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之玉之浮生——他生未卜
他生未卜  发于:2011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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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鹿转了转眼珠:“这个,小的也不知道,三爷出去又不带着小的,三爷带您回来小的才知道,然后就是三爷一直在

照顾您,也不用我们,有事才让鹦姐姐或是我替一下。”

冷潸点了点头,抬眼看去,只见四壁也几乎都是白色,屋顶正中悬着一盏很大的珠灯,照亮房间的似乎就是这柔和的

珠光,而墙上所有的装饰也只是一幅竖幅的工笔长卷,挂在床头一侧的墙上。

画上画着一株桃树,落英缤纷,一个穿着湖蓝长衫的披发少年坐在树下垂首吹箫,而另一个白衣青年正俯身去拂少年

身上的落花。少年只画出一个背影,而侧身而立的青年也只看得见一抹长眉和半边弯弯的眼尾。

整幅画色彩鲜媚典雅,笔致细腻生动,在周围一片白色的衬托下显得十分惹人注意,但冷潸看到这幅画的第一个印象

,却是刻骨铭心的温柔。

仔细想来,竟不知那一缕温柔来自何处:落花是凄迷的,吹箫少年神态专注,白衣青年则悠然自得,但整幅画看上去

,倒似一阕写着“柔情似水”之类的句子的词。

冷潸正专心地看着那幅画,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招呼似的轻咳,回头看时,明钺站在门边,静静地望着他。

雪鹿躬身叫道:“三爷。”脸上的惊恐让冷潸很是奇怪,因为在他看来,明钺并不是一个可怕的人,既使他的脸上戴

着那么怪异的面纱。

明钺没有开口,只做了个“出去”的手势,雪鹿忙溜了出去。明钺等他关上了门,才向冷潸道:“你,还认得我吗?

冷潸推枕而起,想要下床道谢,却发现床下并没有自己的鞋,连自己身上的内衣都已被换过了,只好在床上抱拳道:

“三爷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明钺似乎微微摇了摇头,仍倚在门边,轻声问道:“还记得我们说过什么吗?”

冷潸一窘:“好象,问了三爷的名讳,还……还说了些糊涂话,请三爷见谅。”

明钺的薄唇扭曲了一下,又变成一个笑容,终于慢慢走近床边坐下,一边道:“不是糊涂话,你还说了你自己的名字

,你的名字也很好听,还有,你的兄弟们的名字。”见冷潸的脸色微变,他又加道:“你身上的东西我都替你收起来

了,你是个会家子,我也不瞒你,你们冷家水字辈的名头,我早已知道了,见你倒还是第一次,我没想到,没想到你

生得会是这个样子。”

冷潸见对方坦言不讳,自己反而不好意思,因为冷家自数代之前,便为名捕世家,近两代以来,虽不再投身六扇门中

,却依旧与官府联系密切,帮助缉捕人犯,所以虽然侠名颇着,与武林中人却不甚来往,子弟行走间也多匿名潜行,

以免发生不必要的麻烦。但明钺已坦承知其身份,冷潸又怎能再推托,只好拱手道:“惭愧,三爷想必是个中高手。

明钺又笑了,他的笑一直是无声的,双唇业不开启,只弯成一个温柔的弧,然后才道:“我若是高手,你大概早就知

道我的名字了;如果说一点不会呢,我也不会弄个脸罩戴上了。”

冷潸更加难堪,道:“三爷,我不是有意……”

明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还是叫我明钺吧,不是月亮的月,是金瓜钺斧的钺。”他忽然站起来,走到一扇窗边,道

:“现在是夜了,你要不要看看真正的月?不过,它已经,残了。”

冷潸默默地点了点头,明钺伸出手去,推开了半扇纸窗,冷潸发现他选的地方正好使自己坐在床上业能看见那一钩残

月。

那抹月很低也很黯淡,恹恹地压在一角飞檐上,导仿佛是夜空的一抹伤痕,一颗星在它旁边若即若离地闪着,不知是

更象血滴,还是更象泪滴。

第三章

初夏的风慢慢地流进屋中,带着一丝微凉,却只有淡烟样的纱帷颤栗了几下,浓郁的芍药的气息仿佛是沉在风的底层

,比风更慢地倘佯着,正象它的名字一样:将离——而未离。

明钺站在窗前,留下的只是一个背影,他的身材很高,但并不魁梧,只是修长。冷潸又转眼看了看墙上的画:如果那

个白衣青年真是他的话,那吹箫少年恐怕正是自己这么高。

也许因为衣服颜色的缘故,他竟没有去想那吹箫少年会不会是明钺。

明钺忽然向着夜色漫声长吟道:“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旧年……”吟罢又是一阵静默。良久,才长

叹一声,“啪”地关上窗,转身道:“夜风还凉,不要吹着了。”

冷潸仍象刚才一样默默地望着他,那一双美得不似一个男子所有的、仿佛永远带着泪意的眼睛令明钺蓦地打了个寒战

,失声道:“你回来了……”说了四个字,却又咽住了,用力甩了甩头。

冷潸立刻转开头去,他知道自己触动了明钺心底的什么秘密,但他不想介入,每个人都有权保留自己的秘密,他自己

也一样。

就在这一瞬间,明钺已恢复了平静,轻咳一声,道:“夜已深了,你还是休息吧,明天……”

冷潸轻轻插了一句:“三爷。”

明钺停住了话头:“什么?”

冷潸犹豫了一下:“明天……三爷的救命之恩,请容在下后报,明天,如果三爷允许的话,在下要告辞了。”

明钺的眉尖“突”地一跳:“为了我刚才……你的身体行吗?”

冷潸道:“在下自信尚可支持。”

明钺抬起一只手,似乎要去试他额上的温度,却又停在半空,通过宽松的袖口,可以看见他腕上戴着莹白的护腕。他

的手悬了一会儿,终于垂了下去,问道:“那么,你要去哪里呢?”

冷潸道:“回,我来的地方去。”他已经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去那家客栈了,他的确是去找大哥的,不过找的不是大哥

的人,而是有关他的死的线索。

这也的确是他急着要走的部分原因。

明钺轻轻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回你来的地方?”似乎要把这句话仔细地玩味一番,然后点了点头:“好吧,明天,

我会为你准备一切的,今夜你要好好休息。”

冷潸顺从地躺了下去,听凭明钺为自己盖好被子,放下帐幔。

帐外的光把明钺颀长的身影印在白绫的帷幔上,仿佛是用淡墨画上去的。冷潸又听见他那种缓缓的、带着一点异地口

音的声音:“你还会记得我的名字吗?而不是……三爷。”

冷潸迟疑了一下:“明月,真,真好听的名字。”就在他说出这个名字的一瞬,一丝异样的感觉忽然掠过他的心头,

仿佛有什么是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但又说不清是什么。

帐幔上的人影颤了一下,转身离去了。很久才似乎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轻轻道了一声:“谢谢。”轻得就象是幻觉。

冷潸凝望着白中带着一丝淡青的帐顶,也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使他想起了什么人,是那画

中的少年么?

夜的确已经很深了,那弯月似已变得更低更黯,根本没有冲淡沉重的夜色,而且,好象也没有什么人需要它。

明钺独自在院中徘徊着,沉重的脚步踏得院中的石板一片闷响,似乎他不是在走步,而是在以这种方式发泄自己心中

的郁闷。

鹦哥儿捧着一只青磁盖碗走过来的时候,便正看见他这种困兽一般的举动,忙跟上去柔声问道:“三爷,出了什么事

?是不是冷公子的病……”

明钺烦躁地挥了挥手:“不是。”

鹦哥儿松了口气,道:“不是就好,三爷请用点夜宵,有事明天再说也是一样的。”

明钺忽然停住了脚步,几乎有些恶狠狠地道:“明天?明天他就要走了,我还能做什么?你知道什么?”

鹦哥儿逃开几步,道:“三爷的意思是……”

明钺又沉默了一阵,下了决心似的一挥手,道:“叫卢先生到书房密室见我,让他带黑匣子来。”

鹦哥儿答应一声,转身去传话,一面忍不住疑惑:如果要杀冷潸,当初又何必救他?而且,又何必一定要用毒?如果

不是要害他,又怎会让卢先生带黑匣子,那里面的确都是毒药啊。

卢先生本名雪庭,原是一方名医,不习武技,却因救治伤者卷入江湖是非,全家老少皆被杀戮,卢雪庭悲怒交加,以

毒药毒死仇家,自行投案,被判斩刑,不料行刑前夜即被狱卒带出,一乘小轿,被送到了明月山庄,成了庄中大夫。

而据闻次日行刑却如常进行。

他入庄不久,便已知庄中人所作所为皆非正路,但自己的性命既为人所救,而且明钺对他也颇为尊敬,无论人前人后

,都以“先生”称呼,他又别无出路,只能死心效力庄中,至今已有数年,庄外的人,也早已把他当作了死人。

不过,受召密室议事这种事情,对于卢雪庭来说还是第一次。他虽然不曾历练江湖,却也明白,此事过后,自己若不

被灭口,必会大受信任,但无论哪一种结果,他都无法逃避。只得收拾好应用之物,随着鹦哥儿来到书房。

鹦哥儿扳动机关,移开一面书架,露出一道暗门,门内却又横着一架四扇的锦屏风,拦住了视线。卢雪庭刚刚走进暗

门,书架立刻在他身后恢复了原状,而鹦哥儿并未跟进来。

卢雪庭隔着屏风站住,正要开口求见,明钺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先生请进。”卢雪庭忙应声转过屏风,只见明钺

坐在一张小小圆桌后面,一手支颐,一手拿着一把小烛剪,插在烛焰之中,只管发呆。卢雪庭躬身道:“三爷,小的

来了,请三爷吩咐。”

明钺用烛剪指了指桌边另一把椅子:“先生请坐。”便又插回火中,剪尖已烧得泛了红,挥动间带起一道轻烟。

卢雪庭早已知道这位三爷的脾气,对他的话绝不能稍有违拗,忙依言坐下,把药箱放到桌上,垂首等候吩咐。

明钺的目光一直盯在跳动的烛焰上,半晌才道:“先生可还记得三天前那个病人?”

卢雪庭道:“小的记得。”

明钺点头道:“他已好了,先生医术,果然高明。”

卢雪庭忙道:“三爷过奖。”

明钺却又沉默了,卢雪庭偷眼看去,只见他面纱外的颊腮十分苍白,双眉紧蹙,这种神情对于他来说是罕见的,卢雪

庭所见过的他,无论何时都不失威严。

那么,今天的事必定是十分不寻常的了。

似乎过了很久,明钺才放下手中的烛剪,烧红了的剪尖烙在桌面上,“嗤”的一声冒起一道青烟,明钺抬手按了下去

,一边道:“先生请给我一副废人武功的药,”他的手掌正按在烛剪上,但他连眉毛都没有动一动,接着说下去,“

我要见效快又别无害处的。”

卢雪庭惊得站了起来,直盯着明钺的手,他连焦煳的气味都已闻到了,但见明钺毫无表示,也只好打开药箱,战战兢

兢地取出一只玉绿色的瓷瓶递过去,道:“三爷,这,这就是您要的东西,解药在瓶塞的夹层里。”

明钺用另一只手接过瓷瓶,道:“先生请坐,不必如此。不知先生这药可曾试过?”

卢雪庭看了看药箱中的标签:“去年十月十二日处死的三个人刑前就服过这种药,药效正常,盏茶间即生效,服用者

无感觉,无其他后果,解药服后需静坐半个时辰,生效后功力全复,无其他反应。”

明钺点了点头:“很好,那么请先生再拿一副能使人毫无痛苦地死去的药。”

卢雪庭这一回取出的是一颗红樱桃般的丹丸。

明钺把药丸托在手中,对着烛光细细打量,一边道:“先生,解药呢?”

卢雪庭回道:“此药入口即死,并无解药。”

明钺道:“痛快!这药……拿来自尽倒正合适。”看他意思,似乎颇想一试。

卢雪庭几乎又要站起来,陪笑道:“三爷,您……虽然百毒不侵,这个玩笑还,还是不开的好。”

明钺微微一笑:“百毒不侵?这也是先生的功劳,不过……”他轻轻叹了口气,“我的话,也不全是开玩笑。其实,

我的生死对任何人都不重要,我要是,要是此刻死了,不会有人真心地为我流一滴眼泪,先生信吗?”

卢雪庭垂下头去,既不敢说“不信”,更不敢说“信”。

明钺把药丸丢到一个空茶盅里,仍微笑着道:“我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为我流泪,曾经有……可是,他已经死

了,他永远不会再流泪了,也不会再看我一眼了,我真想、真想再看看他,看看他那双眼睛啊。”他的眼中极慢极慢

地浮上了一层泪光,但他却仍在微笑,泪水衬得笑容煞是凄凉,他轻轻地摇着头,“我其实不想这么做的,我不想骗

他,更不想伤害他。可是我又不能不做,我不能再一次失去他了,不管他是谁,他会有这样一张脸和……和这样一双

眼睛,这一定是天可怜我,才给我这个机会,因为我已经为他……流过这样多的……泪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

中的泪也流了下来,不过立刻又被绵密的面纱吸了进去,不见了,只看得见他的面纱缓缓地洇湿开去。

卢雪庭虽然听不懂他的话,却不由自主地被他所吸引,那种无奈的满足的语调和笑容里的痛苦使他第一次相信了世上

真的会有“心碎”这种违背医理的事情。虽然他已经猜到了下一步可能出现的情况,还是忍不住把手覆在了明钺放在

桌上的手上,轻声道:“三爷。”

明钺慢慢回过头来,他的眼中也映着两点烛火,他缓缓道:“对不起,先生,你看见了,我也是个有感情、有眼泪的

人,可是,今天的事……”

卢雪庭点了一下头:“三爷,小的明白,三爷是不能让一个看见您流泪的人再活在这世上的,可惜,小的不能再为三

爷效力了。”他翻过明钺的手掌,在他已经烙焦了的掌心上撒了一点白色的药粉,才慢慢起身,取出茶盅里的红色药

丸,向明钺施了一礼,道,“小的的命是三爷所救,如今还给三爷也是应当的,请三爷保重。”

明钺拱手齐眉,道:“多谢先生。”话音未落,卢雪庭已“砰”然倒地。

明钺望着他的尸体,眼中竟无一丝惋惜,只有赞许。过了一会儿,才扬手在桌上连叩七下,暗门又悄然打开,鹦哥儿

从屏风外转进来,躬身道:“三爷有何吩咐?”对卢雪庭的尸体也是视如不见。

明钺靠在椅上,道:“连夜传我的令牌给金刀帮,要他们派十个人赶到白石镇埋伏,听我号令。”

鹦哥儿道:“是。”

明钺道:“还有,把卢先生和他的药箱收拾下去,尸体要好好安葬。另外,派人去打听再请个好大夫来,按请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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