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真,不管是为了莱茵大人,还是为了你自己。你可要平安无事地回来才行!
不知道身后下属们纷纷在揣测着自己的异样,回到办公室的莱茵,就那样默默地静坐着。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像。
直到手边通讯器的声音响起来,他才有了些细微的反应。
手指一瞬间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冷静片刻后,莱茵才接通了这道通讯。
“最新消息,一半好一半坏,你要不要听?”对面是摩云·斯洛一向漫不经心的嗓音。
“不要废话。”不满对方的唠叨,莱茵皱眉,冷声道。“最新情况!”
那边,摩云似乎是轻笑了几声。
“莱茵,你这坏毛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摩云笑道。“明明心里很在意,却偏偏要假装不在乎。要不是我清楚你这毛病,还真会像维克莱一样,以为你对那人类小鬼一点都不在乎。”
见着莱茵眉间的川字越皱越深,摩云连忙停止了话唠,开始正题。
“好吧,先说坏的那一面。那个人类小鬼的信号发射,在今天中午就停止了。”摩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留神观察莱茵的表情。
然而在那黑色的护目镜遮掩下,没有人能看透这名黄金之族帝级的情绪。
摩云放弃,继续道。“虽然不再有信号发射过来,让我们也无法保证他现在的安危。但是,还有一个好消息。在信号停止发射前,我们已经确定了他的具体位置。而程羽也已经行动,极东的那些人上钩了。”说到这里,摩云眨了下眼。
“怎样,要不要开始动作?”
沉默了数秒,良久,那一贯沉稳的嗓音才传来。
“一网打尽。”
90.生死
莱伯尔一如往常,在结束额外的训练辅导后,准备回白馆休息。
却没想到,在半路上被人拦了下来。
在半路上拦截伯图坦族的首席,这可不是一般人敢做的事情!
更出乎意料的是,莱伯尔还认识这两个拦住他去路的人。不仅认识,他甚至能够清楚地喊出他们的名字。
米萨奇,卡西亚,程真在学院内为数不多的两个好友。
“有什么事?”
见到是这两个一直陪伴在程真身边的两位好友,莱伯尔停下来看着他们,表情冷静。
米萨奇和卡西亚对望一眼,随即,开口问道。“我们来,只是想询问一件事情,而我们想目前学院内最清楚这件事的只有你了,黄金之族首席。”
暗暗挑了下眉,莱伯尔不动声色道。“那也要看你们问的是什么。”
外出执行秘密任务的程真一个多月未回,虽然学院为之安排了一个合理的理由,但是瞒得过其他人,也瞒不过这两个和程真最亲近的人。看来是程真的长期不归,让他的这两位好友起疑心了。
果不其然,只听见卡西亚继续道。“我们想知道,程真究竟去了哪里?”
还在考虑如何措辞的莱伯尔,未及回答便又听见这名灰发少年出声。
“请不要用一些借口来敷衍我们。”
那双浅绿的双眸里满是执着,不容逃避地直直望向莱伯尔。“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露面了,我们不认为是学院所说的在进行秘密训练这么简单。莱伯尔首席,即使你不能告诉我们真正的原因,也请不要随便制造一个理由敷衍。”
“那你想怎么样?”莱伯尔迎视着卡西亚,金属色的眸子显得有些冷漠。“有些事情本就不是你们能够知道的。”
莱伯尔已经有些不耐烦。程真任务中出意外失去了联系,他不能立即赶过去帮忙,还被勒令继续在学院待命。这已经够让他烦闷焦急了。而现在看见程真的两位好友来向自己询问消息,莱伯尔又仿佛从他们身上看见了自己的缩影。
焦急,又毫无办法。在那名黑发少年遇险的时候,却根本派不上一点用场!
卡西亚和身后的米萨奇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齐声道。
“可以在他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告诉我们吗?”
听见“回来”那两个字,莱伯尔心中又是隐隐一顿。在外执行潜伏任务时被俘虏,按照以往的惯例来看,能够安全返回的可能性几乎是零。他甚至不能肯定,程真是否还活着。而这两个人竟然在这个时候提出这种要求。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天真!在程真生死不明的时候,他们怎么能够这样轻易地说出“回来”这个词!
多日来压抑的焦躁充斥在心中,莱伯尔几乎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绪。而此刻,他更加痛恨的却是自己。为什么这么弱小,为什么不够强大,为什么不能在程真落入危机的时候去援助他!
“他总是这样,比我们领先了太多。”一句苦笑,犹如戳中心坎,让莱伯尔回过神来。
他看向说出这句话的米萨奇。那个总是一脸开朗笑容的莱恩星人,此时却是满脸的苦涩。
“我有时候简直想象不出,怎么有人可以这么优秀。这个臭小子,比我们强太多了。”米萨奇苦笑着抱怨。“他总是走在前方,在我们无法触及的地方。像上次克莱因之战,像是这一次,每一次他都要独自面对我们无法想象到的困难。而每一次,我们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莱伯尔沉默,看着这名蓝发的莱恩星人继续说下去。
“有这样一个总是让我们操心的朋友,真不知道是倒了几辈子的霉。”米萨奇笑笑,看向莱伯尔。“所以我每次都对自己说,好吧,米萨奇,既然你无法在战场上帮到他。那么你能够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他平安回来后,再痛扁这小子一顿,好好地欢迎一下他!”说着,手脚比划着做出痛扁的模样,米萨奇笑出声来。“所以,还要拜托你帮一下忙,黄金之族的首席大人。在那臭小子回来以后第一时间告诉我们,那我们才能够尽快地去‘欢迎’他啊。”
“你们……”莱伯尔呐呐道。
“我们保证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卡西亚插声。“只是恳请你在他回来以后,能够通知我们一声。”
那双绿色的眼眸里,似乎深深地隐藏着什么,不堪去戳破。
一瞬间,莱伯尔似乎明白了什么。
在这一刻,程真的这两位好友仅守着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他们唯一能够做出的选择,便是去相信。相信程真无论在哪里,都能够平安回来。
“好吧。”莱伯尔低低道。“我会在他回来以后,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谢谢!”米萨奇和卡西亚对望一眼,相视而笑。似乎仅仅是这一个承诺,便可以让他们安下心来。
看着展露出笑容的两人,莱伯尔忍不住抬头,遥望向头顶的那片星空。
程真,这么多人在等着你回来。
你可不能让我们失望!
有人在喊自己。
程真转头,看向身后,却一无所获。
他像被停止了时间一样,只能看着周围的时间流逝。
就像是孤独地站在十字路口,看着周围奔波的人群,人来人往,却只有他一个人静立在原地不变。
他的耳朵听不见声音,手触摸不到物品。他能做的,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
太阳一次次升起,又一次次落下。黑夜白天几乎是在瞬间交替,光影无措。
高楼大厦平地而起,下一瞬间又覆灭。周围来往的人变了一群又一群,甚至上一刻还是婴儿的人,下一刻,他便看见那人化作骨灰被埋入地下。
他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周围事物的时间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他的时间是静止的,而周围的时间却被加快了无数倍。像是被按下了无禁止的快放键,如走马灯一眼在他眼前闪现。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个无法准确感觉到时间之处,他看着周围来往的人群,瞬息万变的世界,视线逐渐茫然。
我是谁来自哪里?我为什么会存在?
他开始疑惑起来。
他知道自己和这个世界是一同存在的。无法和其他生命交流,只能一直静默地静默地,看着周围的变迁。
那些或愉快,或悲伤,或愤怒,和他一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命们。他渐渐地把观察他们的生活当成一件乐事。
虽然不能参与,但是亲眼看着这些生命走出的每一步,他似乎也与有荣焉,而感到些微的快乐。
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在逐渐成长。他默默地守护着和他一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命,不论时间过去多久。
直到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变作一片黑暗。
四周奔波的人群不见了,高耸入天的大厦变作了荒芜的废墟。原本还人来人往的世界,一瞬间变作一片荒漠。他听见了绝望的呼喊声,看见哭泣求救的脸庞,然而他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他的孩子死在他眼前。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撕裂,感受到极度的痛苦。然而这些疼痛,却还比不上看见他守望的那些生命们逐渐死去,而悲痛伤心的万分之一。
很多他守护的孩子,逐渐地,逐渐地死去。
直到,这个世界一片死寂。
几乎所有生命都在瞬息间消逝,只有极少的生命逃离开了。然而,逃离的却再也没有回来。
整个世界只余下他一个,空寂的,孤独的,这一次,没有声音,也没有光芒,什么都没有。
孤独,好孤独。
他似乎听见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冰冷的空虚感快要撕裂他。
为什么?为什么留下我一个?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再回来?
是怪我没有救你们吗?是生我气了吗?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为什么只把我忘记?
好寂寞,好寂寞啊……好伤心……啊……
蓝色的水滴,沿着悲伤的弧度落下。
一个星球独自哭泣的声音,有谁能够听见。
世界化为一片深寂,吞没了那最后的一抹蓝色。
我是谁?
他问,却没有人回答。
我是谁?
“这个实验体怎么样?”
“坚持了十分钟,意识已经被同化了。”
“十分钟?!即使是人类也只能坚持五分钟而已,他一个只有半血的梵尔族人能坚持这么久?”
“有什么用?不还是被同化了么?废弃吧。”
“3019号实验体,准备废弃。”
我是谁?
“准备切断生命维持系统。”
我是谁?
“废弃池打开。”
我,是谁?
“准备丢弃。”
“确认丢弃3019号实验体,三,二——”
是谁,在说话?
是谁?在说话的是谁?!
“等等!情况有变!”
模糊中,似乎有个金发的男子的背影,声音清冷,却莫名地让他感觉到温暖。
“实验体的自我意识正在恢复!天啊,这简直不可能!”
“停止废弃工作!重新连上生命维持系统!”
黑色背影逐渐走远,逐渐消逝在视线中。
等等,你是谁!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番话!
他伸出手,似乎想拉住前方的人影。
等等,别走!告诉我,告诉我——
我选择的这条路,究竟是对还是错!告诉我!莱——
“莱茵!”
黑色眸子一瞬间睁开,沙哑的呼唤从喉中倾出。
“实验体苏醒了!快点,分析他的精神数据!”
“脑波仪连接上了没,手脚利落点!”
模糊的视线中,似乎有人来回奔走呼喊着。有些吵闹的声音刺透着他的耳膜,身体也被肆意摆弄着,连接着各种仪器。然而,这一刻,喜欢清静的少年却为此而庆幸。周围的动静提醒着他,他还活着,并且保存着意识的这一事实。
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程真微微掀起嘴角。即便他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余力。
不过,他知道。
这场赌局,是他胜了。
既然熬过了这场实验,那么接下去的计划就顺利多了。
91.情动自不知
“看不见也摸不到,就像不存在一般。但是只要一接触到它,就会被感染,最后甚至连自我意识都被同化,变成脑死亡。怎样,是不是很棒的杀手锏?”
坐在桌前的面具男子转过身来,声音从红白的面具下透出,阴阴冷冷。
“我们将这种杀手锏,成为E病毒。它就像神经性病毒一样,会不知不觉中感染生物的脑神经系统。”
微微一笑,戴着红白面具的原委托人不去在乎听者的心情,自顾自道。
“自从一年前我们偶然在某个星系边缘发现这种E病毒以来,它就无往而不利。实战证明没有哪一种星际生物能够逃过它的感染,而作为拥有最好的抗感染体制的人类,也仅仅是保证不会脑死亡而已。而现在,这个奇迹就发生在我们面前。”
委托人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年轻男子。
“一个逃脱了脑死亡,甚至免疫了E病毒的梵尔族。你说,这难道不是奇迹吗?你认为呢,李扬先生?”
面对隐藏在红白面具下的人的质问,李扬只是静默不语。
在被抓到这个不明之地已经是第三天了,这期间他被这些人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却不能出房间一步,不能得到外界丝毫消息。也不知自己那两个同伴和加尔斯的情况怎么样了。
谁知道,却是在这第三天,被再次带到这个神秘委托人面前来。还一来,就被问了如此惊心的话。
什么E病毒?什么密谋?这些隐藏的极深的幕后人,究竟对这个星际有哪些图谋。李扬通通不知,也不晓。
他现在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情。眼前这个危险的男子,在询问他有关加尔斯的事情。
而那个一路行来话并不多的梵尔族同伴,与他有恩,在他心中更是朋友。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抉择。
“你想问我也没用,我什么也不知道。”话中拒绝之意明显。
“哦?不知道?”
委托人似乎并不生气,只是包含笑意再次问道。“也是,李扬先生和这个梵尔族交往也并无多久,看来也是不清楚他的事情。不过,即将出发之前的那次事件中,这名梵尔族对你颇为回护,说你们毫无关系似乎也不太令人信服。”听起来,他对李扬的话确实压根不信的。
而李扬听他提起那天受辱之事,心中更是坚定了想法,忿忿道。
“他回护我自有他的理由,加尔斯并不像其他梵尔族那样注重血缘种族。反而是某些人,明里暗里已经窥察到一切,却还任由同族受辱。”说到这里,他语气激动起来。“还是说你认为,当日那佣兵侮辱的人是我,并不是你,所以即使你早已发现也只是坐山观虎斗!你真的以为他辱骂的仅仅是我一人,难道不是对我们所有同胞的耻笑!”
这个神秘的委托人既然能够将这阴谋运筹帷幄于鼓掌之间,李扬就不相信他那天就没有早早注意到那名佣兵的侮辱之意。可他偏偏不愿意出手,或者不想出手。
“我知道。”
委托人打断了他的愤怒,声音不分喜怒。
“可是知道有如何。你难道还盼着我去救你,仅仅因为你我都是人类?自己本身没用,还不准别人说几句了么。”说及此,那一向镇定的红白面具下的语调,似乎有些走音。“便是这样懦弱,这样弱小,这样不知自强,才总是被其他种族欺凌。事到如今,那些苟延生存在星际规制下的人类,不过就是些毫无斗志的懦夫罢了!你指望我将你们这些人当做同族?”
话语中带着无尽的嘲讽和讥笑,委托人冷冷丢下诛心之言。“不管是你,还是人类军的那些懦夫,都未免也太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