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关系!”何明很震惊地看着他,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这个身体被激活后,会多么可怕?强悍的爆发力,耐久的持续性。你知不知道从你手上检测出几百种丧尸的残骸,它们都被你杀了。你知不知道你身上会散发出一种气息,能让丧尸那简单的中枢神经全部充满恐惧。你知不知道你的大脑皮层深处还潜藏着另一个人格。心理学家进行了催眠,让你想起潜意识的记忆,猜猜他们发现了什么?”
孟怀眼皮一跳,终于说到他为什么会变成另一个人的关键点了。昨天有人来给他做催眠,为了配合研究进度,孟怀答应了。反正自己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担心催眠时会泄密,就算知道了他和岳云……好吧他当初的确是纠结了一下,不过喜欢男人又不犯法,他也不管那么多。等他醒来的时候,那两个心理学家已经走了。
“你还是自己看吧。”何明打开U盘上的一段视频。
视频开场,孟怀卧在一张白色的大床上。戴上耳套。天花板垂下来一个屏幕。心理学家一边解说屏幕上的图片,让孟怀喝饮料。不一会儿,孟怀脑袋慢慢垂下来了。
心理学家摘下孟怀的耳机,问道:“你现在最想干什么?”
孟怀慢慢眼神迷离地抬起头,“我要去水晶圣殿,请祭司给我撒一点芳香草。”
屏幕前孟怀耳朵都要掉下来了,自己一定是梦到了网游!
视频中接受催眠的孟怀接着说:“不对……祭司不在了……世界已走到了它的尽头。我们除了煎熬而死,没有退路。”
心理学家声音也很催眠:“为什么世界走到了尽头?”
孟怀眼睛忽然充血:“魔鬼被放出来了,神抛弃我们。我就向你们宣战!吾血绝不留给魔鬼,都给我死——!”
视频中的孟怀猛地弹了起来,心理学家两个竟然按不住他的身体。孟怀推翻了屏幕,像是一条疯狗似的狂叫。从外面冲进来一个警卫,用电棒制住了他,孟怀抽搐着口吐白沫。心理学家重新把孟怀按回床上,给他注射镇定剂。孟怀唯一能动的头还在疯狂扭着,嘶声力竭道:“魔鬼!”
此刻孟怀看到这幅景象,下巴几乎掉到了地下。
“我……在干嘛?”
何明冷冷道:“我们才想知道。说什么‘吾血绝不留给魔鬼’的家伙……身体检查下来也和人相差太多了。你更像是和人类同祖先,但是在六百万年时分化出去的……其他灵长生物。”
孟怀毛骨悚然,怔道:“难道我是……猩猩?”
何明道:“和猩猩不一样,你可以单独成立一个科,叫做‘孟怀’智人。”
孟怀只觉得一直以来的世界观崩塌了。分化你妹啊,智人你妹啊,原来自己是混迹在人类社会的一个外来物种。他蓦地想到了动物园那些关在笼子里‘珍稀动物’,想象着自己脖子上挂着一块写着种属的牌子,在铁栏杆后面眼泪汪汪地看着人们用相机拍照,抗议地指着牢房上挂着的‘禁止投食’的牌子,还是被香蕉皮葵花籽砸了满脸。自我代入感强烈的孟怀顿时心碎欲绝。
爹妈怎么把他生成这样……等等?他是爸妈生的,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他自己是那种什么分化的怪东西,可是从来没见过家里人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啊。
“怎么我家……”
“正要问问,你家里是什么情况。”
孟怀从小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父母都是工薪族,父亲在学校里教书,母亲是行政主任。父辈祖上是山区的少数民族,母辈祖上是关东逃难到南方的人。也没有什么族谱之类的。
“家里面有没有出过什么……不一样的人?”何明问。
孟怀想了下:“我太爷爷念过黄埔军校,后来还当了国民党一个师长,曾外婆那边有个猎户,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可是他们都很正常啊……”
何明摇摇头:“只能等找到你的家人来检查一下,看看他们是不是跟你一样。有亲戚的消息吗?”
孟怀摇头。
何明眯起眼睛,按下了视频的继续播放键。
画面上,口吐白沫的孟怀瞪着天花板,眼里流下血珠。心理学家给他注射后,他的四肢不再挣扎,但是依然在喃喃自语。
“魔鬼出来了,魔鬼把世界占领了,世界走到尽头。跟万年前一样。”
“所有人都死了,我向你们宣战,即使战斗到最后一刻,也绝不妥协。”
“我爱你,岳云。”
第四十五章
孟怀本来沉浸在神秘而费解的巨大谜团里,忽然呆掉了。
他说……啥?
孟怀心里瞬间被另一群草泥马轰隆隆碾过——差点一口血喷到电脑上,火冒三丈咬牙切齿盯着另一个自己,在心里咆哮:哪里冒出来不明生物——你什么东西呀?你背着自己——好像不太对;你偷偷占用自己的身体——好像也有歧义;对他的岳小哥怀着如此不可告人(不对好像说出来了)的心思——不明生物你好,不明生物再见,给我滚到爪哇国去!
何明看见一个表情符号化之后只剩下“#(╰_╯)#”的孟怀……这种精分的事情……何明只得掩面,开始飞速脑补:
精分后的孟怀显然是个变态同性恋,还跟男人搞了,难道就是他战友中那位叫岳云的队员?那位长得很帅功夫也好还被误认为是穿越的有性格小哥……何明心心中天人交战,告不告诉孟怀呢?不说的话,孟怀傻乎乎不知道,会被战友讨厌吧?不对,说不定精分后的孟怀和岳云小哥是炮友,他们趁孟怀没意识的时候偷偷地搞,孟怀真可怜……
孟怀丝毫不知道自己的校友脑中飞速闪现着30种自己在搞或被搞途中醒过来发现事实的悲惨画面。强大的同袍之谊促使何明拍着孟怀的肩,沉痛地说道:
“跟你说件事……做好心理准备。”
孟怀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检查的时候……你刚……那个……过……”
“那个……是哪个?”
“就是……那种的那个。跟,男的。生理学家不小心检查到的……你别想歪。”
孟怀咚地一下又跌到地板上了。何明进一步证实了推测,心底无限同情孟怀。
孟怀觉得全身骨头都要被草泥马碾碎了,他猛地想起在洞窟里岳云打他那一拳,“你忘了?……你那样对我……”当时孟怀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现在隐隐有了端倪。
孟怀顾不得其他,只想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我我是上面还是下面……?”
何明无语地看着他,淡定道:“上面。”
孟怀一瞬间有种迎风流泪的冲动——这种好事,他居然不记得了。尼玛,尼玛,白白便宜了那个不明生物,那个六百万年前分化成什么鬼东西的灵长生物——尼玛!太该死了,不过,想起岳云那薄怒含嗔的模样,孟怀单方面理解成了害羞——岳小哥居然甘心做下面了?以后自己可有得爽了。转眼间又笑颜逐开。
何明看着孟怀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憨笑半痴,时而眼水朦胧,时而心碎欲绝的模样,感到自己的大脑回路不够用,开始混乱了。
孟怀难道不该很生气难过吗?他一个好好的直男插了别的男人菊花,怎么一点都不惊恐?
“那个六百万年,我跟你没完!”孟怀义愤填膺地看着视频,下定决心不准人家再出现。
何明松了一口气,支持地点点头。
孟怀回过神来皱眉道:“说起来,那位胡言乱语,什么世界毁灭,啥意思?”
“现在还不知道,有可能是什么古代的鬼魂转世。”何明干笑。
“啊?你是科学家,怎么信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
何明缓缓摇头:“现在科学界提出一种灵魂转世假说。不是迷信。研究者发现很多案例,有个孟买的小女孩三岁就会说日语,天天拿着玩具冲锋枪,看到日本经济危机会哭,坚信自己是一名战死在东北三省的皇军。有个印度妇女从没有出过远门,有天居然用挪威语说她是一名淹死的妇女,家里还有丈夫儿子等她回去,研究者真的在她指定的地点找到所谓的‘丈夫’,发现是个死了老婆快二十年的鳏夫。还有……”
“停停停……”孟怀头大如斗:“所以你觉得那也是什么史前人类在地球毁灭后转世到我身上的鬼魂?你们到底准备把我怎么样?”
“再看吧。那个人格偏激烈极端,操控者你身体进行各种过激的行为。心理学家建议再做几次催眠,找到那种人格更多的信息,然后慢慢化解。历史上那些转世的案例也不是一直都会延续下去,像那个孟买的小女孩,长大后就恢复正常,不记得日本的事了。”
孟怀听得毛骨悚然,难以置信。仍然想分辨:“可是我小时候很正常……如果是转世,为什么最近才出现?”
“心理学家分析,很有可能是在你身体激发出了抗体之后,刺激了你的潜意识里的人格,想起了一些有关的记忆。”
孟怀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难道那个家伙跟丧尸有什么关系?”
“不清楚,所以要多催眠啊。”何明一脸得逞的笑容。“放心吧我们会尽力把你治好。”
孟怀猛地又打了个哆嗦。“我……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
“我们尊重你个人的意见。治疗阶段结束后你实在不想待在这里,我们就送你回去。”
孟怀免除了被关在笼子里的担心,下定决心:只要他有时间,一定给研究所做一面锦旗。上面写“圣母万岁”。
几次心理学家的催眠治疗,那个精分的孟怀都没有出现。研究所里的人都感到高兴——除了孟怀自己。
那个家伙不再出现的确是好事,但他开始做梦了。每晚的梦都会变得稀奇古怪,偏偏无比真实。
做完那些梦,第二天他都会全身酸痛,头脑昏沉,食不知味,那些梦即使是虚幻的,依然能能榨干他的精力。让他在白天无暇顾它。更糟的是,每次做完催眠治疗,虽然那个人格不会出现,潜意识里一片空白,但是夜晚的梦境会格外漫长。
他反映给心理治疗师听,心理治疗师分析后认为是好事。说明那些潜意识已经从大脑皮层最深处转移到浅一点的区域,通过梦境释放出来,等全部做完梦就好了。
可是孟怀自己觉得情况没有改观。他在梦中消耗的精力,要在白天通过等量的睡眠补充回来。做催眠治疗不需要醒来,于是他整日都躺在床上昏睡。吃东西也没有味道,吃得越来越少。
过了短短一个星期,孟怀脸颊已经凹陷下去,瘦了整整一圈,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他曾在意识清醒的咨询过治疗师,治疗师也拿不准,适量减少了催眠的次数,但是孟怀做梦的频率不减反增。
有次孟怀在床上昏睡一天也没醒来。治疗师们意识到不对,他们停止了催眠,半夜他满头大汗,眼瞳溜溜转。生理学家给孟怀做脑部扫描,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在孟怀做梦的时候,脑电波高峰直接破格了。他全身的器官都在运动,血流速更是比平时快两倍,浑身冒汗。
这些生命迹象,只会出现在身体运动到巅峰。心里受到极度摧残的时候。孟怀持续做这些梦,消耗的体力和精神受到的创伤,完全和实际相同。他们也明白为什么孟怀会迅速消瘦的原因了。一个人一天吃得又少,消耗又大,神仙都撑不下去。
可是治疗师再怎么给孟怀吃安眠药、再怎么给孟怀注射镇静剂,他在夜晚都会陷入梦中。只得每天给孟怀吊着葡萄糖,以免他虚脱而死。
那么,孟怀梦到了什么呢?
十二尊高大的水晶柱围着广场大小的黄铜日晷仪,前方有一座十米高的庙堂,铜柱支撑着它的圆形的穹顶。他杵着剑站在庙宇中央,第一千遍念完祷词。然后孤身走出庙门。身后祭台的巨大雕像‘轰’地掉落下来。
他身穿站在巨大的水晶柱下,仰望着山般高大的铜碑。位于十二条放射状交叉的街道中心点,四面街道上挤满了脸色发白的丧尸。
——他从胸腔爆发出怒吼,背上足有一尺宽的平板巨剑斩开一路泼洒的血痕。
——灰羽纷飞的天空被眼里的血色蒙住,痛到他四肢冰凉,心肺绞裂,模糊的眼界渐渐涣散成一幅画面:
陆地下沉,海水倒灌,火山灰遮蔽了天空,地下传来隆隆的震感。他挣扎着去够一块冰冷的石碑,任由锋利扎疼了他的指尖,虚弱着说出几不可闻的话:
——吾血绝不会留给恶魔。
每当那句话震出声带,孟怀总会在黑暗中,大汗淋漓地醒来。
在那黑暗而空虚的瞬间,听着汗水滑入发鬓,是想象?是记忆?是预言?孟怀恍然间分不清时空,似乎自己真的绝望地奔跑在死气沉沉的街道上,身旁都是亲人的尸体。
第四十六章
开始还只是成天昏睡,周而复始的噩梦侵袭,孟怀勉强能忍受。每当他从梦中醒来,偶尔看到心理医生在旁边担忧的眼神。孟怀神色平静。
“你的心理素质真好。”医生为他挂上新的葡萄糖输液瓶,他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
“没有黑暗会永存,没有暴风会恒久。”孟怀道:“何况你们在这里帮我。”
睡魔像是细小的蚂蚁噬咬着骨髓,竭力把他拖进深渊。孟怀咬牙忍着疼痛。医生看着他头上豆大的汗珠,有些不忍道:“睡吧,我们给你打杜冷丁,就不会疼了。”
孟怀倔强地摇摇头:“我不想用那种药。”但是脑中有另一个声音道:“何必那么拼命?”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盯着吊瓶里的水滴落下。长年的求学与工作生涯塑造了孟怀温和圆融的性格,却不能磨灭他骨子深处的狠劲,回想前事,他被扔在乡下老家两年,每天走过十里山路背水给外公喝,小小的身子流汗爬过崎岖的路。遇到过土狼,摔过山沟,还被司机撞断肋骨。孟怀比其他同龄人更早明白一个道理,没有人会照顾你一辈子,必须让心灵坚强起来。
杜冷丁?孟怀冷笑,他恨麻药,他恨一切让外公在濒死之际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样恳求医生给他注射的东西,孟怀只想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
他这次坚持了两小时才睡着。
半夜孟怀醒来,感到有人在黑暗中擦拭他的脸。
温暖的手隔着湿巾细细地描摹着他的脸廓,熟悉的感觉让孟怀惊讶得全身颤抖。
“应祥……“
“嘘。“另一只温暖的手捂住他的嘴,熟悉的气息在他耳边轻声道:“别让门口警卫听见。”
孟怀心头巨震,岳云怎么会出现在研究所,这里离北京基地有几千公里啊!门口警卫没有发觉,他怎么进来的?
岳云松开捂住孟怀的手,仿佛是猜到他想什么一样:“我担心你。研究所又不让我出入,就溜进来了。”
孟怀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模糊看见岳云剪影般的轮廓。“胆子太大了,没有军事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