我牢牢抓紧他。
可是……忽然看见被囚禁的那一个个片段。回忆是黑暗的,苍白的,血红的。但绝对是不美好的。我想起的……只有
凌和玄。有一瞬间,我竟然想要放弃他们了。那就是刚才听到学低唤的时候……
但是,心底好像有一个人在对我说:“你还是不是人!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当初辜负了玄已经是你的错——现在呢?
!你居然想让他们死吗!……”
好难过……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真的必须离开雪吗?我不想啊,他会难过,会哭……他滴落的每一颗泪水,都重
重地打在我的心上,我快要痛得死掉了……
“雪,我对不起你……是我错了,真的……我错了……”啪嗒、啪嗒、啪嗒。是泪水砸在雪红扑扑的脸颊上的声音。
雪,你感受得道我的温度吗?那灼热的、燃烧着的、泪水的温度。
时间过去飞快,黄昏的时候,我们赶回了柳府。
对我来说熟悉之极的柳府,依旧灯火明亮,因了它永远是最温暖的家。
“雪,我们回家了,别睡了。”外面易生在唤,我推了推雪,他却一动不动。哦,我忘了,雪是病了。因为我,病了
。
“然少爷,还是我来帮忙吧。”易生掀开帘子,帮衬着把雪拖到外面。我固执地想要将雪抱进去,易生却阻止道:“
我的少爷,您还是管好自己吧。瞧这一身的伤,回头少爷又该骂人了。”
我想想也是,看了看自己邋里邋遢的样子,倒有些不好意思碰雪了白色的衣衫了。况且——我抱不动雪。这是亘古不
变的。
入了府,我实在无法表述那些下人看到我们时激动的样子——
“哎呀!少爷!”
“少爷这是怎么了?早劝他不要出去了……”
“这可怎么是好!”
“然少爷?您总算回来了!谢天谢地……”
“快进来歇着,然少爷,您怎的一身是伤……快进来……”
“少爷……”
“然少爷……”……
下人准备好晚饭,我却什么都吃不下。淡淡地摇头,现在只想我守着雪,在他的房里。静静地趴在他的床头,等他醒
过来。我希望他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易生一回到府里便去请大夫,没过多久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便被拽了进来。
“快看看我家少爷!他怎么样了?”老者撸着胡子,面色沉重地摇头。
易生急道:“你倒是快说呀!他怎么了?不好吗?是不是病情加重了……你不是大夫吗!倒是快治啊——”
我盯着雪紧皱的眉头,伸出手轻轻地抚平。旋即将手指放到唇边,对易生说道:“嘘……噤声。别吵着他。”
这话很是受用,易生连忙换上一副愧疚的模样,讪讪道歉道:“对不起……我、我太心急了……”
“大夫,他怎样了?……还好吗?”我问。
老者这才说话:“这病怕是拖了许久了,竟还这般不多加注意。若不是这位公子身体底子好,怕是九条命也不够他折
腾的!”我知道大夫是在生气,医者父母心。
“是,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他。那大夫……他的病情?”
大夫冷哼一声,转身走到桌边开药。这个情况……雪应该还好吧?只是那憔悴的面色,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大夫
,他要多久才能醒转?”
那老者开完药,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却口气不善道:“我怎么知道哦!”说罢,将写着药方的纸轻飘飘扔进我怀里
,“你们要是好好看着他,就死不了!”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惹着了那大夫,却也只得毕恭毕敬地答了:“是,是……”心里却嘀咕,这大夫脾气却是古怪得
紧……
答案直到大夫摔门走人的时候才揭晓。他前脚已经踏出了雪的房间,却转过头来朝着易生恶狠狠吼道:“你个臭小子
,下回再让我看到你,一定把你丢进河里!”
说完便愤愤离开了。
易生哭笑不得。我问他:“你跟那位大夫有仇?”
“没有。”易生走上前去为雪整理好被褥,“可能是我刚才将那位大夫从回春堂‘请’来的时候有点让他生气……”
我点点头。继续望着雪发呆。
62
晚饭的时候,下人把热腾腾的饭菜端进来,我原本不想吃,但是易生劝道:“您多少要吃一点啊,不能让自己倒下。
”
我想了想也是,不然万一雪醒了发现我没吃饭,肯定会生气的。
磨蹭着吃完了饭,易生收拾好东西,走出房门的时候对我说道:“然少爷,不如你也回去休息吧。”
“不用了。”我打了个哈欠,“我要在这里……”我才不要离开雪。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珍贵,怎么可以浪
费。
易生知道说不动我,叹了口气关上房门。一下子,屋子里静了好多。雪沉沉地睡着,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我的心里划
过令人绝望的念头,现在的雪,真的像是死了一样……
“雪,对不起……”明知他听不见,但面对那张脸,我忍不住倾诉。
这一刻,我根本没有想到,玄也有这样一张脸。之所以想不到,是因为它们根本不同。亏我以前那么傻,竟然还真以
为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脸是一样的又怎样,有些东西永远无法相同。
我起身吹灭桌上的烛台,周围顿时陷入黑暗中。唯一的光,是窗外点点的月色。重新趴回床边,我有些抱歉地对雪说
:“雪,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听得见的对不对?那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我哽咽着声音望向床上的那个人。
“雪,我好爱你……”
“我真的真的不想离开你……”
“如果我走了,你要怎么办啊……”
“我不想让你伤心难过,不想你哭,不想看到一个人总是那么孤单……”
“雪……我……我爱你啊……”
“我爱你……”
突然,头顶上似乎传来浅浅的笑声。然后,一个熟悉的戏谑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我的耳畔:“爱我吗?……我也爱你啊
,小然……”
“雪?”我一惊,猛地抬头,却因为光线太暗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盯着那个方向惊疑不定:“雪?你醒了吗?”
周围依旧是寂静,没有人回答我的话。“……雪?”我起身再一次点燃灯火,却发现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变化。刚才没
有人说话,说话的那个人不是雪。
刚才,是幻觉。
刹那间泪水汩汩流淌下来,我以为雪会那样说,他一直那样说……我以为我可以听见他温柔的宠溺的玩笑的话,我以
为他会笑着说他爱我,一直爱我……
我以为……
雪,是不是——从今往后,我再也听不见你说爱我了?是不是,再也听不见了?
你不会再说给我听了吧,因为不久之后,你会恨我……再也不会爱我了。
恍惚间,我似乎看到明亮的灯火在眼前闪烁,一点一点的,闪烁着……我滑倒在地上。一瞬间,时间都陷入黑暗。
第二天,我似乎感觉到阳光透进我的眼睛,刺穿我的心。然后,听到有人焦急的叫声:“来人啊!小然,小然!醒醒
……”
是谁在说话啊?那张脸好熟悉,好温柔,好让人心痛……可是光线太刺眼了。再让我睡会儿……就一会儿。
似乎又过了很长的时间,还是有人在说话:“他怎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我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全身的酸软无力
让我忍不住皱眉。
眼前晃过雪依旧充满病态的脸,心里一颤——雪怎么会在这里?他的表情好生气,他不是应该躺在床上好好休息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