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别,好言安,你知道我最馋酒,让我无酒可不是要我红衣变白衣,无发变青丝嘛。”无酒被戳到痛处,绕着言安求饶。众人看着他的样子都不禁莞尔。烟娘笑过之后,看到苏阙眼里一闪而逝的痛楚,便上前抱住苏阙,平时那种妈妈桑的尖锐声音,柔软得低语:“阙儿,莫要累坏了自己,难受就和烟娘说。”
“烟娘,烟娘,烟娘~。”苏阙在烟娘怀里软化,感受到曾经母妃给的关怀,少年柔软的嗓音带着一些鼻音小声喃着烟娘。烟娘听着一阵心疼,不由自主想起少年第一扑进自己怀里的样子。
那年天下公告皇后病死,苏阙太子过继给容妃。那天史将军领着异常沉默的苏阙到烟娘面前。
“阙儿,这是烟娘,烟娘以后会陪在你的身边的,我……也会的。”
苏阙抬头盯着史长云,一会之后转身看烟娘,突然扑到烟娘的怀里:“烟娘,烟娘,烟娘~。”
烟娘看着怀里小小的人儿,在外面怎么倔强怎么坚强毕竟也只是九岁的孩童,心中满是怜惜。
“烟娘,阙儿想喝你酿的相思醉。”苏阙换回烟娘游走的思绪。
烟娘知道每到这个时候苏阙都要醉饮自己酿的相思醉,早已备好,弄上酒菜之后,便和众人一起退下,独留他一人。
苏阙拿起一坛相思醉便狂饮,从怀中拿出残简,细细抚摸……
将军,你骗我,第一次带我去看烟娘的时候,你答应我会一直陪我的……
将军,你骗我,皇舅走的时候,你答应他会替他守着我的……
将军,你骗我,父皇关着我你偷偷来找我的时候,你说过会和我一起承受患难的……
将军,你骗我,离开上战场前,你允诺在我成年礼时一定回来,和我一起喝相思醉的……
将军,将军,相思醉,醉相思,思……相醉……
朦胧中苏阙似乎看到史长云拿着一坛相思醉对着自己宠溺的笑:“哎,阙儿,我回来陪你喝相思醉……”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词是弃子熬夜赶工的,写到后面的时候,脑补阙儿脆生生喊将军的时候,我不会告诉你我自己心酸了的。咳咳~于是应景刚好听到一个很有味道的曲子,拿出前几天手中无曲的旧词,拆分改了一下~于是有意者求联系~
妆怨系列之征妇怨
文案:为君把妆梳,登楼把君盼,羌声把梦断,传闻君已逝,独坐对烛看,哭叹为何般
兽炉暖 冷焰几缕为谁熏香
龙消粉轻抹敷脸 君却看不见
独对泪烛干 瘦影宽衣为谁这般
夜夜独枕鸳鸯帕 月照绣床半
弄妆怨 镜前浓描盈烟眸眼
愁看千帆断 何处秋风书影乱
高楼几番顾盼 盼归限 眼波流转几度换
奈何这般 饮马恨 长矛血洗空余梦
同心结 红线几缕为谁身藏
白玉锁置在指间 睹物长思念
独步斜阳晚 霜染黛鬓为谁这般
日日独看红叶落 风过空院凉
弄妆怨 镜前浓描盈烟眸眼
愁看千帆断 何处秋风书影乱
高楼几番顾盼 盼归限 眼波流转几度换
奈何这般 饮马恨 长矛血洗空余梦
为何般 殷勤弄妆又为何般
凄风几度泪已干 谁把相思葬
谁知为何般 殷勤弄妆为谁这般
羌声吹断手中锦 与谁问几番
羌声吹断手中锦 与谁问几番
第八章:赵影托孤
赵影听到皇后病殁的消息,整个人呆住了,怔怔地看着前方,心里一阵抽痛。那个最疼爱自己的姐姐,那个那么向往自由的姐姐,为了家族不得不进宫的姐姐,那个即使环境再怎么恶劣都一直温柔地坚强地面对的姐姐,怎么就……走了……
赵影呆立了一会之后差遣下人回去看着父母,便急忙往宫中赶。一进凤轩宫,就看见苏阙小小的人儿安静地坐在地上,手里拿着姐姐平时最喜欢的玉珏。赵影走过去,轻轻地抱着苏阙。苏阙抬头看了眼舅舅,鼻子酸涩难忍,钻进舅舅的怀里,小声抽泣。
“舅舅,母妃,走了~”
赵影低头看着怀中的苏阙,眼睛红肿不堪,紧紧的闭着似乎想要忍住眼泪,小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全身冰冷颤抖。自己稍微地松开双手,怀中的人儿就惊恐睁开双眼,全身紧绷僵硬,待看清赵影没有走之后重新依偎过来,又闭上眼睛,瑟瑟抖动着。
“皇上驾到”
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大厅的沉寂,随后苏朝靖就在众人的簇拥中走进大厅。赵影本想放下苏阙,奈何怀中的人儿在听到这个李公公的声音之后,本来略显软化的身体瞬间紧绷,双眼睁开,眸光流转着惊恐、绝望、悲伤、痛恨等情绪,双手更是紧紧抓着自己,赵影只能安抚地抱着苏阙行礼。
“皇后病殁,朕怜惜太子年幼不可无母妃,以后就搬到容华殿由容妃照顾。”
苏阙难以置信得盯着苏朝靖,想起容妃说的话,心中一片荒凉。稚嫩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铿锵绝然。
“皇儿只有一个母妃,皇儿不去容华殿。”
苏朝靖漠然得看着苏阙,对着赵影说:“爱卿,可以带着太子出宫一段时间,但是回来后必须搬到容华殿。”然后厌恶得环顾着凤轩宫,拂袖而去。
苏阙,挣开赵影,踉跄得跑到宫门,大声喊道:“苏阙只要母妃,不要容妃,我恨你。”
前方的人停下脚步,转生看了眼站在宫门的苏阙,眉头深锁,不知在想些什么,转身离开。
赵影带着苏阙回到赵府,将苏阙安置在自己的床上,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阙儿,告诉舅舅,你母妃是怎么逝世的?”
“是父皇……父皇让容妃……却叫我称她母妃……”
“别说了,阙儿,你还有舅舅。”赵影怜惜得抱紧苏阙,心中恨意汹涌。
最是无情帝君心,苏朝靖,我原本知道你是无情,却没想到这般绝情这般残忍。
怀中的人儿许是累了,许是因为终于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就深深地陷入睡眠,只是小眉头还紧锁着,小手潜意识地抓着被单。赵影盯着苏阙出神,秀气的眉毛,小巧的鼻子都是那么像姐姐,连坚强的性格都那么像。阙儿,舅舅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之后的几天,赵影除了吃饭和睡觉的时候呆在家里,就一直很在外面奔碌,经常见不到身影。史长云来到赵府书房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个画面:午后的阳光甚是强烈,不过透过厚重的树荫和纱窗之后斑驳得洒入书房,温和却不觉得冰冷,小人儿手握着狼毫在书案上细细作画,由于手比较短的缘故有些笨拙,却不失风度,而紧锁的眉头,紧抿的丹唇,却宣泄出内心的悲伤。史长云走近一看,画中画的正是皇后,略带稚气的笔法细细勾勒着,虽只有三分的形似却有七分的神似。史长云没有出声,安静地在边上看着,待苏阙画完之后才出声:“阙儿~。”
“将军~。”
小小的眼眸,几天不见,里面的神采已经黯然几分,少了孩童的天真,浓郁着悲伤绝望和强忍。史长云不由觉得难过,朝靖,你会后悔的。上前拥住人儿,飞身出去,几个起落就来到郊外。几声哨音之后,远远跑来了两匹红马,大红马风姿绰约,步伐矫健,一看就是历经沙场的宝马,小红马亲昵得跟在后面,步伐稳健,虽没有红马那种慑人的气势,却多些灵动的天真。大红马跑到史长云边上,亲昵信任地长嘶一声,小红马也围着史长云打转,眼里满是喜悦。史长云放下苏阙,抚摸了小红马之后,将苏阙抱到小马身上,自己飞身跨上大红马,对苏阙狡黠得一笑。
“阙儿,若是你能不被我落下,我就带你去一个地方。”说完就策马而去,苏阙紧忙跟上。
一阵策马扬鞭之后,来到了一个大院前,长云下马抱下苏阙,看其在自己怀中微微喘气,拂去汗水。
“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将军,阙儿~阙儿~”
“好了,不用说。”史长云温柔地打断苏阙,看着旁边撒泼的小马,“这匹小马以后就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它。”
“真给阙儿?”苏阙小心翼翼地问道。
“真的,呵呵。”史长云一边说着一边往院内走去,“带你见一个人。”然后对下人吩咐:“去通知烟娘和言安。”
暮色沉沉地笼罩着渠城,暗云叠叠,月色被层层掩盖起来,偶尔宣泄出的几分轻盈,也给人飘渺的感觉。苏阙安静地坐在院子的亭子里,思绪四处纷飞。自从上次将军带着自己来到将军的别院时,已经半月有余,舅舅就出现过几次,每次待的时间都很短。看着其逐渐疲惫的眉眼,甚是让人担忧。
宁静的荷花塘,睡莲在夜色中悄悄绽放,锦鲤在茎梗中无忧地嬉戏,甚是欢乐,苏阙望着水中无忧的锦鲤,就像几月前得自己,那么无忧无虑得在母妃身边撒娇,可是,现在母妃离开,竟已经一个月那么久了,久到慢慢得结成一个伤疤埋在深处,即使身边的人再多,将军对自己再好,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是会那么思念。
突然院子响起了嘈杂的声音,远远就听见言安的声音,苏阙闻声跑去,就看到史长云扶着满身是血的赵影进入房间,血色蔓延了苏阙的视野,就像一把刀刃重新剔除心中的伤疤,割得鲜血淋淋。
“阙儿,快进来。”屋内史长云急切得喊道。苏阙急忙往屋内跑去,不安感一点一点吞噬着自己。
舅舅,舅舅,你可不要丢下阙儿,你可不要丢下阙儿啊……
进门,入眼便是赵影大口大口地吐血,史长云一手扶着赵影,一手给赵影输内力,饶是功力深厚的将军,额角也微微冒汗。
“长……云……,咳咳,没……没用的,不……不要……白费……咳咳……力气了。”赵影半咳着血对史长云说到,然后伸出手哀伤地望着苏阙,“阙……阙儿……”
苏阙奔到赵影面前,泪早已爬满了双眼,小手攥住赵影的手,生怕一不小心,舅舅就会像母妃那样离开自己。
“舅舅,舅舅~”
“阙……阙儿,以……以后,舅舅不能……咳咳……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了,你……你要好好地照顾……照顾自己。”赵影将苏阙的小手放到史长云的手里,“长云……,替……我看着阙……阙儿。”
史长云握住苏阙颤抖的手,悲伤地看着赵影,轻轻地应允。
“我定会护着阙儿的”
赵影在得到长云的答应之后,眼里的担忧慢慢散去,眼神开始涣散,望向虚空的远方,嘴角最后化作几抹释然几抹向往。
我只恨当初为什么让苏朝靖见到姐姐,只恨自己怎么没能保护姐姐,只恨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看着阙儿长大成家了……姐姐,影来找你了,姐姐,影来向你赎罪了……
苏阙看着赵影的手慢慢得滑落,宛如最后的星光,滑过几个春花秋落,滑过几个冬雪夏融,那么慢,那么久,然后眼前一暗便没了意识。
烟娘走下暗道时,就看到苏阙身边四处散落的酒坛子,轻轻地闭上双眼,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默默地收拾着酒坛子,然后将带下来的锦被盖在苏阙身上。静静地凝视着少年,手指细细抚摸少年清俊的双眉,想要抚平少年紧紧锁住的眉头,却怕吵醒少年而作罢。刚要起身离开时,手被少年抓着,只看见少年双唇微启,呢喃着什么。俯身仔细倾听,听见少年梦语。
“母妃,母妃,不要走……”
“舅舅,舅舅……”
烟娘瞬间湿了双眸,刚刚压下的酸涩之感,重新涌动而上。
将军,自从知道你为国捐躯的消息之后,阙儿,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开心了。每年的祭日,必狂饮相思醉,可是酒醉人却难醉心,你答应的,却始终没实现。
夜色沉醉,街上依然繁华似锦,烟雨楼中歌女还在喑哑地唱着征妇怨,只是,能懂得歌女心事,能懂得词中意味的又有谁。谁在天涯思念,过往烟云;谁拾起相思,独自品茗。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各不同。
相思醉,醉相思,思……相醉……
醉……
第九章:夜间携游
苏阙醒来已经是翌日傍晚,余晖倾斜,给都城镀上一层金黄的框边,给人一种柔软的味道。北斗已经高垂,在万里无云的天空试图与残阳争辉,兀自梳点银装,也将星光斗斗扬扬地洒向人间。街道上晚归的孩童早已被召唤回家,而摊点上流连的贵族少年,高官子弟,深闺小姐成群成团的赏玩着,使都城渐渐热闹起来。
苏阙半睁开双眼,静静地躺着,听楼里楼外的各种声音,交织成一场盛世烟云,宛如记忆深处传来的绝唱,吟咏了几世的繁华,而自己就像一个戏外人,原想淡然地围观,却还是坠入红尘,挥剑斩不断的羁绊。
“主子,醒了吗?”屋外传来了几声叩门声和小易的声音。
“进来吧。”
小易推开木雕门,端着一盆水,放到木架上,用水沾湿了雪绢一边递给苏阙一边留意着苏阙的脸色。看到其没有显出疲态便稍放下担心的心情,然后拿起木梳为苏阙束上银冠。待一切整理完毕,苏阙辞别烟娘离开了烟雨楼。主仆两人徒步在热闹的街道,不紧不慢地观赏游玩着。
残阳已没入夜色,月明湖上花船已然簇拥而出,灯火摇曳,管弦喑哑。湖畔人声鼎沸,而在安桥小码头边,那人孑然而立,银冠束发,一袭青衫半隐半明地溶于夜色,就像一幅水墨画。闻人谨从酒楼里出来就看到这样的一个场景,深深刻入脑海,那人静静地伫立在那儿,与四周的热闹场景显得相冲却不违和,仿佛所有的喧哗到了那人那儿便都变得静谧悠然。
“可要一起游赏这月明湖?”
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苏阙回身便看到闻人谨对着自己笑问道。
“皇……”
“诶,小阙,叫我谨就好。”闻人谨打断苏阙,上前与其并肩,望着茫茫湖色,“今日,我们放开心相交可好?”
“好……”苏阙微怔地看着身边的人,不知是夜色暖人的缘故,还是退却黄裳只着便装的缘故,那人眼底的笑意竟蕴育出几分柔情。幻若记忆深处的那个每次都温柔看着自己的人。
“可否一起游赏这月明湖?”闻人谨深邃的眼眸凝视着苏阙,看着他盯着自己发怔,像是在看着自己,又像是透过自己在望着另一个人。
你的心里藏着谁?
“嗯?闻人公子怕是不能与我一起,我不想坐那花船。”苏阙看到闻人谨眼中的探究,便低垂眼帘,掩去心中的几分思念。
“我们不坐花船,带你去坐乌篷船,吃好东西。”闻人谨说罢,也不等苏阙答应就拉起苏阙往人少处走去。苏阙盯着那人握着自己的手,不是自己以为的冰冷,竟能让人感到丝丝暖意。许是那人出现的自己不曾看过的调皮模样,许是自己感受到的那人手中难得的温度,苏阙没有挣开。突然想起小易还在边上的摊子留连,便交代了一声,让小易自行回去,而后亦步亦趋地跟上。
这是一个人烟渺渺的小码头,没有灯火通明的花船,只是停泊着几个乌篷船,闻人谨带着苏阙熟练地登上一艘船,然后笑盈盈地对着掌船老汉喊道:“王伯,上次酿的桂花酿可还有?今天有没有新鲜的鲈鱼,半月没吃,我嘴都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