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枭 下——凌厉风
凌厉风  发于:2012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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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之轻轻地夹在指间晃荡着,冥墨浅浅的弯起了嘴唇,手一松,那串珍贵的代表着药师之证的珠链就掉落到乐乐的胸前。

“若那么想要,就给你吧。药师一脉断绝,是时候换换新血了。”

沉沉的声音混进风中,像是风中妖精的呢喃,却带着刺鼻的血腥气味。

“谁下的手?”

方才他仔细地察看过,这是一剑被削下头颅才会有的伤口。完美的一剑。

“也许,会是我想要找的那个人。”

只有那个人,才会有天下最快最利的剑招。而这种杀人的方法,跟传说中那人惯用的,一模一样。

飘然从高处降下,连同声音一起突然出现的男人仿若落叶一样轻飘。

“莫庄主。”

冥墨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从树梢落下的男人,淡淡的打招呼。

“冥墨长老,日前多谢解围。”

那个在客栈解开他穴道的人,如果他当时的感觉没有错,应该是冥墨。但是他为何不现身,也许跟两个南海冥家人的身份有关。

“莫庄主不必客气。”

冥墨淡淡的回道,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毕竟,那两个造成麻烦的人,都是他南海冥家的。一个是未来的继承人,一个是可爱讨他喜欢的后辈。其实,那天他早就在场。只不过,故意晚出手帮忙。因为,他其实也不喜欢这个所谓的莫庄主。

冥墨是一个很随心随性的人,在他心中能排得上数的,除了南海冥家本身以及族长,就只有他喜欢的那几个后辈。

冥紫冥蓝这对个性迥异的双胞胎,是冥墨最宠爱的。他甚至想在十数年后让稳重温柔的冥紫接任他的长老位置。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对冥紫进行长老教育,冥紫就永远离开了南海冥家,回来的,只有他的武器。

那时冥墨的心痛,绝对不亚于冥蓝。只不过,他是惯于忍耐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出他的隐藏至深的悲伤。

在第一次见到莫涯的时候,冥墨动过杀心,却还是压了下去。为了南海冥家的光辉未来,他要忍耐。不过,在得到这种光辉之后,他会向莫涯讨回应付的一切代价。

如今,一切尚早。

“杀他的人,是夜枭。”

蹲下身去确认伤口,莫涯终于肯定这是何人所为。

“传说中的天下第一杀手?”

这个鼎鼎大名的人物,就连身在远离中原的南海,冥墨也如雷贯耳。

“是。夜枭是最近几年才崛起的武林新秀,据说,能在他绝杀一剑下逃出的人,至今未有。”

“至今未有吗?倒是个厉害的人物。”不知跟那天他所遇见的奇怪的青年比起来,哪一个更厉害一些。

中原武林果然是卧虎藏龙。计划怕是要受到更大的阻力。

冥墨思及此,流光溢彩的眼闪过幽蓝的冷光。

据莫涯的手下打听到的消息,夜枭的武功路线完全摸不透,若要用一物来比喻,那便是兽。野生的兽,最有力的扑杀,最有效的动作,完全无一丝累赘。

这等人,若是招揽到手,必是一柄所向无敌的利剑。

莫涯又想起了那日在客栈遇到的瞎子高手,对他们的计划来说,多招揽到一个高手,就多一分胜算。毕竟,他们将要对付的人,是绝顶的难应付。

“若是可以招揽,这等人物最好能归为己用。否则,便毁去。”

摸了摸下巴,冥墨低沉的声线仿若魔咒。

“如此,亦合我意。”

莫涯刀锋般的细眉一挑,微微的笑着与冥墨对视。一种淡淡的阴森感以两人为中心发散开来,林中不知名的野兽长长的吼叫声在刹那间撕裂天空。

夜枭莫名的打了个寒颤,手指一顿,稍稍偏了偏头,继续把香喷喷的饭塞进嘴里。

自从上次冷破军宣告他是他的人后,他的待遇立刻提升了,不仅随时可以吃米饭,还可以挑可心中意的床来睡。只是……

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夜枭想要站起来,却又被腰间的大手给按牢了。

这就是那个“只是”的下文。无论他走到哪里,冷破军都会出现,然后轻轻地贴着他,就好像森林湖水中最麻烦的水蛭一般。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冷破军只是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而并不如水蛭一般吸夜枭的血。

“铮!”的一声嘶鸣,黑漆漆的邪剑直抵在冷破军的脖子上,那冰冷的感觉似乎可以一直传到四肢。

“让。”

还是一个字的简捷话语,夜枭的声音中难得透出几分不耐烦。

之前他一直看在冷破军是他的金主的面子上,对他诸多忍耐。今天,夜枭着实是忍不下去了。

野兽多是离群独居的,夜枭自然也不例外。他实在是不喜欢跟人贴得这么近。就算是当年被迫跟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也没有长时间靠得这么近。

皮肤上的寒意让冷破军松了手,不解地眨了眨那双犀利非常的眼。

明明他之前的宣告夜枭没有反对,这几天的相处他也没有拒绝,为什么今天又突然拔剑相向?是忍耐到了极限,还是夜枭不习惯在人前这样?

众多的可能从冷破军的脑中飞掠而过,却抓不到一个最接近真实的答案。

夜枭看起来简单非常,但是同时,他也非常令人捉摸不透。

径自离去,夜枭连头都没回,全然不在意身后的冷破宫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他的背影。

‘你说,主人没事吧?’

靛悄悄地对风传音入密。

‘我想,应该不会没事。’

风皱了皱眉。他完全想不透,英明神武的主人是哪根筋搭错线,竟然看上了那个夜枭!不识字,路痴,加记忆超差,说不准,夜枭现在连主人的名字都不记得。

好巧不巧,还真让风给猜着了。夜枭到现在,还真是记不得冷破军的名字,甚至还常常记不起冷破军的脸。在夜枭的心里,冷破军就等于吃不完的米饭跟柔软的床。除了这些,冷破军这个人本身对夜枭来说,真的不具任何意义。

******

夜枭出了大厅之后,捡了块地方坐下,闭着眼睛,歪头,睡。

最近几天金主没让他做任何事,就只是紧紧粘着他走来走去,让他连睡都睡不太好。趁着现在金主没有跟出来,夜枭决定赶快补一补眠。

大概是这几天精神被冷破军弄得有点儿紧,夜枭竟然很快就睡了过去。只不过,就算在睡梦中,夜枭的身体还是紧绷着的,警觉的细线一直拉得紧紧的。

这是一种几近于野兽的本能,而并非如其他武林中人多年的习惯使然。这在本质上,有着决定性的差别。

野兽就算是濒临死亡,警觉也永存它们的身体。而习惯使然的人们,则不会将警觉保持得这么完美与彻底,总会在某一时刻放松掉这种人为的警觉。

所以,当冷破军悄然来到夜枭所待的树下时,夜枭早就已经察觉了。

他闭着眼,转了个身。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夜枭就全当冷破军这个怪怪的金主是空气,转个身无视之。

“夜枭,你下来。”

冷破军命令道,声音已然不悦。

这算什么?先是拿剑把他推开,现在又无视他,夜枭到底有没有成为他的人的自觉?!

冷破军以为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跟夜枭的关系也已经很明确了。然,夜枭的脑袋构造跟一般人是不大相同的,所以对一般人讲得通行得明的事,到了夜枭这里,就完全不成。

慢吞吞地转身,慢吞吞的从树梢上飘落至冷破军面前,夜枭以为有任务了,有点儿不那么情愿下来。

夜枭真的很懒,能不做费力的任务就吃饭吃到饱睡觉睡到足,这种日子很美好。他实在是不想要结束。

当然,如果出现威胁夜枭的存在,他的懒劲会在瞬间消散。那把几乎可以吸尽一切鲜血的邪剑可不会改口吃素。

“夜枭,你现在是我的人,要听我的话……”

冷破军真的觉得有必要将规则说一次给夜枭听。

哪知夜枭闭着眼睛木木地听着,只当一阵风吹过耳朵。只因,冷破军说的话中半个可以引起他精神的关键字也没有。

比如,杀、任务、米饭、床……

冷破军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夜枭却已经快要听睡着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说了半天,口干舌燥,冷破军的耐心开始告罄。

呃?

夜枭迷迷糊糊的回过神儿,身影如鬼般给人以若隐若现的不真实感,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在原地消失。

冷破军心一沈,上前去抓夜枭的胳膊。然而,他只是稍有动作,夜枭便如影子般瞬间飘出老远。

夜枭这是什么意思?!

冷破军震怒,也使出轻功去抓夜枭。然而,他的轻功绝对比不过这几日闲到无事吃饱就睡精神十足的夜枭。两人始终保持着三尺有余的距离,令冷破军非常恼火。

“风。”

半柱香的工夫过去后,他跟夜枭仍然保持着这种诡异的追逃状态,冷破军开始叫援手了。

“是。”

利落地应一声,风立刻从暗处扑出,如鹰般向夜枭的正面冲去。

两个刚好逞夹击之势,把夜枭逼在中间。

夜枭脚步一顿,左脚一侧,转身从两人左侧的空隙穿了出去。

唔,刚刚吃多了,刚好消食。

夜枭挺满意这种“饭后运动”,却不代表剩下的两人同样中意。

“夜枭,你给我站住!”

冷破军的脸色变得越加难看,风瞄了一眼自家主人铁青的脸色,脚下的步子加快许多。

上一次主人出现这种脸色,是灭了哪个帮派来着?

夜枭抿了抿嘴唇,竟然立刻乖乖站住了。

倒是刚刚加速过头的风有些刹不住闸。

手指成爪去扣夜枭的肩膀,却被立刻躲过,冷破军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

“风,下去。”

他要好好让夜枭知道知道规矩!

“是。”

同情地瞄一眼夜枭,风想了想,又同情地瞄一眼自家主人,飞快地隐入了阴暗处。

“你到底清楚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为何拒绝我?”

呆呆地偏了偏头,夜枭完全不晓得冷破军在讲什么。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又什么拒绝不拒绝?他没有拒绝不帮他杀人啊。

夜枭这种呆呆的反应让冷破军很郁闷,同时连火气也有些憋在胸口,有种发不出的不快感。

“过来。”

冷破军又伸手去抓夜枭的肩膀,却再次被躲过,手下落了个空。

额头的青筋直跳,冷破军的嘴角抽了抽,滔天的怒火在一瞬间爆发。

“夜枭!你不要仗着我宠你就无法无天!你……”

夜枭被吼得耳朵一阵阵发痛,再度偏了偏头,他开始觉得这个金主还真是难伺候。虽然挺舍不得那些香喷喷的米饭跟柔软的大大的床,但是,他更讨厌怪怪的金主。

下了决定,夜枭身影一闪,凭空飘出半丈多远,吓了正发火的冷破军一跳。

“夜枭,你又跑那么远干嘛?!给我回来!……”

不要!

夜枭哼了一声,脚下一用力,轻功使出,灰影再一瞬,就自冷破军眼前完全消失了。却原来,之前他抱着消食的念头,压根就没使出全部的功力,才会让冷破军跟风跟上。如今,他耐心全失,存了心要跑,自然使出全力,冷破军又猝不及防,等到想要追上去的时候,夜枭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愤恨地一挥手,强悍的劲气将他周身十尺内的障碍物全部削成碎块。

且说夜枭从冷破军处不打招呼就跑没影了,一路飙到某处树林中,纵身跃上大树梢头,他捡了一块舒服的地儿坐了下去。

刚刚做完运动,他又困了。而且这回养足精神,就要开始找新的活儿赚钱。这回他离开冷破军处非常突然,带着的那些银票碎银全都没在身上。况且,他就在这跑动的一会儿工夫里,已经将冷破军住的地方忘记得干干净净,想要折回去取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如果不快点赚钱的话,他的下一顿可就没着落了

静静倚着树干,夜枭几乎与树的气息融到了一处,让人觉察不出这树上还有一个大活人在。

然而,人若是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

夜枭今儿算是领教了。他刚睡过去没多久,就有两个人窜到了他所在的树下头,不仅站住不走了,而且还碎碎的说着什么。

比常人敏锐数倍的感官立刻将对方的谈话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夜枭郁闷地皱起了眉头。

“滚。”

那两个人说起话来还没完没了,夜枭又实在不想要挪地方,只能出声赶人。

只是四周偏僻又安静,突然这么凭空冒出一个人声来,必然会把树下那两个以为附近没人的人吓一跳。

第55-59章

“谁?”

蓝紫色的长剑出鞘,肃杀的寒光一瞬间照清了持剑者的脸。

水润的眼,梢尖处带几分利意的弯眉,弯弯的嘴唇不笑也翘,这是一张带着几分青涩稚嫩的少年的脸,唯一引人注意的,就是他左眼下那一尾细长如蛇的蓝色鱼样刺青。

此人,正是曾经乔装扮过小堂倌的冥蓝。

而站在他身侧隐隐带着防护之意的,自然就是冥蓝的师兄,南海冥家的下任族长——冥非。

‘这又是一个高人。’而且怎么又是高坐在树上?

一边传音入密,有些单纯的冥蓝一边犯嘀咕。

‘而且声音跟上回的高人有点儿像。’

身为南海冥家的继承者,冥非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同时,听过的人声也差不多都能丝毫不差地识别。与夜枭那差到没边儿的记忆力相比几乎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夜枭本意是想让这两个吵到他睡不着的人离开,没想到对方却没有立刻惊走,而是戒备地寻找他的位置,这让他觉得很亏。

——目的没达到,又多说了一个字,能不亏吗?

杀了这两个人又没钱拿,现在他又累,反正他们找不到他就会离去,那不如就继续睡?

夜枭如此想,倒头继续睡,真把树下那两个南海冥家人当成如他一般怕麻烦的人了。

“前辈请现身。”

能有这么高强功夫的人,想必年岁也不小了,总当得了这一声前辈,冥蓝觉得自己这么叫没错,冥非也不觉得有什么错。可其实,这声“前辈”冥蓝是叫得真冤。

夜枭的岁数,算一算大概也不过跟冥非相当,过了十五未及二十,年轻着呢。而且他习武才不过几年,完全跟“前辈”这个敬称搭不上边儿。

现身?然后再杀了你们,还没钱?我才不干!

夜枭闭着眼睛,感觉着抚面的轻风,腹诽树下那两个还不赶紧走人的吵闹家伙。

“前辈?”

叫了半天连个反应也没有,难道是人已经走了?

冥蓝跟冥非面面相觑,不知是当走还是当留。

话说冥蓝跟冥非初入中原不久,还没见识过几个中原武林中人,遇到武功不错的,大概就是莫涯这个伪中原人,以及夜枭这个到现在还没见过庐山真面目的“神秘高人”。至于与中原武林之人的相处之法,以及该有的规矩,完全没有见识以及学习的机会。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有点儿拿不准到底应该怎么做。

虽然冥非老成很多,又博览群书,但是其中却没有一本书是教他怎么跟中原武林之中相交相处的。

‘我们要不要离开这里?前辈好像已经走了……’

冥蓝收起长剑,既然无任何一丝危险的气息存在,强大的威胁也似乎已经离去,他再按着剑也觉得没必要。

‘那我们就快些离开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冥非略一思索,立刻带着冥蓝快速离去。

高坐于树枝上的夜枭几乎要笑出声来,吵闹的人终于走了,他可以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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