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未歇——慕染°
慕染°  发于:2012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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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再美,也不过昙花一现,辉煌只是一瞬,夺目亦是一瞬,待黑夜黑夜重归寂静,徒留记忆中那美丽的倩影。

是说,烟花,那是没有根的花,犹如他与慕染间的爱情,纵然他一早就想要为之种下情根,却始终只是一个美到极点的奢望,到头来终将如此散场。

谁都不是谁的谁,留下来,又能图些什么?换言之,倘若当日他没有留书而去,那么今日,他也未必与慕染在一起。

这无关爱与不爱,只是情根已拔除,一切冥冥中皆有定数,他不属于慕染,如同慕染也不属于他。

依稀记得很多年前,慕染还小的时候,他们一起住在苏州枕月楼,这全城最大的勾栏院确实有钱得很,每逢春节他们都会在河边放烟花。有一回剪湖就带着慕染一块儿去看热闹,记忆中,那是慕染第一次见到烟花,因而也表现得特别兴奋。

那天,尚处于青涩年纪的男孩拿稚嫩的小手紧攥着剪湖的衣袂,另一手指着天际的点点星火,激动地叫着,“剪湖爹爹,你快看呀,烟花好漂亮啊!”那时候,慕染还叫剪湖为爹爹,许是人小还不懂事,只知剪湖让他叫爹爹,他便听话地那么叫了。

等长大些后,方才发觉两人不过六岁之差,再瞧剪湖也确实不老,怎么都够不上当爹的年纪,便将那称呼后边的两个字给去掉了,直接唤他“剪湖”。

想着往事,突然觉得其实那时的生活虽不如此刻自由自在,一张卖身契如大山压顶,日子过得纵是辛苦,却到底有个人相伴左右,不像今日,虽是脱离了小倌楼,可以云游四海毫无顾忌,只是独来独往的,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或许他所缺的,只是一个懂他的,且愿意陪他走过一生的知心人。

最后看一眼空中仍旧在绽放着的烟花,剪湖不禁扬起唇角,散开一抹说不清究竟是何意义的微笑,苏白在一旁安静地注视着,但觉那笑容一点都不温暖,却好像包含了太多酸涩的味道。

苏白不知道,其实那时候,在剪湖的心里正默默感慨着这尘世间的人情冷暖,归根结底只有八个字:烟花易冷,人事易分。

卷叁 剑煞之斗

这夜放了许多烟花,那些缤纷绚丽的光芒在天际闪烁了良久,可终究是要灭了的。等星光坠落,夜幕中只剩下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白痕。

剪湖仍旧站在原处,痴痴地凝望着那些花火留下的痕迹,然而,即便只是烟痕,却也正在一点点地消逝。

“终究是要散了的吧?”自语一句,他将目光从夜空收回,后又不自觉地轻叹一声,心中莫名地感慨万千。

苏白隐约听见剪湖说了句什么,于是偏过头朝他看去,见其眉宇间含着一抹阴郁,似是不太开心的模样,便问道:“怎么?不喜欢这烟花盛会吗?”

剪湖摇了摇头,“没有,烟花很漂亮。”他的嗓音依然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只是眸中却泛着浓郁的忧伤,“可是,绽放完了也就该散了吧,这就好像人生的过客一般,匆匆从你身旁走过,谁又会记得谁?”

他这话说得悲戚,其中所包含的感情纵是连苏白这个没参与过他之前十年的人也能听得出。略显担忧地望着剪湖那双仿佛闪着泪光的眸,苏白问:“剪湖,你怎么了?”

剪湖别过脸,狠狠眨了眨眼,再回首时已表现得如同往昔,哪里还瞧得出一丝脆弱之态?“突然有些感慨而已,子矽,很高兴能与你结伴来看烟花,不过我这就要走了,你我若是有缘,他日再会吧!”言下,他略微弯了弯腰,作了个浅揖就要离开。

然而才刚迈开一步,苏白却又从后面握住了剪湖的手腕,“剪湖,等一下。”

困惑地回过头,剪湖的目光中透着些许彷徨,“子矽还有什么事吗?”苏白抿了抿唇角,没有启口,看他那表情,像是在考虑接下去的话要怎么启口才比较恰当。而剪湖也不着急,微笑着开口,“你慢点说,没关系,我听着呢。”

你听着呢……可是,我要从何说起?

苏白凝视着剪湖,望着这张他曾经想念了多年也寻觅了多年的容颜,竟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轻柔地抚上剪湖的脸庞。这一来倒叫剪湖一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子矽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言下之意便是你有话快说,别动手动脚的。聪明如苏白,自然听得明白他这话里的弦外之音。

再度轻叹一声,苏白微微颔首,“那,剪湖,你记不记得……”他本想问,你是否记得十二年前,枕月楼里新进了个孩子,你曾说,他不该属于勾栏院。

可是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剪湖却先变了脸色,而就在不远的地方,一个白衣男子也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看来,剪湖与那人四目相对,那般情境,只让苏白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抱歉,我要先走了,子矽,咱们后会有期。”剪湖根本没有给苏白留任何回话的机会,脚下却已踮起,继而纵身一跃,使轻功踩着假山飞身而去。

“剪湖!”苏白在他身后唤了一声,竟没换得那人脚步的丝毫迟疑,却见剪湖离去的背影,倒像是落荒而逃的姿态。

而正在此刻,先前与剪湖对视的那名白衣男子也追了上来,苏白顿觉怪异,是时他也并没想太多,但凭着本能,飞身至白衣男子面前拦下了他的去路。

“你是什么人?”暗夜之中,白衣青年立在假山之巅,微蹙眉头看着面前这突然跑出来坏事儿的人,口气略显抑郁。

而苏白却是爽快,“在下苏子矽,我也想敢问一下公子,你又是何人?”

“离慕染。”慕染嗓音清冷,淡薄凝望着眼前这显然要比他小了许多的少年,口吻越发显得不善,“快点让开,少挡我路,不然我让你血溅三尺。”

苏白本来瞧这离慕染长得清隽潇洒,倒也不像什么恶人,可这会儿对方一开口,言语间的刻薄却让人听了刺耳,思及剪湖离开时的匆忙,苏白已认定了此人绝非善类,便真与他耗上了,“就凭你也想让我血溅三尺?口气倒是不小。”

慕染双手紧紧握拳,眼看着剪湖的身影越来越远,他一怒之下对准了苏白的心口一掌打去,“哪冒出来的不长眼的臭小子,竟然敢来坏我的事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这一招出手极狠,若是被打中的话,铁定要身负重伤。情急之下,他立马摸出一把匕首刺入山石借力将整个身体一偏,堪堪避过慕染的攻击。却不料刚缓过一些,慕染第二轮攻击又朝他逼来,看那势头真像是要置他于死地。

好狠毒的招数!苏白暗自唏嘘,只道这离慕染唇红齿白、风度翩翩,不料此般妙人竟是个恶狠之徒。

眼看着那把匕首已开始松动,显然无法继续起到支撑,苏白一脚踏在假山边缘,几个碎步轻盈矫健,沿着山石落到山脚,一连躲过了慕染多次出掌。数十招过后,苏白将匕首在手里花哨地翻转一圈,终是化守为攻,慕染亦不示弱,手里一把暗镖纷纷朝着苏白飞去,后者仅凭手中匕首一一挡开,几轮下来,二人皆未负伤,却也没能分出胜负。

他们这一打,周遭的人群忽然全散了,只剩几个胆大的,瞧着他二人过招仍在旁观赏,偶尔赞上几句,夸其功夫了得。

慕染胸腔早已是聚了一团怒火,这会儿却是悉数撒在了苏白身上,却见他脚步极快,面对苏白的招数猛向后腿,瞬间已撤开老远,然而一回头,却又是一阵掌风朝着对手逼去。

苏白察觉到慕染身上浓重的杀气,迅速出手与慕染一记对掌,而后两人同时后退数尺,中间拉开一段很远的距离。

至此,又有一人赫然落在二人之间,看看仍处于应战状态两人,他沉声问道:“怎么回事?”语毕走到慕染身边,望着其眸中一道凌厉,他又不禁蹙了蹙眉头,“怎么我才走开一会儿你就和人打起来了?”

慕染还没回答,苏白却是先发问,“你又是什么人?”

“泽锦。”宫泽锦故意没有说出自己的姓,只在于宫姓太过特别,当今世上,敢用这个姓氏的,只有帝王家的人,而他不想太过招摇。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慕染,你怎么会和他打起来的?”泽锦再度问道,此时慕染方才沉声而道:“我看到剪湖了,可这厮竟挡着我的去路。”

苏白听他这么一说,更确定了这离慕染找剪湖不会有什么好事儿,于是抬起下巴,高傲地启口,“我就是故意挡你的路那又如何?越是看你急忙的样子,我越是不想成了你的心意,你又能奈我如何?”听起来是任性无赖的话语,隐隐中却透着苏白对剪湖的关心。

只是慕染自然听不明白那份情意,只当这姓苏的家伙是特意来坏他事儿的,顿时心头又是一阵窝火,“不如何,只是敢来挡你小爷的路,就要做好准备用命来偿。”说着,他再度飞身而起,同时一把夺过泽锦腰间佩剑,周身满是杀气。

苏白见到此般情况,亦拔出背上长剑,这一来,气氛更显阴沉,剑气横生、凶煞至极。

而另一边,剪湖本已穿入树林,却终因放心不下,于是一脚踩在树干之上转身又折了回去。在入林前他已瞧见慕染和子矽打了起来,慕染的身手如何他是心里有数的,但子矽……他与苏子矽走在一块儿半日,都未察觉到对方的内力,如此看来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就是子矽他只懂招数没有内功,要么,就是苏子矽的功力太高,甚至在他之上。

无论是那一种,都不是剪湖愿意看到的,慕染与子矽,他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人受伤。

这厢慕染与苏白打得激烈,宫泽锦在一旁看着却无法出手,这二人使出的招数都过于刁钻,他若贸然阻拦,恐怕会伤了他们。然而正此刻,不远处忽然有个人影以飞快的速度朝着这边赶来,宫泽锦定睛一瞧,方见那人正是剪湖。

或许是剪湖的突然折回叫过招中的二人皆是一怔,也就是这么一个细小的空隙,剪湖正好捕捉到,两根金蚕丝从两只袖管中飞出,分别缠住了慕染和苏白手中的剑,“全部停手,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

“剪湖,果真是你!”慕染一喜,既然剪湖已在他面前,他也无意与苏白继续斗下去,相反苏白瞧剪湖又折回来,脾气却越发暴躁,“谁和他自己人,剪湖,你又回来做什么?”

剪湖明白苏白的好意,显然对方是想帮着他逃走的,这会儿他走了又回,苏白瞧见了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只是,有些事,剪湖确实放不下。

总是躲着也委实不是个法子,既然遇着了,那还是回来当面说清楚吧。

将手里的金蚕丝收起,剪湖轻叹一声,如是回答:“回来,做个了断。”言下他对上左侧的二人,轻柔启口,“两位,好久不见。”

卷肆 不可然诺

城南那家出了名的寒香楼三层某一间雅阁中,宫泽锦和苏白正对桌坐着,而两人只是自顾品茶,谁都没打算理谁,这一来,却是显得这屋里静得出奇。

苏白不知这泽锦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只看其面若冠玉、衣冠楚楚的模样,想来也是非富即贵。但他也并非那木讷之人,先前听此人言辞中似有避讳,便猜他是有难言之隐,也就没有对他的身份多问什么,反正这泽锦公子是谁于他而言并不重要,倒是此刻隔壁那间雅阁内的二人才让他更上心一些。

于剪湖,那份忧心自不必多说,而于慕染,苏白则更想知道那人与剪湖究竟是什么关系,今天他之所以出手本是瞧着剪湖有意避开慕染,只道此二人兴许有仇,便想着帮剪湖一把,却怎料竟是弄巧成拙,而剪湖这去了又返到底是什么意思,苏白是怎么都看不透。

但他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心说离慕染与凤剪湖之间定是有故事的,就从剪湖看慕染的眼神中即可瞧出,那眸中一层薄薄的雾色在见到慕染之后越发浓得化不开,那份忧郁竟是令旁人见之亦将心碎。

思及至此,再想到此刻那两人正同处一室,苏白的一颗心顿时就吊了起来。而这厢苏白满心忧愁,生怕离慕染将剪湖给怎么着了,可隔着一面墙,那厢剪湖倒是表现得极为平静洒脱,只是不知他的心里又是否如面上一般释然。

为慕染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剪湖莞尔一笑,嗓音温和如旧,“请。”说着,他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吹散些许热气,继而浅呷一口,那表情看上去很是满足。

可慕染却无心品茗,只草草喝了一口,则又将视线投向面前的剪湖,他轻声唤了声“剪湖”,在目光对上对方的瞳仁后,紧接着又开口,“你过得还好吗?”

剪湖愣了愣,而后温柔地弯起眉眼,“嗯,还好。”将茶杯放回到桌上,他这才也问了句,“你呢?还好吗?”

慕染微微颔首,顿了顿才回道:“也还好。”

剪湖垂下眼睑,专注地望着青花瓷茶杯上的花纹,梦呓般自语,“如此便好。”尔后又沉默了下去。

剪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他与慕染之间会走到了如今这般局面,明明他们曾经有许多话说,明明,他们相爱过。可相隔数月,如今当他们再坐在一起的时候,怎就变得相对无言?

若是换作以前,分别多时再重逢的时刻,他定会将满心的话都一股脑地说出来,可此刻,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慕染,看着这张记忆中熟悉的脸庞,然后独自一人陷入彷徨。他有很多话想说,却又心知不该说,于是,惟有沉默。

反是慕染看剪湖对他疏离至此,心中难免溢出些许伤感,“剪湖。”他再度唤道,而后又静了须臾,方才柔声吐出四个字,“我很想你。”

剪湖微怔,下一刻却恍然意识到自己又想偏了,便客套地笑笑,“我谢谢你的想念。”

“剪湖!”慕染一听剪湖这口气,忽然间就恼了,“你非要用这样的态度和我说话吗?还是说,因为我最后爱上了宫泽锦,所以你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

相比慕染的凌厉,剪湖的性子总显得那样柔软,“你想多了,我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你爱上谁那都是你自己的事,别人是没有资格干涉的,我……”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慕染却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砸在桌上,震得桌上摆着的一些茶具发出清脆且漫长的颤音。恼怒地望着剪湖的眸子,慕染清冷地问:“那你现在这算什么意思?剪湖,如果因为宫泽锦,你不想再搭理我了,那么请明白地说一声,只要你一句话,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慕染这番话说得干脆果断,可剪湖听着却只觉心里酸涩,没有抬头,他依然低着头,只是唇角略微散开一抹自嘲的笑意,“慕染,许久不见,你说话仍是那样伤人。”言下,他抬起眼,正对上慕染的双眸,“我承认我是喜欢你的,直到这一刻。可是,相比自己,我更希望看到你的幸福。在离开的时候我就说过,要你定当幸福给我看,只把这当做别礼赠予我,其他的,我一概不要。”

“呵,剪湖,你为何总是可以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对我说这些?分明你才是那个受伤最重的人,可为何总是装作无所谓,为什么……不恨我?”慕染有些难过,这世上或许也只有剪湖能让他产生一种像此刻一般悲伤又自责的情绪,他离慕染当初在朝中为人口中佞臣,却也不曾觉得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有什么痛是熬不住的,偏偏剪湖对他的好却如一把双刃剑,既能让他感动到潸然泪下,又能让他痛到无言失声。

而剪湖始终在笑,以前慕染常说,剪湖拥有这世上最美丽的笑容,犹如冬日里的阳光,能温暖整片心扉。可此刻,他却宁愿剪湖不要再这样对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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