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内,邬夜雷脸色阴沉,手里捏着母后给他的那样东西。那是一块铁牌,邬夜雷也有,他的铁牌上刻着一个「霆」字,代表着他霆王的身分,而这块铁牌上刻的则是一个「简」字,这是简王邬不犹的身分信物。
七年前,邬不犹出京办差,结果却再也没有回来。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邬不犹被山贼杀死了;有人说邬不犹被皇后除去了;还有人说邬不犹染了重病死了……说什么的都有。
跟随邬不犹一同出京的几位官员还有他的手下们也全部杳无音信,真相更是无人知晓。
那时候先皇重病,接着没多久先皇驾崩,新皇登基。邬莫吉对这位兄弟并无好感,意思意思地派人找了找,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也有人猜测邬不犹的失踪与邬夜雷中毒一事有关,但所猜的大多是两人是被其它的皇子所害。
先皇有众多的皇子,邬夜雷出生后就被封为了霆王,也因此他自小身边就危机四伏,不是被下毒就是被刺杀,也正是因此,灵太后才会把他送到栖风门去避祸。
皇家是非多,邬不犹的失踪就如其它皇子莫名地死在自己的府邸里一样,唏嘘过后就沉入井底再无人问津。
而今天,邬夜雷知道他这位二皇兄的下落了。
把那块铁牌放进袖袋里,他眯着眼睛压下心底的嗜血。邬不犹怕是已经被如初杀了,只是可恨的是他忘了,他忘了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初身上的鞭伤是怎么来的?是因为他吗?如初的武功那么厉害,谁又能伤了他?这些事连左柏舟都不知道,一切都只能猜测。
揉着作痛的额角,邬夜雷的心里像堵了块石头,闷闷的。
如初除了为他过毒失去了一身的功力外,是否还为他遭受过什么?心窝突然揪紧,邬夜雷捂着胸口大口喘气,他是怎么了?为何刚要回想,他的心就这么疼?
「王爷,到了。」
车停了。邬夜雷没有下车,小天再次出声:「王爷,到了。」
车内传出一人极度沙哑的声音:「本王坐一会儿。」
大天和小天对侍卫们打了个手势,安静地站在马车的两侧。
第八章
霆王府门前,邬夜雷的马车奇怪地停在那里,他的侍卫们分散开来保护他的安全。一道白色的身影远远地站在树上,浓密的枝叶遮住了他,根本没有人发现他站在那里,即使他刚才从屋顶跳到树梢上时,动作也轻盈地好似一只鸟落在上面。
站在那里等了许久,直到马车上的人下来了,进入了霆王府,那人才悄然离去。
面色平静地大步走到肃风堂的门口,邬夜雷问:「卓少爷呢?可睡了?」
前脚刚要踏进去,他就听守门的侍卫回道:「卓少爷出去了,刚刚才回来。」
邬夜雷顿时拧了眉,那人出去了?跨过门坎,他直奔卧房,刚绕过屏风,他就愣了,卓如初正在换衣裳。
「侍卫说你出去了,去哪了?」邬夜雷走上前,为卓如初脱下外衫。
「乘凉。」
邬夜雷心里压了一路的闷气散开,他从后圈住卓如初的腰说:「京城不比山上,自是热了许多,委屈你了。我叫他们拿冰进来。」
「不必。」没有察觉到邬夜雷话语间的变化,或是说卓如初在这种事情上根本就没那么细心,他掰开邬夜雷的手,在床边坐下,脱鞋。
「要不要去醉仙池泡泡?」邬夜雷在卓如初身边坐下,又搂上他。
「不了,晚了,睡吧。洗洗脸脚就是了。」换上软软的鞋,卓如初再掰开邬夜雷的手,起身走到水盆边准备洗脸。
双手撑在身后,邬夜雷凝视着卓如初的一举一动,看着看着,他的鼻子有点呼吸不畅了。不想失态,他索性躺下,一副不想动的模样。卓如初很快地洗漱完毕,扭头便见邬夜雷躺在床上发呆。
他拧了块布巾来到床边,递了出去:「擦脸。」
邬夜雷一手接过,动作极慢地把布巾盖在脸上,卓如初返回去又给邬夜雷倒了杯水,给他漱口。
回到床边,卓如初的眉心微微一蹙,他踢了踢邬夜雷:「擦脸,漱口,自己去洗脚。」
邬夜雷有了动作,胡乱地擦了擦脸,他坐起来,接过竹杯,然后起身走到洗漱盆旁。扭头,卓如初正在铺床,邬夜雷的呼吸沉重了几分,他快速漱了口,然后在他的记忆中有史以来第一次自己洗了脚。
上床,搂住背对着自己的卓如初,邬夜雷轻吻他的脖颈,扣在卓如初腰间的那只手也不老实地探进他的衣内。按住邬夜雷的手,卓如初向前挪了挪,离开令他战栗的唇。
「睡觉。」
「我明早不上朝。」
直接含住卓如初的耳垂,邬夜雷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按着他的那只手渐渐松开,邬夜雷幸福地听到了卓如初情动的声音。现在的他,迫切地需要感受到这人的存在,感受到这人在他的怀里、在他的床上,感受到这人是属于他的。
这一晚,肃风堂内直到天将拂晓时才安静了下来。当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时,床帐遮住的红木大床内,白发与黑发缠绕在一起。
那一晚,直到多年后邬夜雷还总是时不时拿出来回味一番。
与卓如初的情事渐入佳境,邬夜雷的脾气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即使不上朝,他也是在书房内处理朝务,他的目的很简单,为了卓如初,他要痛改前非,做一位受百姓敬仰的好王爷。
这天,下朝回来的邬夜雷陪卓如初喝了两杯茶后便去了书房仪合斋。卓如初从不进邬夜雷的书房,对朝廷大事也不感兴趣,邬夜雷忙的时候他就在剑轩里练剑。
脚步匆匆地来到仪合斋的门前,大天敲了敲门。
「进来。」
大天急忙推门进去,抬起头来的邬夜雷看到他的神色,放下了笔。来到王爷身边,大天附耳道:「王爷,那些人死了。」
「哪些人?」
「就是上个月刺杀王爷、王爷让属下废了他们武功的那二十名江湖人。」
邬夜雷的眼里浮现寒光:「谁做的?」
「不知道。刚刚咱们的人传信,那些人被杀了,尸体就在京郊外。咱们的人原本是要动手废了他们的武功,结果叫他们给逃了,哪知他们竟死在了京外。」
邬夜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不许让少爷听到一点风声!」
「属下已经命人把他们的尸体悄悄弄走了。」
邬夜雷的脸色阴冷,谁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人?杀的还是刺杀他的人!
大天语露不安地说:「王爷,那些人的死状……」
「像是本王做的吧。」邬夜雷冷冷一笑,「这些人就不能换个法子,这种栽赃嫁祸的手段简直是毫无新意。」
「对方明显是针对王爷而来,也有可能是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何须把尸体丢在京郊,又何须做出是本王杀死的样子?」
邬夜雷敲敲桌面,冷道:「有人见本王最近的脾气温和了不少,就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王爷,万一卓少爷知道了……」大天最担心的是这个。
邬夜雷拧了眉,若那人以为是他做的,定不会原谅他,这些该死的!别让他找出来!
「去把兵部尚书、京都守备、禁卫军统领给本王叫来。」
「是!」
大天走后,邬夜雷也无心处理朝务了。
对方这回不仅仅是陷害他这么简单,文昌国哪个不知道他心狠手辣?现在也不过是再多二十条人命罢了,何须去花如此多的心思?想来想去,邬夜雷想到一种可能,不禁佩服对方的心机。
这几个月来,京城都传遍了邬夜雷宠爱的男子是他的师兄,他这位师兄心地善良,也因此邬夜雷为他收了性子,不再动不动就杀人。
现在邬夜雷残杀了二十个人,还丢在京郊,若被他的师兄知道了……要知道,他这位师兄可是武功高强,模样更是天下少有。
会是谁呢?邬夜雷的眼前冒出了许多人,他的敌人太多,谁都有可能。就是这霆王府里,也难保有别人的探子。
「小天。」
「属下在。」
「把四院的女人全部遣散出府,进入初风院的人要严加盘查,府里不得再签新的奴仆。伺候本王的那几个奴才把他们打发到后院去,今后本王身边只留你和大天。府里谁敢打听少爷,拔舌,逐出王府。」
小天面有难色:「王爷,这拔舌……」
「改成打一百大板。」
「属下这就去办!」
小天在心里笑,有少爷在王爷身边真好。
「皇上,勤王来了。」
正在凉亭内喂鸟的邬莫吉马上挥退左右,邬三友低着头一路小跑进来。正要行礼,就听邬莫吉道:「勤王不必多礼,坐。」
「谢皇上。」这话正中邬三友的下怀,他压根就不想行礼。
在石桌旁坐下后,邬三友问:「不知皇上找臣前来……」
邬莫吉看了看四周,凑过去一脸小心地问:「朕听闻霆王一个时辰前召兵部尚书、京都守备和禁军统领入府,不知勤王可知此事?」
「啊?」邬三友很是惊讶,「臣不知。」装得很像。
邬莫吉一听很是失望:「原来勤王也不知此事啊。」
邬三友压低声音说:「应该是有要事吧,霆王最近可是一心都扑在国事上。」
他的话听在邬莫吉的耳朵里可是万分的不舒服。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皇上,有什么要事不能让他知道呢?
邬三友瞅了眼满是失望的邬莫吉,假装宽慰道:「皇上不必多虑,霆王对皇上忠心耿耿,臣以为,稍过不久霆王便会进宫向皇上禀报了。」
邬莫吉赶忙满不在乎地说:「朕怎么会怀疑霆王?朕不过是担心是不是又有人刺杀霆王,所以霆王才把兵部的人都喊了去。」说完,邬莫吉招来不远处的太监,吩咐他们上茶点。
邬三友笑笑,直称是。
在邬三友抵达皇宫不久后,邬夜雷便得到了他与皇上在御花园里私聊的消息。吩咐完兵部的官员们要做些什么,他去了剑轩。
爱武成痴的卓如初若没有人提醒,根本不会停下来歇歇。等着卓如初练完一套剑法,邬夜雷拿走了他的剑,领着人回初风院,是喝茶的时候了。
第二天,邬夜雷上朝,当冷着脸的他踏入大殿内时,百官们连同邬莫吉在内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寒,他们有多久没有见过霆王的这副样子了?
果然,邬夜雷二话不说地上了几本折子,参了几位朝中的大臣,连皇上身边的两名近侍也参了。原因皆是他们贪赃枉法,欺君罔上。
不管是否属实,霆王参他们,他们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当庭就被邬夜雷下令拖出去砍了。
朝堂上风声鹤唳,邬莫吉连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为他的那两个得宠的近侍求情了。
邬三友低着头,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一半是真的害怕,一边却是因为心疼。被杀的官员里有他的人,这下子他可是损兵又折将。但他不能表露出半分的心疼,只能作出一副被吓坏的胆小模样,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霆王这一招演的是哪出。
最无辜的就是皇上邬莫吉,他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邬夜雷,令邬夜雷把他的两名近侍给砍掉了。
下了朝后,邬莫吉脸色发白地回到寝宫,手脚不停地哆嗦。
「皇上,您喝杯茶。」一名太监递了杯茶过去。邬莫吉抬头盯着那名太监,突然暴起挥开太监的手,茶盏落在地上摔碎了。
「统统给朕滚!你们这帮吃里扒外的东西!滚!滚!」
寝宫内侍奉的太监宫女慌张地退了出去,邬莫吉冲到桌前举起一个瓷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太后寝宫内,灵太后眉心紧锁,早朝上发生的事她已经知晓了,皇上砸了寝宫一事她也知晓了。她担心的不是皇上的怒火,而是儿子举止背后的深意。儿子虽然手握大权,但这几年行事还算是给皇上面子,像今天这样杀掉皇上亲信的事更是从未有过。
灵太后坐在宝座上忧心忡忡,皇上虽不是她的亲子,却是由她抚养长大,她一直把皇上当做是自己的半个儿子,最主要的是她不想再看到宫里出乱子了。
「夜儿啊,你究竟要做什么?」
皇宫内外气氛紧张,霆王府内却是一派温和。下朝回来的邬夜雷心情看上去很不错,回府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卓如初在哪,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卓如初。哪知,邬夜雷前脚刚踏进剑轩,一柄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如初?」
卓如初的脸色极冷,眸中带着明显的失望。
「如初,怎么了?」邬夜雷脸上的笑隐去,他两指夹住剑刃,脖子上感觉到了疼。
「出尔反尔,毫无信义。」
邬夜雷拧了眉,不高兴了:「如初,有什么事你直接说,我哪里出尔反尔,哪里又毫无信义了?」
「你答应过不杀他们!」
卓如初的话说完,邬夜雷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他展开眉心,淡淡地说:「那些人不是我杀的,你信我就拿开剑,不信就一剑杀了我。」
卓如初的眼里滑过疑惑,下一刻,他拿开了剑。
邬夜雷挑眉笑了,如初信他。
上前,拿下卓如初的剑,邬夜雷又从他另一手上拿过剑鞘。
「走,回屋去,我仔细说与你听。」
「当真不是你杀的?」
「我有那么孬种吗?是我做的,我不会抵赖。」
卓如初被动地由邬夜雷拉着回到初风院,一看到王爷和卓少爷的脸色,大天和小天马上敛神,大气不敢出地掀起门帘,心想卓少爷不会和王爷吵架了吧。
进了屋,把卓如初按坐在炕上,邬夜雷拖过一条凳子坐下,与他面对面。邬夜雷问:「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卓如初反问:「人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干脆利落。
卓如初抿抿嘴:「有人在剑轩留了封信,信上说你杀了那些人,我去查了。」
邬夜雷的目中闪过阴霾,他冷声道:「这是有人栽赃陷害我。昨日大天才告诉我,今日你便知道了,我还知道那些人的死状很像是我做下的。」
卓如初盯着邬夜雷的双眼,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邬夜雷并没有说谎,但两人七年未见,虽说两人已有了极为亲密的关系,但在卓如初心里邬夜雷只能算半个熟人。
邬夜雷也不多解释,他任由卓如初审视他,事情不是他做的,他不心虚。
好半晌后,卓如初的眼神稍稍放缓,问:「既然你昨日就已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我?」
「不想让你知道这些龌龊事,也不想你误会我。没想到我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那些别有居心的人。」邬夜雷起身在卓如初身边坐下,「如初,你可看清是谁放的信?」
卓如初摇摇头,扭头看向邬夜雷,却说了句:「是我误会你了,对不住。」
邬夜雷笑了,搂上卓如初的肩:「你这声对不住我收下了。下回有什么事先来问我,我的脖子可禁不起折腾了。」
摸上流血的脖子,邬夜雷的心中是怒火奔腾。
从怀里掏出帕子,卓如初捂住邬夜雷脖子上被他留下的伤口,邬夜雷顺势按住卓如初的手,揽紧他。
两人间陷入沉默,但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此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
闻着卓如初的发香,邬夜雷渐渐平静下来,在心里琢磨。
事情可真是巧,他昨日刚得知,今日就有人秘密告诉了如初,谁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如初与他翻脸?
伤口不流血了,卓如初拿开帕子,开口:「你以前做的孽太多,也不要怪旁人陷害你,想法子偿还吧。」
「我听你的就是。」偿还?他没把那些人大卸八块就不错了。
「我要回栖风门一趟,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要出府。」
「如初?!」邬夜雷噌地站了起来:「怎么好好要回栖风门!」一想到这人要离开,他就没来由的心慌。
卓如初蹙眉,道:「回去自然是有事。」
「不行!我不答应。有什么事你交代大天或小天去做,我是不会放你回去的,你只能在我身边。」邬夜雷双手抱住卓如初的腰,仰头看他:「如初,你就放心我一个人吗?就是在府里,我也不安全,不然也不会有人暗中给你送信了。」
想想也是,卓如初也不坚持了,说:「我写封信给师父,你让大天亲自送到师父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