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 下+番外+相性100问——万川之月
万川之月  发于:2011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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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外耀眼的光,后座的车窗里还晃动着一只硕大的狗头。

“年糕!老实点!”

叶祺转头去训了一句,然后恢复正常的语气继续对着手机说话:“嗯,我知道了。”

陈飞在那边忧心忡忡:“你们两个都给我收敛点气焰,谨言慎行。你……就全当你第一次进这个

家门,我小婶不提,你就跟着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叶祺笑着应了个“好”,手上却夺了陈扬唇间的烟,破天荒地吸了一口。

“我让向晚在客厅里玩儿,老太太再怎样也不会吓着孩子,你们……”说多了连自己都觉得别扭,陈飞叹了口气,忽

然觉得这太阳明晃晃的简直惹人厌。

都是三十多的人了,遇事居然要五岁不到的小女孩充当挡箭牌。陈扬在一边听得一清二楚,等叶祺放下手机便来开玩

笑:“向晚真是出息了,用处大得很呢。”

“我买了个跟年糕差不多大的娃娃给她,压岁钱放娃娃的口袋里了。”

陈扬顿了一下,终于问道:“你给家里的老人都带了什么?”

“给你妈买了一盒苏式点心,一件羊绒衫一条厚围脖,还有撒椰蓉的麻薯。你伯伯的烟酒是你备下的,我都没动过。

你伯母我一样是买了件羊绒衫,另外还有几斤豆沙糖饼。过年该给的钱都分在几个信封里了,要给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哪一个给谁。”

“你还记得我妈爱吃椰蓉,我伯母喜欢豆沙馅?”

叶祺笑笑,状似无意:“我当年去你家的时候也是留过心的,没想到真要用上这点讨好的心思,一晃已经这么多年过

去了。”

昨晚那嗓子发堵的感觉又有卷土重来之势,陈扬赶紧换了个话题:“一会儿狗肯定要带进去的,那你的行李呢,拿不

拿?”

“……也拿着吧。我人都到了,难道还怕行李拿进去会惹人生气么。”

陈扬深吸了口气,在下一个路口向右转,直奔军区大院而去。

福也好,祸也罢,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第十七章:千帆过尽(2)

陈嵇老爷子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梁副参谋长家下象棋。这其中真正的原因,其实只有陈飞知道。

逝者已矣,活人还得活下去。就连当年气得要把陈扬灭口的陈嵇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他的亲侄子已经付出了代价。

至于这代价够不够拿来赎罪,够不够让亲人们选择性失忆,陈飞认为衡量的标准应当交给陈扬的母亲。

自从他出了军校,陈嵇便开始认真地把自己的儿子当成一回事来看待。他确实有过急躁的时候,拼了命要从父辈的光

圈里往外冲;也有过犹疑的时刻,为了婚后在哪儿安家的事情再三思量,最后还是离开了一线调往上海……无论如何

,陈嵇认可陈飞作为儿子、丈夫和父亲的各种抉择,这一次更是如此。

陈嵇和陈然是一母同胞,人生轨迹完全平行,娶妻、生子、一次次升衔调任都差不了几年。昔年陈然的死彻底击溃了

陈嵇的理智,这是家里家外每一个人都可以理解的。时至今日,他依然无法忘记那些景象,还有他自己心里漫天漫地

的血色。

当局者迷,陈嵇深知这不是他有能力做什么决定的境况,甚至他都不该插手。所以他连早饭都没吃就独自出了门,打

算天黑的时候回去接受那个结果。

老了老了,他并不想计较太多。眼看着在膝下长大的孩子都已过了而立之年,往后的路,也该让他们自己去决定了。

陈扬和叶祺进门那一刻,客厅里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陈飞默默站起来,走到门边接过陈扬手里的箱子:“你回来了。”

叶祺把自己的行李放在门边,单独拿在手里的点心盒则被陈扬顺手端过去,置于陈扬妈面前的茶几上。

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掩都掩不住的心慌意乱。叶祺很明白地听到陈扬说:“妈,我回来了。你让我过年把

人带给你看,我也带来了。”

空气里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向晚坐在陈扬母亲的腿上,乖巧地没有出声。有了皱褶、不再光滑的手一下一下拍着小姑

娘,老妇人的语气温柔至极:“来,向晚替我尝一尝你叔叔带回来的椰蓉麻薯。”

沁和赶紧拆了包装,递了一个到小女儿的嘴里。

叶祺简直是满背的冷汗,控制不住地盯着小向晚的嘴唇,感觉比末日审判还要紧张。

“很细,跟叶叔叔以前买给我吃的一样细。”

不满五岁的孩子,除了酸甜苦辣还能说得出点心“细”,的确值得夸赞。陈扬妈笑了,屋里的人就都陪着有了些许笑

意。

“既然回来了,先去跟你爸说一声。”

老太太根本没抬眼,轻声细语一句吩咐,陈扬立刻拉着叶祺转身。

那黑白相片多年如一日地供在楼梯旁边,矮案上瓜果酒品一样不缺,可见有人是怎样在用心安置。

陈扬也没鞠躬,就像父亲仍然在世一样,平平静静说了一声“爸,我回来了。”

叶祺倒是恭敬地弯下腰去,还没直起来就听见陈扬继续说着:“爸,儿子不孝,白过了这么些年,现在带给你看的还

是这个人。”

陈飞是生怕老太太拿东西砸人,或者自己动了怒晕倒,因此放好了箱子就回来站在沙发边。此言一出,连他都跟着浑

身一震,手指不知不觉地根根收紧。

老太太听了自然刺心,提高音量道:“行了!”

陈扬手心的汗完全收不住,很快又被叶祺更坚定地握住了,一步步引着他回到长沙发的正面。

老太太无波无澜地打量他们,从脸上一路看到始终相扣的两只手,终于发话:“既然你也知道你不孝……”

似乎是早有心理准备,陈扬闻言就打算要跪下去。不料叶祺使了点巧劲把他用力一拦,自己“咚”地一声跪在地板上

,不闪不避直视着老人的眼睛:“妈,陈扬没做错什么,您要是觉得他不孝,那就由我来替他道歉。”

陈飞可怜的心脏一阵接一阵抽搐着,这会儿几乎是要罢工了。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那个人,怎么也不明白平

时的人精腔调去了哪里。这是软着求都不一定求得下来的事,这一对孽障可真是潇洒,回来了没几句话直接给他来硬

的。

那边叶祺还在说话,听着倒是愈发诚恳:“不知您具体知道多少,当年读书的时候确实是我先缠上陈扬的。后来出了

那样的大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的关系,无论我隔了多少年再来向您道歉,终究是罪该万死的。”

老太太默然不语,目光就那么锁在叶祺脸上,淡淡的教人看不明白。

又等了一会儿,陈扬已经急得要拽他起身了,叶祺这才垂下眼来,温然致歉:“对不起。”

陈扬心痛如绞,伸手揽着他的肩往门口去,整个人从里到外全是凉透的。叶祺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又拎起门边上的行

李箱,静静等着他拉开大门。

在他们身后,向晚忽然开口叫了一声:“叶叔叔!”

老太太的叹息接踵而至:“行李也拿进来了,妈也叫过了,你们还想去哪儿?”

谁也不知道,就在十分钟前,老太太曾站在二楼的窗前迎着他们进院子。陈扬的脚步停顿在家门前,叶祺自然而亲昵

地在他背后拍了一拍,低声说了句“没事的,进去吧”。

这一幕在老人的眼里一清二楚,继而浸透了太多岁月留下的悲辛,最终的那分心软也因此清晰可见:那是她唯一的儿

子,自己总不能亲手去阻拦他已经认清的幸福。

料得到开局,却料不到终局。叶祺直到坐上了陈家年夜饭的餐桌,依然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不

真实感。

老太太不久之前的目光中,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理解为“慈爱”的成分,但也不是漠然。那是极其复杂的容忍,还有失

落与无可奈何,勉为其难给了他们一线曙光。

陈嵇回来的时候,一眼就在屋子里看到了叶祺。老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席间一直逼着他陪酒。这明摆着不能代,

更不能拦,陈扬只好不断地往叶祺碗里添点米糕之类的东西,希望吃点实在的能给酒精垫个底。

快到午夜,陈飞这个长子奉命出去点鞭炮,顺便把脸色略有些发白的叶祺拎出去“帮忙”。往年这陪酒的任务都是陈

飞的,或者陈扬与他分担,这回总算有人来挡在他前面,结果陈飞还打心底里不好意思了。

桌边,陈嵇那张端了一辈子的国字脸上喜怒不明,晃了晃酒瓶子,对陈扬说:“我倒没看出来,这小子量还不错。”

“……是,他从年轻的时候起就是这样。”

老爷子放下筷子,看着他:“你们才多大的人,说什么年轻的时候。”

一丝笑容都找不出,陈扬悬着一颗心接话:“伯伯说得是。叶祺他以前喝得胃出血过,能不能……容他缓上两天再陪

您喝?”

“真出过这种事?沁和,这事你知道吗?具体是怎么样的,说给妈听听。”好歹陈飞妈还坐在边

上,气氛僵了半刻便被转移了话题。

“就是那年他们分手后没多久,陈扬出国去找死了,叶祺就自己在家喝出了胃出血。他住院那阵子,我和陈飞一起去

看过一次。”沁和难得说出“找死”这样的词,不动声色把叶祺的行径提升到了某个与陈扬相似的高度。

陈嵇忽然抬眼,问:“你们两个还去看过?”

“陈飞……跟他关系本来也不错,再说他也是我哥的好朋友。爸,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沁和脸上有点发烫,掂量

再三还是咽下了本来想说的下半句。

看这个态势,“爸,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显然比“爸,反正现在都是一家人了”合适得多。

陈嵇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就跟陈扬一样,都是仗着年轻,胆大妄为。”

但终究是把剩下的大半瓶酒放到了桌子下面,不准备再喝下去了。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陈飞倚在门边,借着房间里透出来的微光找那一大串鞭炮的引线。叶祺在一旁笑着揶揄他:“连

年糕都在里面,天寒地冻的还让你出来弄这点声响。真委屈你了,哥。”

陈飞凶恶地瞪了他一眼,稍微压低了一点嗓音:“我这是让你抓紧时间醒醒酒的,你还有心思嘲笑我?!你想吐赶紧

找地方吐,厨房里有沁和准备好的浓茶,我一会儿去倒一杯给你。”

“还是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喝到这份儿上,我喝白开水都像五粮液,浓茶管什么用。”

看这人还挥手挥得挺潇洒,陈飞不由笑了:“行啊你,到底有多大量?给我也透个底?”

军区大院养狗成风,远处院子的鞭炮一响,大年夜里顿时带起一片犬只的狂吠声,还有孩子们依稀的欢笑。叶祺仰头

看了看夜空,轻声回答:“按理早该晕了,但今天心里有事,越喝越清醒。”

“你们的事,我爸跟我明说过不会过问。我小婶那儿已经表过态了,还有点生疏是难免的,你也

不能操之过急。”

叶祺想说些什么,但陈飞正好点燃了引线,噼里啪啦的声音震耳欲聋。

铺天盖地的烟尘里,陈飞在他肩上重重地拍了拍:“你可千万别说陈扬应该带着自家女人和孩子回来过年,别说他了

,连我都想打你。每个人都跟别人天差地别,走的路也没必要一模一样,这还需要我在这儿跟你浪费口舌么。”

“我还……不至于那么矫情。”叶祺犹豫片刻,还是勾起了唇角。

“那就行了,进去吧。不管谁为难你,就当是……”

叶祺打断他:“就当是赎罪。哥,真的谢谢你。”

陈飞认真地凝视他片刻,继而笑着一把将他推进家门:“还是矫情。”

年初一,叶祺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

周边的陈设仿佛从时光深处涉水而来,他撑起身子环视了一圈,慢慢反应过来:这是陈扬住到高中毕业才离开的房间

,十几年前他也曾借住过几晚。

理所当然地头痛欲裂,临睡前陈扬给他喝了什么,对他说了什么,叶祺一概是不记得了。

晚起的人自然心里有愧,走进餐厅里先遇到的是早就起来料理家事的沁和。

“……姐,新年好。”

“沁和姐”这个称呼远比“嫂子”要亲切得多,叶祺也已经叫过了不少年,所以改口叫陈飞

“哥”的时候并没有跟着改过来。

“嗯,你也是。桌上有一碟萝卜酥,我一会儿再给你下碗面。”沁和回过头看看他,发觉还算齐整:“昨天多亏了你

,陈飞陈扬都没醉,真是难得了。”

叶祺依言去进食,在桌边却碰见了两位坐在那儿的老太太,不由有些尴尬地停下了。

“站着干什么,坐下来吃啊。我们家年年初一都有一两个醉鬼要晚起,不要紧的。”

陈飞妈笑语晏晏,叶祺心里又多了几分感激。一边陈扬妈也没露出多少不悦的神情,只用眼神示意他可以坐下,而后

便继续去说刚才的话题。

几块萝卜酥送下去,胃里终于觉得暖起来了。叶祺抬头等了一会儿,等这二位说完了好几桩家常才开口:“妈,伯母

,陈扬人呢?”

“他一早就牵着你们家那狗出去了,还没回来。”

叶祺点头谢过了,很快起身告辞:“那我出去一下,他的大衣还在房间里,我想送过去给他。”

陈扬妈有些动容,于是叫住他:“或许一会儿就回来了呢,你别特意跑一趟了。”

叶祺笑笑,很是寻常的样子:“秋冬这一阵子他都挺容易着凉的,上回也是遛狗的时候没穿外衣,回来就感冒了。那

个……他以前也跟我提过常去遛狗的地方,我还是去找找他吧。”

他匆匆地夹了件大衣出去,沁和在小厨房里正好看见一个背影。果然所谓的和解不需要过多言语,只要让陈扬的母亲

看到他们如何生活,一切就当不言自明。

第十七章:千帆过尽(3)

大年初六一早,陈叶二位先生完成了一个筹划已久的浩大工程:搬书。他们终于把所有的藏书搬运完毕,分门别类地

放进了新房那顶天立地的几个大书橱里。

两个人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忙碌了将近一整天,最后看得眼都花了,到底是谁的书只能靠藏书章来分辨。同一本书往往

他们拥有不同的两个版本,一次又一次“一时兴起”拿起来比较,时间也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直到夜幕降临。

“你这个版本……嗯?居然有大事年表?”叶祺皱着眉头把自己的那本丢开,站起来开了天花板中央的吊灯,然后回

到地毯上继续翻看。

陈扬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眼睛还盯在刚刚失而复得的《围炉夜话》上。谁知道它会长期滞留在大开本的画册里,他

还一直以为是什么时候被自己弄丢了。

灯光骤然亮起来的一刻,他疑惑地看向叶祺:“为什么开灯?天黑了?”

叶祺没回答他,整个人已经掉进异次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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