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挡在门外，想闯门又被胤祥拉住，胤禌烦躁得在门外不断绕圈，绕到最后一肚子气没地方，跺脚就说：“不行，我这就去问梁九功，到底是谁在皇父面前告的状，小爷我不把他教训回去，他倒以为我们兄弟好欺负了！”说完转身就要去找梁九功，一直默不作声的胤禛突然开口道：“你给我站住。算命先生一案的确是十四弟理亏在先，你现在去找那告状者的麻烦，是不是想让十四弟再担个不知悔改的恶名！”

“那……那……左不是，右不是……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弟弟被欺负，那我这哥哥不是白当了！”胤禌气恼道。

胤禌这话如同一捶重拳，重重地打在胤禛心口上，疼得他眼冒金星，白当哥哥的不是胤禌，而是他胤禛，弟弟是为了他才去找那算命先生的麻烦，从前弟弟为了他，随军送粮远涉漠北，上年为了他插手科场弊案，到昨夜找来那男子为自己解毒，自己这弟弟为了他，是把一切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了，可他这个哥哥的，给了弟弟些什么？说要庇护弟弟，可现在就是叫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对弟弟下了手，这到底是他胤禛没有能力，还是他先前错估了一切，仅仅作为个跟随东宫太子的皇子，他根本并足以令人所有人为之畏惧，若想保护弟弟，他胤禛还需要更多的权力。

“十三弟你这会就去查查，到底是谁把刑具送进这行宫来的，要快，得赶在梁九功处置那些奴才前，把幕后主使查出来。”胤禛低声对胤祥道。

胤祥当下点头离开，胤禛抬头又对胤禌说：“十一弟你若是真想十四弟做些什么，那四哥请托你，日后多多陪在十四弟身边。”

胤禌有些诧异说：“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胤禛肯定地回答胤禌道。这次弟弟被人告状，乃至真的用刑，胤禛已经隐隐预感到，肯定和他们兄弟中某人有关，或者与之前张鹏翮的参弹不无关联，那些人估计是忌惮他已成年，在朝廷当差，身后还有养母皇贵妃佟佳氏，不敢对他下手，便挑上他们觉得相对较弱的弟弟下手。

如今让胤禌多多陪在弟弟身边，这是为弟弟将来盘算，胤禌是宜妃最宠隆的儿子，上面有两个胞兄，五弟胤祺为太后抚育长大，所以既没依附大哥胤禔，对二哥东宫胤礽虽执臣礼，可也仅止于此，九弟胤禟因在惠妃宫里长大，与大哥胤禔、八弟胤禩走得很近，可和宜妃一样，他们都很疼胤禌，只要胤禌站在弟弟一边，那大哥一派再想对弟弟下手时，就不能不顾忌胤禌。当然单单拉拢胤禌这还不够，可眼前这是他眼前能为弟弟做的。

刘壬用的药里有催眠的成分，胤祯吃了以后，再次醒过来已是一日后，胤祯睁眼就看到自己四哥就坐在床边凳上，见他醒来轻声就说：“别动，想要什么，告诉哥哥，哥哥去给你拿。”

胤祯听了，顿时满脸通红，并没说话，只挣扎着要起来，胤禛皱眉就压住他说：“刘壬说了，你不能乱动，要不小心扯到了伤口，那就糟了。”

“那……那王伯益在吗？”胤祯扭头就朝屋里望去。

“有什么是王伯益能做，而哥哥帮不了你的？”胤禛问完，就见自己弟弟扭捏地把头别开，胤禛想了想顿时明白过来。

胤禛让胤祯靠自己怀里，双手将胤祯双腿打开说：“弟弟别害臊，小时候哥哥可没少给你把尿。”

胤祯羞得双手捂住脸，根本尿不出来，胤禛见了吓唬他就说：“弟弟你现在根本站不起来，要这会不尿出来，一会怕就濑在床上哦。”

这话可把胤祯吓坏了，他可不要这岁数还濑尿，胤禛见他动摇了，再又哄了好一会，这才勉强完事，等奴才们把东西收拾出去，胤祯已经累得通身大汗，胤禛换了个姿势抱他，好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靠得舒服些，歇了一会，胤祯这才感觉好些。

“感觉好些没？”胤禛说话间掏出怀里的手绢，帮胤祯印干额上的汗滴。

胤祯情绪复杂地望着胤禛，他之前已从胤祥等人口中得知，皇父质问他的是算命先生一案，皇父连其实是他逼死算命先生一事都不知道，他弄得如此凄惨，更多是怪他自己，在飞来峰那夜让他筋疲力尽，而四哥醒来后不但把霍辛留下，还说他满手血腥，一连串的打击，令他失魂落魄地从飞来峰回来。

刚回到就被皇父召去，当时他心里满是那一夜，所以皇父只问了一句，他就直接把皇父的话，往那一夜上套，如果当时他不是那般低落，就应该想到，即便皇父在他们身边安插了人，可他已命蒙古侍卫守住洞口，皇父又怎么可能知道那夜之事。

醒来以后，胤禛并没有像往时一样教训他，只一直陪在床头，像刚才一样耐心地照顾自己，这让胤祯很忐忑，不知道胤禛是不是已经气得不想再说自己，如今见胤禛温柔的样子，胤祯抓紧机会就说：“哥哥，弟弟知道错了，弟弟往后……”

不等胤祯说完，胤禛摇头苦笑着问：“过去我是不是对你太过严厉了？严厉得每次遇事，你总是向我认错，从小到大，你这句‘弟弟知道错了’不知说过了多少回，每回我让你不要再这样，可到了下一次，你开口还是这一句，不管自己是对是错，对着我你总会说‘弟弟知道错了’，你怎么就总是想不起，我是你最亲的亲人，对我来说，你不需用对错来衡量。”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话，终于给说了出来，胤禛忍不住红了眼睛。

“四哥……”胤祯诧异地望着胤禛，可能是上辈子的记忆太深，他心里总是记认着，胤禛最喜欢听自己认错，上辈子时他胤祯做的事里，最能令胤禛高兴的，莫过于自己匍匐在他脚下一次又一次的认错。胤祯从未想过，或许胤禛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他的认错，而仅仅是他这个弟弟。

胤祯没说话，只伸手紧紧搂住胤禛，胤禛也收紧手臂，回应胤祯。胤祯靠在胤禛身上，心里一阵悲苦，如果不曾得到四哥全心全意的爱护，他可能不会陷得那么深，如果今日没听到四哥这番心底话，那即便有过肌肤之亲，他也可以忍一辈子，可现在知道了，清楚后，他忍不住就想奢求更多，即便明知道那将罪无可恕。

第九十八章：启程回銮

午后，刚从拱宸断桥处回行宫的玄烨，在寝宫换了身衣裳后，移驾承露轩，独留下梁九功一个人在旁伺候，其他人都被赶了出去。

明明还有不到三日便要起驾回銮，这会合该是最忙的皇帝，此时垂手站在窗边，望着窗外不远处那片竹林发呆，一向意气风发的皇帝，也会有这样无奈落寞的时候，这多少叫梁九功有些意外。

梁九功偷偷打量了玄烨好一会，这才小心翼翼问道：“万岁爷，茶都凉了，奴才命人换了可好？”

玄烨不置可否，梁九功回头就朝轩外比了个眼色，胤祯端着盅茶慢慢走进来，停在玄烨身后三步处跪下，将茶盅高举过顶说：“儿臣叩请皇父用茶。”

原本还望着窗外的玄烨，回头诧异地看着地上的胤祯，好一会才舒了口气，接过那盅茶，梁九功在旁很见机地把胤祯扶起，玄烨撇了梁九功眼，转身挡住了胤祯、梁九功的视线，脸上微微一笑，端着盅茶走回南墙前的罗汉床坐下，这才抬头，面上已经没了方才的笑意。

“别以为皇父喝了你这盅茶，你就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玄烨虽然心中很后悔，打了胤祯板子，可嘴上还是不露一丝声息。

“皇父教训得是，儿臣知道自己此次的确是太过莽撞。”胤祯拱手道。

玄烨又喝了口热茶，望了望胤祯面上满是诚恳，这才满意的点头说：“知道悔改就好。先不说你是否应去找个算命先生理论，单凭你不先行请旨，就仗着自己带了几个蒙古侍卫，竟深夜骑行十数里地，皇父就要好好教训你。”

“是，皇父，这的确是儿臣的不是。”胤祯再次低头认错道。梁九功在旁听着，不觉吃惊，原来前几日皇帝龙庭大怒，原因不在这十四阿哥逼死那算命先生，而仅是生气儿子不自爱，半夜三更带着区区十数侍卫就敢骑行十数里。

虽然自己数落一句，儿子就诚恳地认错一次，可玄烨总觉得儿子并没有真的把自己的话听进心去，不觉便冷下脸道：“阿哥可是真的记住教训了？”

不知为何，胤祯觉得自己皇父这话说得近乎孩子气，苦笑就道：“即便儿臣想忘，儿臣的屁股也不敢忘。”这话说得有些无礼，可听到玄烨耳里，就成了儿子在抱怨自己这做阿玛的太狠心，勾起当日看到胤祯被打后那惨状的愧疚。

玄烨软下声音问：“阿哥的伤口可还疼。”

“不怎么疼了，就是还不能坐。”胤祯小声说。毕竟两日前才被打了板子，原本起床过来已是勉强，如今还站了这么会，胤祯开始有些撑不住。

看多了儿子们张扬的样子，再见到胤祯这谨小慎微的模样，玄烨不禁愈发心疼自己这儿子，扬手将胤祯招到身前说：“不能坐，那也不久站吧？”

胤祯想否认，玄烨那会看不出来，望着胤祯毫无血色的双唇，玄烨让胤祯上了罗汉床，枕在自己腿上躺倒，这样一躺倒，刚才还硬撑着的胤祯开始有些发困，只是在玄烨身边，他怎么敢睡，可玄烨并不像他这样想，反而用手轻轻为他顺背说：“累了吧。”

胤祯眯着眼，点头就答了声：“嗯。”可能实在太累，胤祯已经闭起了眼。

看到儿子衰弱的样子，玄烨想起之前胤禛提到算命先生说的话道：“你漏夜赶回去把那江湖术士羞辱一番，可如今来看，人家也并非信口开河，他说你们兄弟再往南行必有灾劫，你看如今不是应了。”

胤祯这时睡得迷迷糊糊，听了玄烨的话，张嘴就答说：“那就但愿灾劫全应在我身上，别累及哥哥。”

玄烨顿时停了动作，震惊的望着胤祯沉沉睡去的脸庞，良久才轻声叹息道：“要阿哥们都能像你和四阿哥这般友爱，那阿玛就无需烦恼了。”

梁九功知道皇帝一直在为大阿哥与太子相争一事烦恼，这时开口便劝解道：“万岁爷……”

玄烨摆手止住梁九功的话，扯开话题问道：“此次为十四阿哥诊病的还是那刘壬？”

“回万岁爷，是的。”梁九功答说，除了刘壬，胤祯根本不许其他御医近身，偏偏那刘壬还不是御医。

“去，传朕旨意，这刘壬授正七品，许用六品冠带，就算是太医院员外郎，专职伺奉十四阿哥。”玄烨语调平平，可梁九功听了，可是满头大汗，这可是殊恩，叫其他阿哥知道，不知又会揭起什么轩然大波。

胤祯挥手屏退众人，好笑的盯着前来谢恩的刘壬问：“你是真的诚心来谢我，还是在心里骂了我无数次卑鄙小人？”

“下官不敢，虽说多少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要谢阿哥栽培。”刘壬老实道。

刘壬这人做事的确有些迂腐，可也是个倒地的医中圣手，再说还算识时务，留他在身边，总会有用得上的时候，胤祯不想他心中留疙瘩，便解释说：“你此次不必谢我栽培，因为实在不关我什么事，是皇父要留你在我身边。”

听到胤祯这解释，刘壬这才有些释然，之前他还以为胤祯是强留他在身边，才在皇帝面前给他求了这样个官位，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想他刘壬从前处事何等超然，可自打遇见胤祯兄弟就一直身不由己。

“太医院里不单有，只藏于宫中的医科秘典，连你师侄李玉白也不能借阅，你既是太医院从没有过的员外郎，自然就不受院正管束，回了京，你想查阅何种典籍，大可去太医院查阅。”胤祯抛出这一诱饵，将刘壬心中最后那点不情愿都一举扫清，这会倒是诚心诚意道：“谢阿哥提点。”

胤祯趴在床上，笑着摆手说：“不必多礼，刘太医。”

刘壬欢欢喜喜就想退出去，可胤祯望了下自己的指尖说：“刘太医是不是还有事忘了回。”

刘壬被胤祯问得愣住，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说：“那霍辛虽然醒了，可已经不能言语，可能是受的惊吓太大，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四爷那头说要把他带回京照顾，我觉得不妥。”

“既然四哥说要带他回京，那便带他回京，不过他不能与我们同行，我会和四哥说由我派侍卫护送他入京，你如今的身份，也不方便再沿途照料他，你得安排好，命人好好照料他。”胤祯的话叫刘壬好生糊涂，之前胤祯明明要杀霍辛，可这会为何又要帮胤禛送霍辛入京，只是胤祯的心思又怎会与他解释。

回銮的路线，同样是沿着京杭大运河北归，一路上有胤禛看着，胤祯就没离开过自己所在的平头船，幸好胤禌、胤祥会不时过船来陪胤祯说话，这日清晨起身，胤祯才梳洗完，胤禛就从船舱外走进来，前两日轮到胤禛、胤祥上龙船值宿，这天刚退值，胤禛就过来看望弟弟。

两日不见，胤祯忙命王伯益摆下早点，拉着胤禛坐到桌边，两兄弟边吃边说话，胤禛无非问胤祯些，这两日可觉得好些一类的话，可胤祯就是百听不厌，被四哥如此关爱，这叫胤祯恨不得，每隔段时间就被皇父打一次板子。

听到弟弟这荒唐的言论，胤禛既心酸又不解，更感委屈问胤祯：“难道平日里哥哥还不够爱护弟弟？怎么弟弟说得好像伤了才被哥哥关心一般。”

胤祯做了个鬼脸，笑着就说：“不，哥哥平日已经对我很好，可我很贪心，我想要更多哥哥的关注。”

“傻弟弟，那回京以后，我向皇父请旨，让你到哥哥府中住一段时间，让你天天在哥哥的监督下读书，你肯定能得到我更多的关注！”胤禛打趣就说。

胤祯着急就追问道：“真的吗？哥哥。”

原本胤禛不过说说，可看到胤祯着急的样子，当下停下筷认真道：“哥哥答应你，真的。”

第九十九章：四贝勒府

原本胤禛还以为请旨带胤祯离宫，前往自己府中静养一事，皇父应不会轻易答应，可没想到銮驾刚抵京，他越日上奏请旨，不过等了两日，皇父就在朝会后，当着众阿哥的面，应允了他的请求。

听说胤祯要出宫，前往胤禛府中静养，在场众阿哥各人反应大有不同，太子胤礽朝胤禛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而直郡王胤禔完全不关心，只一意挑着自己的指甲，诚郡王胤祉则左右打量了下，见兄弟们都不吭声，也就没说话，往下比胤禛小的兄弟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散去的时候，胤禌拖着胤祥拦下胤禛。

“四哥等过段时间，我和十三弟也请旨去四哥家玩可好？”胤禌刚说完，他身旁的胤祥已经皱眉说：“十一哥！你别尽给四哥添乱。”

“哪里有？我不就想去见见十四弟吗！”胤禌转头分辨道。

胤祥冷下口气就说：“别说得好像十四弟不会再回宫一般，皇父也不过是答应让十四弟出宫静养段日子罢了。”

已经走下台阶的胤祺转身，见到胤禌缠住胤禛，对胞弟这孩子气的做法，胤祺不觉失笑，刚想举步离开，就被另一个胞弟胤禟拖往一边无人处，胤禟仔细打量过四周一圈，这才回头压低声音质问胤祺：“五哥你怎么就让小十一和四哥他们走得那么近？”

“这是小十一他与十四弟投契，你不是不知道，再说我们兄弟间走近些，难道不好吗？玛嬷和阿玛可都盼着我们兄弟和睦，手足情深。”胤祺不以为然道。

胤禟听了气得不轻，望着自己这胞兄就问：“那马桑格该不是真的因五哥你，而不敢在阿玛面前直言十四弟的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