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嘴上是这么说的,可云净心里却暗暗嗤笑:哼,不等你吃够了苦头我怎么能全都告诉你?那可就太便宜你喽!
回宫后,轩辕靳召来了国师,这才明白当年他们竟然是有意放云小惑一马。
国师给的理由很简单,狐妖生子,其修行已非一般妖孽,亦可说是半人半妖,且生下的孩子是轩辕朝的皇子,他作为国师才手下留情,而通天山掌门又是念在云小惑从未犯过杀戮,故而早就有心放他。俩人这才顺水推舟地借着那张火狐皮犯了个欺君之罪。
欺君,是死罪,当诛。轩辕靳面色严峻,显然是动了怒意,可这怒却不是因着他们欺君,而是因为身为国师的人竟然眼睁睁看着一代君王痛苦,却死守着不将真相说出来。
“他是妖,饶他一命已是惘开一面,若让皇上知道他活着,继续与一只妖牵扯不清,本师怎么对得起已逝的先皇?又怎么对得起轩辕国的百姓?”
“若那时朕一口气没有缓回来,国师又对得起先皇对得起轩辕的百姓了?”
“皇上……”
“不要劝了,朕主意已定,若国师不想看到一只妖做一国之后,那朕退位便是!”
天机闻言并没有太大的震撼,只是轻轻一抬眼皮,看了看上方的轩辕靳,未有一丝裂痕的表情保持着恭敬,平和着声音道:“皇上,本师已老,希望皇上批准让本师去一趟通天山,亲自挑选下一任国师。”
“好。”
“本师还有一个请求,此次前去希望能直接将下任国师带回,本师想亲自教导。”
“直接带回?这样似乎有违先例。”轩辕靳有意无意地瞟了眼一脸肃然的国师,一手摸着大么指上的扳指,一边低头思忖。他知道国师定是因为他想立云小惑为后而不满,却又不好阻止,所以干脆打算早些培养下任国师来接他的位。
过了好半天,轩辕靳才答道:“既然是国师的意愿,朕就成全你。”
“遵旨。”
三日后,轩辕澈带着冷青和云净离开了京城,他们前脚刚走,后头的轩辕靳便带着小雀子和影卫偷偷摸摸地出了宫。
轩辕北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贴身侍卫正递上乾清宫里头发现的信笺。
信笺的内容清楚地交代了轩辕靳此次出宫的原由,写到最后,一句“朝堂的事三弟先担待着”,说白了,就是“在朕没回来前,京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了”。
轩辕北把信捏成了团,脑门的青筋跳了几跳,一脸紧崩的表情让周遭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一不小心点着了这个严苛易怒的王爷。
“王爷,要追吗?”贴身侍卫阿准勇敢地凑上前。
“追?追回来以后呢?还能逼着他上朝?”轩辕北声音冷冽,一室的温度骤然又下降了几分。
“那……”阿准眨眨眼,不明所以地看着轩辕北。
“影卫都跟去了吗?”
“恩,皇上带上他们了。”
“哼,好在还有点脑子。”轩辕北紧抿的双唇终于微微松开,“再派点人去跟着,别让皇兄出了岔子,老样子,每隔三天汇报情况。让他们仔细着点,若皇兄少一根头发,就让他们以死谢罪吧。”
“是。”阿准打了个颤,转念又问:“王爷真让皇上去?”
“不然呢?”轩辕北瞪了眼阿准,“腿在他身上,本王还能怎样?这两个皇兄,一个比一个任性!”
阿准擦了下额头的冷汗,心里也是纳闷:这三兄弟,到是越小的越像兄长,不知道先皇在地下若知道这些,会不会气地从王陵里跳出来?
第十三回[中]
回到玉隐山,青才发觉樊和魅竟然都没有回来,只有尘一人,一身桃红色地杵在大殿,也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怎么?想情郎呢?”青牵着云净走到尘的面前。
“去你的!你以为我是你么,没出息!”尘瞥了青一眼,又微微低首,捏了捏云净的脸蛋,问道:“那天在你二师傅的喜堂上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跟去京城的?怎么还和那个混蛋走得这么近?”尘口中的混蛋自然就是轩辕靳。
“尘姨,你口中的那个混蛋已经知道我是他儿子了。”
“什么?”尘细着嗓子尖叫,揪起云净的耳朵吼道:“谁告诉他的!”
“我!”云净一边躲一边说着,谁知一回身,却撞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先前的精神气顿时焉了。
“知道回来了?”这眼角上挑,一身火红的美人不是云小惑还能是谁?
“爹爹。”云净反身一把环抱住云小惑的大腿,“净儿好想你!”
冷青见是云小惑出来吓了一跳,知道他分明将先前的话听了进去,本想瞒过去的事怕是不说不行,只能硬着头皮低着脸道:“王,那个……轩辕靳他……”
冷青吱吱唔唔半天,一抬脸,一对闪着莹光的深眸正凑在他眼前,满目调笑之意,还带着似有若无的媚意在眼角眉梢间流动。
“小青,我始终觉得把你嫁给轩辕澈,真是太糟蹋了!你要不要考虑现在就休了他?”云小惑用两根手指挑起冷青的长发,暧昧地放在鼻息下嗅了嗅。
“爹爹,你又骚扰二师傅了,二师公会跟你拼命的。”云净被夹在云小惑和冷青中间,只得使劲抬起头让自己显眼一点。
“王,我要和澈离开一阵子,你答应过的。”冷青翻了个白眼,拉过尘挡在身前。
“有吗?”云小惑笑眯眯地摸着云净的脑袋,眼神一转,又扫向殿门外道:“不如就让他再在山脚下等上个十年八载的。”
“这怎么行!”
“呦,心疼了?”云小惑掩嘴偷笑,贴着云净的耳朵说道:“难怪人间总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看你二师傅,是不是也是泼出去的水?”
“泼出去的水?这是什么意思?”云净怎不知道自己爹爹的心思,赶紧讨好似地装傻冲愣。
“收不回啦!”
“王!”冷青红了脸,再看看尘也笑地直不起腰,气地他连连跺脚,干脆直接奔下山找轩辕澈去了,而之前想要说的话也早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看着冷青离开的身影,尘收起笑容,有些不安地看向云小惑,云净也同时搂紧了他的脖子,撒娇地贴着他脸庞喊道:“爹爹”。
“去见他了?”云小惑依旧笑着,可眼里的温度却一点点流失。
“恩。”云净的小手紧张得捏到了一起。
“他对你好吗?”
“好。”云净连连点头,不忘补上一句:“他也很想爹爹的。”
云小惑闻言并没有任何反应,只轻哼了一声,道:“若以后爹爹不在了,你就去跟着他吧,好好地做一个人。”
“净儿不要离开爹爹。”云净红着眼再度抱紧了云小惑。
“傻孩子,爹爹是妖,你怎么能一直跟着我!”
“不要不要不要!”云净呜咽着把脸埋进了云小惑的脖颈里。
其实云净心里都明白,那天他偷听了到了二师傅和二师公的话,他的美人爹爹怕是要遭天雷轰顶,所以才会放任他去偷偷找轩辕靳。
呜呜呜,皇帝爹爹,只有你能救美人爹爹了,你一定要来啊!
三日后,消失已久的樊回到了玉隐山,当然,他的身边还是跟着那个小书生。
云小惑将山里的一切交给了樊和尘后,便带着云净来到了凤凰山脚下。
以前住过的那间木屋早已破烂不堪,好在云小惑是妖,指尖几个翻转,只见红光耀过半空,木屋瞬间又恢复了当年的模样。
云小惑看着眼前熟悉的屋子,一时间也恍惚起来。记忆这东西人有,妖也有,而且比人的还要强烈深刻。他分明记得当年离开这里时正怀着云净,那会儿的轩辕靳还睡在屋里,手里绞着棉被,仍旧保持着睡前抱着他的姿势,仿佛他的那句“你是我轩辕靳的妻,亦是轩辕朝的皇后!”才刚刚落进耳里,带着气息的温热,挠地他心里阵阵发颤。
“爹爹,你怎么了?”见云小惑面色有变,云净摇着他手臂问道。
“没事,我们进去吧。”
跨进屋子,看着一尘不变的摆设,云小惑还是变了脸,想了想,他干脆再度拈起手指,一阵低吟后,只见屋子里的器具摆设都凌空飞起,嗖嗖几下就调换了位置,还有不知从哪里出现的被褥、茶具、衣柜,统统都换了崭新的,甚至连整个院落的格局都彻底改变,从原来的二进落庭院变成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四方小院。
“这还差不多。”云小惑满意地环顾了下四周,拍了拍云净的脑袋道:“从今儿起,我们该做对人间的寻常父子了,明儿爹爹会亲自送你进学堂,你在学堂要好好念书,多交几个朋友,可不许调皮了知道吗?”
“净儿知道!”
“那爹爹问你,若有人不喜欢你,欺负你,你该怎么办?”
“三师傅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若犯我,必打得他满地找牙!”
“这就对了!”云小惑咯咯笑了起来,全然不知这绝对不是寻常的本分父子该有的对话。
轩辕靳踩着黄昏的余辉来到了这个他曾住过两年的地方,门前的溪水哗哗得顺着绵延的山势流淌,不带一点儿停歇,就像这眨眼即逝的岁月,任由你嗔痴妄念、几番缘起情灭,它也不会为谁多停留片刻。
轩辕靳走到门前,怔怔地看着已然变得陌生的院子,踌躇了半天方举起右手,叩叩叩,清脆而突兀的敲门声很快传递进了屋内。
“爹爹,有人敲门。”
云净此刻正坐在木桶里洗澡,云小惑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后面,只穿着一身单衣,挽着两边的袖子管替他轻轻梳头。
“听到了。”
“不去开门吗?”云净想要扭头,却被云小惑一把掰正了脑袋。
“不去。”云小惑拿起一边的帕子擦了擦手,“你自己洗吧,好了叫我。”
“爹爹真的不去开门吗?”云净不死心道。
“不去。”
敲门声在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后终于停了,云小惑自始至终连眉头都没动过一下,云净偷偷在一边打量他,几次想开口又缩了回去,直到擦干身体换上衣服,才蹦起来抱住了云小惑的胳膊撒娇道:“爹爹,我出去看看是谁敲门。”
“已经走了。”云小惑淡淡道。
“唉?”
“敲门的人已经走了。”云小惑拉下云净的手臂,让他转过身,用绿色的绸带替他把散乱的头发绑成一束。
“爹爹,我去看看哦。”云净试探着又说了一遍。
见云小惑依然没有反应,云净嘟着嘴走出房间,穿过小院来到大门边,嘎吱一声拉开了门。
门外没有人,幽静的小路上也没半点人影,只有一坛酒被人放在了门口,云净抱起酒坛子看了看,觉得眼熟,眼珠子一转就想了起来,赶紧又关上门朝屋里去。
“爹爹,没有人呢!不过我看到坛酒。”好在酒坛子不大,云净正好能抱个满怀,只是沈甸甸的还是让他走起路来有点摇晃,“爹爹,你来接一下嘛!”
“酒?”云小惑的脸上起了一丝变化,他从云净怀里拎起酒坛子放到桌上,随后揭开盖凑上前闻了闻,“果子酒?”
“好喝吗?”云净蹲到凳子上也跟着探出脑袋闻着。
“不好喝。”云小惑迅速的又把盖子封上,随后抱起酒坛子朝屋外走去。
只见他径直走到小溪边,修长的手指拎起酒坛,咕咚咕咚几下,一小坛子酒被尽数倒进了溪流中。
空气里弥漫着果子酒的清甜,风一吹,又多了份微微的酒熏气,云小惑伸出手指有些不耐得在鼻子前挥了两下,又蹲下身将清空的酒坛放在一旁的树根边。
站起身的时候,他分明看到远处一棵树后有人影晃动,很快又隐没在逐渐昏暗的天色里。
云小惑并没有停留,更没有走上前一探究竟,就如同没有看到般,连停顿一下的姿势也没有。
转身,进院,关门。在一连串流畅的动作后,他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被乌云遮住了一半的月亮,冷冷地勾起了嘴角。
第十三回[下]
进了学堂的云净不出几日,就成了夫子心中最听话也是最聪明的孩子,同时也成了各家爹娘最喜欢念叨的孩子。
通常你可以听到某家的老爹在训斥自己的儿子时一定会说:“你看看人家云净,念书好、又知书达礼!”
当然,这样的情况通常会造成两个结局,一个是很多孩子都簇拥着云净,成了他的小跟班,还一个就是多了一堆讨厌他的孩子,时时刻刻都想着要找他麻烦。
这天,下了学堂后,云净好不容易摆脱那几个硬要跟在他身后的孩子,刚走到杭州郊外的小山道上就被人拦住了。
“云净!你给本少爷站住!”叫住云净的是学堂里的孩子王吴海山,他爹是杭州城里的富商,经营丝绸生意的,只有吴海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从小宝贝得很。吴海山在云净来前,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自从云净出现,他的好日子仿佛也到了头,就连最疼他的爹也老是哀叹道:“咱们家海山要是有人家云净一半聪明就好了!”
吴海生自然恨云净恨地牙痒痒的,总想着法子捉弄他,可每次都给云净逃了过去,他只当云净是运气好,所以今儿个又纠集了几个孩子一起在半路拦截云净,想要揍他一顿出出气。
云净见吴海山胖墩墩的身体挡在他眼前,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脚下也没停着,绕过他边走边说:“让开!小爷没空陪你玩!”
“云净!你给本少爷站住!”吴海山反身抓住云净的胳膊,谁知手心一滑,云净一个矮身就躲了过去。
其他几个孩子跟着一哄而上,彻底堵上路,围住了云净。
“云净,吴少爷叫你站住你没听见吗?”
“你拽什么?不就是个乡下来的孩子?”
“是啊是啊,我听说他没娘亲的!就是个野孩子!”
“娘亲是什么?好玩吗?”
云净慢条斯理地调侃,可眼底已蕴起一层怒意,区区几个孩子他还没放在眼里,毕竟他从五岁起就跟着三个师傅学些奇奇怪怪的法术,他虽不是妖,那也是妖生的凡人,在某些方面有着天生的悟性,而且身手也比一般孩童敏捷灵活。
“哈哈哈,连娘亲都不知道,你是傻子吗?”不知哪个笨孩子没听出云净话里的讽刺,还真当他不知道,竟然想取笑他。
云净心下叹了口气,忽然觉得皇宫里那个严肃的“弟弟”似乎并没有记忆中的讨人厌了,至少和眼前几个孩子比起来是这样。
“我现在要回去陪我爹爹吃饭,你们再不让路就别怪我!”云净的袖子口里滑出一支通体碧绿的短笛,见几个孩子并没有要让开之意,他便将笛子放到了嘴边。
“这是什么?”见到如此漂亮的短笛,吴海山眼前一亮,伸手就想去抓,却被云净一脚踹了出去。
随着怪异的笛声响起,周围的草丛里陆续沙沙作响,不多时就见从四面八方蹿出扭曲着身子吐着红信的蛇群,这些蛇里有青有白有赤红也有五彩斑斓的花色,身型也是大小不等,最细的如麻绳一般,粗的有个碗口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