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惑?你骗朕!那怎么可能是小惑?朕的小惑还在凤凰山脚下等着朕!朕要去接他,朕现在就去接他!”轩辕靳推开轩辕北,虚浮着脚步往门外冲去,“小惑呢?我的小惑呢?”
“皇上,你怎么光着脚就下地了?”应声进来的小雀子见到光着双脚披头散发的轩辕靳吓地心都要停了。
“再下去怕是要失心疯!”轩辕北板着脸,毫不犹豫地抬出手肘,朝轩辕靳脖颈上使劲劈下。
“三王爷!您这是……”小雀子见轩辕靳昏了过去,慌忙噤声看向轩辕北。
“从今儿起,不许放皇上出乾清宫,皇上若有任何异状都要禀告本王!”轩辕北将轩辕靳抱回床榻上,思忖了一会儿又吩咐道:“让锦衣卫派人南下去寻二王爷,三个月内要是找不到就让他们提头来见本王!”
小雀子浑身一颤,连忙回答道:“是!”
第十回[下]
嘉隆十四年,春。
轩辕北入京已近三载,他的府邸在城南一处安静之地。
七年前他的王妃因难产而死,而他又常年驻守在外,因此干脆遣散了王府众奴役,只留了几个老仆人看守,而小世子一直养在宫中,直到五岁后也就是两年前,被他命人送入少林寺做了俗家弟子。
回京后,为图方便他时常住在宫里,那是他还未封王前住过的宫殿,一切布置和当年一样,也没什么不习惯,所以他只是隔段日子才会回一次自己的王府府邸。
这日傍晚,轩辕北批完奏折后照例来到乾清宫,才一进门就听宫里的太监说皇上去了坤宁宫。
轩辕北叹了口气,带着贴身太监直奔着坤宁宫而去。刚一入门,就见小雀子候在一边的长廊外,轩辕靳正在长廊边的花圃里头蹲着。
“皇兄,你在做什么?”轩辕北看着双手满是污泥的轩辕靳,踱步来到他面前。
“埋酒。”轩辕靳撩起胳膊随便地抹了下滴汗的脸颊。
“又是果子酒?”轩辕北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的几个酒坛子。
“恩!朕想每年在小惑的忌日带几坛朕亲手酿的果子酒给他,好让他在地下喝个够。”
“皇兄,国师说过他当年早就魂飞魄散了。”轩辕北看着轩辕靳一年比一年还要虚弱的身体,心里难受不已,可嘴上却还是吐出再现实不过的话语,“你的酒,他根本喝不到。”
轩辕靳手里的动作一滞,转而有微笑着说:“也许闻着酒香,他的魂魄能一缕一缕找回来。”
“痴人!”轩辕北摇着头,“今天又有大臣递折子说了立太子一事,皇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现在立斐儿为太子,他们又会集体上奏让朕立淑妃为后,朕岂不要给他们烦死?”
“皇兄以养病之名避不见人,他们就是要烦也是来烦臣弟。”轩辕北撩起衣摆在腰侧扎上,然后蹲到轩辕靳身边,“你这病都拖了三年,怎么也不见好转,我瞧着到是一日日地更瘦了。”
“没疯没死就行了。”轩辕靳丈量了下挖出的泥坑大小,再次低下脑袋继续往深里挖着。
“那臣弟到是要问一句,皇兄准备何时归朝?”
“怎么?那么急得回边疆?”
“皇兄你知道我的脾气不够圆滑,在朝三年已经引起许多朝臣的怨言。”
“你是铁面将军,他们心里有数。”轩辕靳侧过脸看向自己身边这个最小的弟弟。
轩辕北今年二十七岁,严峻的脸庞上刻着深邃的五官,眉角边有一道淡淡的刀痕,皮肤黝黑,肩膀宽阔厚实,即使隔着衣料也能隐约看出他手臂粗壮有力的肌理线条。
许是因为从小跟着军队东奔西跑,又经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不知从何年何月起,这个小娃儿时最爱哭鼻子的弟弟赫然已成为不苟言笑的大将军,成天板着脸让人看不出喜怒,惟有上阵杀敌时,才能在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看出几丝兴奋的光芒,仿佛是嗜血的修罗,生该属于战场。
“明明你年纪要比朕和华颐都小,可却是我们三人中最老沈的。记得父皇在世的时候总说,你最像他,而我和华颐却更像母后。”
“说到二皇兄,他刚来了书信,我正要跟皇兄说这事。”轩辕北将怀里的信笺掏出来,见轩辕靳满手都是泥,只得又将信笺塞回怀里,“信里他说这个月就回来,还有他决定娶冷青为王妃,求皇兄下旨赐婚。”
“好!好!好!朕成全他们,这道圣旨朕会亲自颁。”轩辕靳大笑着一屁股坐下,随手抓起一边的酒坛子抱进怀里,自言自语道:“小惑,这回你也该安心了。”
见轩辕靳抱着酒坛子发呆,轩辕北不声不响地站起来退到一边。
三年前,轩辕靳因云小惑的死而会偶尔陷入疯傻,时好时坏的情况让他担心不已。就这么过了一个月后,在大臣们的施压下,轩辕靳重新上朝,谁知最后又因为一道立后的折子而在金銮殿上当众咳血,吓地一班大臣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从那以后,轩辕靳正式下旨在宫中休养,朝政全权交由轩辕北处理,大臣们因亲眼见到皇上咳血,也都不敢再说什么。
也正因为那一次,轩辕靳彻底接受了云小惑已死的事实。神志恢复清明后,他将那张狐狸皮埋在了坤宁宫的花园里,并在宫中正殿立了牌位,上头是他亲手刻的几个字“吾妻云小惑之牌位 未亡人轩辕靳立”。
从那以后,当朝的年轻皇帝再不踏足三宫六院,借着养病成日里呆在乾清宫或坤宁宫中过着清修般的生活,一晃眼就过去了三年。
“皇兄身体不好,你看着差不多就提醒他回宫休息。”轩辕北低声嘱咐小雀子。
“奴才明白。”小雀子低头答应,踌躇了下又问道:“三王爷,最近淑妃娘娘总带着大皇子来乾清宫门口求见,皇上一直不肯见,好几次还动了怒,您看这……”
“那良妃和苏贵人呢?”
“之前良妃带着大公主、苏贵人带着二皇子也跟着淑妃娘娘来过几次,不过这几天到没怎么来。”
“知道了,本王会处理的。”
“谢王爷。”
第二日,年仅八岁的大皇子轩辕斐被封为王,按宫中规矩因送出宫外另赐王府而住,但因其年纪尚小,改迁至继德堂,与轩辕北暂住的诚肃殿只一墙之隔,但与淑妃所住的西六宫之一的长春宫却相去甚远。
淑妃听到这个消息后哭地梨花带泪,紧紧抱着眼角含泪的轩辕斐死不松手。
轩辕北冷着脸在一边看着,待到淑妃只剩抽泣声后,他右手一挥,便见身后的侍卫蹿上前将轩辕斐拉住,不容分说地将他抱起,而后快步离开了长春宫。
见轩辕斐离开后,轩辕北用脚尖勾起一个圆凳坐下,面朝着还在掩脸擦泪的淑妃,簇眉厉声道:“淑妃,你真以为皇上和本王不知道是谁一直在背后兴风作浪吗?若不是你爹在朝堂上笼络其他官员一起上奏,本王岂能收到一堆堆推崇立你为后的奏折?”
“本宫身为四妃之首,又为轩辕朝诞下大皇子,理应为后!”
“理应?坤宁宫里现在摆着谁的牌位难道娘娘不知道?在皇上的心中,后位早已是那人的。”
“那人?三王爷真会说笑话,那明明就是只狐妖,就算他没死,也当不了轩辕朝的皇后!”
“你就当得了?”轩辕北眉毛微挑,以轻蔑的神色略过淑妃一张姣好的鹅蛋脸,“要不要本王替你算算,这些年你前前后后在宫里妄断了多少条人命?若不是念在你是大皇子的升母,皇上早下旨把你逐出宫了!”
“三王爷可有证据?本宫也算是你的皇嫂,王爷如此冤枉本宫可算是以下犯上!”
“皇嫂?本王以为淑妃娘娘是搞错了!只有当朝皇后才算得上是本王的皇嫂,至于你……”轩辕北见淑妃的脸色铁青,不以为然道:“若你真要证据,本王这里人证物证都有,但念在你进宫多年,这笔帐本王不打算跟你明算。从今儿起你就在长春宫禁足,若有违背,别怪本王按规矩做事!”
“你算什么东西!本宫要见皇上!”淑妃抬手一巴掌刮在轩辕北的面颊上,尖利的指甲留下一道淡红的血痕,反把她自己给吓得愣住了,原本嚣张的气势也跟着委靡了下来。
轩辕北毫不在意地用大么指抹了一下伤痕,下巴轻轻一点,立刻站起身将圆凳踢到一边儿,“娘娘要见皇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敢问这几年来见着过几次?但本王却是随时可以见到皇上,若将证物呈上,娘娘可知道后果?娘娘是聪明人,该知道怎么做。至于大皇子,娘娘尽可放心,皇上既然让他跟着本王,本王自当倾囊相授。”
轩辕北将话说到这份上,淑妃哪还有不懂的道理?她心里盘算着,知道若自己再一味撒泼闹事,怕是连命都不保,可若现在安分些,等将来轩辕斐做了皇帝,那自己这个太后一样也可以权倾后宫。
“好,本宫可以再不出长春宫半步,希望王爷也能说到做到!”
出了长春宫,轩辕北的贴身侍卫阿准小声问道:“王爷,您真得打算辅佐大皇子当太子?”
“这话怎么说的?皇兄要立谁为太子是他的事,与本王何干?”
“那您还答应淑妃娘娘……”阿准小声嘀咕。
“本王只答应了好好教导大皇子,其他的可一概没应!”轩辕北昂首阔步走在前头,嘴角悄悄一抿,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只要她别再去烦皇上就行!”
“也对,皇上最近精神刚好那么一点儿。”
“等他好得差不多了本王就走!我已经在这闷死人的皇宫里头呆腻了!”
“反正二王爷也快回来了。”阿准笑地嘴角都咧到脑后了。
“哼!等二皇兄回来后,这帐更得好好算算!”
第十一回[上]
从此无心爱良夜,
任他明月下西楼。
天枫小镇离京城很近,近到只要再赶两三天的路就能到。
小镇上有一家最好的也是最大的客栈,叫“福运客栈”,因为这里名气响,常年往来京城与江南的商人多住与此地,房价自然也不便宜。
这一日,客栈门口进来三个人——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
左边的男人高一点儿,俊秀的外表已很是招人注目;右边要矮一点儿,身体纤细匀称,从背影看到更像个姑娘家,不过他戴着面纱,到让人看不出相貌;两人中间站着一个漂亮的男孩子,他被右边那个矮一点儿的男人牵着,看起来大概七八岁模样,一身简朴的青衣,亮晶晶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是可爱伶俐。
三人要了两间上房便径直上了楼,到他们一消失在楼梯转角,大厅里的人们顿时炸开了锅似地议论纷纷:
“肯定是个娘们!”
“一看就是一家三口!”
“矮的那个是女扮男装!”
“瞧小孩子的长相就知道那位夫人一定是个大美人!”
却说那三人上了楼,矮的那个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推开一间房门,身后高个的男人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挡在了门前。
矮个的眼一瞥,也没说话,到是他身边的孩子先开口了,“哎,我今年才八岁,你就想让我一个人睡一间房吗?”
“把你二师傅让我一天,好不好?”
“不好。”孩子眼珠子一转,又道:“除非你答应把你的王爷印送我。”
“你要王爷印干吗?”高个的男人正是消失已久的当朝二王爷——轩辕澈。
“我听三师傅说那是全金的!很值钱!”
“你……”轩辕澈气结。
“净儿,进房吧。”矮个男人不用说,自然就是冷青,他边说话边推开了轩辕澈挡在眼前的手臂,举步跨进屋内,待到孩子也跟着走进来,他啪地一声又把门紧紧关上。
“那你就抱着你的王爷印睡觉去吧!”冷青朝着屋外喊道。
“青儿!我给他还不成吗?你快开门!”
“二师傅,二师公真没出息!”罪魁祸首此刻正坐在凳子上,晃荡着两条腿好不自在。
“谁准你叫他二师公?你师傅我还没嫁呢!”
“是是是!二师傅嫁他真浪费!不如等我长大了嫁给我算了。”
“得了吧!就你个混世小魔王,以后谁嫁你谁倒霉!也不知道那个黑面虎是怎么教出你这个徒弟!”
这孩子便是云小惑和轩辕靳的儿子,云净。
其实连云小惑自己都纳闷,以前看着那么乖巧懂事的儿子,怎么这几年里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比一般孩子成熟许多,就连他那脑袋里的东西都跟一般孩子不同,而且深刻继承了他皇帝爹爹的不良癖好——喜欢美人!
“不能怪大师傅,不是还有你和三师傅吗?你们三个妖带我一个小孩,我还能那么正常已经不错了!”云净拎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喝完后用袖子擦了擦嘴,又继续说,“真不知道美人爹爹当初怎么想的,有皇后不做,非要住回山里。等进了京我要问问皇帝爹爹,当初干吗要杀我美人爹爹!害得我没龙床睡没金子用没好东西吃!”
“我的小祖宗,你要敢认轩辕靳,我现在就送你回山里!这次你已经是偷偷跟我出来的,要是让王知道了你存了什么心思,非气死不可!”冷青一想到云小惑生气的样子,顿时打了个冷颤。
“美人爹爹才不在乎呢!”云净一撅嘴,泄气道:“三师傅说,有爱才有恨,可美人爹爹说他不恨皇帝爹爹,就说明他也不爱他了,那我认不认皇帝爹爹,他也不会有意见。可是,我想美人爹爹能跟皇帝爹爹在一起。”
“为什么?”冷青有些好奇,虽然云小惑将云净接回玉隐山后,就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包括他们是妖、云净是云小惑逆天生的,还有他的另一个父亲是当今皇帝。可云净从没见过轩辕靳,怎么会想要和他在一起呢?
“我喜欢二师傅和二师公在一起的样子,我也喜欢看三师傅被那个凶得不的了的大将军气地跳脚的模样,我更喜欢大师傅每次都那么温柔的眼神看着山下的小书生。只有我的美人爹爹,总是一个人呆着,虽然他笑得很开心,可是我觉得美人爹爹一个人会很寂寞的。”
“王还有你,怎么会寂寞?”
“可是我也要娶老婆的,到时候美人爹爹不就一个人了吗?”
“云净,你才八岁,娶老婆的事,是不是想得太早了?”冷青有些哭笑不得。
“能怪我吗?这一路你们老发出奇怪的声音,对我一个年幼的孩子造成多大的创伤!”云净瞥了冷青一眼,这眼神到是像足了云小惑,妩媚里带着风情,要不是他才八岁,冷青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妖孽。
“算了,我还是一个人睡隔壁吧,不然半夜二师公再闯进来,我还要不要睡了?你们不困,我可困了!”云净啪地一声双脚落地,拉开房门后果然看到轩辕澈还死皮赖脸地站在门口,他人小鬼大的叹了口气,边走边摇头道:“二师公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什么都要有个分寸,不知节制会死得很快的!”
“他在说什么?”轩辕澈进了屋,一脸莫名得看着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