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责怪，可这句话竟然让萧秦叶听出杜飞阳有一丝丝的高兴。

“呵呵……你这不是来了！？”根本不在乎他一个学生怎么和他这老师这样说话，萧秦叶只是开心地回道。

“你……得！快走。去学生处是吧？”

“恩。”简短的回答后，那人安静地走着，长长的走廊上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的响着，听在耳里有一些些的和谐。

杜飞阳微侧头瞧瞧正在专心走路的萧秦叶，阳光透过走廊上的落地窗洒进来，将那人略显白皙的脸上细细的汗毛染了一层淡金色，稍尖的下巴上是水红色的嘴唇，此刻正微微抿着。

“萧老师，我想念你做的菜了。晚上去你那吃饭好不？！”虽然是问句，可萧秦叶分明没在里面找到一点点的询问口气，而是完全的陈述句。

大部分高中的孩子，对待老师都是礼貌和疏离的，即便是嘴上再怎么亲切，可是高考压力以及对老师天生的畏惧在他们之间拉出了一道长长的隔离线，无法轻易跨越。而杜飞阳坦然的态度与亲近，让萧秦叶觉得很贴心。所以在那次圣诞节的偶遇后，杜飞阳偶尔的主动接近以及只对他表现出的默默服从，也让他觉得身边像多了一个弟弟。

“行啊！你想吃什么？”萧秦叶笑笑地看着他，漆黑如染了墨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

“红烧牛肉！”就知道他不会拒绝！杜飞阳极喜欢萧秦叶温柔的脾气和平易近人的性格，没有老师那套以上压下的逼人气息，每次看着他亲切地和同学们讲解一些生活注意事项的时候，那盈盈笑意都源源地从眼底渗透出来。这种关怀出自真心、发自肺腑，真切地让人感觉到温暖，默默打动着他孤傲的心。

杜飞阳几次蹭饭，他都欣然的答应。每每在他面前不小心暴了粗口，他也都笑笑地说：“这有什么！男孩子嘛！？说说脏话又不会怎样，只要会看场合就好啦！”所以在萧秦叶面前，他都感觉很放松，好似鱼在水中般的自在。

“行啊！那你放学到我宿舍就行。”

“好嘞！”

这天放了学，杜飞阳便哪也没瞎晃荡，直接奔着目的地——萧秦叶的教职工宿舍去了。

红烧牛肉！爷来啦！

听着萧秦叶在厨房切切洗洗，萧秦叶有些无聊。

电视没啥好看的，上网消磨一下时间吧！

来到萧秦叶的书桌前，杜飞阳看着之前几次见着的干净书桌上布满了各种家居杂志和装修公司的宣传页。

“萧老师，你这儿怎么这么多室内装潢的书啊？”

“哦！我妹妹下学期要来S市，可能周末需要我照顾……”

萧秦叶将拌匀的鸡蛋倒入锅内，加了水开始用汤匙搅拌起来。趁着等汤开锅的时间，将大致情况和杜飞阳说了一下。

“嘿！？那你这寒假不是有的忙了？要装修，还要搬家？”

“是啊！唉……计划没有变化快啊……本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还没打算离开宿舍单过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那……我寒假闲着也无聊，你搬家，我帮你呗？”杜飞阳的声音透着隐隐的愉悦。

“你不用走亲戚？你父母不回来陪你？”萧秦叶惊讶。

“我家在这儿除了爷爷奶奶，没啥亲戚。爸妈在美国，没有春节假期这一说。所以，春节我是没人管的男人！”杜飞阳佯装哀叹。

“小孩子家家的玩什么深沉，你春节过来好了！多你一口吃不穷我，不过要帮忙出力！”

萧秦叶心疼他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春节一个人寂寞，却忘了自己也同是天涯沦落人。

“真的！？包吃包住！？不嫌我烦？”杜飞阳之前本就觉得寒假一段时间见不到他有些空虚。心里暗暗有些期待能借着帮他搬家见见他，听见他的邀约，心下的欣喜全化成了问句，点豆子般一股脑地倒出来。

“呵呵……包吃！住嘛……你家在这儿，自然是回你自己家住。成日赖在我这儿算什么！？快来帮我端菜！”萧秦叶笑骂。

“哎哎！这就来！”

一桌子美味上来，不到十几分钟就让杜飞阳狼吞虎咽地扫下去一大半。萧秦叶看他如此喜欢吃自己做的菜，欣慰又满足，看来两人吃饭就是有助于增加食欲。平时只吃一碗饭的他，此刻吃完一碗竟然觉得还没饱。

“慢点吃，我又不和你抢！你这食客还真不客气！”

吃了饭，杜飞阳主动要求洗碗。萧秦叶也就由着他去，自己确实时间紧，便坐在电脑前研究起装修的事。

杜飞阳洗完碗，看着专心盯着电脑屏幕的萧秦叶不想打扰他。可刚吃饱饭，身上发懒，又不想那么早回家。他便开始在萧秦叶的宿舍来回打量。他在一牌CD架上搜寻，惊讶于萧秦叶所观电影之杂。纪录片、科教片、电视剧、美国大片、战争片各式各样的影碟五花八门，都被分门别类排放的整齐划一，足以见得主人对他们的关照与喜爱。

“入殓师？这啥？”杜飞阳将萧秦叶的碟片翻了个七七八八。

萧秦叶和一家装修公司的老板网上敲定了时间，询问了价格和一些细节，约了后天下班去他店面上详谈后总算告一段落。关了浏览页来到杜飞阳旁边坐下。

“哦！日本的一个片子。没啥惊心动魄、跌宕起伏，但是挺发人省醒。可以看看。”

“那我瞧瞧。”杜飞阳拿出包装盒里的碟片，顺手开了DVD机按了播放键。

“看了这个片子，我挺理解男主角的。生活和现实逼迫他离人生的理想和目标越来越远。妻子起初的不理解和街坊邻里们的躲避都挺让人无奈。”萧秦叶评论的声音很轻，在介绍片子却又向在诉说自己一般，语调里掩不住凄凉。

杜飞阳听他口气奇怪，担心地喵他一眼，发现他脸上的淡然后又专心盯着屏幕看。其实，这类片子不是他喜欢的，平淡的故事、清新的背景音乐对于他来说都毫无魅力，不如那些冲突厮杀、热血挥洒来得刺激、扣人心弦。可听出了萧秦叶对这片子的喜爱，杜飞阳还是打算将它看完。

“你说，为什么这男主角一开始不肯告诉自己的妻子自己做了什么工作？”萧秦叶靠着床沿懒懒地问，眼睛一咪一咪地让人看不清里面的神采。

“怕她担心呗！”杜飞阳随意回答。

“担心什么？这工作又不危险……”

“……”是啊……他担心什么呢？是妻子的无法接受？

“坦白之前，总要考虑一下他人的感受吧！？”萧秦叶的声音越来越轻，听在杜飞阳耳中竟有分教育意味？

他……这是在给我上人生辅导课么？杜飞阳有些不乐意了，干嘛拐着弯来说教！？

他不满地转过头，一个重量却轻轻落在肩上，顿时将他的不满溅得烟消云散。

萧秦叶困极靠上了杜飞阳的肩头，均匀的呼吸声轻轻浅浅。

自那次圣诞雨夜之后，久违了的萧秦叶宁静安详的睡颜呈现在眼前。

杜飞阳看着他轮廓清俊的脸，细致的五官柔和地舒展。

又一次，他离自己那么近，毫无防备。

杜飞阳的心突突地狂跳起来，目光凝在眼前的脸上移不开。

他的眼睛下有淡淡的黑眼圈，看上去增添了几分疲惫。

杜飞阳不自觉地抬手隔空描绘起了他的容颜，心跳随着手指的移动越发狂乱。

越看越觉得心跳动得无法抑制，这人……有一副赏心悦目的好脸蛋儿。不惊艳，却，很耐看。

光看……似乎不够了……

杜飞阳抖着手指将挡在萧秦叶额前的一缕刘海轻柔地拨弄到他耳后，不小心碰到他微微有些冰凉的耳郭后，却像烫伤了似地颤抖着收回了手。

心还在狂跳，那激动的频率几乎胀满胸腔。杜飞阳忍不住继续看他，手指尖更是不自觉得触上了那水红色的唇瓣。

嘶……这回，是真烫伤了。烫得心里都咯噔一下地震荡。

杜飞阳急急收回手，脑子里空白之余，是记着那唇瓣的柔嫩触感，心跳声大到几乎连自己都能听见。

他不深入思考这么做的背后意义，一切只是意随心动而已。

杜飞阳调整呼吸努力压抑，片刻才恢复冷静，再次凝视箫秦叶平时鲜少露出的疲惫，他十七年里，第一次，心底柔软地化不开，怜惜仿佛一块融化的冰，缓缓覆盖了他的心房。

他轻轻将他扶躺在沙发上，取了床上的被子给他盖好。心想主人都睡了，自己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抬手去拿书包，却发现平时看上去细心的萧秦叶连电脑都没关。他弯身打算关机时，看到萧秦叶干净整齐的电脑桌面上有一个很奇怪的Word文档。

Yuhao？怎么还是拼音？其他几个关于装修的文档都是中文命名的，这yuhao是什么？

他好奇地打开，当看清内容时，觉得自己的脑袋被狠狠击中一拳，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下意识的转头瞄瞄还在沙发上熟睡的人，杜飞阳好似窥探到别人内心世界般的惊慌，还有一丝愤怒油然而生。

随着他视线的下移，那愤怒在胸腔里渐渐积聚，逐渐化身为熊熊火焰将他的心毫不留情地灼烧。

这是……以“宇浩”的拼音命名的一篇心情日记。里面满满的，写着萧秦叶对数学老师蒋宇浩的暗恋。从蒋宇浩对他生病时无微不至的照顾，到日常工作上两人的朝夕相处。他的无奈、他的挣扎直到现在每天只要能看见他的满足，洋洋洒洒的将近20页有余。生生记录着萧秦叶最近心里最珍惜、最在意的恋情。

他……他喜欢男人？——震惊！

他……他喜欢蒋宇浩？——愤怒！？

第六章：许你一个愿望

杜飞阳完全无法从这两种感觉中分辨出其中的真意，此刻他心乱如麻。他的指尖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愤怒，微微颤抖起来。这……原来身边这看似笑眯眯好说话的人，心思竟然复杂成这样！

蒋宇浩不是结婚了吗？为什么偏偏喜欢他？他有哪里好！？

萧秦叶原来喜欢男人？

无数的声音在杜飞阳脑海里来回飞窜，扰得他坐立不安、击得他原本柔软的心境一片狼藉、碎成一片片消失地无影无踪。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些什么，唯一确定的是要离开。

于是他匆匆关了电脑拎起书包就跑，以最快的速度奔跑、逃离开这个原本他认为熟悉的教工宿舍，逃开原本他有几分亲近之意的、被自己定义为朋友的男人身边。

萧秦叶在忙碌之余，对于杜飞阳明显的躲避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现在除了他最重视的蒋宇浩，其他人于他有或没有都不是他会上心的。

思考着装修的一堆杂事，他没注意到前方有人。直到和那人撞到了一起被作用力弹坐到地上，才如梦初醒似的感觉到疼。

“杜飞阳！？”

“！？”撞人的人也很惊讶，倒退了几步就站在原地盯着他，不动了。等看清是萧秦叶，他又朝后退了两步，这不是作用力造成的。萧秦叶看在眼里，心里清楚。

杜飞阳看着他的眼神是阴郁的，里面闪着不知名的光，复杂又带有微微的敌意。

萧秦叶十分真实地感觉到他的疏离，不再像之前几天那样，只是根据杜飞阳的行为猜测他在逃避自己。

想起之前几次，杜飞阳虽然嚣张痞气的和自己说话，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帮自己的忙。再看看眼前明摆着讨厌他的人，萧秦叶心里还是感觉到些微的不适。

他大方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的尘埃，对杜飞阳无辜地笑：“是不是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杜飞阳撇撇嘴，欲言又止。

这误会……怎么解释地清楚？说老子偷看了你的日记？说老子知道你他妈的喜欢男人？

蒋宇浩都有家室的人了，你干嘛还那么低三下四地去喜欢他？他有什么好？

萧秦叶看着杜飞阳的喉结上下滑动，身旁的两只手是握拳又放开，放开了之后又握紧。

看来，我们之间还真有什么误会了！这孩子气我气成这样！？

“如果之前，我做了什么冒犯你的事，别在意，我不是有心的。”萧秦叶诚恳地看着他，表情也是十足十的真诚。

“以后离老子远点！”其实杜飞阳不想这么说，可不知怎么一想到萧秦叶有喜欢的人他胸口就堵得慌，口气瞬间不善起来，带了几分狠意。他怕再失误，转身大步逃荒似地走开了。

萧秦叶被他这奇怪的行为和话语弄地稀里糊涂，只道这孩子因为哪件事闹脾气呢。萧秦叶的性格温和偏内向，除了对爱情和亲情的执着，于友情之类的也是从不强求的随缘随心，不会过于执着和妥协。他自己是不清楚到底哪里惹到了杜飞阳，但是杜飞阳既然不想再搭理他，他也不会主动去示好求和。只认为血气方刚的少年难免会暴走几次，他若不想见他，大不了以后他不去和他搭话就是。

和房客的契约顺利解除了，装修的合同昨天也签好了，包工不报料。这样最省钱，材料的质量也能依着自己的判断去选。就是要来回跑几次建材市场，免不了几次折腾。

最近研究生的论文也在收尾，他实在没闲心去想别的。每到这时候，萧秦叶就特别羡慕别人有家属在身边或者是有伴侣的，可以在心理上有个安慰和港湾。不像他孤家寡人一个，想倾吐给朋友发发牢骚又觉得拉不下口，或怕人家嫌他唠叨。

再说他向来克制隐忍惯了，也不知该怎么和别人开口。这么些年，都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走过来的，这些辛苦根本不算什么。他努力安慰自己。

于是，他只能把心里的苦水和压抑化为注视的动力，平时只敢偷偷地看着身边的蒋宇浩，可最近总是因为疲惫而呆愣愣地望着他出神或发呆。

蒋宇浩这几日是犹如芒刺在背，之前隐隐察觉到这年轻的萧老师偷偷摸摸的注目礼还怀疑是自己瞎猜，最近却觉得自己在这样强烈的目光下坐不住了。

趁着午休办公室的同事都出去了，他打算单独找萧秦叶谈谈。

“小萧啊！中午一起出去走走？”

受到邀约的萧秦叶脸腾得通红，怕被人看出来赶紧低下头佯装做事，声音都有些止不住的带了波浪线……这……他口气好正经啊……是要谈什么呢？

“好好～～”

其实原本就是同事，又是搭档负责同一个年纪、同两个班的，偶尔出去聊聊也很正常。问题是萧秦叶暗恋蒋宇浩已有段日子了，心里对他的想法那是有点不纯洁滴。所以普通的同事邀约在他看来竟然变成了变相的约会，这心境就自然而然的忐忑起来了。

萧秦叶这边心里和挂了钟摆似地不停地摇啊摇，和蒋宇浩一起闲荡到校园梧桐树下的长椅上坐下后，紧张地抑不住身体的颤抖。

杜飞阳这几日躲他躲地彻底，可视线却从来没离开过。恨不得粘他身上将他盯出个窟窿来。

看着两位让他心情波涛汹涌的主人公并肩坐着，心里说不出是愤怒还是茫然不知所措。

他悄无声息地接近，告诉自己不打算偷听。又气恼，这两人若不是做什么亏心事，有什么不能让他听得？殊不知自己的狭隘，这世上的隐私可分了千千万万种，哪一种偷听都会被冠以不道德之名。

“小萧啊！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恼？”蒋宇浩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

“呃？蒋老师你指什么？”萧秦叶心里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